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忙嗎?介不介意聽我講個故事,回憶一段愛情——

那年我上高三。

我是個農村的孩子,黑、瘦、中等個頭、不愛說話,走到哪兒都是極不起眼的一個人。惟一可以引人注意的便是我的成績,雖然我並不刻苦,但是學習對我來說卻從來不是難事。文理分科的高二下期,我從理科轉到文科。

隻上了半學期文科,考試時我卻考了年級第二。

可是問題出現了。

她是年級第一。她和我完全不一樣:城市女孩、漂亮、活潑、不說話也能成為全場的焦點,最要命的是她的皮膚,像白淨的瓷盤,像皎潔的夢。她總是玩得天昏地暗學得廢寢忘食,她似乎不在乎成績,考好考壞都是一個表情。但是就是這種滿不在乎的樣子讓她看上去格外與眾不同。

高三,她是班長,我是學習委員。她像太陽般奪目,在她的麵前我總有種說不出的自卑感。

我隻有努力學習。

我們的位置倒過來了,我每次都是第一,並始終與第二名的她分數差保持在二十分左右。同學們開玩笑稱之為“冠亞軍等差定律”,以至於老師剛念完我的分數報出她的名字時,同學就會拿我的總分減二十叫出她的分數來。湊巧的是,每次都最多差兩三分。

她有時也跟著同學一起叫,猜對時和他們一起大聲地笑。她好像並不討厭我,常開玩笑說:“秋天的老梧桐,你是我肚裏的蛔蟲啊,怎麽能每次都隻比我高二十?”

秋天的老梧桐,這是什麽意思?她說是因為我總是不說話,舉止也太穩重老成,像棵落葉繽紛的老樹。

我擅長考試卻並不擅長文學,我想破頭也想不出老梧桐和舉止穩重老成有什麽共同點,更想不出有什麽樹落葉時不繽紛。

一次政治課,老師叫我補充她沒答全的問題。我說了。老師很滿意,說:“對了,將他倆結合起來是最正確的。”如果你曾是學生,你一定會明白學生對這樣的話有多敏感。他們笑得怪聲怪氣。我偷看她,卻看見笑盈盈熱辣辣的目光。

我打了個冷戰。我想我完了,我遇上了學生時期最不應遇上的東西——愛情。

她從不掩飾對我的好感,我不說話時她在一邊似笑非笑地說:“怎麽?怕一開口會從嘴裏飛出蛾子來?”我是那種感情豐富卻不會表露的人,像醃鹹菜的壇子,東西塞得越多,越倒不出。她碰了釘子卻也不生氣,笑笑去做自己的作業,下次還會在我長時間學習之後找我時不時地說兩句。

那年流行《鐵達尼號》,她家人出差,我們好多同學一起去她家裏看這個碟。

那一晚,我們喝了酒,吸了煙。

讓我驚詫的是她不但有好的酒量還有好的煙量。我嚇了一跳。她挑釁地看著我,說:“怎麽?”

我說這不好。

她卻告訴我她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

“什麽意思?”

“你沒聽過越是出色的女孩子越是喜歡拿俘虜男孩子的心來試驗自己的魅力嗎?小心別落入人家的陷阱,成為她的愛情俘虜了。”

那一天她值日。

我早早地來到教室想幫她。遠遠地聽見有人在說話,提到了我的名字。

“你和他是不是在談——”

“胡說什麽?他隻是成績好一點,我怎麽可能和他有什麽?他像個木頭一樣啊。”

然後是一陣笑。

我站在那兒不動,男兒淚差點沒落英繽紛。

她轉過頭看見我,眼裏的神情很不安。

從此我不再理她,但她那複雜的眼神常讓我心慌意亂。

她遞給我一封信。我看都沒看,扔了。她倔強的個性又出來了,不看再寫,可能想總會有一天感動我。我卻為自己感情受到傷害一直憤恨著。

終於我想出了一個惡毒的報複方法——將她的信看都不看交給老師。讓老師來處理。

老師笑眯眯地收起了信說會和她談談並答應不會讓別人知道。

不要相信老師說的會給你保密。半天不到,校園裏都知道了她被我拒絕這回事兒。作為當事人的我還雲裏霧裏。

傳言四起,什麽樣的都有,最後的反響大致成了這樣——一部分人為她勇敢示愛表示敬意,一部分人幸災樂禍看盡她的笑話;一部分人為我美色當前不為所動大為欽佩,一部分人罵我這樣對一個愛自己的女孩是不仁不義……

你問我後來?和小說不一樣,結尾沒有大團圓。和她偶有書信來往卻不談愛情。是她先聯係的我,她永遠這麽優秀,沒有人會有她這麽大度這麽坦然這麽有勇氣麵對不開心的過去。據說她現在很不錯,還當上了學生會主席。抗議美國炸我駐南大使館一事時,還在電視上見到她作為請願學生代表的精彩發言。她還是那麽奪目、白淨。

這事過去很久了,今天撿起來隻是想告訴你們——“如果你在年輕的時候遇上一個人,無論你們在一起多久請都溫柔地對她、信任她,信任自己的感覺,更不要報複,否則你可能報複的是你自己。”

寫到這兒,我發現自己還愛著她。但是愛情的瓷盤已被我親手打碎,她也成了我一個永遠無法實現的皎潔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