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裏惟一的單身女人就是人稱“珠穆朗瑪女神”的韋安安。

男同事們不打韋安安的主意,倒不是他們“兔子不吃窩邊草”,而是韋安安實在是――太高了!!而且身高一米七五的她,還習慣腳踏足有10厘米高的鞋子,毫不顧忌男同事們的情緒,在公司裏趾高氣揚地扭來轉去。

再平庸的女人穿上高跟鞋都會多了一份款款搖曳的風情,何況是雙腿修長皮膚白晰的韋安安!所以每當韋安安裹著CD家“迪奧小姐”的稚菊香風,腳踏被她稱為“冰島之戀”或“流浪的紅舞鞋”的形色各異的高跟鞋,在辦公間裏招搖過市時,男同事的眼神都會變成七月豔陽,女同事的眼神都會變成臘月寒冬。

有勇氣可嘉的男同事曾想奮力征服“珠穆朗瑪女神”,可是他站在韋安安麵前,還沒有說出“我愛你”便落荒而逃,問其原因,他沮喪不已:“我無法和一個永遠需要我仰視的女人談戀愛啊,那種感覺,不是她小鳥依人,而是我小鳥依她。”

好心的女同事曾開解韋安安:“安安啊,你這個樣子放在T型台上還可以,可是誰敢將你娶回家?你還是換上低跟鞋吧!”

韋安安笑了笑:“沒有人娶我不是我的錯更不是高跟鞋的錯,而是男人們太愛麵子了!”

我也是個很愛麵子的男人,所以,雖然我喜歡韋安安,也隻有吞進肚子裏,誰叫我的海拔和脫掉高跟鞋的韋安安是一樣的呢。

韋安安就坐在我的對麵,一次我彎腰拾筆的時候,她至愛的那雙“流浪的紅舞鞋”比圓珠筆更先一步進入我的視線。我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欣賞”她的鞋跟——近乎一隻圓珠筆的長度,跟尖包了一塊亮亮的銀片,尖細如圓珠筆頭,看上去纖弱得不堪一擊。

從桌下抬起頭來,一時間頭暈眼花,倒不是因為大腦供血不及,而是對她忽然佩服得五體投地――這麽細的著力點卻能走得這麽穩穩當當、風情萬種,這功夫比武俠小說裏那些在梅花樁上健步如飛的俠客們更要厲害三分。

“為什麽不會斷掉呢?難道鞋跟是鐵打的,和鞋身連做一體?”這些疑問一直盤旋在我的腦中,以至於後來每每看到韋安安的高跟鞋,都狠不能用手硬生生揪下那個鞋跟看個究竟。

這天下了班,韋安安先我一步進了電梯,她友好地對我笑,按著電梯門示意我進去。

我看她,笑了笑,假裝忽然想起什麽事情,扭頭就向辦公間跑。

轉身的瞬間我看到韋安安按電梯門時臉上露出了不屑的笑容,她知道我忽然想起的事情不過是大男人的虛榮心——不敢和一個比自己高半頭的女人站在一起。

沮喪地下了樓,心裏正一遍一遍地詛咒著韋安安的高跟鞋時,韋安安正好出現在我麵前,她的表情十分尷尬,金雞獨立地站在那裏。

“怎麽了?”

她指著腳下,我仔細一看,差點沒樂得當場暈厥――居然會有這麽好的事兒,韋安安的鞋跟被下水道蓋的縫隙卡住了。

看著那隻被我詛咒過無數次的鞋子,我卻不得不在美女麵前獻殷勤,蹲下去,握住鞋子用力向外拔。

韋安安第N次告訴我“用力呀”時,我終於拔出了鞋子,更確切地說,我終於將鞋子和下水道蓋子分了家,也終於讓鞋子和鞋跟分了家,失去鞋跟的鞋子像無帆的船,老老實實地停在我的手裏,看上去可笑之極。

我忍住笑,撓著頭向她道歉:“對不起,我將你的鞋子弄壞了。”

韋安安接過鞋子,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我嚇了一跳,正準備研究她是不是受了什麽巨大的刺激,她忽然將另一隻鞋子也脫下,拎在手裏,光著腳衝我笑:“鞋掉了跟可真醜!”然後揮手叫來一輛的士,鑽了進去,臨走時,沒有忘記在車窗裏向我揮手說:“拜拜!”

的士衝我冒出一股黑煙,飛快地跑掉了,留下我獨自體會剛才韋安安高度頓失給我帶來的美好感覺。

下水道蓋子上還卡著那截鞋跟,我又一次蹲了下去,仔細地研究後吃驚地發現――它,居然是空心的。

我要紀念這個美好的時刻,所以我用了半個小時取出鞋跟,揣在口袋裏,帶了回家。

紅色的鞋跟像個巨大的驚歎號立在茶幾上。我看著這個韋安安特別喜歡、我特別厭惡的“流浪的紅舞鞋”的殘骸,一個絕妙的念頭在腦中迅速閃過。

第二天早上我梳了六次頭,換了五條領帶和四件襯衣,擦了三次皮鞋,終於對鏡子裏的自己滿意時,我才揣上那隻被我洗得幹幹淨淨、捏了一個夜晚的鞋跟精神抖擻地去上班。

我要約韋安安吃飯,我要將鞋跟當做禮物送給她,告訴她我和她一樣喜歡那雙“流浪的紅舞鞋”,然後等待著我和韋安安美妙的愛情故事開場,我相信用我的柔情和智慧會讓她慢慢放棄那些討厭的高跟鞋。

韋安安的鞋跟聲和平時一樣敲擊著我的耳朵,這一次,連我的心髒都極有共鳴地和那聲音一起“噠噠”亂顫。

她走過我身邊,我叫住她。

“早!昨天謝謝你!有事?”她對我微笑。

“是這樣的,我,我想請你吃晚飯。”說完這句話時,我就後悔了,因為我看到她的腳上居然又踏了一雙“流浪的紅舞鞋”。如果不是懷裏揣著鞋跟,我真要懷疑昨天不過是一場白日夢。

她笑得調皮極了:“好的,我請你吧,昨天你幫了我,我不喜歡欠人情!哦,你看,我昨天又去買了一雙,是不是和那雙一樣?”

有燭光,有音樂,有我妙語連珠,有她笑聲頻頻,這頓飯真是吃得曼妙無比。

一個高高壯壯的男人忽然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揪住韋安安的胳膊酒氣衝天地說:“你,跟我回去!”

我詫異地看著韋安安,韋安安詫異地看著他。

我問:“他是誰?”

韋安安問:“你是誰?”

男人將韋安安快要從座位上提了起來,神情激動地說:“小美,你就是再不愛我,你也別忘了你是我的老婆!”

韋安安一邊試圖掙脫,一邊生氣地嚷嚷“你認錯人了,快鬆手”,一邊將求助的眼神投向我。

這個男人顯然已經喝得神誌不清,和他講道理是行不通的,而他高高壯壯,如果動武我顯然沒有好果子吃,最要命的是剛才圖清靜專門選了一個沒人的角落,又打發走了侍者……一時間我急得冒了一頭的汗。伸手在西裝口袋掏紙巾,忽然碰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鞋跟!!

我將鞋跟捏在手上,走到這個男人身後,抵住他的後腰:“老兄,放開我女朋友!”

男人怔住了,卻沒有放手的打算。

我咬咬牙,將鞋跟向他腰上使勁戳去,又一次低聲問:“你放不放?再不放我不客氣了!”

男人鬆了手,我飛快地將鞋跟放回口袋,虛張聲勢地瞪著他,直到他搖搖晃晃地走出我們的視線。

坐下來時,我一身的汗,整個人濕得像剛從水裏撈出來。

韋安安說:“你剛才好有男人味兒!”

說這話時,她聲音溫柔,眼波橫轉。我立馬挺起胸膛,告訴她遇上事不要慌,這種醉漢都是紙老虎,我們要在氣勢上壓倒他……說這些話時,我摸了摸剛才救命的鞋跟。

我和韋安安開始正式約會了。她絲毫沒有主動換成平跟或低跟鞋的意思,和她走在一起時,我感到壓力萬鈞。

“安安,你的身材真的很好!”我笑著對韋安安說,她絲毫沒有意識到我居心叵測,心無芥蒂地笑著說:“好多人都替我惋惜不去做模特!”

我馬上接過她的話:“是啊,安安,你這樣的身材穿這樣的鞋子走在T型台上是再合適不過了,不過……”

韋安安忽然打斷我的話:“我不喜歡那種拿青春取悅於人的工作,所以我從來都沒想過去做模特。但是,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穿高跟鞋嗎?嗬嗬,美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在拿高跟鞋做試金石。”

“試金石?”

“對啊,有些男人表麵上看上去頗有騎士風度謙遜尊敬女性,但是很多人骨子裏還是大男子主義作怪,還是希望女人是自己的附屬品,所以見不得女人成功,容不得女人比他高,希望女人永遠是小鳥依人;還有些男人根本沒有自信,見到對方比自己強,便噤如寒蟬,恨不能馬上逃之夭夭,見到比自己高的女人,便沒了愛的勇氣……”聽著韋安安口若懸河,我又開始出汗了,韋安安溫柔地為我拭著額上的汗水,繼續說:“上大學的時候,我特別喜歡讀那些關於騎士的書,你知道那些寧死也不會向敵人低頭的騎士們的帽子裏放著什麽嗎?放著他心愛的女人的內衣!這才是真正的男人啊!你認為那些不能容忍女人比自己高的男人們,能有這種修為嗎?他們能真正去愛一個女人、了解並包容一個女人嗎?”

我嘿嘿地笑,說:“不能,不能。”

韋安安忽然叫了起來:“喲,我忘了今天晚上的同學聚會。你陪我一起去吧!”

同學聚會可不是普通的聚會,分別幾年的老同學坐在一起比身家、比伴侶。我不能讓安安覺得沒麵子,所以我又鑽進房間精心裝扮。等我出來時,她絲毫沒有驚豔的意思,但笑得特別甜:“我特別喜歡你這身西裝,我們第一次去吃飯時,你穿的就是它。”

她說這話時,我正好摸到了口袋裏幾乎被我忘掉了的那截鞋跟。

這些人都是酒桶!!

我的舌頭都大了,韋安安也喝得是滿麵飛霞,可是那個據說暗戀過韋安安的當年的班長,還一再以過期的權勢壓人,非讓我和安安再喝幾杯。見他的陣勢,我慌了神,無計可施隻得將杯子裝進了口袋。

他拎著酒瓶找不到杯子,不由得惱羞成怒:“韋安安,你怎麽瞎了眼喜歡這種沒膽的男人?喝杯酒又死不了人,還用得著將杯子藏起來?再拿一個杯子來!”

韋安安又是心疼又是尷尬地看著我,班長的話讓我火冒三丈,他罵我沒膽可以,但是怎麽可以罵我們安安瞎了眼?我從口袋裏抓出酒杯,搶過酒瓶倒了一滿杯,二話沒說就灌了進去。

四周靜悄悄的,我站在那兒有些犯糊塗:怎麽了?不就是一杯酒嗎?不可能喝一杯酒能將所有的人都鎮得說不出話吧。

我奇怪地看向韋安安。

韋安安小聲地問:“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我將手舉到麵前,看了看,然後對她笑:“沒什麽,你的鞋跟!”

笑完之後,我的嘴都合不住了,不是酒杯嗎?怎麽成了韋安安的鞋跟??我用她的鞋跟喝了酒?

所有人都鼓起掌來,我和韋安安兩個人像紅臉關公一樣在他們掌聲中莫名其妙地擁抱起來。

韋安安在我的耳邊說:“我愛你,騎士!”

我嘿嘿地笑,我說:“我愛鞋跟!”

這一刻太甜蜜了,就算我一輩子要在比我高半頭的老婆的陰影下生活也值得。我抱緊韋安安大聲說:“你嫁給我吧!”

所有的人都大聲地喝:“同意!同意!”

韋安安卻推開了我,說:“還有一件事呢!”

“什麽?戒指還是鮮花?”我不安極了。

隻見韋安安踢掉兩隻“流浪紅舞鞋”,大聲告訴我:“好女人同樣會懂得尊敬自己心愛的男人,而且做人老婆了,總不能穿著十厘米高的鞋子進廚房吧。先去給我買雙平跟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