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學校沒有人不知道杜鑒,她這個學生會主席做得比校長還要有名。
那些得了她微笑的人個個都會信誓旦旦地告訴你:“杜鑒很平易近人!”每聽到這樣的話,我就想在後麵多添幾個形容詞,像和藹可親,溫和慈祥之類!不是我損,而是這話本身就有著極大的毛病——如果是個正常的女生,還用得著這樣可笑的詞來形容?
如果她不是總像安南的秘書似的夾著文件袋滿校園走的話,她身後應該會有不少追求者。平心而論,在這個東施都把自己當貂蟬的校園裏,杜鑒的資色絕對屬上乘。可是沒有人能追上她的步子,所以她始終麵無表情一個人滿校園地轉。
學校出了樁情殺案,所以學生會便多了一個職能——學法海不辭辛苦滿處尋找偷歡的許仙和白素貞。杜鑒便像冷麵殺手一樣,領著一幫子打手,用手電筒當槍和攝影機,每天夜裏出入在黑暗的角落,發現獵物便用手電筒一指喝一聲幹什麽呢,然後指頭一動,電筒便射出一道光芒,把兩隻愉快的小鴛鴦定格在光圈中。輕者喝回宿舍,重者被她的爪牙扭送學生科。
上鋪的海子丟掉女朋友自己,從光芒萬丈中狂奔回寢室後,想著女友可能會遭受的非人的待遇,牙癢癢地發誓要犧牲色相將杜鑒泡到手,讓她飽嚐男女愛情之甜美來解救校園裏水深火熱的情侶們。可是他的計劃還沒有實施就收到了女友的愛情終結令。上麵隻有金燦燦八個大字:你×××不是男人!
後來聽說,那天晚上,海子一個人跑了後,杜鑒走到女孩身邊說這種男人值得你愛嗎?你回去想想吧!然後帶著她的部隊向另一個黑暗角落走去。女孩站在那兒想了一會兒,覺得海子實在不是東西,幸虧杜鑒讓她看到了他的自私,回到宿舍大哭一場然後精心描了那八個字!
從此我們男生中就開始流傳這樣的口號:防賊,防火,防杜鑒!
學校後邊有一個塘,塘水很深,水性不好的人都不敢下去。我們班裏又是旱情嚴重——隻有三個人會水,而那兩個還隻敢在藍汪汪的自來水池裏遊。隻餘下我一枝獨秀,在塘裏驚濤拍岸。
一天,忽然發現有個長發女子在水中像小天鵝般“紅掌撥清波”地遊在我前麵。心裏一陣狂喜,三劃兩撥地趕了上去,遊到她身邊說:嗨,同誌!
同誌扭過頭,我差點沒抽筋兒。是杜鑒!
她衝我微笑,我發現她笑的時候還有兩隻酒窩,水汪汪的討人喜歡。
“主,主…”我不知道叫她什麽好,嘴裏“主”了半天,席字還是沒出來。她打斷我,說:“我不是耶穌,叫我杜鑒!”
兩人默默地遊著,我迫切地想上岸。
她突然說你教我仰泳吧,我隻會蛙泳!
不會仰泳敢下這麽深的水,我都替她捏了一把汗。我說我們到淺一點的水域吧!這兒不好教!
我忘了教了她些什麽,和她說了些什麽,隻知道不但覺得她十分可愛很會聊天,而且還拉了她的手,托著她的腰幫她在水麵浮起來。她閉著眼躺在水麵上,身子因為害怕而僵硬無比,嘴裏還在咕噥:別鬆開我啊,我害怕!
這一刻,我怎麽也不能將這個可愛美麗的女孩子和那個腰上像插了棍一樣直撅撅滿校園行走的杜鑒聯係起來!
近距離看她,越看越覺得她身體、臉龐無處不美!
不知不覺太陽就沒了。我和她上了岸各自躲在一叢草裏換衣服。我隻要直起身子就可以看到她,但是我不敢。
等我穿好衣服發現杜鑒已經等在那裏,她的頭發濕漉漉地垂在肩上。手裏又拿上了文件袋,但表情並不冷峻。她說:有時間你再教我吧,我一定會學會的。然後又衝我露出倆酒窩,一甩頭走了。她的步子邁得還是快,但是我覺得她的背影很有韻味。
以後常可以在校園裏看到她,她的臉還是像冰雕一樣板著,但我能從她眼睛裏看到陽光的溫暖。一天中午,從食堂出來,還沒來得及將嘴上的油擦幹淨,就碰上了她。她說下午老地方見!然後微微一笑,扭頭便走。
老地方見!哥們兒尖著嗓子學她的腔調在我耳邊咋咋呼呼地喊。你真牛B!海子拍拍我的肩,仿佛在說革命重任就交給你了。宿舍裏炸開了鍋我像英雄一樣被他們高高舉在半空又扔在**。他們說講講過程啊!親過她沒有?感覺怎麽樣?我笑著罵他們齬齪,心裏卻甜得冒泡。
臨走之前他們非要讓我說出對杜鑒的看法。我想了想,說她,她很平易近人!
然後我被一腳踢在屁股上,踹出了宿舍。
她果然在水裏,而且看見我很高興。
她說你真來了!
我說對,我來了!
我繼續教她仰泳,開始我老老實實地托著她的腦袋,後來我慢慢地鬆了手,她毫不知覺地繼續閉著眼遊,等我笑著說你已經獨立遊了一百米時她一下子慌了,手腳亂掙紮起來,喝了幾口水後像箭一樣嗖地衝我撲過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牢牢抱著我的脖子,差點沒將我勒得翻白眼。
等她平靜下來後鬆了手,我們的臉一樣紅。她可能是因為害羞,而我卻是因為出不來氣。
在她嗔怪地擰了我一把,說了句“想謀殺呀”之後,便開始了我們“不平等”的革命愛情。
哥們兒說她像美國,我像貧困的中東小國,得到了美國一點青睞,便樂得屁顛屁顛不知所措。接著便一個個語重心長地告訴我:你千萬別被美國同化,一定要改造利用美國,我們都會感謝你。
名人戀愛叫緋聞,我便很榮幸地成為了學校本年度最熱門緋聞男主角。人氣旺到連食堂大師傅都會多給我一勺肉,說你這孩子生得方麵大耳,就是比別人有福。
哥們兒又采訪我的愛情感受,我想了想說:累!
真的,別人談戀愛是男女雙打,我和杜鑒卻是在賽馬,當然,她總是跑在前麵,而我一個勁兒打著馬屁股在後麵狂趕。
想找她吃飯,得從教室、宿舍到學生會辦公室、校團委辦公室、校播音站再到校報編輯部。長長一圈跑下來午飯已經可以變做晚飯。最終找到了她,她卻看著表說對不起啊,今天要抽查女生宿舍,我隻有半個小時的空閑時間。
想和她出去浪漫,得提前一周預約,看她在密密的工作本上拉拉劃劃,然後恩賜一句:好,周六下午可以陪你半天。
談戀愛能給男孩帶來的好處,比如愛心牌毛衣,拴得牢牌圍巾,溫暖牌手套,浪漫牌風鈴……我是從來沒有享受過。她偶爾良心發現上街給我買雙手套,還會因為匆忙,將手套拿成兩隻一樣的。但杜鑒也有杜鑒的好處:吃飯時總會把好吃的向我碗裏扔;每天都會打我的傳呼留上一兩句甜蜜的話(我真嫉妒傳呼小姐,可以聽到她親口說出那些她從不當麵告訴我的肉麻的情話)例如:“世上本來沒有撒哈拉,但想你一次,天上便飄落下一粒沙。長此以往,我的世界便成了撒哈拉。”我覺得她是肥沃的綠洲,我才是那貧瘠的撒哈拉。
當大家覺得我和杜鑒談戀愛後杜鑒一點沒改變時,都失望有加,海子同情地拍著我的肩:老兄,你,不行啊!我一拳將他打得滿臉桃花開,忿忿去了教室。導師找人回答問題,不知道她犯了什麽病,指著我說:你,那個誰,那個,那個杜鑒的男朋友,你來回答!教室裏學生哄笑起來,我黑頭黑臉地站了起來,說:我×××!
今天一點神沒費就見到了杜鑒,在學生科糾風處的辦公室裏。她冷冷地看著我,說:你為什麽罵她?
我說我不知道,一時衝動。
杜鑒搖搖頭說:你不知道,我知道!你不願別人總將你當杜鑒的男朋友,你覺得這樣丟份,讓你臉麵兒掛不住。
我不吭聲。她又開了口,表情聲音都特溫柔。她說那天你第一次和我說話你叫我同誌,你還記得嗎?我惶恐地點點頭。她笑了笑:那時我以為你與別人不一樣,我以為你能真正將我當你的同誌,把我當一個女孩子那樣疼愛呢。可是你還是一個俗人,不能忍受女朋友比你出名比你出色。
我說我他媽就是一個俗人,但是你做的就對嗎?你像是做人女朋友的樣子嗎?
她瞪圓眼睛倒吸一口氣,說原來你要的隻是一個普通女孩子,我的好處你都欣賞不了啊!
我歎了口氣,老實地寫了檢討書,簽了字,檔案上記下了我人生第一個處分,也結束了我和杜鑒短暫的愛情。
海子走到我身邊,我警惕地看著他,他卻同情地看著我:哥們兒,我知道你痛苦,我們去喝一杯吧!看著他,我忽然想哭。喝酒時,他說現在,女人越來越不像女人了!我點點頭說就是,杜鑒這堆女人不知道男人要的是什麽,還希望男人都把她們當偶像一樣遠遠地望著,還天真地以為真的會有人愛她們隻因為愛上了她們的靈魂。
其實,沒有男人會這麽笨,對吧?他不肯定地問我,我不肯定地點點頭。別的男人怎麽樣,我不知道,我隻知道自己隻是想要個漂亮的女朋友,和我來一場精彩的愛情男女雙打。
你愛過杜鑒嗎?
我點點頭,應該是愛過的吧,至少在遊泳時愛過。
我說杜鑒是個好女人,可是她是神。
海子讚同地咧嘴笑笑,說對,可是我們都是俗得不能再俗的人!
飯店老板好心地走到我們麵前:“你們還不回去?學校大門快落鎖了,而且今天聽說杜鑒會查男生宿舍!”
我和海子相視大笑。齊聲喝著“防賊防火防杜鑒”然後昂首挺胸地向校門口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