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那都斯, 開門。】
瘋狂的恨意與不顧一切的憤怒凝聚而起的命令,徹底砸碎地下的寧靜,死寂的軀殼被哈迪斯出口的話撕成碎片, 顯露出腐敗皮肉下蠕動的躁狂亡靈。
冥府在震動, 無數火焰與屍骨攪成一團被命令帶出地下,腐蝕的硫磺蒸騰而起,遮蓋住了清亮的天空,黑水的冥河汙染了河水溪流與海洋。
千年萬年累積在地下的死魂重新曝曬在白晝下,如振翅的毒蝗,所到之處,活物全數下墜入深淵,成為冥土的一部分。
在塔爾塔羅斯下, 守著門的死神,睜開打瞌睡的雙眼,被黑霧籠罩的死白臉上出現猙獰的**。
哈迪斯痛苦,冥土上的所有的神與魂都要跟著哭泣。
他們都是哈迪斯的延伸出來的力量,他的情緒波動, 會讓越接近死亡的神, 越是受到巨大的衝擊。
衰老、醜陋、腐敗、悲痛、災難、複仇、一切無關美好的神, 都聽到哈迪斯暴怒無比喝令。
去往大地,帶著灼燒一切的恨意, 往大地上去,去奪回整片冥土遺失在大地上的愛人。
塔那都斯立刻站起來,沒有一絲猶豫地伸出雙臂, 撐住兩扇黑鐵大門, 一點點推開。
艱澀沉重的兩塊實鐵, 帶著奧林波斯與哈迪斯禁錮的力量, 讓死神用盡了所有力氣才徹底推開。
深淵的霧氣與門內潮濕的腐臭交織在一起,踏入門的死神,立刻被這股惡毒的力量汙染,背後的黑色羽翅再次失去具體的形狀,如粘稠的泥水般往下流淌。
被關閉在這裏的二代神,怒吼著自己被打敗的不甘心,洶湧而至的聲浪,灌入死神的耳朵裏,衝入他的身體,幾乎壓碎他的內髒與骨架。
死神對於瀕死的感覺很熟悉,疼痛也是死亡忠誠跟隨者。所以在強大的仇恨力量麵前,他依舊用穩定無比的動作,敲開一根一根捆綁巨人神的鎖鏈。
本來還想看看上代神王在哪裏,結果卻發現克洛諾斯被深淵壓在最底下,不知道睡了多久,要喚醒他太費時間了,死神隻能放棄。
徹底從禁錮中衝來的巨神們,腳邁出去就是一個深穀,手臂一伸就碰到深淵之上的蓋亞身軀。
塔納都斯站在其中一個神的肩膀上,用收割生命的長劍,劃開蓋亞的身體,給他們指路。
以往還會攔著他們的大地之母,此刻卻沒有動靜,冥神與亡魂身上都開出了花,那是生機純粹的祝福。
“用憤怒的烈火,去折磨你們的敵人,冥府的門會在今日為你們打開,深淵的呼喚將無法束縛你們。”
塔納都斯在所有逃出來的二代神耳邊,平靜冰冷地複述哈迪斯的命令,隻是在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語氣帶出了難得的暴躁火氣。
“去砸碎他們的骨頭,扯開他們的血肉,將死亡的陰影鋪蓋到海洋、大地、天空上。”
冥府的下墜與腐爛,是日複一日累積的亡靈堆積而成的後果。
骨架與死魂無處可去,無處可依,隻能一層層堆在冥土裏,最後累積出的怨恨力量,足以毀滅整個世界還有餘留。
這些黑暗粘稠的惡意,被哈迪斯有意地封鎖在冥土裏,又加上蓋亞與生機的隔絕,才令大地上光明祥和。
而現在,丟失了泊瑟芬的哈迪斯,敞開了自己的胸膛,將這些惡意都傾泄出去,震動的不止是冥神,還有奧林波斯們。
正在海裏與海豚嬉戲的波塞冬回頭,立刻抄起三叉戟,拖過海豚騎上,就往正在開裂的大地那邊狂遊。
他不敢相信地怒喊:“哈迪斯,你被什麽神吃了嗎?冥府的門怎麽壞了?”
他甚至第一時間都沒有反應回來,門是哈迪斯自己打開的,還以為是冥府出現了什麽可怕的失誤,才導致這麽嚴重的後果。
畢竟哈迪斯自從成為冥府統治者,就是最守諾與負責的那位王者,他們這麽多年從來沒有見過他出大問題。
生機突然被轉移給冥王,種子神的氣息開始消失,赫爾墨斯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
他的第一反應是,泊瑟芬被哈迪斯吞噬了。沒有猶豫時間,顧不上被赫拉報複,他立刻給宙斯寫信,希望得到自己父親正確的指引。
是要繼續拯救泊瑟芬,還是放任哈迪斯啃食種子。
結果信剛寫到結尾,赫爾墨斯就受到巨大的衝擊,一股無法承受的疼痛猛然出現,他握爛了手裏的蘆葦筆,一口金色的血吐了出來。
地麵多處裂開,他幾個香火旺盛的神廟都落入冥府裏。
而哈迪斯突然崩潰發瘋的情緒,也影響到他。
碎片般的信息,通過他部分冥神的神職湧來,赫爾墨斯邊吐血邊把所有信息湊起來,將事情的前因後果推個七七八八。
什麽哈迪斯起了貪婪之心,吞噬種子的猜想被推翻,原來是泊瑟芬消失,哈迪斯發瘋。
他也顧不上身體的痛苦,連忙擦了下嘴,扇動著腳上的小翅膀,如一陣狂風往哈迪斯的方向趕過去。
“厄洛斯,你幹的好事。”
如果不是厄洛斯的箭,哪有這麽多破事。還有阿波羅,都是他慫恿厄洛斯。
德墨忒爾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喚醒泊瑟芬幹什麽,掌控不住自己的主神又要吞噬人家,這下好了,全亂套了。
泊瑟芬不見了,哈迪斯發瘋了,大地也要跟著釘棺材板。要是泊瑟芬從來沒有醒過來,這些不幸之事一件都不會發生。
被這波死亡力量帶走了大半信徒與牲畜的小偷之神,恨得在心裏小本本上,記下這些該死的神的名字,好日後再想法子跟他們討回損失的費用。
“冥府竟然能看到來自大地之上的天空,還真是難得一見的奇觀。”埃阿科斯伸手擋住臉,哪怕那片天空被死亡的毒氣覆蓋,泄露的微光也刺激到他久不見光明的眼睛。
米諾斯摸著三頭犬脖頸上的蝴蝶係帶,“我們要走快點,不然就帶不回迷路的泊瑟芬了。”
拉達曼迪斯還有點後知後覺,“是什麽意外,導致生機轉移,讓泊瑟芬消失的。”
“還沒消失,還有時間去將失去神職的泊瑟芬網回來,隻要哈迪斯的力氣夠大。”
米諾斯在生機轉換時,就察覺到自己純粹的冥神職位出現新的變化。
緊隨而來的是泊瑟芬的神格氣息消失,厄呂西翁外的冥土長出了糧食,冥王崩潰。
這一連串的意外,讓老判官好不容易年輕幾分的臉,頓時就滄桑頹廢下去。
哈迪斯發瘋沒關係,泊瑟芬不見了就很可惜。
自從冥府多了個女主人,他們的生活都變得有趣味多了。泊瑟芬離開,幾位外殼開始年輕,內裏卻蒼老不堪的判官,跟失去了自己家的孩子沒兩樣,一切又都開始沒意思起來。
而且兩個幹花枕頭不夠用,泊瑟芬在的話,會多給他們縫幾個。
三頭犬跑得飛快,兩個狗頭用來呼吸喘氣,一個狗頭在罵罵咧咧,“還不快點,還不快點,芝麻糕不見了,腿在偷懶,腿還在偷懶!”
泊瑟芬經常給它帶各種甜糕,蜂蜜下得非常足,三頭犬就大方地用自己最喜歡的糕點來形容她。
蜂蜜般美味,又像是芝麻多子般的生機勃勃。
正在阿波羅的居所裏做客,想要套些預言的雅典娜,察覺到什麽猛然起身。
手裏瞬間化出了巨盾,埃癸斯上的蛇發出好戰的尖嘶,她頭頂上的橄欖葉桂冠在同時間枯萎起來。
戰爭出現,和平破裂。
“你預見這些了?”雅典娜剛才還算和氣的眼神,此刻卻如覆上一層沸騰的殺意。
這麽大的事情阿波羅不可能看不到,看到了卻不提前說,讓眾神避開災難,這是對他們的背叛。
阿波羅也望出去,平靜而理智地回複:“雅典娜,我的能力還沒到這種地步,我能看到的是,眾神還有希望。落日的餘暉早已出現,想要讓稚嫩的朝陽重生,就必須付出重大的代價。”
命運的線雜亂得可怕,他的眼睛隻能看到大概的主線。至於線上更細致的東西,他比一個瞎子的觀察力好不了多少。
在他說話的同時,他的手與腳在潰爛,與光明接近的他,開始被死亡的毒氣侵蝕。
冥土上升,冥河湧出,亡魂與冥神汙染大地,阿波羅是最先遭受反噬的神靈。
雅典娜的心髒瘋狂跳動著,血液也在激烈流動,這是戰爭的號角在催促她快點趕去戰場,去解決大地裂開的糟糕問題。
她手一揚,無數貓頭鷹的影子快速掠出去,去探查更詳細的信息。
“這真是我遇到過最糟糕無助的一場戰鬥,連我的勝利附屬神都逃避開。你跟赫拉不信任我,我的父宙斯又瞞著我,等到哈迪斯發瘋,大地損失慘重,你還要用預言術來敷衍我。”
雅典娜身上華麗的長袍開始覆蓋上堅韌的鎧甲,眼裏最後一絲柔和被堅毅冷靜取代,“我的智慧在你們麵前,那是蒙上了眼,一無是處。”
從泊瑟芬落入冥府,到哈迪斯現在的瘋狂。
這場巨大的陰謀裏,雅典娜都無法在自己的親人裏,獲得有用的信息,導致她對這場突如其來的戰役準備不足。
智慧無法憑空就推測謀劃,而是需要足量的準確消息來當基石。
“不管是眾神的餘暉,還是新生的朝陽,我都無法的袖手旁觀。你最好祈禱我們能阻止整片冥土出現在大地上,不然最先爛掉的神絕對是你。”
雅典娜顧不上跟阿波羅廢話什麽,她要騎上戰馬,拿起武器去阻止哈迪斯對大地的摧殘。
人類信徒不能在這種時候大規模滅亡。
哪怕要滅世,也要在眾神的計劃下,提前準備好才可以。
阿波羅望著雅典娜遠去的背影,平靜無比地抽出一根與理智相反的箭,對著她的背影,狠狠射過去。
“生機來到哈迪斯的懷裏,現在的大地還需要靠著哈迪斯苟延殘喘,所以我們現在是敵人了。”
雅典娜的智慧神力偶爾會慢一拍,可是戰鬥本能卻凶殘無比。
光明神可以摧毀皮同的神箭,還沒有碰到雅典娜的後背,就被巨型的盾牌擋住,戰爭女神沒有回過頭,多施舍給阿波羅一個眼神。
“阿波羅,這一箭以後我會還給你。哪怕你被死亡拖入泥沼,化為汙水的一部分,我也會對著你肮髒的汙泥身軀,砍下十劍來傾泄我報複的怒火。”
阿波羅握緊弓,抓過箭筒,沒有任何遲疑就追上去。
金發的理智之神,手握的是可以屠戮一切的箭矢,瘋狂高傲的好戰因子從來沒有離開過他。
“十劍可能不夠,因為我現在要追著你,用盡力氣去毀滅你。在你報複我之前,還是先擔心我的預言之箭,會射向你的哪個內髒。”
他現在就是哈迪斯暫時的保護者,光明神去保護黑暗的統治者,說故事的吟遊詩人都編不出這麽離譜的劇情。
可是在任性至極的眾神世界裏,荒誕與混亂才是他們很多時候的狀態。
他們時常因為自己隨心的一個念頭,而肆意轉換陣營。
上一刻還親密依偎著,互相飲用對方的奈克塔耳,下一刻就能因為一句口角,拿出武器把自己的家人分屍。
殘忍至極,宛如惡童心性,又自我無比,隻會為了自己的欲望而拚盡全力。
雅典娜被激怒了,她敲醒了自己的盾牌,“就憑借你那虛弱的長弓與幹瘦的身體,能用你那雞爪般脆弱的雙腳追上我再說。”
神的世界裏,能說他們沒幹一件人事,品德糟糕工作拉垮,就是不能說他們的身材不好。
這波語言攻擊,就是不易衝動的阿波羅,也忍不住拉弓連續射出十八箭,就是要擊碎雅典娜的防禦。
雅典娜抽出金色的長矛,戰火燃燒上她優美冰冷的眼眸。
“阿波羅,看來是你是不打算讓我將這件仇恨放過夜,你最好祈禱自己的雙腳還記得怎麽逃跑,現在開始,我要竭盡全力地追殺你。”
阿波羅不畏懼地回答:“雅典娜,我們的互相鬥爭這都是我預言看到的,看來我們都逃脫不了命運的操弄。預言的盡頭我依舊是光彩燦爛的神明,為了這個結果,我現在轉換為冥神都無所謂。”
他做的所有一切,都是遵循命運的路。預言的神,是維持命運之線的另一個忠實的奴仆。
泊瑟芬的歸路,哈迪斯的神權轉換,都是線上最燦爛的色彩。
“你與我一樣,都是與這代人類牽扯最深的神靈之一。如果我的神權沒有預言這個麻煩的能力,我也會跟你一樣沉浸在眾神的榮光裏,而發出愚蠢而沾沾自喜的笑聲。”
雅典娜不聽他廢話,長矛一刺,大地裂開了深淵之縫,阿波羅飛速往後跳開,眼神卻冷靜無比繼續盯著戰爭女神。
“這個世界早就在滅亡的邊緣搖搖欲墜,生機的蘇醒不過是加劇這個過程。”
雅典娜不是阿瑞斯,武鬥時隻有純粹的情緒輸出,越是激烈戰鬥,她越是冷靜。
“你是說我們在你的預言裏,都是該死的結局嗎?”
在雅典娜不留情的攻擊下,阿波羅開始體力不支,他從容的態度也消失不見,藏匿在內心深處的巨大痛苦,隱約在表情顯露出來。
“深淵與冥府的屍骨已經累積到無法消化的程度,哈迪斯也迫不得已一直待在冥府,不敢輕易動彈。
生機繁衍的一切生物,最終走向了死亡,而死亡隻能將他們暫時藏起來,卻不代表死亡的生命消失。”
亡魂不會消失,隻會增加,而亡靈產生的怨毒詛咒,更無法用任何方法去消弭。
哈迪斯是直麵這群數量恐怖的亡靈的神之一,另一個給冥府托底的神是塔爾塔羅斯。
雅典娜攻擊的速度變慢了,表情也開始變得嚴肅。
阿波羅知道她在思考,在剝析他的話,這是個飛鳥右來的吉兆。
“我們殺太多人了,雅典娜。”
這句話如最堅硬的盾牌,戰爭女神的尖銳之矛,剛好停留在阿波羅的眼瞳上方,矛尖的流光與他的瞳色交織在一起。
阿波羅也沒有繼續躲開,他的的站姿甚至是輕鬆的,出口的每一句卻沉重無比。
“從創世神將泊瑟芬放入蓋亞的懷裏,生命誕生的那一刻開始,每一代的神明都擺脫不了殺戮嗜血的命運。”
金發的預言之神沒有一開始麵對命運的稚氣,他參與到冥王與生機結合的這一場謀劃裏後。
不管是心性還是能力都在極速成長。
開始擺脫神明最初始的野蠻與瘋狂的阿波羅,慢慢伸出手,指尖碰到長矛,上麵的力量自動刮蹭他的皮膚,神血湧出,沾上戰爭武器,帶出理智的冷光。
“生機給了我們足夠的力量去創造新的生命,沉睡的泊瑟芬過於慷慨,也從來不懂得拒絕我們的過度索取,導致我們濫用創造生命的力量,又輕易地滅亡不合我們意的人類。”
“一代一代累積起來的屍骨,會在哈迪斯沉睡那天開始,從地下湧上地麵。”
雅典娜的憤怒,被光明神的血一點點浸透,熄滅。
她長矛一抖,將他快要斷開的手指甩開,沒有將攻擊進行下去。
“你費盡心力引我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
每個神都知道亡魂不會消失,卻以為在哈迪斯守著的情況下,亡靈會永遠在冥府徘徊。
雅典娜並不愚蠢,她也知道亡魂不斷增加的數量,是一個巨大的隱患,卻不知道會這麽快就需要他們來麵對。
阿波羅手上的傷口開始愈合,這是雅典娜沒有注入神力攻擊的原因,這也代表對方將他的話聽進去,不再對他下死手。
他終於露出一絲輕鬆的笑意,“我知道你會聽我說,要是阿瑞斯我現在已經被分屍了。”
聽到阿瑞斯,雅典娜也嫌棄地皺下眉頭。“你需要我做什麽,阿波羅。”
用這麽激烈的方式來引起她的注意,又揭示這麽大的災難,他肯定有什麽目的。
阿波羅看著自己手掌的傷,緩緩攥住後才輕聲說:“我隻是不想這片由我們創造出來的大地,因為泊瑟芬的離開而滅亡。不止死亡會累積,生機也是有限的。”
他抬頭看著冷靜下來的雅典娜,“如果不是我謀劃,泊瑟芬與哈迪斯不會相遇,他們一個會因為疲憊而沉睡去陪伴深淵。
一個會蘇醒,古老的誓約會送她離開,伴隨她而生的繁衍力量也隨即自動消亡。這是我看到的第一條命運絲線的事件,而線的盡頭,是大地滅亡,諸神沉睡。”
喪失創造生命的權力,眾神就不再被需要。
這是命運線的分叉口,他隻是難得看到了分叉口的命運線,好奇去凝視,才看到兩條不同的命運之路。
而另一條道路……
“是我的參與,讓生機與死亡結合,他們會誕生出一個特殊的神靈,新神的力量,會帶來我們最需要的轉機。”
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幹預下,一點點順著命運最好的那條路上走。
如果沒有泊瑟芬與哈迪斯的相遇,那麽種子也不會有意識地將自己的全部神權,轉贈給給自己的愛人。
可是他隻能幹預,剩下的隻能看「愛」的力量有多強大,能讓這條自我拯救的長道順利地抵達勝利的終點。
雅典娜聽得頭大,“新生的神在哪裏,我去擄來。哈迪斯現在的行為就是在提前滅世。”
本來他睡了,那些亡靈才會從地下冒出來。
現在哈迪斯倒是沒有睡覺,卻為愛發瘋,將大地的內髒骨架都扒開,將這群不知道比他們多多少倍的鬼魂拉扯上來。
阿波羅看著命運屋宇的方向,聽到了門與屋宇外圍全部崩塌的巨響,那是冥王駕馭著冥河之水,毀滅女神們的外牆的聲音。
“現在所有的災難,都是哺育新神的養料,我們不能阻止哈迪斯現在的毀滅行為,也不能去阻止泊瑟芬離開,現在剛誕生的「孩子」還沒有掌握自己的力量。”
剛出生的孩子,背負著巨大神權的新神,伴隨的就是橫亙在他麵前的考驗。
“不管是我們的父親,還是你跟我,真正掌握自己的能力的關鍵,都是因為解決了命定的問題,才強大起來。”
雅典娜也是個優秀的教導者,她立刻反應回來,“哈迪斯與泊瑟芬的分開,就是那個命定的問題?”
阿波羅笑了下,“是的,他們的分開,造就了自己孩子的能力。而我們能做的就是等待,一直等下去。”
雅典娜低頭看了一眼他爛了六成的腳,“放任哈迪斯這樣下去,我們還有等待的時間?”
這套話的意圖太明顯了,阿波羅沉默了會才說,“有一個神會阻止他毀滅大地的行為……”
話剛說完,他的衣服被雅典娜用力一揪,整個大男神就被她拖著跑。
還一臉深沉的光明神:“?”
雅典娜跳上戰車,“廢話太多了,雖然知道你的預言能力會帶給你囉嗦的副作用,卻不知道這麽嚴重。你的目的,不止要我別阻止哈迪斯的任何行為,最重要的是你需要一個有點能力的打手,來阻止我們的父親撕了哈迪斯。”
能讓阿波羅拖著她,一直用各種話術來催眠她,肯定是需要她的地方很危險。
想來想去,也隻有牽製宙斯才值得他這麽費盡心力。
哈迪斯跟宙斯真打起來,冥王剛到手捂熱生機都不一定能留得住。
“我可能阻止不了宙斯。”雅典娜第一次這麽沒有底氣,還是自己最得意的戰鬥技能上。
“你要相信如此苦惱的神不止你一個,想要守護大地與奧林波斯的神也不止我們。”阿波羅留下意味深長的話,像是預言,又像是早已謀劃好。
然後他伸手指著遙遠的前方,那個地方的天空不知道何時,竟然出現風暴漩渦。
不管是阿波羅的鳥,還是雅典娜的貓頭鷹,都忠實將這一幕傳達自己主神的眼瞳裏。
很快他們的眼裏就出現一股洪流,那裏麵流淌著粘稠的屍骨與岩漿,那是幾條河融合後,出現的死亡巨浪。
而毒霧鬼浪的最前端,是白骨馬拉著的冥府戰車。
戰車的目的顯然就是漩渦中心,那裏翻滾著藍色的潮水,卻奇異的任何一顆水珠都落不下來,而是形成了無法衝破的屏障,將他們這個世界的任何東西都徹底隔離開。
潮水裏,泊瑟芬的靈魂從人形又蜷縮成沉睡的團子。
不管外麵多麽吵鬧,她都閉著眼安靜地陷入到深眠中。
巨神們伸手將土地掀翻,想要爬出來,一道威力強大的雷霆憑空出現,如隕落的銀色流星,擊穿了巨人的掌肉,又一路閃電帶火花,將無法撲滅的火焰衝到地下,撕碎了其中一個巨神沉睡多年的疲乏身軀。
宙斯就是再沉浸在愛神的力量裏,也被這種大場麵驚醒過來。
他**著身體翻身坐起,連質問赫拉都沒時間,抓過雷霆就開始阻止巨神們的反叛。
也是怕回頭就看到赫拉那張讓他神魂激**的臉,心就硬不起來,壓抑身體的餘熱更艱難。
巨人神是讓他煩惱的根源之一,更主要的是哈迪斯突然將半個冥府都給帶出大地。
以前蓋亞會阻止他出現在地上,現在卻因為生機的偏袒,哈迪斯不再有通行的限製。
宙斯喚來了鷹,鷹身臌脹變大,足以馱上幾個人。
他剛跳躍上去,身後一雙手就抱住他的腰,將臉貼著他的後背。
赫拉溫聲細語,“宙斯,你又要為了你的榮譽,而拋下我去往哪裏?”
哈迪斯跟赫拉有勾結嗎?
宙斯一瞬間就想到這個場麵可能與赫拉有關,她不會無緣無故攔著他,就為了給他片刻歡愉。
一場酣暢淋漓的**,帶來的快樂摻雜上苦澀的毒藥,宙斯牙根都咬酸了。他抓著赫拉的手,白膩溫軟,過電的酥麻陣陣往他指尖上竄。
想要將她推下去的心思隻是一頓,速度比閃電都快的黑鷹,已經來到哈迪斯的戰車前方,正好攔住了洶湧而來的冥河的道路。
哈迪斯的雙眼已經被純黑的毒氣所占據,他沒有看到宙斯。沒有看到鷹,沒有看到趕來的波塞冬,也看不到破碎的土地上被災難所占據。
他黑暗的眼裏,狹窄得隻能容入一個身影。
為他開路的是整片冥府力量,為他防禦的是鮮花與稻穗。
宙斯手裏的雷霆凝聚起純粹的信仰之力,雙眼燃起金色的光芒,瞄準哈迪斯的心髒。
打算將他上半身直接都炸碎,再將他分屍,每日讓鷹去啄食他新生的內髒,阻止他的??再次生長。
死亡權責他會暫時壓製住,生機直接就吞入他的肚子裏消化。
擁有最強悍武力的宙斯,真的暴戾起來的時候,根本不用權謀跟算計,他隻要一路推平過去,誰都攔不住他。
連哈迪斯的身體,在他眼裏都算單薄清瘦。
炙熱如陽的力量化為最鋒利的攻擊。就在手臂往下揮動的瞬間,一把從旁邊橫刺過來的長矛,攔住了他強大的力量,長矛被狠狠震動到,黃金的矛身開始碎裂。
“雅典娜?”宙斯有些吃驚。
就算雅典娜要背叛他,以她的腦子,也知道不該選這種大地生死存亡的時刻。
雅典娜攔下了宙斯五成的力量,胸口的骨頭都斷開幾根,她半句話都回不了,一張口就是血。
宙斯也隻是驚訝一瞬間,然後就毫不在意地用力一揮,手掌推著雅典娜防禦的盾牌,直接將她推飛出去。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沒空理會別的神腦子在想什麽。
宙斯重新凝聚起力量,後背突然被人輕輕一拍。
赫拉不知道何時湊到他肩旁,湊近他的耳朵吹了一口氣後,柔情蜜意說:“宙斯,這是給你的祝福,祝你所作所為都順應我的願望。”
伴隨著這份自私自利的祝福,一把鋒利堅硬的長劍,從他後背刺入,劍尖碰觸到心髒,沒有遇到任何抵觸,就穿過去。
宙斯伸手握著神血橫流的胸口,低頭一看,才發現是忒彌斯手裏的審判之劍,惡之審判。
赫拉的聲音依舊那麽溫和,沒有一絲麵對他情人的歇斯底裏,“你強大的時候,壓製著忒彌斯的力量,奪去她的權柄,肆意揮霍她的審判權力,導致她的眼睛失去了光明。每一樁你任性利用天枰來裁決的不公之事,都在這審判的劍尖上。”
這種力量,是宙斯無法抵抗的。
因為這是他自己利用律法徇私,所累積下來的神權反噬。
雅典娜的背叛,宙斯隻是有一絲疑惑的情緒波動,赫拉的傷害,卻讓他出奇的憤怒。他回過頭,表情無比的猙獰。
“赫拉,你就這麽恨我?”
赫拉見他連權杖都要拿不起來,心情極好地說:“你強大的時候我恨你,你弱小的時候,我對你的愛會濃烈地湧現而出。”
她伸出雙手,扳住他的臉,豐滿的唇勾出毒辣豔麗的笑。
“宙斯,你要弱小下去,讓我踩著你的頭顱,憐惜地傾訴著我對你的滿腔愛意,這就是你這麽多年一直對我做的事情。”
婚約製度的產生,本來就是為了約束宙斯。
宙斯強大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婚約的約束就開始鬆動。可是當他的力量被剝奪,逐漸虛弱下去,赫拉就能通過婚約來搶奪他的神權。
一半的自然神職,一半的神王權力。
“你許諾給我的東西,既然不願意實現,那麽我就要一樣一樣自己拿回來。”
審判之劍無法讓宙斯重傷多久,但是她要也隻是他暫時失去行動力。無法阻止泊瑟芬離開,更無法得到泊瑟芬的孩子。
她要讓宙斯,永遠都得不到掌控自己命運的力量。
“所以……”赫拉笑嘻嘻地用尖利的指甲,如孔雀的嘴般,用力割過他的嘴唇,“讓我愛你吧,宙斯。”
這句話剛落,哈迪斯的戰車剛好從他們身側飛馳而過,他甚至沒有分一絲眼神給這對親密依偎著的恩愛夫妻,所有的力量都用在趕路上。
前方的潮水開始在退潮,帶著泊瑟芬的靈魂越來越遠去。
哈迪斯仰起頭,睜圓的眼裏,隻有她離開的背影。
別走……
絕望的祈求充斥在他的每根骨頭,每一根血管裏。
混亂的記憶讓他頭疼欲裂,悲慘的情緒與甜蜜的碎片記憶,化為萬千種武器,生長在他的身體裏。
每呼吸一次,就是一次自我淩遲。
哈迪斯拋棄戰車,化為黑色的霧氣,不顧一切地往上飛撲,卻撞上一道冰冷的屏障。
那是任何神都無法打破的時間隔牆,哈迪斯從黑霧又快速凝聚出身體,他伸手不斷往前,卻碰觸不到任何一滴水。
而泊瑟芬蜷縮在水裏,如一枚小小的葉子,被巨浪慢慢吞沒。
哈迪斯終於發出撕心裂肺的一聲呐喊,“不要離開我,泊瑟芬。”
黑暗的力量空前絕後地強大起來,死亡的悲傷是如此強大。不止土地在震裂,天空也在崩塌,這個世界正被死亡之主的慘烈所懲罰著。
他用自己的痛苦,企圖將所有生命推往祭壇,點燃毀滅的讚歌,來破壞送走泊瑟芬的潮水。
“可憐的哈迪斯,你就算有撕開大地天空的力氣,也阻止不了你的愛人離開這個事實。”
不和女神厄裏斯帶著各種災難,站在哈迪斯的身後,輕聲慫恿:“你毀滅世界需要時間,而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你現在能留住她的唯一方法,就是那個石榴啊。”
從純粹的惡意中誕生的女神,極度興奮揪著自己的胸口,她從來沒有這麽強大過,而這一切都是哈迪斯帶來的。
要讓他,永遠這麽悲慘下去才行。
混亂的本能讓厄裏斯看到了泊瑟芬的孩子,會帶來生與樂的希望,甚至帶來平和美好的未來,她怕極了。
“你看到了吧,你碰不到的愛人懷裏,抱著的什麽?”
泊瑟芬懷裏抱著一顆小小的石榴,那是他當初送給她的。
哈迪斯確實看到了,更準確地說,他與石榴幾乎是血肉相連的,他碰不到泊瑟芬的靈魂,卻能伸手輕易抓住那顆石榴。
厄洛斯激動得渾身顫抖,“將它抓住,然後捏碎,石榴的汁水就會流入泊瑟芬的靈魂裏。”
哈迪斯沒有回應。
可是黑暗陰冷的女神卻知道,他動搖了。
“你知道它是誰,它可是你的孩子。一個擁有命運眷顧,手握強大神權的新生神明,隻要捏碎這個剛誕生的孩子,喂食給你的妻子,你的妻子就能永遠留在這裏。”
吞噬新神的力量,就能擁有新神的權力與神格,這份神格就是泊瑟芬重生的資格。
重生的靈魂,與古老誓約的牽連將徹底斷裂。
厄洛斯殘忍地笑著說:“不會心疼了吧,它出生的時候,你就準確地捏碎了它,想要喂食給泊瑟芬了。你不知道它是你的孩子,可是你的神性本能在告訴你,它可是個好東西。”
神不會無緣無故選擇一個東西,哪怕口渴隨手摘下一個果子,那也是那棵樹上最好的果實。
這就是神。
永遠立於凡人之上的神聖生命。
厄洛斯試探著伸手,碰觸到哈迪斯的肩膀,發現自己沒有被拒絕,她笑得更開心。
“哈迪斯,抓住石榴,抓住泊瑟芬吧。”
她知道,這位即將喪失所愛的神明聽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