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桓當然沒把曹昂當成傻子,但反正她和孫魯班都已經在曹昂麵前達成暫時和解的結果了,還有什麽好說的。

何況非要算起來的話,還是孫魯班的問題要大一點。

畢竟,如果不是她非要來找喬桓的麻煩,其實兩個人也打不起來……對吧?

不過,和解歸和解,必要的教育還是要接受一下的,要不然她們每天來上這麽一次,書院裏的每日八卦也就有了。

孫魯班被吳夫人給帶走了,而喬桓則被知道她身份的蔡瓊給帶到了麵前。

大約是因為蔡瓊和蔡昭姬之間的容貌相似,喬桓看著對方眼熟,竟一改方才在曹昂麵前瞎說八道的表現,甚至把手腳都給安分放好了,看得人不覺好笑。

蔡瓊也不免柔下了幾分臉色,開口問道:“為何非要與人動手?陛下將你送來的時候,應當不是希望你以這種方式出名吧。”

喬桓一臉無辜:“我年紀小,學的字還不夠多,手底下的人也還不夠多,學不來母皇當年給董卓寫討賊檄文的本事,也沒禰正平那個當街把人罵吐血的能耐,最近還被樂平月報給退稿了,肯定也沒法月報遍載檄文,隻能上手了。”

在此地為蔡瓊整理文書的辛憲英扶著書架差點笑出聲。

當年辛毗投降於喬琰的時候,辛憲英年不過六歲,卻已有沉穩之風說服家人不可擅動。

在隨後便被送到了樂平書院就讀。

喬琰本以為以她對局勢評判的敏銳眼力,該當往政客的方向發展,卻發覺在樂平書院送呈的考核之中,辛憲英還是個理科奇才,在從學院畢業後轉入了科學院。

同時,因其在書院就讀期間為書院首席,便也同時協助於蔡夫人一並管理書院事務。

大抵是因為她如今也不過才十九歲的緣故,對於書院之中的一些動靜,要比負責編纂教輔書籍的蔡瓊清楚得多,比如說喬桓被退稿的始末。

這孩子在這個時候還不忘給自己“申冤”,著實是有點好玩。

而按照喬桓的邏輯,還不夠“以理服人”本事的時候,那就隻能“以力服人”了,簡直再合理不過。

也不知道她們的那位陛下,當年是否也是這樣的。

反正她現在看到的,是蔡瓊在聽到喬桓這麽說後點了點她的腦袋,“你現在不就很會給自己找理由?下次不許這麽欺負同學。”

喬桓小聲問道:“那這次會上報給母皇知道嗎?”

對上她期待的目光,蔡瓊問道:“如果上報如何,不上報又如何呢?”

喬桓回她:“我才把我的……不是,我和鄧士載合作完成的大作送去洛陽呢,要是母皇知道我在書院裏犯錯了,肯定先討論教育問題,而不是先欣賞作品了。”

“而且——”

“我在洛陽的時候奉公守法的,到了這裏就打架鬥毆,母皇一定要以為是薑伯約和鄧士載他們把我帶壞了。要是讓這種人才先在母皇那裏留下了個壞印象,實在不太妙了對吧?”

蔡瓊:“……”

這話聽起來居然還有點道理。

薑維和鄧艾,還有負責照看薑維和喬桓的曹節,都是被喬琰指定要特別關注的人才,要是真因為喬桓的表現而被遷怒,好像是有點不太值當。

然而等到喬桓從此地離開後蔡瓊就聽到辛憲英問道:“您真的覺得,小殿下在洛陽的時候能安分到……所謂奉公守法的地步嗎?”

大概是不能的。

就喬桓表現出的口齒伶俐,可不像是到了書院才被培養起來的。

以辛憲英看來,自己的女兒是個什麽風格,陛下絕對是一清二楚。

而且以陛下的英明決斷,難道真會因此而對薑維等人產生什麽不佳的印象嗎?

當年呂令雎等人在樂平書院就讀的時候也不是沒鬧出過爭鬥的動靜,也沒見她們之中有哪一個被陛下嫌棄了。

最早就讀於書院之中的那一批已是各方封疆大吏又或者是朝堂要員,陛下因書院新人頗有活力的狀況高興還來不及,為何會對其做出責難?

蔡瓊搖頭笑了笑,“罷了,她都這麽說了,我也將她放走了,再將人叫回來也沒什麽意義。論起口舌之能,淮序當真是和陛下一個模子裏出來的。”

幸好沒讓喬桓本人聽到這句話,否則她隻怕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當然現在她也沒有一點被老師抓去問話後的畏縮,而是在和孫魯班重新相遇的時候,露出了一個勝利者的表情。

孫魯班:“……”

偏偏她被吳夫人警告了一番,再加上確實沒摸清楚“穆桓”的底細,她這個“下次再分勝負”的“下次”好像不能是現在,她又不得不按捺下了自己的脾氣,隻是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在喬桓的目光中,孫魯班緊跟著走向的,分明就是藏書樓的方向。

喬桓摸了摸下巴,“這家夥居然也想從武鬥改文鬥?”

這姑娘有點前途啊,還懂得忍辱負重的。

吳郡孫氏雖有孫伯符於十數年前過世,母親趁勢接管揚州,以張昭為揚州刺史,又在張昭年邁後以司馬朗代之,但論起對其中族人的待遇依然不差,也難怪能養出孫大虎這等脾性。

不過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孫氏之中人才輩出。

孫權在孫策死後,於樂平書院中展露頭角,其當年的伴讀朱然在其養父朱治身死後也以極快的速度成長了起來,再加上一個淩操之子淩統,在母親所準許的尺度下形成了一個小型的勢力集團。

雖說這個書院之中形成的集團在孫權前往交州擔任太守,淩統效力於海軍,朱然任職徐州而被拆散,但也得算是一路潛力股。

而另一麵,孫仁則以武力見長,走天子近臣的路數升遷。

按照喬桓旁聽到的安排裏,這是母親用來節製司馬氏和曹氏等家族勢力的存在。隻要他們翻不出天去,那就無所謂他們有何種“君子之交”。

這便是天子禦下之法。

她又不是真嘴笨到了這個地步,才非要跟孫大虎打一架。

就是提前看看,這個勢必會走到台前的孫氏二代,到底有沒有為她效力的可能。

暫時得到了個結論的喬淮序小朋友充分發揮了自己的年齡優勢,衝進了校醫辦,為自己的“拳頭太用力可能打傷了”蹭了一頓來自校醫姐姐的關照,這才不疾不徐地回去上下午的課程。

在附近圍觀了全程的郭奕歎為觀止。

“典韋打虎……噗。看來自門牙將軍的說法之後,典將軍又要多一個趣談了。”

他的同伴回道:“我倒是覺得,趣談不趣談的不要緊,這個穆淮序的身份比較有意思。”

站在郭奕身邊的少年人有著一副比之尋常人醒目得多的壯碩體格,乍看起來還怪像是個武將的,可若再去細看的話便會發覺,他這純屬就是吃胖的。

要說這胖一點也沒壞處,起碼這少年人看起來便是一副沒甚心眼的敦厚樣子,完全看不出他早有神童之名。

而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諸葛亮的侄子、諸葛瑾的長子諸葛恪。

郭奕將手中的折扇一合,笑道:“元遜所言甚是,能得呂將軍青眼,能將鄧士載以這等方式收歸麾下,又能在打了孫魯班之後全身而退,哪裏有可能是尋常人。”

可惜穆這個姓氏跟眾多朝廷大員都沒什麽關係,讓郭奕都要懷疑一下,這個姓氏是不是幹脆就是從桓字裏拆出來的,總之一時半刻之間也沒法令人揣測出其身份來曆。

但既然眼下的情況還和他們沒什麽關係,在旁看戲也就是了。

人都在樂平書院裏的,也不像是預備低調行事的樣子,有什麽必要關管她現在隱瞞身份的目的呢?

他們總會知道的。

何況,在新生入學半年之後的選課裏,也總能看出點對方的意圖來。

樂平書院早年間開辦的時候,還因為其中學員數量不多,大部分課程統一設置。

等到鄭玄盧植荀爽等人陸續到來,再加上學院之中的精英化培養,這才出現了多種門類。

這麽一來,偏科之人要想從書院之中畢業也不算麻煩,隻要早點選對自己的拿手方向便是了。

按說,以喬桓在進入樂平書院數月之間的高調行事,和她已儼然在新生之中的地位和孫魯班分庭抗禮,都不像是全無野心之人。

最合適於選擇的,便是時任並州刺史的龐統在樂平書院內開設的課程。

因其年齡尚小,聽這個還是早了點,該當選擇的就是這門課程的八項前置課程的其中一類。

但令人訝然的是,她選擇主修的,居然是蔡邕的文學欣賞。

怎麽說呢,現年已近八旬的蔡邕在將曹丕給教導“出師”之後,因為年歲漸長,精力已經是大不如前,這門課程完全就是他自己覺得不能閑著,這才專門開設起來打發時間的。

平日裏他也很少過問於參與到這門課程學生的情況,偶爾還會漏掉點名環節。

而到了課後,因為喬琰令人嚴格限製了蔡邕的工作時間,也經常會出現學生找不到老師的情況。

那這門課程的屬性就很明顯了。

不可否認的是,對於蔡邕這種人來說,他在文學上的造詣並未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有退步,甚至是越發出色了,但對於大部分學生來說,這種相對輕鬆的氛圍顯然要更適合作為輔修摸魚,甚至是作為一門閑來聽聽開拓眼界的課程。

喬桓怎麽會選這個當主修?

“你不會,真的想要繼續你的話本創作事業吧?”薑維額頭上劃過了一道黑線。

“你可以這麽認為吧。”喬桓坦然回道。

但到底事實如何,大概也就隻有喬桓自己知道了。

反正她雖然選擇了文學欣賞為主修,也沒漏掉在這書院之中的其他課程,比如說對新生而言最有意思的並州工廠參觀,作為後續分科必修的基礎數理知識,還有無論走文臣還是武將路線都算必修的近身搏擊自衛課程。

因為格外羨慕母親和下屬的手談對弈,看起來就很有頂尖智謀之士的風采,喬桓還報名了那個圍棋課程,以便將其從幼年抓起,等下次回到洛陽的時候給母親一個驚喜。

在這個圍棋課程上,喬桓還找到了個長期結伴的圍棋搭子叫做張萱,表字菖蒲,正是並州本地官宦出身。最讓喬桓得意的是,這姑娘還是因為她和孫魯班打的那一架才對她欽佩有加的。

有眼光啊!

神清氣爽的喬桓踏進了自己主修課的教室,目光在其中掃視了一圈,奔著其中一個空座位走了過去,在問到了對方邊上無人後這才坐了下來。

隻不過她是覺得自己的學院生活愉快得很,就連這個文學欣賞課也有意思得很,坐在她旁邊的這位便覺得有些坐立不安了。

喬桓在學院之中的大名,他還是有所耳聞的。

畢竟新生打架驚動院長這種事情,會發生的概率小之又小。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對方在入座前朝著他看過來的一眼格外有深意,不像是隨便選的位置。

這讓他難免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果然,正在蔡邕令人去搬教材過來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他的同桌問道:“說起來,蔡伯喈先生也怪有意思的,明明自己不是個適合官場的人,居然教導出了擔任黃門侍郎的蔡昭姬,成為西州刺史繼承人的曹子桓,可見有些不為人知的本事。”

“你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選修這門課程的嗎?”

突然被丟了這麽個問題的司馬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