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摘錄
在最深的黑暗中穿行
我和加代子繼續回亞洲的旅行。在飛機越過早已無意義的國際日期變更線時,我們見到了人類所見過的最黑的黑夜。飛機仿佛潛行在墨汁的海洋中,看著機艙外那沒有一絲光線的世界,我們的心情也黯淡到了極點。
“什麽時候到頭呢?”加代子喃喃地說。我不知道她指的是這個旅程還是這充滿苦難和災難的生活,我現在覺得兩者都沒有盡頭。是呀,即使地球航出了氦閃的威力圈,我們得以逃生,又怎麽樣呢?我們隻是在那漫長階梯的最下一級,當我們的一百代重孫爬上階梯的頂端,見到新生活的光明時,我們的骨頭都變成灰了。我不敢想象未來的苦難和艱辛,更不敢想象要帶著愛人和孩子走過這條看不到頭的泥濘路,我累了,實在走不動了……就在我因悲傷和絕望窒息的時候,機艙裏響起了一聲女人的驚叫:“啊!不!不能,親愛的!”
我循聲看去,見那個女人正從旁邊的一個男人手中奪下一把手槍,他剛才顯然想把槍口湊到自己的太陽穴上。這人很瘦弱,目光呆滯地看著前方無限遠處。女人把頭埋在他膝上,嚶嚶地哭了起來。
“安靜。”男人冷冷地說。
哭聲消失了,隻有飛機發動機的嗡嗡聲在輕響,像不變的哀樂。在我的感覺中,飛機已粘在這巨大的黑暗中,一動不動,而整個宇宙,除了黑暗和飛機,什麽都沒有了。加代子緊緊鑽在我懷裏,渾身冰涼。
突然,機艙前部有一陣**,有人在興奮地低語。我向窗外看去,發現飛機前方出現了一片朦朧的光亮,那光亮是藍色的,沒有形狀,十分均勻地出現在前方彌漫著撞擊塵埃的夜空中。
那是地球發動機的光芒。
西半球的地球發動機已被隕石擊毀了三分之一,但損失比啟航前的預測要少;東半球的地球發動機由於背向撞擊麵,完好無損。從功率上來說,它們是能使地球完成逃逸航行的。
在我眼中,前方朦朧的藍光,如同從深海漫長的上浮後看到的海麵的亮光,我的呼吸又順暢起來。
我又聽到那個女人的聲音:“親愛的,痛苦呀恐懼呀這些東西,也隻有在活著時才能感覺到。死了,死了什麽也沒有了,那邊隻有黑暗,還是活著好。你說呢?”
那瘦弱的男人沒有回答,他盯著前方的藍光看,眼淚流了下來。我知道他能活下去了,隻要那希望的藍光還亮著,我們就都能活下去,我又想起了父親關於希望的那些話。
一下飛機,我和加代子沒有去我們在地下城中的新家,而是到設在地麵的太空艦隊基地去找父親,但在基地,我隻見到了追授他的一枚冰冷的勳章。這勳章是一名空軍少將給我的,他告訴我,在清除地球航線上的小行星的行動中,一塊被反物質炸彈炸出的小行星碎片擊中了父親的單座微型飛船。“當時那個石塊和飛船的相對速度有每秒一百公裏,撞擊使飛船座艙瞬間氣化了,他沒有一點痛苦,我向您保證,沒有一點痛苦。”將軍說。
當地球又向太陽跌回去的時候,我和加代子又到地麵上來看春天,但沒有看到。
世界仍是一片灰色,陰暗的天空下,大地上分布著由殘留海水形成的一個個冰凍湖泊,見不到一點綠色。大氣中的撞擊塵埃擋住了陽光,使氣溫難以回升。甚至在近日點,海洋和大地都沒有解凍,太陽呈一個朦朧的光暈,仿佛是撞擊塵埃後麵的一個幽靈。
三年以後,空中的撞擊塵埃才有所消散,人類終於最後一次通過近日點,向遠日點升去。在這個近日點,東半球的人有幸目睹了地球曆史上最快的一次日出和日落。太陽從海平麵上一躍而起,迅速劃過長空,大地上萬物的影子很快地變換著角度,仿佛是無數根鍾表的秒針。這也是地球上最短的一個白天,隻有不到一個小時。
當太陽跌入地平線,黑暗降臨大地時,我感到一陣傷感。這轉瞬即逝的一天,仿佛是對地球在太陽係四十五億年進化史的一個短暫的總結。直到宇宙的末日,它不會再回來了。
“天黑了。”加代子憂傷地說。
“最長的一夜。”我說。東半球的這一夜將延續兩千五百年,一百代人後,半人馬座的曙光才能再次照亮這個大陸。西半球也將麵臨最長的白天,但比這裏的黑夜要短得多。在那裏,太陽將很快升到天頂,然後一直靜止在那個位置上漸漸變小,在半世紀內,它就會融入星群難以分辨了。
1.與太陽告別
小行星帶橫掃過後,席卷全球的漫天塵土製造出史無前例的黑夜。在這樣的災難天氣下,新婚夫婦又繼續啟程飛往亞洲。經曆了劫難重返地麵,飛越曾經的國際日期變更線後,濃稠的黑暗讓劫後餘生的旅客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情緒問題。一小段回家的路,鑲嵌在長長的顛沛流離的旅途中,看不到盡頭的苦難讓主角的心情跌落到了穀底,旁邊絕望的旅客甚至試圖結束自己的生命。
落地後,父親在小行星之戰中犧牲的噩耗又接踵而至。越過最後一個近日點之後,地球將從此背對太陽飛行,不再回頭,東半球落入長達兩千五百年的黑夜中。
2.什麽是國際日期變更線?
國際日期變更線,是1884年全世界一起在地球上畫的一條想象中的線。為什麽要畫這麽一條線呢,它有什麽用處?
其實,奧秘就在“國際”兩個字上。如果你僅僅隻在自己的城市或者國家生活,基本上是不需要這條線的。並且,在不算太遙遠的幾百年以前,全世界也沒有任何人需要用到這條線,直到有一天,人類開始第一次環球航行。
1519年,偉大的探險家麥哲倫率領他的船隊,從西班牙塞維利亞港出發向西航行,三年後,當他們環遊地球一圈,拖著疲憊的身體和破破爛爛的船隻回到塞維利亞港時,發現岸上的日期比航行日誌上記載的日期多出了一天。之後,這樣的事情接連發生,俄國伊爾庫茨克附近一個小鎮上的郵政官在9月1日早上7點鍾給美國芝加哥郵局發了一份電報,可是芝加哥郵局回複的電報上寫的接收日期卻是8月31日的9點鍾。人們漸漸發現,當進行國際旅行或者跨國信息溝通時,自以為非常確定和清晰的日期變得混亂了……
為什麽會這樣呢?要弄清楚日期混亂的原因,就需要重新思考一個簡單的問題:我們所說的“一天”,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我們知道,地球自轉一圈產生晝夜,一個白天加一個黑夜就是一天。最開始,地球上是一些彼此之間沒有連通的信息孤島,每個地方的人都把自己目所能及的天空中,白天太陽位置最高的時候當作正午,正午就是一天的中分線。但是,位於不同經度(就是地球表麵連接北極點和南極點的一條條假想的線)的人,他們的正午對應的時間是不一樣的。
當麥哲倫開始他的環球航行時,地球從西向東不停旋轉,輪船從東向西不斷航行,對船上記錄時間的人來說,每一天的正午都會比前一天更晚到來,於是,正午一點一點地推遲了。當輪船圍著地球繞了一個圈回到原點之後,正午正好整整晚了一天,船員們到岸才發現,他們有一天的時間不知不覺間被偷走了。如果繼續原來的航行,被偷走的天數就會越來越多……當然,船上的人們實際經曆的時間並不會打一點折扣。但是,稍微想象一下就會覺得很不合理——我們能夠理解,在太陽照射地球的時候,麵對太陽的一麵是白天,背對的一麵是夜晚,可能西半球晚上11點的時候,東半球已經進入了下一個白天。但是同一時刻,地球上的人們怎麽可能會相隔很多天呢?
隨著人類的航行、通信能力越來越強,地區之間的往來越來越多,日期混亂的情況也越來越頻繁。於是,到了1884年,為了解決這個令人頭疼的問題,“國際經度會議”決定在地球上沿著經線的方向畫一條線,作為“今天”和“昨天”的分界線,這就是“國際日期變更線”。同時大家約定,當從西向東經過變更線時,就要把日曆上的日期減去一天,反過來走就加上一天。這樣,地球上每個地方的人們,所處時間的差異都不會超過一天了。
理論上來說,國標日期變更線畫在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但是,為了避免一個國家中同時存在兩種日期,人們把這條線畫在太平洋上的180°經線上,北起北極,通過白令海峽、太平洋,直達南極,並且繞過了太平洋上的島嶼和國家。所以,國際日期變更線並不是一條直線,而是一條拐來拐去的折線。
3.如果把地球的約46億年壓縮到一天
地球經過第十五個近日點的時候速度非常快,日出日落的一天被濃縮為一個小時,“仿佛是對地球在太陽係約46億年進化史的一個短暫的總結”。一個小時有點短,如果把約46億年壓縮到24個小時,我們的小破球究竟經曆了怎樣的一天呢?
淩晨0點0分,小破球出生了。還記得太陽係的前身——星際塵雲嗎?那片孕育太陽的巨大雲朵晃呀晃,在引力的作用下,物質不斷地碰撞吸積在一起,形成許多的星子。星子繼續演化,慢慢聚在一起變成一些圓滾滾的行星,地球就是其中之一。剛剛出生的地球還很輕,它的身體有百分之九十八都是來自雲朵的氫和氦。漸漸地,輕的物質分離出來飄走了,重的物質凝聚到一起,嬰兒地球成型了。
淩晨0點11分,地球被撞了。一顆新形成的名叫“泰亞“的金屬行星受到地球引力作用,以一個低斜的角度撞上了地球。幸好當時的速度和角度還不足以摧毀地球,但撞擊還是讓大部份的地殼物質噴了出來。“泰亞”的重金屬沉入地球的內部,剩下的物質與地球噴出的物質逐漸凝聚在一起,成為地球身邊的守護者——月球。很可能就是這次撞擊,把地球的自轉軸撞歪了23.5°,直到現在也沒糾正過來。這次撞擊還加快了地球的自轉速度,把我們的一天定格為24個小時。而此時,地球仍然是一個滾燙的熔爐星球。
淩晨0點50分,海洋誕生了。地球表麵慢慢冷卻下來,形成了固體的地殼。大量的隕石前仆後繼奔向地球,地麵上,地震和火山爆發一刻也沒有停止過。此時的地球仍然非常炙熱。慢慢的,水從地殼裏蒸發出來,形成了大氣層。天空下起了酸雨,酸雨落到地麵,聚集在一起,地球開始有了海洋。
淩晨3點,生命出現了。地球表麵仍然火山頻發、熔岩橫流。我們不知道最初的生命是彗星或者隕石從外太空帶來的,還是經過一連串的化學反應從地球上的無機物進化出來的。但是在如此艱苦的環境中,生命確實奇跡般地出現了。這時的生命僅僅是一些隻有基本複製功能的“複製子”,並且複製的過程中還經常出現漏洞。但是它們並不氣餒,不斷改變自己來適應日益複雜的生存環境。
下午2點到4點,地球上有了超級大陸。隨著地殼的運動,大陸不斷增厚,最古老的超級大陸——哥倫比亞大陸形成了。同時,地球表麵的環境開始變得對生命越來越友好。複製子進化成了更加高級的藍藻和細菌,這時的它們不僅能夠更好地適應環境,甚至能夠試著改造周圍的環境了。
晚上9點10分,海洋裏出現了最早的脊椎動物——魚類。
晚上10點25分,地球上最後一個超級大陸——盤古大陸形成了。大陸和海洋生機勃勃,動植物們快樂地生長和進化著。不過好景不長,15分鍾後,隨著西伯利亞地盾的火山爆發,95%以上的地球生物滅絕了。
晚上11點3分,盤古大陸分裂為勞亞古大陸和岡瓦那大陸,最終演變成我們現在的大陸板塊。半個小時之後,我們熟悉的“希克蘇魯伯”隕石撞向了美洲大陸,包括恐龍在內的地球生命再一次遭遇了滅頂之災。
又過了20分鍾,在這一天剩下的7分鍾裏,漫天的塵埃終於沉澱下來,天空重新撥雲見日。在一天快要結束的時候,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屬動物進化出來了,開始了我們38秒的短暫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