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在涵芬樓的善本書室裏,發見了一種不大經見的傳奇,頗為之喜悅。

這一種傳奇便是丘璿的投筆記。璿所作的有香囊(一作羅囊)、舉鼎、五倫、投筆諸記。其香囊記是否即為六十種曲中的香囊記(相傳是邵給諫所作的),我們已不可知。舉鼎、五倫其存亡已在不可知之數。投筆記的發見,對於研究丘璿的人確是一個大消息。即在“傳奇史”的初期上,也確是一個足以令人注意的消息。更有趣的是,這本投筆記乃是二南裏人·羅懋登所注釋校刊的。羅懋登是三寶太監下西洋記的作者,也曾注釋過拜月亭。有了這部投筆記的發見,我們也可想象,他所注釋的決不僅止拜月、投筆這兩種了。將來也許有機會可以見到更多的出於他的手注的東西吧。

投筆記分為四卷,三十九出。敘的便是班超投筆從戎的事。其中也免不了英雄失誌,義士贈金,奸人誣陷,封贈團圓的“傳奇套子”。好像明人的傳奇,除了這樣的寫法以外,便不易得到讀者、演者的同情似的。其布局的“爛調”,有似於“才子書”的平山冷燕、玉嬌梨諸小說。即湯臨川也不能外此,更不必說別的作家了。瓊山的投筆記也是一部沉沒於這個圈套中的作品,且也不能算是一部“超乎其類,拔乎其萃”的作品,不過是許多平平的明人傳奇中的一部而已。

他在投筆記的第一出“引戲”的末所唱的“家門”中,已把全書的提要說得很明白:

[沁園春] 後漢班超,學通文武。早歲孤窮,為甘旨無給,傭書朱戶。包羞忍恥,頓挫英雄。投筆歸來,得逢相士指點,攜書拜九重。承詔命,獨持漢節,遠使到西戎。奸謀忌劾超功,老母遭冤病獄中。幸有賢妻割股,大家上疏。妻來京邸,骨肉相逢。柔服外夷,三十六國。定遠元功,萬裏封歸故裏。一家歡會,旌表勵精忠。

更有四句話是:

鄧二娘力行孝道,徐克振義重交遊。曹大家為嫂上表,班仲升投筆封侯。

他的目的,隻是說出:“推世道,有更變,有乘除。風雲萬裏,大鵬展翅隻須臾。……試看投筆記,方顯偉男兒。”那也不過是很平凡的對於窮通顯達的通俗的見解罷了。

(原載一九二九年《小說月報》)

歐行日記(摘錄)

七月二日(一九二七年)

起得很早。早餐後即到國立圖書館去;那裏是上午九時開門,下午五時閉門。在“鈔本閱覽室”裏,借出覺世恒言、覺世雅言及醒世恒言三部書來看。前幾天見了書目,很驚詫的知道於“三言”之外,又有覺世恒言及覺世雅言諸書,渴欲一讀其內容。先把覺世恒言一看,很覺得失望,原來就是“十二樓”。封麵上題著“醒世恒言十二樓”,序上寫著“覺世名言序”,正文前的書名是“覺世名言第一種(一名十二樓)”。不知書目上為什麽會把這書名寫成了“覺世恒言”?略略的一翻,便把它放在一邊,去看那第二種“未見之書”覺世雅言。這部書是明刊本,也確是“未見之書”。前有綠天館主人之序說:“隴西茂苑野史家藏小說甚富,有意矯正風化。故擇其事真而理不贗,即事贗而理未嚐不真者,授之賈人,凡若幹種,其亦通德類情之一助乎?餘因援筆而弁冕其首雲”。全書凡八卷,有故事八篇,僅存一至五之五卷。其中都已見於醒世恒言,初刻拍案驚奇及警世明言,僅楊八老越國奇逢一篇未知他書有之否?手邊無“三言”“三拍”總目,不能查也。這書似為日本內閣文庫所有之古今小說的前身。綠天館主人的序,與古今小說上所有者大同小異,而此序切合“雅言”二字而發議論,確專為此書而作者。故我疑心覺世雅言是先出版。後來“茂苑野史”大約又印出了相同的幾種,便為坊賈將版買去,合而成為古今小說一書,而仍將綠無館主人的序改頭換麵而作為古今小說的序。如果我的猜想不錯,那末此書可算是現存的“平話係”

小說集中,除了京本通俗小說外之最古者了。讀畢此書,又讀醒世恒言。這是天啟丁卯的原刊本,目錄上“金海陵縱欲亡身”一回(第二十三回)並未除去。惟此本似曾為那一位“道學家”所審查過,所以把書中略有**辭的地方都割去了,“金海陵縱欲亡身”固已全部割去,即“喬太守亂點鴛鴦譜”“賣油郎獨占花魁女”等篇,也為他從整本的書上拆下去燒毀掉。所以這部書成了一部很不全的本子。

中飯因為看書很起勁,忘記了時候,未吃。回來時,已四時半,與岡同到咖啡店吃了一塊餅,一杯咖啡……

七月四日

今天天氣大好,陽光滿地,到巴黎後,今天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光亮可愛的黃金色的太陽光。七時起,九時赴國立圖書館。借出覺世名言、京本插增王慶田虎忠義水滸傳及鍾伯敬批評水符傳三書來讀。覺世名言即為十二樓,一閱即放到一邊去。京本水滸傳很使人留戀。上邊是圖,下邊是文字。雖為殘本,僅存一卷有半,然極可寶貴。其版式與宋版列女傳及日本內閣文庫所有而新近印出之三國誌平話格式正同。這可證明水滸傳在很早就有了很完備的本子了。又可證明,最初的水滸傳是已有了兩種:一種最古的,是沒有田虎王慶之事的;一種即為京平水滸傳,乃插增有田虎王慶之事者。這個發見,在文學史上是極有價值,極為重要的。我見到此書,非常高興。將來當另作一文以記之。鍾伯敬批評的水滸傳,乃百回本,亦為極罕見之書,因中多罵滿人的話,故遭禁止,或坊賈畏禍,自毀其版及存書也。此本中無王慶,田虎事,隻有征遼及征方臘事。午餐,在圖書館中的餐店裏吃,菜不大好,而價甚廉,常期的主顧,皆為館中辦事人。下午四時,出館……

七月五日

今天天氣很好,但很熱。有幾個友人說,巴黎太熱真要避暑去,不能再住下去了。然傍晚及夜間卻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天氣又轉而為晚秋似的涼快。九時起床,打電話到帳房裏,叫送一份早餐上來。茶房送上餐盤來,盤裏還放著一封信。啊,這筆跡好熟悉!這是箴的信,由倫敦轉來的!我自接到地山的信後,深念著家信為什麽還不來。這想念,幾乎天天是掛在心頭的,尤其在早晨,因為由英國轉來的信多半是早晨到的。今天是終於得到了!這是家信的第一封,是上海來信的第一封!我讀著這封訴說別離之苦的懇摯的信,一個字,一個字的看下去,兩遍三遍的看著,又勾起了說不出的愁情來。

十時,勉強的到圖書館去。借出京本忠義水滸傳,又仔細的讀了一遍,抄了一部分下來。又借了續水滸傳(即征四寇)及李卓吾批評水滸傳,金聖歎批水滸傳出來,對照著看。京本的僅餘的王慶故事一段,與征四寇中敘王慶的一段很相同;所不同者僅有數點,再者字句上也略有異同而已。李本水滸,為殘本,然頗異於商務現在在印刷著的李評本水滸。此共三十卷,不分回,每卷自為起訖。文句簡樸,詩詞皆無。據序上說,是完全的古本,勝於流行的繁本多多,觀其標目,真為全本,因“征四寇”事皆全被包羅。似征四寇亦係由此本節出。惜後半已缺,無從對校。四時,出館。朱光潛,吳頌皋來訪。頌皋請我到萬花樓吃晚飯。飯後,在房裏與元及岡談至十一時才睡。

七月六日

太陽光很早的便光亮亮的曬在對牆的玻璃窗上,又由那裏反射到我的房間窗上。十時,到圖書館,借出李評本水滸傳,鍾評本水滸傳及英雄譜。昨日所雲“征四寇”似係由李本後半節出,其實,編征四寇者似尚未見及此書,所見者乃英雄譜上的一百十五回的水滸傳而已,所以回目完全相同,詩詞亦完全相同。這部英雄譜印本很不好,黃紙小本,與我所有的一部係同一刻本。

下午,又借出忠烈傳一部。書目上寫著係敘郭子儀故事,其實全不相幹,一普通之佳人才子小說,借汾陽來作幌子而已。高元亦到館來。同在餐室吃飯。

三時半,即出館,至大街買物,預備給岡帶回去……

七月八日

今天雨絲綿綿不斷,殊悶人。九時半,即到國立圖書館,借出西遊記,海公案及精忠嶽傳。西遊記刻本太壞,錯字太多,與上海坊間所見者相同。

不複細看,即還了他們。海公案及嶽傳雖俱為嘉道時刊本,然其內容與通行本俱不同。海公案集海瑞生平判案七十一件而成,先之以敘事,後附以原告人的“告”被告人的“訴”及海公的“判”。大紅袍大約即由此本加以增飾而成之者。嶽傳亦為很原始的本子,後來的八十回本之精忠說嶽全傳的底子,已於此打成。不過這書還顧全了不少曆史上的事實,不敢信筆逞其空想,如八十回本之作者。下午,借出韓朋十義記及虎口餘生(即鐵冠圖)。十義記為明萬曆時刊本,絕少見,文詞殊古樸,亦有插圖。虎口餘生,全劇亦不多見,僅見數出於綴白裘中而已。然這個刊本很近代,大約最早不會在嘉道之前,想不難得。五時出館……

七月十一日

早陰,下午雨,傍晚,雷雨大作,天色黑暗如夜者曆時十數分。十時,到國立圖書館,借出東遊記,蝴蝶媒,玉支磯,賽紅絲,幻中真諸書。其中東遊記及賽紅絲是很不壞的;其餘皆為濫調的“佳人才子”的故事書而已。

東遊記敘聖僧東遊,掃滅妖怪,恰與西遊記成一對照。所謂“妖怪”,皆抽象名詞之人格化,甚似彭揚(Banyan)之天路曆程,而變化更多,取境更為複雜。信筆寫去,似無結構,似每段各自為篇;其實全書是一氣貫串下去的。

作者為清溪道人,有世裕堂主人的序,序上題著“己酉歲”,觀其紙色及印刷,當是清初的作品。賽紅絲是明刊本,封麵上題著“天花藏秘本”,序亦為天花藏主人作。雖亦不外佳人才子,離合悲歡,而寫得頗入情入理,既非“一娶數美”之流亞,亦非“滿門抄斬”之故套,寫人情世故,殊為逼真,故能超出同類的小說之上。夜間,寫給六逸,予同各一信。

七月十九日

早晴,下午陰。昨夜關了百葉窗睡,要不是為郵差打門的聲音所驚醒,不知要睡到什麽時候去。郵差送來的是箴的掛號信。信中附有蔡孑民君及胡適君的介紹信數封。這是我所久盼未到的信,因為是掛號的,又要由倫敦轉,所以遲了幾天。匆匆的洗了臉後,一麵燒開水泡茶,一麵寫複信給箴,信剛寫完,開水也沸了。九時半,徒步走到國立圖書館。這是第一次最遠的步行,帶了地圖在身,怕要迷路。然由旅館到圖書館,這條路還不十分曲折。沿了聖米蕭(St. Michel)街,到賽因河邊,再沿了賽因河岸,到了洛夫,穿過洛夫而到皇宮,皇宮之旁邊便是李查留街了,約費時三十二分。路上並不難走。到圖書館方十時。借出兩**,五鳳吟,常言道,蜃樓誌,繡戈袍五種。館吏曾因號碼看錯、誤送金本水滸二冊來,隨即還了他。兩**、五鳳吟都不過是濫調的“才子佳人書”。常言道,蜃樓誌二書卻很好。常言道為落魂道人編,嘉慶甲戌刊。全書以“錢”字為主腦,充滿了諷刺之意,把許多抽象的東西都人格化了,如眭炎便是“趨炎”,馮世便是“附勢”之類。

較之捉鬼傳,何典,諸書敘述似更生動有趣。蜃樓誌,丁在君曾和我談起過,說這部書很不壞,我久覓不得,今始得見。書為庚嶺勞人說,禺山老人編,嘉慶九年刊。敘的是粵東的事實,文筆很好,當為官場現形記、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諸書之祖。這一派的小說末流很多,而前乎蜃樓誌者,似不多見。

繡戈袍一種是有名的彈詞,倭袍傳(即刁劉氏)之改編。倭袍傳,我常推之為彈詞中之最好者,今改編為小說,失去原作之風韻不少,封麵題“江南隨園老人編”。隨園似不至“不文”至此。當為假托其名者所作。下午四時,又徒步而歸。坐了一天,散步一會,對於身體很有益。很想以後多走路,少

坐車……

七月二十日

雨絲風片,沿途送了我到國立圖書館。借出吳江雪,醒風流,情夢柝,歸蓮夢,宛如約五書。這幾部小說都還好,尤以歸蓮夢為情境別辟之作。歸蓮夢為明刊本,題為蘇庵二集,蘇庵主人編次,敘的是白蓮教之祖,一位白家女子的事,當可與平妖傳並傳,而較之平妖傳尤為變幻多姿,不落常套。

吳江雪為明刊本,有顧石城序,及作者佩蘅子自序,觀其序之語氣,佩蘅子似即為顧石城之別號。書敘江潮,吳媛之離合悲歡,頗曲折有致。醒風流題為鶴市道人編次,亦甚似明刊。中多抄配及補刻處。這部書與情夢柝及宛如約亦皆為“佳人才子書”。宛如約敘女子趙白,改男裝出外覓婿,這樣描寫的女子的故事,中國小說似絕少。小說中提起女子講到覓婿,便要說她十分的羞澀,不要說自己出去尋覓一個好的伴侶了。因看書很起勁,又忘記了吃午餐,等到記起來時,已過了午餐時候了,隻好不吃。四時,又徒步而歸。

天色已好。然地上還濕……

七月二十一日

今天天氣,全和昨天一樣,早雨,下午陰而傍晚晴。

今天是我的一個紀念日。兩個月前的今天,正是我和箴相別,和家人相別,和中國相別,和諸友相別而登上了阿托士第二的日子。相隔兩個月,而阿托士第二已把我送到萬裏外而我已在萬裏外,住了將一個月。唉,我不忍回憶那別離的一瞬!在這兩月中,我不知國事,家事如何?我不知箴的起居,家中人的情狀,諸友的生活和遭遇是如何?箴的來信,最近的是六月二十三日發出的。到了今天,亦將一月了。這一個月中,我又不知他們的情況是如何?早起,帶了滿腔的“離情別緒”而到國立圖書館,預備以“書”來排遣這無可排遣的愁悶。借出拍案驚奇二集,貪歡報,燕居筆記及李卓吾評三國誌。拍案驚奇二集,據鹽穀溫君所見日本內閣文庫本,凡三十九卷,但這一部卻隻有三十四卷,也不像是刪節去的。不知何故。貪歡報亦為評話係的短篇小說集,共有小說二十四篇,皆**豔之辭,風月之語,有一半是由“三言二拍”及他書選取的,有一小半則不知所據何書。這部是翻刻本,原刻本為山水鄰所刊印。燕居筆記乃雜選有趣之故事而成者,自第五卷以後,皆為小說,有傳奇係小說一篇(鍾情集輅生會瑜娘),平話係小說八篇。李評三國誌乃是毛聲山評本未出之前的最流行的一本,回目並不對偶,每回上下二段,故說是一百二十回,其實乃二百四十段也。這當是由最古的格式,而略加以變更者。由殘唐五代,由我所藏的舊本隋唐誌傳,都可看出最古的小說是標目並不對偶,且隻以每個標目來分段,並不是分回的。毛聲山在他的第一才子書的幾例上,對於“俗本”痛加詆毀,所謂“俗本”,即是這個李評本三國誌。四時二十分回家;天氣很熱,又穿了雨衣在身,走得滿身是汗。

七月二十二日

陰雨。到國立圖書館已十時半。借出平妖傳,雷峰塔及西遊真詮,皆鹹同間之小字黃紙本。略一翻看,即送還他們。又借出李卓吾評本西遊記,李卓吾評本三國誌,笠翁評閱三國誌及毛聲山評本三國誌。李本西遊記係翻刻本還好,有插圖,每回二圖,因係翻刻,當然不大精美。將李卓吾本,笠翁本及毛本三國誌對照的看。笠翁本,據他自己序上說,是刻於毛本之後。插圖每回二幅,很精細可愛。他這個本子是介乎卓吾本與毛本之間的;大部分是依據卓吾本,回目亦完全相同,但有的地方,卻依從了毛氏的大膽的改本。

如青梅煮酒論英雄一回中,卓吾本敘劉備聽見雷響,故意將手中箸落於地上;毛本頗譏評之,改為劉備聽見曹操說:“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時,不覺失驚落箸,雷聲恰作,乃借之以為掩飾。笠翁本在此處便完全照毛本而不照卓吾本。然卓吾本的麵目卻仍可說是完全保存在笠翁本中。似此回之一段,乃偶然的一個例子而已,全書中並不多見也。五時回家。今天來回,仍步行……

七月二十五日陰

上午十時,步行至國家圖書館,借出包公案,一夕話,列女演義,馮駙馬在安南征勝寶樂番賊故事,及西番寶蝶五種。包公案為通行袖珍本,一閱即放過一邊。馮駙馬故事為單張的紙片,故事極簡,尚未完,似為安南或廣東的坊賈所印行者。西番寶蝶乃粵曲,敘蘇生之故事,文字頗不通順,版本亦極劣。一夕話,一名一夕話開心集,其中趣談甚多,大約以搜輯舊作為主,而附以新聞者。頗有使人忍俊不禁,噴飯滿案之新鮮的笑話。如說,一個鄉間富翁不識字,但又要假裝通文理;有一天,他的朋友寫一字條向他借牛一用,但他看了半天,不知所雲,而座有他客,又不便說不知,便對來使說道:“你去告訴你主人說,我停一刻就來了!”又如說,一人見賣海螄者,便叫道:“海螄多少錢一斤?”賣海螄者回道:“海螄不論斤的,要量的。”那人作色道:“我難道不曉得!我間的是海螄要多少錢一丈。”又如說,一人見友人桌上有帳單一張,上寫琵琶四觔,計價若幹。他猜了半天,才知係“枇杷”二字之誤,便作一詩嘲之雲:“枇杷不是此琵琶,隻為當年識字差。若使琵琶能結果,滿城簫管盡開花”。像這一類雅而不俗的笑話,在我們的笑話集如豈有此理,笑林廣記中是極少見的。此書為道光壬午年刊本,題咄咄夫作,嗤嗤子增訂。列女演義為翻刻本;原編者為猶龍子,係以劉向列女傳為藍本而以通俗的文字重述之者,但不盡為向之原作,亦采入唐宋明乃至清末之婦女故事。三時,出館……

七月二十九日

今天不能再不做事了!愈懶將愈鬱悶,愈鬱悶將愈懶;再不振作,不僅空耗時間,亦且使人不知怎樣度過這悠久的日子好,心裏至為悵惱,也至為彷徨!九時半,早餐後,即到國家圖書館去,借出三寶太監西洋記,封神傳,呼家將,列國誌,及玉嬌梨。西洋記與我所藏的一部不全本,同一到本,惟印刷更為模糊不清。封神傳為四雪草堂刊本,圖雖不及褚氏刻的隋唐演義好,卻亦頗精。呼家將文字甚為拙笨,似為未經文士刪改之說話書,其中材料頗多足資參考者。列國誌起於武王滅紂,終於秦之統一天下,是一部很重要的書,有許多地方可以與東周列國誌對照的讀,可以使我們曉得如何的一本通俗的列國誌乃變而為一本文雅的東周列國誌。玉嬌梨為明刊本,本子還好。

下午三時半出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