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想把命運的決定權放在自己手中時,就是你可能被壓垮的時刻。小心。要允許意外事件。當我們努力創造時,總有其他力量在起作用。

——達爾維·歐德雷翟

“行動時要萬分小心。”什阿娜曾這樣警告過他。

艾達荷覺得自己無須警告,但不管怎樣,他還是對此心懷感激。

尊母在聖殿的存在減輕了他的任務。她們讓艦上的監理和其他警衛十分緊張。默貝拉命令她的前姐妹們遠離無艦,但每個人都知道敵人就在那裏。繼視掃描儀顯示,一列列看起來無窮無盡的運輸機停在平台上,尊母們潮水般湧出。新來的人大多對停泊在那裏的那艘大得駭人的無艦表現得很好奇,但沒人違抗大尊母的命令。

“隻要她還活著,她們不敢,”艾達荷在監理們能聽見他的地方嘟囔道,“可她們有暗殺首領,然後取而代之的傳統。默貝拉能堅持多久?”

攝像眼為他做了工作。他知道他的喃喃自語會傳遍整艘飛船。

不久後,什阿娜來到他的工作室見他,表達了她的不同意見:“你這是要幹什麽,鄧肯?你讓人們很不安。”

“回去找你的蟲子去!”

“鄧肯!”

“默貝拉在玩一場危險的遊戲!她是我們和災難之間的唯一屏障。”

他已經向默貝拉表達了這種擔憂。這對觀察者來說並不陌生,卻使每個聽到他的人更加煩躁不安——檔案堂的攝像眼監測者、艦上的警衛,人人莫不如此。

除了尊母。默貝拉不讓她們接觸貝隆達的檔案堂。

“現在還不到接觸的時候。”她說。

什阿娜聽明白了她的暗示:“鄧肯,要麽就別再給我們增添煩惱,要麽告訴我們怎麽做。你是個門泰特。發揮你門泰特的作用。”

啊,偉大的門泰特將發揮作用給所有人看。

“你們應該做的事顯而易見,但不取決於我。我不能離開默貝拉。”

但我可以被別人帶走。

現在就看什阿娜的了。她離開了鄧肯,去傳播她自己的改變理念。

“我們有大離散這個範例在前。”

到夜晚來臨之前,她已經聚集了艦上那些中立的聖母,然後對鄧肯做了個手勢,表示她們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她們會追隨我,聽從我的命令。”

雖然本意並非如此,但護使團恰好為什阿娜的崛起搭好了舞台。多數姐妹都知道她潛在的力量。很危險。但這力量就在那裏。

未經使用的力量就像帶著明弦的木偶,沒人掌控它們。這是件讓人不得不矚目的東西:我能讓它舞起來。

繼續培養這個假象,他聯係默貝拉說。

“我什麽時候能見你?”

“鄧肯,求求你。”即便是投影中的影像,也能看出她顯得很痛苦,“我很忙。你知道現在的壓力有多大。幾天後我就能出去了。”

投影顯示,背景中的尊母們對她們首領的這一幕奇怪行為陰沉著臉。任何聖母都能讀出她們的表情。

“大尊母變軟弱了?那隻不過是個男人!”

斷開連線時,艾達荷強調了艦上每台監視器的監視能力:“她處於危險之中!她知道嗎?”

而現在,什阿娜,一切都取決於你。

什阿娜有恢複戰艦飛行控製的鑰匙。魚雷已經清除。沒人能在最後一刻發信號點燃隱藏的炸藥,摧毀這艘船。現在需要考慮的隻剩人員了,尤其是特格。

特格會看出我的選擇。其他人——拉比那群人和斯凱特爾——將不得不和我們一起看運氣了。

安全監牢內的混合人並不讓他擔心。它們隻是有趣的動物,但目前並不重要。也因此,他對斯凱特爾的思考一閃而過。那個小個子特萊拉人還在警衛的眼皮底下,不管這些警衛自己有什麽其他擔憂的事,都從沒放鬆過警戒。

他焦慮地上了床,對檔案堂的任何看門狗來說,這都有現成的解釋。

他的寶貝默貝拉現在處於危險之中。

她處於危險中,他卻無法保護她。

我的存在本身對她來說就是個危險。

到了黎明時分,他起身返回軍械庫,去拆除一家兵工廠。什阿娜在那裏發現了他,要求他和她一起去警衛區。

幾個監理向他們致意。他們選擇的首領沒有讓他驚訝。嘉瑞米。他聽說過她在決議會上的表現。懷疑,憂慮,準備好自己放手一搏。她是個麵容嚴肅的女人。有人說她很少笑。

“我們已經引開了房間裏的攝像眼,”嘉瑞米說,“現在畫麵顯示的是我們在邊吃零食邊向你詢問武器的事。”

艾達荷覺得胃裏仿佛打了一個結。貝爾的人很快就會在現場看到出現了模擬信號。尤其是他自己的投影模型更容易被看穿。

嘉瑞米看到了他皺起的眉頭,她回應道:“我們在檔案堂有同盟。”

什阿娜說:“我們來是問問你是否想在我們乘坐這艘戰艦逃跑前到外麵去。”

他的驚訝很真實。

留下來嗎?

他沒考慮過這個選擇。默貝拉已經不再屬於他。兩個人的紐帶在她那邊被剪斷了。她沒有接受這個現實。目前還沒有。但是她第一次為了貝尼·傑瑟裏特的目標,需要做出將他置於危險之中的決定時,她會接受這個現實的。現在,她隻是比平常更多地躲著他。

“你們要去大離散區?”他問道,眼睛看著嘉瑞米。

“我們要盡自己的力量去挽救更多東西。以前人們將這稱為用摔門而出代替投票。默貝拉正在顛覆貝尼·傑瑟裏特。”

他相信還有些沒有說出的觀點也在影響著她們。她們不同意歐德雷翟孤注一擲的選擇。

艾達荷深吸一口氣:“我要和你們一起走。”

“不要後悔!”嘉瑞米警告道。

“那太愚蠢了!”他說著,讓自己壓抑的悲痛傾瀉而出。

如果這樣的反應來自一位姐妹,嘉瑞米是不會驚訝的。艾達荷讓她很吃驚,她花了幾分鍾恢複平靜。誠實控製了她。

“確實很愚蠢。對不起。你確定不想留下來?我們欠你一個做出自己決定的機會。”

貝尼·傑瑟裏特對那些盡職盡忠的人很挑剔!

“我要加入你們。”

她們在他臉上看到的悲傷不是模擬出來的。返回他自己的控製室時,他對此毫不掩飾。

我分配的位置。

當他為戰艦的身份識別電路編碼時,他沒有費力去掩飾自己的行動。

在檔案堂有同盟。

電路在他的投影上閃爍——輸入飛行係統的彩色光帶,隻是中間缺了一環。研究了一陣後,破損處附近的情況已經明了。門泰特觀察就是為了這樣的情況而準備的。

通過內核功能增強數倍!

艾達荷向後一靠,坐在那裏等待著。

升空是一段讓人心驚肉跳的空白時段,飛船會在離開表麵足夠遠的時候突然停止,然後開始接觸零域場並進入折疊空間。

艾達荷看著他的預測圖像。他們就在那裏:那對老夫妻就在他們的花園中!他看到他們身前的網閃閃發光,男人做著手勢指著,圓臉上是滿足的笑容。他們移進了一張透明覆蓋層下,在他們身後,覆蓋層顯示著艦體的電路。那張網變得越來越大——不再是線條,而是比投影電路更粗的彩色光帶。

男人的嘴唇動著,像是在說著什麽,卻沒有聲音。“我們期待你的到來。”

艾達荷伸手去碰他的控製台,他的手指在控製場打轉,抓住了電路控製所需的元素。沒時間去細致擺弄了。幹擾嚴重。他一秒內就進入了內核。在內核區轉存整個字段易如反掌。先設置導航。他看見網絡開始變細,男人的臉上出現了驚訝的表情。接下來是零域場。艾達荷感覺到戰艦在折疊空間踉蹌前行。網絡傾斜,拉長,同時兩個觀察者開始縮短、變薄。艾達荷清除了星際存儲電板,換上了自己的數據。

網絡和觀察者消失了。

我為什麽知道他們在那裏?

除了重複出現在視野中的幻想所證實的確定性,他沒有答案。

他在警衛艙的臨時飛行控製板前發現什阿娜的時候,什阿娜沒有抬頭看他。她俯身在麵板上方,驚慌失措地盯著它。她上方的投影顯示他們已經從折疊空間浮現。麵前能看到的恒星圖案,艾達荷一個都不認識,但他已經料到了這一點。

什阿娜轉過身,看著站在身邊的嘉瑞米:“我們失去了所有的數據存儲!”

艾達荷用食指敲了敲他的太陽穴:“不,並沒有。”

“但是哪怕隻是恢複那些基本數據也要花上好幾年!”什阿娜抗議說,“發生了什麽事?”

“我們的飛船無法被識別,我們也無法識別周圍的宇宙空間,”艾達荷說,“這不正是我們想要的嗎?”

平衡無他,隻須感受傾斜度即可。

——達爾維·歐德雷翟

默貝拉覺得,從她意識到了鄧肯的決定後,似乎已經過去了一個時代。

消失在太空中!離開我!

由香料之痛帶來的時間恒定感告訴她,從意識到他的意圖到現在僅僅過去了幾秒,可她覺得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必須阻止他!

她已經伸手去碰控製台,這時中央大廈開始顫抖。震動持續了很久,然後慢慢平息了。

貝隆達站了起來:“怎麽……”

“平台的無艦剛剛升空了。”默貝拉說。

貝隆達伸手去碰控製台,但是默貝拉攔住了她。

“已經走了。”

不能讓她看見我的痛苦。

“但是,誰……”貝隆達陷入了沉默。她有自己對結果的評估,看出了默貝拉看到的事。

默貝拉發出了一聲歎息。她有整個曆史上的詛咒之詞可供使用,可她一個都不想說。

“我想要在我的私人餐廳和議會成員一起吃午餐,我希望你在場,”默貝拉說,“告訴杜阿納,今天還是吃燉牡蠣。”

貝隆達剛要抗議,卻隻說了一聲:“又吃這個?”

“你記得我昨晚是自己在樓下吃的嗎?”默貝拉重新坐了下來。

大聖母肩負著責任!

有地圖要改變,有河流要追蹤,還有尊母需要馴化。

有些浪花會拋棄你,默貝拉。但是你要重整旗鼓,繼續上路。失敗一千次,站起一千零一次。你就能夠在起起伏伏中保持平衡。

我知道,達爾。你夢想中的參與意願。

貝隆達盯著她,直到默貝拉開口說:“昨晚我讓我的議會成員在晚餐時和我保持距離。有點奇怪——整間餐廳隻有兩張桌子。”

我為什麽還要繼續這種空洞的閑言碎語?我這不尋常的行為還有什麽借口?

“我們在想為什麽不能允許我們在自己的餐廳進餐。”貝隆達說。

“為了救你們的命!但是你們應該已經看到了她們的興趣。我會讀唇語。安吉莉卡說:‘她在吃某種燉菜。我聽到她和廚師討論這個事了。我們這不是得了一個絕佳的世界嗎?我們必須嚐嚐她點的那種燉菜。’”

“嚐嚐,”貝隆達說,“我明白了。”然後又說,“你知道,是不是?什阿娜拿了那幅凡·高的畫,就從……從你的寢室。”

為什麽感覺很受傷?

“我是注意到那幅畫沒了。”

“她說是借用一下,準備放在她在艦上的房間裏。”

默貝拉抿緊了嘴唇。

這些該死的家夥!鄧肯和什阿娜!特格、斯凱特爾……他們全都走了,也沒辦法跟隨。但還有從我們的孩子們身上提取的細胞和伊納什洛罐。雖然不一樣……不過也差不多。他覺得他能跑得了嗎?

“你沒事吧,默貝拉?”貝爾的聲音裏透著關切。

你警告過我可能發生這些瘋狂的事,達爾,我沒聽。

“吃過飯後,我會帶我的議會成員參觀一下中央大廈。告訴我的侍祭,睡前我想要喝點蘋果酒。”

貝隆達嘟囔著離開了。那更像她的性格。

現在你又如何指引我,達爾?

你想要指引?指引你的生活?我是為了這事死的嗎?

可是他們連凡·高的畫都拿走了!

你懷念的是那個嗎?

他們為什麽要帶走它,達爾?

一陣刻薄的笑聲回答了這句話,默貝拉很慶幸沒有別人聽到。

你看不出來她打算幹什麽嗎?

護使團計劃!

哦,遠遠不止。是下一階段:從穆阿迪布到暴君,到尊母,到我們,再到什阿娜……然後是什麽?你看不出來嗎?應該已經在你的頭腦裏呼之欲出了。就當是吞下苦果,也要接受它。

默貝拉一陣戰栗。

看出來了嗎?一種苦口良藥般的什阿娜式未來?我們曾經以為所有的藥都隻能是苦的,否則就沒什麽效果。甜蜜中是沒有治療的力量的。

必須發生嗎,達爾?

有些人會被這種藥卡住。但幸存者可能會創造出有趣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