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玄震驚:“將軍!你終於把腦子睡壞了!”
死寂的沉默在兩人之間彌漫,景元稍輕喉嚨,攏緊睡衣領子,麵上不見絲毫尷尬:“符卿來此可有要事?”
符玄神色複雜也收了紛亂思緒:“昨夜我夜觀星象,發現一奇事:鈄卯星轉,夜降奇光,恐是奇物出世。”
景元默默聽著,不忘給自己穿上外杉:“我怎沒聽過鈄卯星?”
“哦,這是我新起的名字。”
符玄回的淡定,景元聽的淡定。
他還不忘給自己續杯茶,又覺得茶湯冰涼還加了些熱水,剛一口茶進嘴就聽符太卜繼續說道:“因為星象映現的‘窮觀具影’很像貓...也就是狸奴。”
也許怕景元聽不懂,符玄還特意改換常用詞匯。
聽到狸奴一詞,景元心下一跳,好險沒被一口茶噎死。
他一邊急咳,一邊不忘斷斷續續道:“咳咳咳...你...咳咳...說像什麽?”
符玄一臉:將軍真把腦子睡壞了?
又耐著性子重複一遍:“狸奴...不是你那隻獅子......真的又軟又乖又小巧的貓咪。”
景元心下複雜,麵上習慣帶笑:“符卿可有留影?”
“自然,”符玄低頭擺弄玉兆,不過片刻抬頭:“給你發過去了...景元你今天真的很不對勁...”
似想到什麽符玄麵色嚴肅:“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景元拿著水杯的手指收緊,下意識摩擦杯壁,心裏思索:要不要將他變成狸奴的事告訴符玄。
他倒不是不信符玄,隻是這事......未免有些匪夷所思,和稍顯丟人。
變成狸奴,差點凍死,差點迷路,還要靠小男孩和小姑娘的救濟......算了,以後有時間再說吧。
心裏打定主意,景元麵上不顯開始忽悠人:“怎麽會,我若是有事,怎能瞞過手眼通天的太卜大人?”
符玄定定看了他幾秒,冷哼一聲:“也對,你如果真有什麽事,也該輪到我繼任將軍之職......”
說完,她又小聲嘟囔一句:“你最好沒事。”
“是是是,多謝太卜大人掛念,可容景元先穿衣?”
符玄目光鄙夷:“睡到日上三竿的將軍大人,還有理了?”
景元隻笑不語,坦然和符玄對視。鎏金色瞳光熠熠生輝,仿佛一縷暖陽沁人心扉。
幾秒後符玄受不住似的移開目光:“本太卜在前廳等你。”
話音未落太卜大人匆匆走了。
對她來說,景元是上司,更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長輩。
她從小天賦異稟,嚐盡人情冷暖,若不是遇見景元得其賞識愛護,說不得現在已經沉屍荒野,白骨叢生。
催他退位是真…不想他身心俱疲,還要幫他們強撐一片天也是真。
符玄退出房門,正巧看見抱著文牘的青鏃,兩人互相點頭算是打過招呼,擦身而過投身自己的工作之中。
想要他清閑片刻,就隻能努力將自己的工作做到最好。
景元穿上軟甲,手指拂過肩頭的護肩,冰涼的觸感讓他覺出幾分真實。
不論如何……他確實身處仙舟,站在羅浮之上,那他便是雲騎將軍:
吾等雲騎,如雲翳障空!衛蔽仙舟!
此誓不改!至死方休!
————
仙舟聯盟羅浮——太卜司
一般太卜大人不會一連兩次去查看同一個結果。但早上和景元的交流曆曆在目,這讓符玄忍不住再次查看異樣的發生「鈄卯星」。
窮觀大陣的羅盤瘋狂閃動,就連自認‘老成’的符太卜,都被眼前奇景驚呆了。
羅盤周圍環繞七彩祥雲,不時變幻成飛鳥走獸、山川河流...的倒影;天空飛禽無數,似有所感環繞窮觀大陣飛行;地上走獸齊聚,歡欣的在一起簇擁舞蹈:水中遊魚成群,齊刷刷躍出水麵,搖擺自己華美的尾翼和身姿。
更多祥瑞征兆,預示什麽天大的好事發生。
符太卜還是下意識卜算一二,柔和的金光籠罩她的周身,溫柔又不容拒絕的阻擋她窺視天機。
符玄猛的驚醒,覺得那金光似曾相識,卻一時想不出在哪見過。
她漫無目的的掃視,天上異象已經消散,掩蓋在下麵的東西顯出影子。
她記得上一次看見一隻雪白的金瞳貓咪。這一次應該不會有大的變動。
符玄目光剛一觸及羅盤便驚訝的睜大眼睛。
原本幼小的異瞳貓咪虛影,變成...一個小孩?!!!
可惜不知為何,原本清晰的倒影,此刻像是在外覆蓋一層薄紗。隻能隱約看見一團白色的影子,像是七八歲孩童的身量。
讓符玄震驚的是:這個孩子看不清麵容,卻有一雙明晃晃的鎏金色眸子,唯有這雙眼睛清晰可見,若是再大一點像極了...某個人。
符玄動作飛快趕去神策府,她大踏步奔進府邸,對著收拾文件的青鏃道:“景元呢?該不會還沒休息?”
青鏃順手把一份文件遞給符玄:“將軍讓我轉交給你,他帶著雲騎軍出任務去了。”
符玄皺緊眉頭:“我怎麽不知道,最近有什麽任務,需要他一個將軍親自出馬?”
青鏃抬手一指麵前的文件:“剛發下來的文件,指明將軍去雅利洛Ⅵ,哦...對,就是咱們路徑發現的那顆——冰雪覆蓋的星球。”
*
雅利洛-Ⅵ
極寒的風雪在眼前呼嘯,一隊身穿軍裝的雲騎,剛剛整隊完畢。
“咱們任務是為了勘察有無豐饒餘孽,不要做多餘的事,也不要和當地人有過多接觸...若是觸犯軍法處置!”
“是!”
聽到滿意答複,為首那人眼睛偷瞄不遠處停靠的星槎。裏麵應該還坐著一個人,但現在毫無動靜。
“解散!”
雲騎小隊幹脆利落的分開,他們專職勘察,能最大限度調動人手,從而對一顆星球做出評估。
就在所有人都四散開來,去了自己規定的位置。停在風雪中的星槎再次搖晃,一道身影猛地跌出大門,噗嘰一聲摔進碎雪之中。
“嘶...疼...”
景元揉著自己額頭,忍不住抱怨道:“誰發的坐標,怎麽能抖成這樣。”
話音剛落,他就覺得自己似乎不太對勁。
他低頭觀察自己的手......確實是人類手掌。
景元稍鬆口氣,剛抬頭就像意識到什麽,又不敢置信低頭重新看向自己的手。
十根手指...不多不少;手指比例,依然嚴謹正合適;手中紋路,是他的沒錯;手背肌膚光滑細膩,沒有任何問題......
景元反反複複觀察幾輪,神色複雜的做出判斷:他、縮、小、了!
十根手指,每根都像蘿卜頭;手指攥拳,看起來像是小饅頭;更別說細嫩一點繭子都沒有的手心;柔軟細膩,肉嘟嘟有十個小窩窩的手背......
恐怕,縮小的年齡......還是個位數。
景元可以說:從小錦衣玉食。
小時候,父母是十王殿高管,吃穿用度都數精品,他又是家裏獨子,幾乎被一大家子人寵上天。
長大點,跟著師父習武。
他師父雖然嚴格,但絕對沒有虐待徒弟的愛好,又因為他天資出眾,幾乎沒受什麽委屈...
再後來,參軍...
他年齡小,武功高,心智強...一直是那群人的‘吉祥物’,走到那都是讓人投喂的存在。
現在回憶童年,似乎他也稱得上一句金尊玉貴?
景元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在雪裏奔跑。
他外麵罩著一件羊絨鬥篷,純手工材質的鬥篷大小正合身,能從頭到尾包裹整個身體,而不影響走路。
似乎有人提前預料到,早早給他準備好衣著。
景元心下冷笑。
他雖然能量不穩,恢複的記憶也有限,但保持成人外貌輕而易舉。
至於誰給他操心,把他強行降級到嬰幼兒水平...景元心裏也有了人選。
重新站到入口,看向眼前這座冰雪中的城市。景元目光複雜至極。
這一次時間正確,應該能看見不一樣的故事。
——————
裂界就像最貪婪的害蟲,無序的風暴,不可修複的災害。
它不斷擴張,向人類宣誓主權。
「鉚釘鎮」一個靠近北方雪原的地下小鎮,成了新的侵蝕點。
“快跑!怪物!”
“大家有序離開!”
“媽媽!我要媽媽...”
一名小女孩跌跌撞撞跟著人群奔襲。她不時回頭張望,希望能看見自己的母親。終於在又一個拐角,一名神色焦灼的婦女出現在她眼前。
“媽媽!!!”
“閨閨!快跑!閨閨!!!”
一道裂縫悄無聲息出現在小女孩身前,奔向母親的女孩並未察覺,而她的母親隻能眼睜睜看著,裂縫中的怪物將小女孩高高拋起,那裂縫卻像是深淵的眼睛,嘲笑著人類的無能。
嘭!!!
一枚定軌導彈,一瞬間轟穿怪物的身體。
一道矮小的影子穩穩接住墜地的女孩。
“接住了。”
稚嫩的聲音像是最甜蜜的糖果,鎏金色的眼睛像是...太陽?
她出生時上下層已經封鎖,她從未見過故事裏的太陽,每次打開塗滿線條的畫本,大人指著上麵的圓圈說:那是太陽...她就會想太陽比探照燈還要亮嘛?
每當她把自己的疑問複述給大人,他們就會大笑著揉搓她的腦袋,媽媽就會說:太陽是金色的暖爐,能幫人驅散嚴寒。
她一直不太理解,金色的暖爐究竟是什麽樣子,為什麽祂能驅散嚴寒......此刻,在這雙鎏金色眼前,她卻覺得:媽媽說的太陽,一定就是這個樣子。
她此生第一次見到太陽。
......即使不久以後,她見到真正的太陽,依然覺得這雙眼睛是最漂亮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