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給弗裏茲介紹了一家旅店住下,衣服和皮具都需要等,此時的成衣店賣的多是二手服裝,找裁縫幫做的話需要等幾天,正所謂好飯不怕晚。
有了上得台麵的衣服就要有搭配的衣箱,與衣服搭配的裝飾品,一樣又一樣花錢如流水,弗裏茲看著賬單才深刻的體會到自己發的為什麽叫“小”財,“昔者紂為象箸,而箕子怖”,穿著體麵了還不能繼續坐運貨馬車,又得買馬買車,去他的吧,消費主義就是個無底洞大坑。
在浴室裏好好的洗去一路的疲勞和髒汙,弗裏茲倒頭睡了個飽第二天才滿足的起床叫上尼奧去填肚子。
如果說18世紀的費城有什麽給弗裏茲帶來的最強烈感受,那就是它的多元文化。這裏居民的祖先有瑞典人、荷蘭人、德國人,當然還有英國人和法國人,基督教信仰五花八門,基本上就是異端大集合。
費城之父威廉.佩恩也是個英國來的貴格教派異端,被排斥的經曆讓他決心在自己的領地上建立一個理想國,所有種族所有信仰者都能和平共處。因此佩恩是真誠的邀請流浪的肖尼人定居在賓州的土地上,給他們土地居住,和他們交易物產。
賓夕法尼亞實際上就是佩恩的姓和另一個詞結合起來,意思是佩恩的領地,但是他的理想國不久就破滅了,他最後失去了所有的土地,貧病交加的死去。
直到19世紀末這位人間的聖者才又被抬出來,鑄成銅像立在了費城市政廳的尖頂上,不過非常不科學的是自從有新的建築高度超過了市政廳上的佩恩像之後,費城的球隊就一直輸球,直到又一座刷新高度的摩天大樓建好之後人們在上麵放了一個佩恩的小銅像,當年費城球隊就洗掉了幾十年的黴運贏球了,也不知道聖者何時變得這麽小心眼。
弗裏茲滿意的看著麵前的白麵包和白煮(牛)肉,這是道知名的法國菜,用牛臀肉伴以高湯煮的白菜丁,蓋上小香腸和肥膘肉一起端上桌,牛臀尖要正正的置於盤子中央,這麽久了也該小小的奢侈一下慰勞自己。
尼奧則坐在桌子對麵專心的對付一隻肥嫩的烤雞,兩人的衣服都已經去成衣店換了一套相對成色比較新的,否則衣衫不整可能都進不來這家知名的餐廳。
弗裏茲過去嚇唬瑞克的美食多半是後世的,這個年代的珍饈要樸實剛健的多,不會隻有些眼睛吃冰淇淋的擺盤。
“薩瓦蘭先生,您原來在這裏,艾略特先生替您約到了一位大亨,待會下午就有會見,餐後就請隨我過去吧。”尤金的隨從找來了,一付火急火燎的樣子。
僅次於睡覺被打攪的就是正在享用美食的時候被人打攪,弗裏茲的好興致全沒了,不顧鄰桌詫異的眼光匆匆的把美食塞進肚子,登上隨從駕來的馬車,究竟是誰打攪了自己的興致呢?
這是一座帶花園的三層精致小樓,仆人直接把弗裏茲迎進了吸煙室就坐,尤金已經候在那裏了。
“你可差點要了我的命啊,連頓飯都不讓人好好吃,怎麽這麽著急的安排下來,我做的衣裳和行頭都還沒拿到,跟大亨約時間不是一般都要等候幾天嗎?”一見麵弗裏茲沒好氣的向尤金抱怨道。
“哎,一個本來約好的會見者改時間了,也不知道怎麽的就通知到我這裏。不要緊,弗裏茲你就是典型的不能以外表和穿著來衡量價值的人,你一開口他就會被你說服的。”
“什麽意思,你是說我外表不好看咯,我覺得更難過了。”弗裏茲隨口跟尤金胡扯,心裏卻在思索這個所謂的大亨想要從自己這裏得到什麽。
“沒頭沒腦的,別盡說些閑話,你該告訴我這位大亨是誰,你跟人約請會見說的要談啥。”弗裏茲正式考慮以後要不要帶上尤金了,這麽重要的會見什麽信息都沒有。
“你不問我也正要告訴你呢,這位大亨可是開國元勳,擔任過大陸會議的財政總監,人稱‘革命的金融家’,現在你知道是誰了吧。”
“我還是不知道,我來美國才兩年啊,你把他的事跡好好告訴我,別以為我什麽都該知道。”弗裏茲快火了,頭銜再多不如直接說名字和職位。
“注意下你的涵養,法國紳士先生。別打斷我,我好好跟你說說這位大亨的故事吧,”尤金終於開始老實的介紹起主人。
“這裏的主人就是羅伯特.莫裏斯先生,”尤金看了一下弗裏茲,他麵無表情,顯然聽了名字還是不認識,隻好接著說:
“莫裏斯先生是位航運大亨,他從學徒幹起,23歲就成為了威林和莫裏斯聯合航運公司的全職合夥人,他一手把公司打造成了行業中的佼佼者。
獨立戰爭期間他走私了火藥和武器供應獨立戰爭的需要,並捐獻出自己的船給海軍,他還組織私掠船隊對英國佬的航運進行了沉重的打擊。
但是這位先生為獨立做了這麽多,卻一直反對殖民地獨立出去,雖然他最後還是在獨立宣言上代表賓州簽字,他說這是因為:‘我既不希望看到我的同胞死在戰場上,也不希望看到他們生活在暴正中’。
他的財富多到你難以想象,花生屯總統就一直住在他的一處房產裏邊,把那裏當作總統官邸。”
弗裏茲還是麵無表情的聽著,這位大亨的財富已經滿的要快溢出來,地位、聲望也已經不比總統低,自己要找什麽來說服他呢,尤金真的知道應該向什麽樣的人遊說最有效果嗎?
這是因為尤金沒有說到這位大亨的原罪——貪婪,他辭去政府財務總監之後把興趣集中在了地產投機買賣上,考克斯看中的是製造業源源不絕的財富,莫裏斯看中的是地產投機的暴利。
他大量買入土地再分割成小片加價賣給新移民,第一次土地投機非常的成功,於是他玩大了,跟人組建一家名叫北美土地公司的公司發行股票籌集資金,以百萬英畝為單位購買土地,然後準備快速出售獲得暴利。
顯然他太信任政府的測量員們了,不久就有六百萬英畝土地因過於貧瘠而無人購買,而每年需要付的稅金和股息都是龐大到讓人眼暈的數字,這讓負債進行土地投機的他債台高築,很快負債達到了一千兩百萬美元之巨,巨富最後落了個破產的下場,順便說一句美國的第一部破產法就是議會裏的老朋友們為了讓已經搬進債務監獄的他脫身突擊製定的。
弗裏茲不可能知道未來的事,莫裏斯大亨當然也不可能,因此今天這段會見很可能要勞而無功了。
“你不是希望和我聯合進入航運領域嗎,莫裏斯先生的航運公司有最豐富的遠洋航運經驗,八年前他就組織了中國皇後號大帆船遠航中國,販賣的植物根莖有上百倍的利潤,”尤金還在繼續鼓吹著,可弗裏茲已經快失去興趣。
中國皇後號帆船運送了成噸的西洋參到廣州,因為這是首航所以發了大財,但是後麵的帆船們再運西洋參過去就發現中國已經消化不掉這麽數量誇張的藥材,為了巨額的利潤他們轉而向大清販運金花土。
“好吧,我現在已經知道他是一位真正的大亨,你還沒告訴我約定會麵時你打算跟人家談什麽呢?”
“當然是借他們的船來辦我們的航運……”尤金聲音越說越小,顯然他終於意識到了自己昨天過於興奮根本沒動腦子,你和最富有的人說能讓他一月多掙十個、百個美元,別人怎麽會搭理你,以薩斯奎納河眼下那可憐的航運量還是回頭找家快揭不開鍋的公司談合作吧。
“哪位是薩瓦蘭先生?”仆人終於來了。
“那麽我呢?”尤金發現自己被排除在會麵之外了。
“莫裏斯先生隻想見薩瓦蘭先生,”仆人再給了尤金一記重擊,他沮喪極了。
“不要緊的,你等著我好了,你剛才不是已經知道結果會是什麽樣嗎!”弗裏茲還是給了他一個安慰。
莫裏斯先生坐在會見室的桌後,一手握著煙鬥,一手端著杯威士忌,對仆人點點頭,大門關上了,把空間留給弗裏茲和莫裏斯。
“莫裏斯先生,今天是我的榮幸,向您介紹我的一個設想,這將為我們帶來滾滾的財源,”來都來了,還是忽悠一波吧,總不能說:莫裏斯先生吃過午飯沒有,吃過啦,啊,我也吃過了,再見!
尬聊豈不是對不起外邊坐冷板凳等候的時間。
莫裏斯笑了一下,盯著弗裏茲說:“這樣的開場白我一天要聽上七八回,你能說的簡短些嗎。”
“我需要一條或者幾條大船,開辟一條新的航線去中國,船上搭載著新大陸的工業品,沿途向土著人出售交換他們的藥材和毛皮,再到中國換取瓷器和絲綢、茶葉返回。您隻要提供船和船員,而我帶上一些適合跟土著打交道的人,”弗裏茲已經不抱什麽希望了,這個三四十歲年紀的莫裏斯態度明顯是拒絕,這次會麵更像是他飯後的消遣。
“我聽說考克斯昨天和你見了一麵,後來他說你有很多非常棒的想法,原來也不過如此,類似你說的這個想法十年前就有人對我哥哥講過了,”說完他拿起桌上的鈴鐺搖了搖。
仆人請弗裏茲離開的時候,弗裏茲還陷入在內心的憤怒中,這個莫裏斯是誰啊,這個年紀明顯不是那位大亨嘛,竟然如此狂妄。
這個莫裏斯當然不是大亨莫裏斯,他是羅伯特的同父異母弟弟,羅伯特父親的風流債。成年後被大亨扶持做了合夥人,獨立戰爭期間被羅伯特派去歐洲管理私掠船隊,結果因為酗酒和對資金管理不善誤了事。有個這樣的弟弟,扶弟魔的大亨想必也很無奈吧!
尤金少不了被弗裏茲一頓埋怨,“尤金,我把你當作可以信任的朋友,而不止是合作夥伴,這兩次會麵你都沒有問過我的意見,我可不想再遇到這麽突然襲擊式的見麵了,有一有二可別再弄出個第三回來。”
尤金臉紅到了脖根,托馬斯.莫裏斯的態度是如此深的刺痛了他的自尊,“薩瓦蘭先生,以後請您繼續信任我,這種自作主張的事情我絕不會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