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然對著呂青甜背後的微微點了點頭:“你出來吧,她現在應該已經不害怕了。”
呂青甜打了個哆嗦,觸電一般的跳起,很自覺的往肖然伸後一閃,才緩緩探出半張臉。
陰暗處正站著一個半透明的血衣女子,看眉眼,依稀是早上跳樓的女人。
呂青甜抖的越發明顯了,像極了一隻直立行走的篩子。
肖然略帶責怪的看了她一眼:“什麽時候膽子變的這麽小?出來習慣下,以後好開展工作。”
“我我我……”呂青甜的上下牙齒開始打顫:“我以後天天都要見這種東西?”
“否則呢?你的工作是見習孟婆,工號101。如果靈魂不願意前往冥界,你們孟婆要進行心理疏導,必要時還要輔助物理手段。不要小瞧這份工作,你要學的地方還有很多。”肖然的語氣中帶了幾分肅然。
“那你呢?”呂青甜躲在肖然背後,雙腳粘在地上一樣,一步都不肯挪動。
“我的職位是黑無常,工號077,負責處理外圍的事情。”聽肖然的語氣,好像這職位根本就可有可無,反而是孟婆這個職位,是要拚上十二萬分小心的。
呂青甜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的暗自皺眉。她本打算後半輩子在中藥店裏養養生,煲煲湯,從二十多歲開始頤養天年的。沒想到,半路上殺出了個黑無常,自己這計劃完全泡湯了。
抬頭看了看麵前杵著的血衣女子,呂青甜央求的扯了扯肖然的袖子:“這也太慘了吧……我真的是害怕。”
死人她並不怕,但是滿地亂走的死人就是另一回事了。
肖然抽回了袖子,語氣中略帶不滿:“有什麽好怕的,她們怕你才是真的。你是孟婆,是陰差。你見過怕犯人的警察麽?”
呂青甜點了點頭,忽然覺得不對,又趕快搖了搖頭。
“那你還不趕快出來。”肖然伸出一隻手,提小雞一樣的把呂青甜從自己身後拽了出來:“你能躲的了一時,能躲的了一世麽?你知道不知道,你現在還在見習期,一年內轉不了正,你還是要重複一遍自己原來的死法。”
什麽?呂青甜張大了嘴,冥府難道還有實習期這一說麽?這跟她想象中的鐵飯碗完全不一樣啊。
她立刻從肖然的身後跳了出來。
“你不是我的上司麽?我能不能轉正,難道不是你說的算麽?”她的聲音中含了一絲撒嬌的意思。
裝可愛賣萌,她雖然並不拿手,但是為了工作,為了轉正,她拚著老臉也要試上一試。
“那可不一定,我們的工作調動很頻繁,一年後你的領導不一定是我。”肖然似乎對她的討好無動於衷,邊環顧四周,邊冷冰冰的說。
呂青甜深感挫敗,立刻就閉了嘴。
肖然觀察著店鋪,隨意向著店內走去。店後的空間,被呂青甜前後隔斷出好幾個屋子,分別作為煎藥室,儲藏室和休息室。
肖然推開煎藥室的門,上下打量了下。這間房沒有窗戶,隻放著一桌兩椅,還有一台煎藥機。
“前麵陽光太強,不利於我們開展工作。這間很好。暫時作為我們的接待室吧。”肖然說著,就衝後麵站著的血衣女子抬了抬下巴:“進了吧,我們走個流程。”
血衣女子正披頭散發的垂著頭,聽見肖然的招呼,她麵上一喜,踩著高跟鞋,一步三扭的擺著細腰,閃進了煎藥室。
肖然緊隨其後,邁步進了煎藥室。呂青甜猶豫了下,伸手推開了燈,也跟著進了房間。
煎藥室的門啪的一聲合上了。
“你好,我是這片轄區的黑無常,負責護送你前往集團總部。我的工號是077號。出發之前,我們要先了解一下你的情況,你隨意坐吧。”肖然把生死簿攤在桌子上,端端正正的坐了下來。
呂青甜心裏害怕,趕緊拉過椅子,緊挨著肖然坐下了。
血衣美女左右看了看,發現沒有椅子了,於是慢悠悠的飄到煎藥機上,一屁股坐在了機器上,一雙玉足趿拉著高跟鞋,前後搖晃著。
“你的姓名?”肖然從懷中掏出一支筆,轉了轉筆頭,筆頭上發出一道紅光,他在生死簿上勾畫起來。
血衣美女直勾勾的看著肖然,舔了下嘴唇,兩手不住玩弄著自己腮邊一縷秀發,一時沒顧得上回話。
“這是激光筆麽?”呂青甜壓根不敢抬眼去看,等了半晌沒聽見動靜,於是沒話找話的問肖然。
肖然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這是判官筆。工作時間,要注意聽我說,以後這種基礎工作,都由你來做。”
呂青甜有些委屈,訕訕的閉上了嘴。
美女玩夠了頭發,方才緩緩開了口,聲音略帶沙啞:“我叫楚楚baby。我的粉絲們叫我……”
“沒問你藝名,說你身份證上的名字。”肖然抬頭,雙目如電,極快的盯了女子一眼,又低下頭去。
美女扭捏了下,這才羞答答的說:“咳咳……王小妮。”
“你的工作?”
王小妮笑的仿佛一朵盛開的玫瑰:“我是做直播的,小哥哥,你不認識我麽?”
她刻意把身體扭成S形,還有意無意的把兩條腿交疊在了一起,從呂青甜坐的這個地方望過去,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她的蕾絲底褲。
“死了還這麽不正經!”呂青甜心中不爽,悄悄用眼睛餘光瞥肖然,想看看旁邊這人是不是真的是個正人君子。
肖然坐的端正,一眼都沒向王小妮的腿上看。
不錯,定力夠深。
呂青甜挑了挑眉,微微有些放鬆了。對方雖是她的上司,但是日日跟著一個色狼上司,和日日跟著一個君子上司,性質是截然不同的。
王小妮在煎藥機上扭了半晌,卻發現下麵的男人似乎一眼都沒看她,不由的有些失望。
“我的成名曲你聽過沒有?”她敲了敲煎藥機的蓋子:“你們聽好了!”
說著,她清了清嗓子,張口就唱了起來:“忘記她,等於忘記了一切。等於將方和向拋掉,遺失了自己……”
她的嗓音極富穿透力,歌聲洋洋灑灑,在這狹小的煎藥室回**開來,猶如一把老舊的胡琴咿呀作響,聽起來居然有些**氣回腸。
呂青甜聽著聽著,忽然就有些恍惚。發了一會呆,她轉頭看向了肖然。
不知何時,肖然已經抬起了頭,他的雙目直視虛空,幽黑的眸子中暗潮湧動。
這讓呂青甜看著心中一酸。
為什麽心酸,她說不清楚。
“咳咳咳!”呂青甜捂著胸口,重重咳嗽起來。
她是故意的,王小妮要是再這麽唱下去,她覺得自己眼淚要下來了。
當著王小妮的麵哭,她又覺得那樣太掉價,隻能幹咳著把眼淚給逼了回去。
肖然緩過了神,迅速的低下頭。再抬頭時,剛才那縷異樣的神情已經消失無蹤,仿佛一隻水鳥掠過湖麵,漣漪稍縱即逝,他的表情重新變得冷漠而疏離。
“你唱的確實很好。”肖然的眼神冰冷,看不出一絲誇獎的感覺,他緊接著又問:“你的死亡原因?”
一聽這個問題,王小妮激動的攪著雙手,聲音也尖利了起來:“我是被人害死的!有人把我從樓上推了下來!我好恨!我要報複,報複!”
說完,她猛地從煎藥機上跳了下來,在屋子裏來回飛著,還不停的撕扯自己的頭發。
屋子裏陰風陣陣,分外清涼。
呂青甜驚恐的看了一眼肖然,肖然倒是一點也不意外,隻微微轉頭,對著呂青甜低聲說:“一般不是好死的,都要鬧一下。這時候你可以進行心理疏導了。等身份核對無誤,再送一杯孟婆茶給她,就安靜了。”
“你們服務什麽時候變的這麽好了?之前我在電影裏麵看到過,你們不是都拿著鐵鏈子直接鎖的麽?”呂青甜有些奇怪。
肖然輕哼:“不錯,你倒是很會偷懶。知道什麽叫與時俱進麽?現在服務都需要人性化。這些靈魂最後還要給我們服務打分。分低了,部門通過不了績效考核,直接影響到你的轉正。”
呂青甜的眉心已經皺成了一個“川”字形:“這誰規定的?愛心泛濫麽?”
“我。”肖然淡淡的說。
呂青甜的臉唰的一聲就紅了。
“那個……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試圖力挽狂瀾。
“你就是這個意思!”肖然打斷了她:“有時間好好研究業務,不要光想著偷懶。”
“我沒有想偷懶啊!”呂青甜趕緊分辯到:“我是怕遇到不守規矩的,用鐵鏈子會顯得更加高效一點。”
肖然微一搖頭:“規矩定了就不好改。除非公司董事會通過。當初我這麽提議……”
他說著說著,忽然停了下來。
呂青甜一臉期待的看著他,期待他能多說些什麽內幕。
肖然卻沒有滿足她的這份好奇感,隻沉聲總結到:“總之,我們做好服務就行。做人不易,如果到了最後,還要鐵鎖加身,倒是我們的不對了。”
呂青甜瞪著一雙懵懂的眼睛看著肖然:“那萬一我們管不住她,她逃走了怎麽辦?”
肖然點了點自己手上的判官筆:“一般不會。真的出現了,那就是我的事情了。我是無常,出的是外差。你是孟婆,把後勤事務做好就行,像現在這種情況,你應該怎麽辦?”
他的尾音微微抬高,似是在詢問呂青甜的意見。
呂青甜茫然無措的看著他。
肖然等了半天,沒聽見呂青甜的回答,不由麵色一沉:“本還以為你是裝傻,現在知道,是我想多了。”
這下呂青甜總算是聽明白了,肖然居然是在嫌棄她?
她立刻就不樂意了,她知道自己從小就迷糊的,能考上大學,還是奶奶一手拿著大棒,一手拿著糖逼出來的。不過她雖然記性不好,但是從來都是用心刻苦,眼前的這個人,憑什麽嫌棄她?
想都不想,她脫口而出:“我現在入職還不到半個小時,你就指望我十項全能麽?你自己剛成為無常的時候,就沒有不懂的時候麽?”
話說完,她才有些後怕,覺得這樣跟自己的上司說話,似乎很是不禮貌。不過,說出的話潑出去的水,總不能讓自己一口口再喝回去吧。
肖然麵上一黑,頓住了。
呂青甜心知不妙。她張了張嘴巴,準備再扯上幾句,把場麵圓回來,肖然卻忽然開了口:“不懂自然是有的。是我太心急了。”
呂青甜沒想到,肖然竟然會這麽說,不由的心中一喜,忽聽肖然又補充道:“我是想讓你多學一些,也少錯一些。”
“我會小心的,這個店開了這麽多年,從來沒出過什麽大事。我現在自己管著這麽多事,我不是也沒出過什麽紕漏?”呂青甜大言不慚的說。一邊說,她一邊默默在心裏為自己臉紅,自己管這個店才一個月,店門就忘鎖了五次,好在這條街治安良好,確實沒出過什麽大事。
肖然的手指輕輕敲著桌麵,似乎在計算著什麽:“你在這個店多久了?冥府清規二千四百條,戒律一千兩百條,你隻有一年的時間學習,你自己算算,時間夠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