萬迪絲毫不為自己說謊這件事辯解半分，倒是還要繼續逼逼叨秦薇的事情，所以在某方麵，萬迪幾乎擁有了天賦和情商的存在。
尤其是在談論何霆瑋的同時，他似乎認為何霆瑋的成就是應該的，而他的唾之以鼻也是應該的，總而言之，一切都順理成章到令人討厭。
秦薇看了一眼何霆瑋，他低著頭，默不作聲。
秦薇問：“你認為呢？”
何霆瑋抬起頭，眸光中有著一些悲傷，黯然。
“如果你認為，我的唾之以鼻是理所應當，萬景寧的死是應該的，那麽隨你。秦薇，現實世界中固然存在很多問題，比如說你家那種情況，你父母那樣，也許你還能在虛擬世界當中，給他們尋找到理由，但你有沒有想過，那永遠都是你自己找的理由。也許有時候，尤其是麵臨世間不如意的時候，那些過不去的坎，隻能放下，企圖尋找什麽，不過是在欲蓋彌彰。你企圖尋找的，終將會讓你失望，不如就放下。”
秦薇咬唇，想起萬景寧的死，想起了種種，“放下？”
“嗯。沒有什麽是完美的。如果你的生活是完美的，那你還會製造一些麻煩，總而言之，那個虛擬世界沒有那麽美好，而現實生活也沒那麽糟糕。但這，並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現在那個係統是會吃人的。麵臨一個吃人的係統，我們能做的，就是必須毀了。他無論多冠冕堂皇，不過都是為了掩蓋自己的野心。”
秦薇看著萬迪，曾經尊重的老師五味雜陳。
何霆瑋不知道自己能否勸說得了秦薇，在現實世界當中，她曾經極力與自己為洪流係統產生爭執，從而一次次否認自己。
有那麽一瞬間，何霆瑋感到有些好笑，兜兜轉轉還是秦薇，秦薇似乎每次都能掌握決定一切的能力，這次也不例外。
有些諷刺，又有些好笑。
萬迪對秦薇說：“過來吧，即便影像中的父母是假的，但他們不愛你是真的，你把密匙給我，我們一起創造一個美好的新世界。”
秦薇站起身子，往萬迪那裏走去。
萬迪欣喜，畢竟是自己的徒弟，跟自己還算是一條心的，“對對對，就是這樣，隻要你交出密匙，以前的事情，我們一筆勾銷。”
萬迪順勢還向何霆瑋投去一個勝利者的眼神，父子之間的較量已經拉下帷幕了。
秦薇停下腳步，站在原地。
萬迪不解：“你這是？”
秦薇的眼神漸漸變得堅定，“萬老師，我一直很尊敬你，但是這次，我不能聽你的。雖然你說的洪流係統很美好，我曾經也是研究人員之一，我也被那種美好所吸引，我也進去試驗，甚至也會幻想著，也許你的想法是偏激的，但是機器是好的之類想法。所以，我總是在懷疑當中。現在這一刻我想明白了，這個機器本身就是存在問題的，而你們繼續使用，甚至不惜讓這麽多人犧牲，這本身就是有問題的。而我，也在愚蠢當中，差點相信了你的鬼話。也許我的家庭，我的人生，我這輩子也就是這種窒息感，那又如何，那又如何……或許在現實世界當中，我會在某一天放下。在此，我依然感謝你的教導。”
萬迪算是聽清楚秦薇嘴裏的門道了，她不願意。
其實，這一秒，秦薇忽然間豁然開朗。虛擬世界裏麵的人事物，那不是真正她想要的，而是活在自我的囹圄和拘束當中無法自拔，用循環的方式呈現。試想，如果所有人都逃避現實，那麽即使在夢境中，依然也是深陷囹圄。自己兜兜轉轉，一直在循環中難以自拔。
直到——
何霆瑋進入了循環，打破了循環內的一切。他耐心地去解決每一件事情，這才讓一切都有了轉機。所以，無論是現實世界也好，虛擬世界也罷，都需要去解決那些問題。
解決才是本質。
所以，在和何霆瑋的循環當中，她解決了現實中存在的問題，以虛擬的方式解決。現在，她應該站出來，用現實的辦法去解決。
秦薇幾乎是小跑來到何霆瑋的麵前，表示自己是想和何霆瑋站在一起的。
何霆瑋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對著她點點頭，然後伸手，將她的手牽住。
萬迪看著此情此景，惱羞成怒，氣急敗壞道：“好啊，好啊！真是我教的好徒弟！”
此時，虛空也回來了。
萬迪看著兩人，冷淡地說：“我已經給了你們一次生的機會，是你們自己不好好把握，如此，就別怪我無情了。”
“殺了他們。”
虛空：“兩個嗎？”
萬迪冰冷：“難道你還想留一個。”
虛空連忙低頭：“不，不，我沒有。”
隨著虛空一揮手，所有的機器人都往何霆瑋和秦薇的方向衝去。
何霆瑋和秦薇看著這麽多人，根本難敵他們，情況危急。
何霆瑋對秦薇說：“待會兒我去對付萬迪，穩住他們，給你機會逃出去毀了洪流係統。”
“你怎麽……”
“我有我的辦法，你隻需要趁亂逃出去就好了。”
“你就不怕我不毀了嗎？”
何霆瑋眼神堅定：“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我……”
秦薇還沒說完，機器人已經湧上來。
何霆瑋見狀，跟機器人扭打起來。
場麵是一陣混亂。
何霆瑋趁亂，偷偷往前爬，然後迅速抓住了萬迪，用隨身帶的爪抓住他的喉嚨。
萬迪一驚，沒想到何霆瑋身手敏捷，竟然來到了這裏，“你，你，我們有話好好說。”
萬迪被要挾，其他的機器人自然是不敢動了。
秦薇趁亂爬了出去，幾乎是踉踉蹌蹌的。
萬迪：“我們有很多的誤會對不？”
何霆瑋：“你想殺了我們是真，沒什麽誤會。”
萬迪：“就算你殺了我也沒用，洪流係統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你啊，就跟你母親一樣愚蠢。”
何霆瑋擰眉，沒聽清楚萬迪字裏行間的意思。
“你什麽意思？”
“你的母親在進入洪流係統之後也瘋瘋癲癲，妄想毀了洪流係統，結果，嗬嗬，自殺了。你們果然是一脈相承，你母親犯的錯，你也在犯。”
何霆瑋不敢置信：“為什麽要毀了洪流係統，反倒是要自殺了？”
萬迪隻是嗬嗬一笑，沒多言。
何霆瑋按捺不住了，“你說啊，你說啊！”
虛空看到何霆瑋已經心緒不穩了，找了個時機，直接上前一把將何霆瑋摔到地上。
何霆瑋吃痛地悶哼一聲。
萬迪離開束縛之後，得意洋洋地來到了何霆瑋的麵前：“因為洪流係統根本沒那麽好毀滅。我知道，你剛剛讓秦薇過去了，我倒是想看看，是秦薇的命大，還是洪流係統的命大！”
何霆瑋聽完一驚，想到秦薇可能會遭遇不測，連忙要站起來，卻被機器人給摁在地上。
“愚蠢啊，嗬，原來愚蠢還是會遺傳的。你母親也是這般令人討厭，身上總有股要為大家謀福利的態度，真令人反感。結果，還真遺傳到你的身上了。”
*
秦薇幾乎是一路憑借自己的記憶跑到洪流係統總控室的，中途摔了一跤，她趕緊爬起來，然後忍著痛來到這裏。
總控室依然是安安靜靜的，閃爍著無數的小燈，機器在自顧自地運作著，秦薇想到了自己從來到這裏，然後進入洪流係統，不禁感慨萬千。
她來到毀滅係統的設置處，用密匙在玻璃罩上觸碰了下，原本外麵一層的玻璃罩消失不見。
秦薇正欲摁下洪流係統的毀滅按鈕，忽地，眼前一陣黑。
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置身於自己的家裏，此時的她正躺在**。
滴滴滴，鬧鍾響了，她拿起手機一看，已經七點半了，連忙起來洗漱，一邊刷牙一邊莫名其妙，她剛剛不是在洪流係統的總控室嗎？
怎麽就來到這裏了？這一切是怎麽回事？
還沒等她回神，房門聲響起，篤篤篤，“秦薇，都幾點了，該起**班了！”
秦薇忙不迭地刷完牙，然後走出來，看著毫無異常的阮霏，她不禁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秦薇說：“我是怎麽回來的？”
“你這傻孩子在做什麽呢？什麽怎麽回來的？早飯在桌上，趕緊吃完去上班。”
秦薇：“……哦哦。”
她打開手機，看著上麵的時間，不敢置信，今天是她剛入職研究所沒多久。怎麽回事？她怎麽會回到這一天的，她明明什麽都沒做？也沒進入洪流係統，怎麽就會回到這一天的？
阮霏念念叨叨：“你要讓萬老師對你有個好印象，對你以後好。”
秦薇漫不經心地吃著早餐，然後她來到了研究所，在萬迪的辦公室內，她見到了何霆瑋。
何霆瑋隻是看了她一眼，沒多言，眼神中充滿疏冷。
秦薇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怎麽回事？
這時候，萬迪開始介紹起洪流係統，“洪流係統是我們研究所最核心、最隱秘……”
秦薇盯著屏幕上的PPT發呆，這個畫麵，她已經見過了，在自己的記憶裏。
會議結束之後，秦薇站在走廊處，然後看到路過的何霆瑋，她連忙上前。
何霆瑋更是莫名其妙，不解地問：“有什麽事？”
秦薇指了指自己：“我是秦薇啊。”
何霆瑋：“我知道。”
秦薇：“……”
“我是秦薇，你……”
何霆瑋更為疑惑：“我知道你是秦薇，我的同事，有什麽事嗎？”
何霆瑋看她的眼神，仿佛是在說，這女的莫不是瘋了吧？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何霆瑋：“……你到底想說什麽？難道是用這種態度跟我搭訕？”
“你有病吧你。”
“那你想做什麽？”
秦薇的眸光黯然了，“沒，沒什麽。”
何霆瑋搖搖頭，不解，然後就轉身離去。
這特別像他之前的處事風格，果然是他的姿態。
秦薇站在走廊久久不能回神，怎麽就，回到了這個時間點？她不明明是去毀滅洪流係統的嗎？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
午飯沒有特殊的情況是回家吃的，一回到家，阮霏就熱情地噓寒問暖，讓秦薇趕緊坐下吃飯，旁邊還有久違的父親秦世傑。
一家子雖然看上去和樂融融，但是他們夫妻倆能正常說話的次數是少之又少。
秦薇吃著飯，阮霏說：“你現在就要設定目標，對以後的人生有清晰的規劃，不像某些人，一輩子都碌碌無為。”
秦薇點點頭，沒說其他。
阮霏又問：“聽你們萬老師說，洪流係統屬意你進去？”
秦薇依然是點頭。
“好事啊，大大的好事，我聽說這個係統是重點對象。”
秦薇放下筷子，“媽，你怎麽什麽都知道？要不，你去上班？”
阮霏笑笑：“我就是指望你能在事業上有很好的成就，這不是我麵上也有光嗎？”
“嗯。”
“為了這事，我還多次跟萬老師推薦你呢？”
秦薇一頓，不可思議地看了一眼阮霏，對哦，她怎麽忘記了，當初就是阮霏各種讓她參與的，後來又是阮霏讓她進入洪流係統的。
“媽，如果這個係統本身就是有毛病的呢？或許研究人會死，你還會讓我進去嗎？”
阮霏笑：“怎麽可能，現在科技這麽先進，怎麽你去研究就死了。”
“我是說如果。”
阮霏：“富貴險中求，好事當然也是險中求，無論是死是活，隻要是對自己有好處的事情，肯定要爭著上的。”
秦薇忍不住笑，“是嗎？對自己有好處的事情，就必須要犧牲自己的生命，也要讓我上。你真是……讓我不知道說什麽好。”
“難道一輩子渾渾噩噩過下去，被別人看不上、看不起嗎？做人當然就是要力爭上遊了。”
“沒有人要跟你比，隻有你自己在跟自己較勁好麽？活在你這種教育之下，不死也要瘋。什麽前途，如果人死了還有前途嗎？你想沒想過這件事的邏輯，一個勁地衝衝衝，我是子彈啊還是大炮，你真是……令人發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