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一陣震顫,泥土、石塊夾著植物的根須、塊莖跌落下來,兩側的石壁坍塌,露出後麵的山洞來。山洞之中,擺滿棺材,一個是公蠣在杜家村進入過的,一個卻是今晨發現小白蛇的地方。
幾縷明亮的陽光照射進來,新鮮的空氣讓眾人不由自主為之一震。
原來是洞頂的山石被雷電劈開了,轟隆聲不斷入耳。但外麵分明豔陽高照,陽光明媚。
尹獲任由方儒踢打,堅決不肯動手。方儒獰笑著道:“好,剛好用你的血祭一下我的木赤霄。”他將木赤霄一把插入尹獲肩頭,道:“其實剛才我隻是想試試你的膽量而已。”
尹獲愣是雙唇緊閉,一聲不響。
方儒拔了木赤霄,吹了吹上麵的血跡,丟給了鍾虺,冷漠道:“繼續。”鍾虺上前,將老鐵匠、圓因和明崇儼的手腕割開。
尹獲捂著肩頭倒在地上,滿目絕望。
血蜿蜒而下,順著石柱的花紋流入紅水之中。
紅水繼續上漲,七條溪水合並,成為一條丈寬的小河環繞著祭台。
公蠣既無法掙脫蛟龍索,也不知道方儒到底要做什麽。
方儒嘴裏念念有詞,手臂做出召喚的動作。鬼麵雲姬吹起了人骨哨。這種低頻的聲音,讓公蠣頭痛欲裂。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紅水隨著方儒的手勢,分別在祭台兩側卷起水浪。水浪如同手臂一樣伸長,化為兩個透明的長階,直達山洞半腰。
公蠣順著水做的長階向上看去。
左右洞壁坍塌,同隔壁洞穴相連,恰好便是公蠣見過的兩個擺滿棺材的動穴。這兩個動穴分別有一個晶玉鏡子,一個凹鏡,一個凸鏡;兩條長階一條同凹狀玉鏡相連,一條同凸狀玉鏡相連,乍看之下,如同一個放大的環形玉雕擺件。
水珠回落,河麵波平如鏡。從洞頂透出來的陽光落在水麵上,形成點點波光反射在凹鏡上,凹鏡重新折射過來,又落在凸鏡之上。兩麵鏡子與水麵的光波相互作用,形成了一個倒三角形,將水做的台階映照得光怪陸離,流光溢彩。哪怕最好的工匠,也雕刻不出如此震撼的美景。
公蠣忘了害怕,連一直戰戰兢兢的小白蛇都偷偷地探出了頭。
在鍾虺的指揮下,站在前排的是十個人,依次走到鬼麵雲姬麵前,由她在臉上一撫,再沿著水階走入凹鏡之中。
那不是凹鏡,而是個看起來像鏡子的光洞!
太陽光直射下來,光線有些刺眼。
一行十人,慢慢從凸鏡之中魚貫而出,沿著水階來到祭台之上,背對著公蠣站著。公蠣雖看不清他們的臉,但留意到個個都變了模樣,其中一個高大偉岸,腰板挺直,發須潔白,儼然是個將領。
而之前被鬼麵雲姬施過改頭換麵之術的假雲道長、假矮胖子、假蘇媚,仍站在她身後,一動不動。
明崇儼和老鐵匠,並不像矮胖子等被一刀刺中要害,所以兩人還清醒著。老鐵匠臉色大變,顯然極其震驚,而明崇儼已經叫了出來:“……魏大人!……宋學士!……高伯伯!”
鐵匠驚愕地重複:“高侃大將軍!”公蠣本一頭霧水,但聽到“高侃”的名字,頓時明白過來。
高侃乃是當朝名將,鎮突厥,平高麗,曾立下赫赫戰功,事跡在街頭民間廣為流傳。鹹亨三年,他卸任將軍之位,退隱洛陽養老。
明崇儼沒頭沒腦嚷道:“改頭換麵之術,持續時間不可長久,隻能算是一時的障眼法,而通過這個詭異的鏡麵通道……”
公蠣沒顧上聽他嚷嚷,一眼不眨地第二批教徒登上水階,進入光洞。
第二批八個人,有高有矮,服飾華美,皮膚白嫩,顯然是些養尊處優者,不過好幾個是身有殘疾的。但等他們從水階下走下來,公蠣首先看到的便是那個瘸腿的,已經好了。
公蠣明白了。
這便是杜家村的秘密。所謂鏡廟、鏡神,供奉便是這個可以讓人改頭換麵、病痛痊愈的神秘通道。隻是這個通道已經很久沒有開啟,對杜家村村民來說,隻剩下最為古老的儀式,誰也聽不懂的古老傳唱,和一些捕風捉影的傳聞。
那些棺材,便是企圖開啟通道的那些人,送來的“人祭”,甚至還有一些聽信傳言,認為進入之後可以得道升天的自願殉道者。
至此,公蠣才算梳理清楚。方儒先編製謊話,將不聽話的術士引誘至此一網打盡,順便做成“人祭”——進入金蟾陣不久便被殺害的王進和兩個侍衛,是啟動陣法的首批祭品;裝死騙過公蠣,讓公蠣自行用避水玨打開祭壇——蘇媚、矮胖子、雲道長,是啟動陣法的第二批祭品;以他們的血,製造冒充者——鐵鍾、明崇儼、圓音,是啟動陣法的第三批祭品。第三批祭品供上,紅水陣達到最大峰值,天崩地裂,七月十五午時三刻,陽光在紅水、鏡麵之中形成奇異光帶,不僅可治愈疾病,還可做法將普通人改頭換麵,偽裝成其他人。
明崇儼剛才認出的什麽魏大人、宋學士、高侃,是當今朝堂之上既威望甚重、又對假明崇儼不怎麽信服的官員。假冒明崇儼的方儒,將教眾偽裝成這些官員,定然不是為了好玩,那麽目的隻有一個,便是要以後找到機會,讓這些假冒者逐漸取代本人。
明崇儼悲憤至極,狂叫道:“哥哥,你假冒我可以……可是這些都是朝廷命官……如今太平盛世,你真的要如此嗎?”
方儒的眼睛已經發紅,桀桀笑道:“當然,要想安全,就必須做最強的控製者,而不是被控製者。”
光線越發強了,仰麵看去,隻能看到一串串晃眼的光斑。平靜的紅水水麵之上,慢慢出現一個漩渦,如同一隻睜開的巨眼。
方儒欣喜若狂,一步跨上了水階,並招呼鬼麵雲姬:“快!”鬼麵雲姬卻突然遲疑起來,並回頭張望。方儒不再理她,一步一個台階,從左側凹鏡走入,凸鏡走出。
方儒已經變了樣子,一副雍容華貴不怒自威的模樣。而鬼麵雲姬依然站在左側水階上,猶豫不決。
老鐵匠因失血過多,臉色灰黃,眼皮幾乎難以抬起,卻忽然斷斷續續哼唱起來:“三足蟾,三隻眼,有水有火,有金有土,有多有少,有真有假。”
公蠣愣了一下,眯起眼睛。兩個玉鏡,如同兩隻眼睛,而落從紅水之中的光斑,也像一隻眼睛。
有水有火,有木有土——唯獨沒有木。
小白蛇動了一動,將身子移開。公蠣的手腕上,帶著一串桃木串兒。這是矮胖子郭袋送他的,珠子油亮致密,竟然是閬苑古桃。
公蠣笑了一下,一把將桃木串兒揪下,手指微動,一顆珠子準確地打在了凸鏡上,接著雙手同時發力,在凹鏡、紅水之中各彈射三顆。
兩隻眼睛一樣的玉鏡閃了閃,驟然熄滅;水階嘩啦一聲散了,變成一大片水花落下,將站在下麵的鍾虺澆得如同落湯雞。
鬼麵雲姬本來離地麵較近,一覺察腳下有異,立馬跳到一邊,而方儒在水階之上正步履優雅、下巴高揚,仿佛底下有萬人簇擁等候朝拜,因此措手不及,朝著紅水一頭栽了下來。
如此電光石火之下,方儒在空中飛快轉身,接著腳尖在鍾虺背上借力,轉身落在祭台之上。鍾虺剛才被紅水兜頭澆下,正慌忙擦拭,被方儒這麽一踩,腳下收將不住,一下掉入河水之中。
原本平靜如鏡的紅水瞬間沸騰了,無數祭品冤魂飛撲而上,將他團團圍住,一縷青煙,幾個水泡,鍾虺便消失得無蹤無影。
情況發生在一瞬間,令人始料未及。公蠣雖然痛恨鍾虺,但對方儒這般對待心腹下屬的舉動十分不齒。因為以方儒剛才落地的位置,隻要往旁邊稍躲,便可避開紅水河,但他為了能落在祭台之上,踩了鍾虺借力,導致鍾虺墜入河中。
鬼麵雲姬似乎被嚇傻了,一言不發。而方儒熟視無睹,毫無愧疚之色,反而一直看翻來覆去看著自己的雙手。
公蠣正在忐忑,方儒忽然趴在地上,慢慢將手指一點點伸入紅水之中。
他的手,並未像鍾虺一般被紅水腐蝕,而是完好無缺,如同放入清水之中。
方儒欣喜若狂,起來繞著祭台狂奔,一連轉了好幾圈,直到看到頭上玉眼熄滅,這才停了下來,咆哮道:“怎麽回事,玉眼怎麽閉上了?”
無人應答。那些改頭換麵的教徒呆若木雞,靜靜站在一旁。
方儒還沉浸在喜悅之中,自我安慰道:“無妨,無妨。玉眼沒了,水眼還在。”看了看祭台之上十八個形態各異的教徒,從懷中拿出毛筆,在空中畫了個小拱橋。
拱橋落在紅水河之上,十八個教徒誠惶誠恐,通過小橋下了祭台,在幾個麵具人的指揮下,遁入後麵山洞。
方儒平靜了一陣,轉過身來,皺眉盯著公蠣道:“你做的手腳?”
公蠣坦然看著他:“是。”他狐疑的眼光在公蠣臉上轉了又轉,忽然笑了:“你沒這個本事。”
公蠣未置可否。小白蛇偷偷鑽入了公蠣的衣袖深處。
方儒輕輕鬆鬆道:“金蟾已經被驚動了,不需一個時辰,洛陽便會發生地動,整個城市傾覆。到時群龍無首,這些人,”他指著教徒所在的山洞,“個個德高望重,隻要出來振臂一呼,那些幸存的民眾便會圍攏過來。”他麵帶微笑,雙手憑空做成安撫的動作。
公蠣憎惡地看著他那張俊美的側臉,道:“你呢,你裝扮哪個?”方儒如今的樣子,乍看之下甚為威嚴氣派,但眼底那抹陰險猙獰掩蓋不住,以致看起來像戴了一個假麵具。
方儒對公蠣的發問似乎有些意外,他將臉湊過來,帶著幾分得意道:“好好看看,我是誰?”
公蠣確實不認識,隻好茫然搖頭。
方儒十分憤怒,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剪紙,對著空中一吹,剪紙變成了一件袍子,穿在身上。
一件赤黃色圓領製式龍袍,胸前、背後、前襟各繡有一條騰雲駕霧的巨龍。公蠣便是再無知,也知道他扮的是誰了,不由驚愕道:“你,你假扮當今聖上?”
方儒哈哈大笑。公蠣已經不知說什麽好,隻能瞠目看著,心想方儒野心勃勃,做了巫教的龍爺,假冒明崇儼做了正諫大夫,還想利用天皇天後對他的信任,運用巫教邪術控製整個大唐。
方儒那副掩飾不住的激動和得意,讓公蠣覺得十分厭惡,忍不住譏諷道:“烏鴉怎麽裝扮,終歸變不成鳳凰。”
方儒竟然瞬間收了臉上的輕狂,認真道:“你說的是。”收了龍袍,小心地放入荷包之中,臉上依然掩飾不住的得意,主動開口道:“你一定很好奇,姬非留下了什麽樣的秘密,需要我方氏和攰氏守墓千年。唉,”他一邊皺眉一邊微笑著搖頭,“這個秘密壓在我心底太久了,沒人分享,實在令人難受。”
當他認真說話的時候,公蠣總會有一瞬間忘記了他的罪大惡極和喪心病狂。方儒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正色道:“哦,我天生有這項技能,便是讓所有認識的人都喜歡我、相信我。”他眼眸清澈,深不見底,一雙桃花眼勾人心魄。
公蠣轉過頭看向別處,冷哼了一聲道:“魅術。”方儒笑了,道:“哦,你原來也不是個草包。”公蠣道:“說正題。”
方儒眯眼看著頭頂的陽光,道:“先秦姬非同李斯交惡,最終被大秦始皇帝所殺,你知道所為何事?”
公蠣不出聲。他對曆史了解甚少。
方儒道:“長生之術。”他重複道:“長生之術,因為姬非門下弟子發現了長生之術。”
公蠣吃了一驚,叫道:“你是說,這個陣法……”
方儒眼底露出一抹得意,道:“正是。始皇帝從登基的第一天,便通過多種方式需求長生不老之術。”
這個公蠣是知道的。當年始皇帝召集天下術士,訪仙山探深海,為求長生不老不遺餘力。
“姬非對此卻深惡痛絕,認為追求長生違背道法自然,是勞民傷財之舉。”方儒帶著一點沉思表情微笑的時候,比畢岸還要迷人:“可恰好我的祖上方侯,便是這些術士中的一個。他年幼時投靠韓非子門下,與韓非情同父子。”
“祖上方侯跟隨一幫術士遊曆天下名山,挖礦煉丹,尋訪仙人,無意中發現了洛陽邙嶺之下有一處神奇之地,傷殘者、年老者,隻要出入一次,便可傷殘恢複、重返青春。同時發現,此處隻要開啟,便會地動山搖,造成巨大自然災害。”
方侯回到鹹陽,並未將此事及時上報,而是將它私下裏先告訴了恩師姬非。姬非為人嚴謹,定要親自驗證過才肯相信,來查看之後,發現此處風脈神異,鏡麵玉眼確實能令人保持青春不老,但正如道家所說,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原本是有定數的。此處雖可令人永葆青春,但每打開一次,周圍便要地動山搖、生靈塗炭。姬非思慮再三,決定封了此處,利用邙嶺地勢,拘了一隻巨大的三足金蟾,並引入紅水陣相守。但經不住我祖上苦苦哀求,他還是留了一個入口。他說了這麽久,一直直呼韓非子的名字,連句“祖師爺”都不肯叫。
方儒傲然看向遠處的石門,良久才道:“開啟這個入口的法器,便是姬非當時佩戴的一塊玉玨。”
他忽然轉過頭看著公蠣。
公蠣心中明白了,是避水玨。
方儒道:“避水玨可避水火,鎮邪穢,是姬非的心愛之物。他將避水玨做了開啟入口的鑰匙,並一分為二,給了我祖上方侯一半保管。”
公蠣道:“你家祖師爺對方侯相當器重。”
方儒冷笑道:“是嗎?這動穴本來是我祖上發現,他卻平白無故拿了一半的鑰匙,這叫器重?分明是不放心!”他停頓了一下,嘴角泛出笑意:“據說我祖上方侯,長相俊美,足智多謀,在朝堂之上如魚得水,甚得始皇帝重用。”
公蠣心想,你倒是深得祖上處世精髓。
方儒繼續道:“我祖上雖心有不滿,卻未說出來。回到鹹陽之後,照樣跟隨一種術士探尋長生之術。”
而韓非子卻遇到了麻煩。韓非子同李斯曾是同窗,李斯深知韓非才能遠勝於自己,唯恐韓非得到嬴政賞識後超過自己,於是向以此事向嬴政告發,致使韓非慘死獄中,全家乃至門生數百人遭受株連。
這些情形,公蠣曾聽攰老頭講過。
方儒笑容滿麵,看了看跳動的紅水,道:“我快些講。姬非臨死之前,通過法術召喚他的兩個得意門生,說那一半法器已被李斯奪取,留下遺命說務必要找到法器,用心保管。這兩個門生,一個便是我的祖上方候,另一個是他的心腹攰蚨。”
公蠣接口道:“當時在他身邊的,還有他豢養的一條蛇婆,叫做冉虯。”
方儒笑了笑,道:“不錯,還有冉虯。姬非去世之後,我祖上開始思謀找到另一半法器,開啟金蟾陣。”
傳另一半為李斯所有。但李斯不比姬非,為人奸猾,性情多疑,方侯多次行動皆無結果。後始皇駕崩、李斯被腰斬,另一邊避水玨的去處便成了無頭公案,再也尋找不見。
方氏本是術士出身,精通法術,善於鑽營,經曆秦漢之後,家族漸漸壯大,取代原巫氏地位,接管巫教。彼時方侯早已仙逝,其子孫仍心心念念惦記長生之術,逐漸同攰氏、冉虯交惡,兩家幾乎水火不容。
為了奪回另一半避水玨,方氏多次利用法術害攰氏於無形,導致攰氏一族子嗣凋零,直至最後隻剩下和睦平安四兄弟。所謂的攰氏烏血症,不過是在他們的飲食之中添加了銀精,產生的慢性中毒而已。
公蠣哼起攰老頭唱過多次的祖訓:“烏雲起兮,碧水旋旋。枯骨泣兮,熱淚漣漣。為師守陵兮,激越千年……”忽然理解了攰老頭心中的那種絕望。
方儒絲毫不驚訝,道:“那個老頭子教你的?嘿嘿,事情到了如今這步田地,他才想起要服軟,投靠我方家。來不及啦。”
公蠣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狐疑道:“避水玨在我身上,我一直不以為意,並未將它當做一件了不得的神器,你既然想要,為何不早問我取了去?”
方儒歎道:“你終於想到這一點了。其實我祖祖輩輩這麽多年,幾次找到過另一半避水玨,同手頭這一半合並之後,卻發現,陣法還是難以打開。甚至我已經找到了其他途徑,進入祭台之上,卻無法讓玉眼和水眼發揮作用。”
公蠣驚訝道:“這是為何?”
方儒怨恨道:“這個老不死的姬非,表麵看剛毅耿直,實際上卻心眼多多。原來避水玨除了被一分為二,他還在裏麵留了個埋伏。這個埋伏,便是冉虯。”
方儒看公蠣不甚理解,解釋道:“他用冉虯的血養避水玨。”看公蠣仍是一臉懵懂,不耐煩道:“簡單講,便是這個法器,不僅需要合二為一,還必須冉虯在場,才能發揮作用。”
看著方儒一臉憤恨,公蠣忽然想起,有一晚冉虯曾在荷花塘被襲,估計也是方儒讓人下的手。
方儒咒罵了一陣韓非子,又道:“因為始終無法打開金蟾陣中的玉鏡,避水玨成了一個舍不得、用不上的雞肋器物,在方氏、攰氏和冉虯之間失了得、得了失,誰也拿不了長久。”
“這一次,上半邊的避水玨在我的手裏,另一半,據說在冉虯手中。我偷襲了冉虯多次,卻發現他根本沒有避水玨。”
六年前,方儒無意中發現,明崇儼原來同冉虯私交甚好,他懷疑明崇儼知道避水玨的下落——這也是他陷害明崇儼的原因之一。
明崇儼心無城府,同冉虯交好一事瞞著方儒,純粹是因為答應過冉虯不告訴他人,絕非有意隱瞞,但對方儒來講,隻覺得這儼然是種情感上的背叛。
方儒道:“找不到另一半,玉鏡打不開,我便是丟再多的人祭也是徒勞。為了引出下半部避水玨,我故意將其上半部暴露出來,想在市麵上造點聲勢,卻不料被偷了去。”
之後的公蠣便知道了。乞丐小武偷了避水玨,又去偷公蠣的螭吻珮,反被公蠣將避水玨一同偷回。
想想自己拿著這件曠世法器,身無所長卻日日招搖過市,公蠣不由一陣後怕——巫教禁婆睿姬玲瓏,狐族少主江源,白胖子冉虯,無一不是衝著避水玨而來。
但早在六年前,公蠣不知道當時冉虯覺察到了什麽,令他把自己得到的那半邊避水玨,給了明崇儼保管。
而明崇儼果然不辱使命,在被方儒陷害的那一刻,也不曾將避水玨的下半部丟失,而是一直帶在身上,直到遇到公蠣才獻來。
方儒不屑道:“冉虯一個冷血野畜,便是經過千年修行,也不是我的對手。攰氏更不用提,原本就沒有興盛過。冉虯這次來洛陽,我猜他已知自己時日不多,便想物色一個更合適的保管者,並討回我手中的另一半避水玨,完成姬非遺訓。”
公蠣茫然道:“他為何會選擇我?”
方儒對公蠣的遲鈍更加鄙夷,道:“避水玨,原本是姬非年輕之時馴服的一條螭龍化成的。”
公蠣身擁螭屬、蛇屬、人屬,三屬合一,自然是避水玨最為合適的保管者。冉虯正是看中這一點,不惜以身獻祭,以求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