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租界。
街旁一間茶肆,三人圍坐在一張桌子。
幾人看似在喝茶,實則端碗之時,眼光不住望著街對麵成記雜貨行。
昨晚入夜時分,穀雨收到一個情報,軍統又被丁默邨的人盯上了。
這事情嚴格說起來,其實跟他也是有很大關係的。
前些時日,他忙於應付丁默邨和日本人,曾經向軍統本部有過建議,希望軍統上海站能製定一些針對性的行動。
當時,軍統上海站將目標定在了第一行動處副處長陳丁先。
那一晚,陳丁先在自己樓下,連同幾名保鏢被當場刺殺。
此事震驚了整個特工總部的不說,甚至還驚動了日本人那邊。
對於此事,日本人雖沒有過多詢問,顯然也是十分關注的。
穀雨作為影佐禎昭的特別助理,常駐特工總部,自然也是要過問的。
隻不過,影佐禎昭要其一同前往越南,協助處理汪精衛潛逃一事,就將這些事情放了下來。
他不理會這些事情,但丁默邨顯然不可能就此罷休。
可要知道,一個副處長被殺,這讓他的臉麵往何處擱?
穀雨不在的這一段時間,丁默邨就差沒有將整個上海翻過來。
聽說這段時間以來,確實也抓了不少人。
但具體是不是軍統的,又或者跟中統、抗日救國軍有沒有關係,這就不得而知了。
就今天盯上的成記雜貨行,其實也是無意中得來的。
據說,裏頭藏著軍統上海站的重要人物。
到底是不是如此,其實也根本無從得知。
至於為什麽丁默邨沒有直接下令抓人,或許是想放長線釣大魚吧。
剛剛那三人,就是盯梢的其中一組。
除此之外,就以這成記雜貨鋪為半徑,周遭盯梢之人起碼多達十數人之多。
他們就一個目的,就是要靠著此人順藤摸瓜,最好是能將整個軍統上海站一網打盡。
“有人進了雜貨鋪。”麵向雜貨鋪的那人,將茶碗端至唇邊假意喝水,口中卻是對著兩隊友低聲說道。
“看清楚是什麽人沒有?”其中一人問道。
那人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你們倆可都給我盯緊了,千萬別放跑了任何一個可疑分子。”剩下的那人,因為背對雜貨鋪,不好轉身過去查看,隻好出聲叮囑著兩人。
“齊隊長,你就把心放肚子了,這盯著的,絕對跑不了。”最開始那人道。
“周林,切不可大意,陳副處長被殺,丁主任可是動了怒的。”
“要是把軍統的人放走了,你我三人可是難逃幹係的。”
“所以,大家都給我精神點,一定要抓住殺死陳副處長的凶手。”
被稱作齊隊長的那人,叮囑著兩人道。
“那咱們要不要商圈看看情況?”周林問道。
齊隊長擰眉思索了一下,正要開口說話,周林又是慌忙開口說話了。
“又有人進去了。”
齊隊長終是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隻見一個老太婆正晃晃悠悠的往店裏走著。
這也值得大驚小怪的?
“一個老太婆而已,你瞎叫喚什麽?”齊隊長回頭瞪了周林一眼,抬腿就是一腳。
周林心有不悅,癟這嘴道:“齊隊長,你不是說軍統之人狡猾無比,會以各種預料不到的身份出現,萬一這老太婆是喬裝打扮的呢?”
尼瑪!
齊隊長真的是服氣了。
好的不學,偏偏就記著這些沒什麽大用處的。
雜貨店走遭,少說也是接近二十人,那個軍統敢冒著危險進去?
怕不是嫌自己命長了吧?
“都他媽給我用點心。”
齊隊長狠狠的瞪了一眼,起身轉向了不遠處的賣糖葫蘆的貨郎。
走到貨郎身前,齊隊長停了下來,從兜裏掏出香煙,又不慌不忙掏出了火柴。
掏出火柴劃拉一下,沒著!
又是一根,依然還是沒有劃著。
連續幾根,都是如此。
當然,這是齊隊長故意為之,為的就是方便和貨郎交換信息。
“剛剛進去的那個老太婆看清了嗎?”劃拉火柴的過程中,齊隊長低聲詢問道。
“賣糖葫蘆咯。”
賣糖葫蘆的貨郎,先是叫賣了一聲,這才低聲的回道:“看清了,駝背,應該不是。”
“嗯,盯緊點。”
齊隊長點了點頭,終於將一根火柴劃燃,將香煙點著了。
然後就像是一個過路之人,慢慢悠悠的消失在街道盡頭。
話分兩頭。
那一日,穀雨將這個消息告訴林其書後,很快他也摸到了此處。
為了防止這人落入丁默邨等人之手,穀雨曾經要求他將這人擊殺。
事情說起來簡單,但真正做起來,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了。
本身這就是一個設伏之局,他們要的就是有人主動往裏麵跳。
假若林其書要在此行刺殺之事,等若就是跳進了對方的圈套之中。
如果再發生最壞的事情,林其書不小心被對方撞見了,無疑就是一個暴露的死局。
這局該怎麽解?
藏身街角陰影處的林其書,一陣頭大。
就以他的觀察,除了茶水攤的幾人,以及那個賣糖葫蘆的,還有旁邊的酒樓之上,街邊逗留的車夫……
明裏能夠觀察到的,起碼就多達六處,這還不包括隱藏在暗中沒有現身的。
看來果真如穀雨所言,他們是想借此做文章啊。
好在的是,這裏是租界的地盤。
若是說在日本人的地盤,林其書沒有辦法還可以理解,要是在租界也沒招的話,真就是說不過去了。
很快的,林其書想到了一個辦法。
然後,身影消失在了街角之處。
不一會兒,他就出現在了租界巡捕房。
很快他將成九斤叫了過來。
這一段時間,公共租界也發生了不少事情,好幾樁無頭懸案都扔在那兒。
按照林其書的辦案能力,破案時間不過是長與短的問題。
然而,上頭直接將這案子按了下來,也不說查,也不說不查。
甚至有的案子,已經扔了快兩月,怕是卷宗上都覆蓋上厚厚的一層灰。
“九斤,我記得是不是有個濟源旅社的案子?”成九斤剛一進來,林其書就問道。
“好像是有這麽個案子。”成九斤思索了片刻回道。
“卷宗呢?”林其書問道。
“卷宗應該是給你了吧?”成九斤望了望林其書身後的檔案櫃,問道,“是不是你塞進櫃子裏呢?”
“來,你幫我找找。”林其書招了招手道。
成九斤一臉不解:“探長,你突然找這幹嘛?難道是有什麽新線索?”
“有消息說,濟源旅社案的凶手就藏在東街的一棟民房中。”
“所以我想找卷宗來看看案情情況。”
林其書一邊繼續翻找著,很是隨意的回道。
“東街?”成九斤一聽,當即就道,“我這就帶人去看看。”
林其書頓了一下,道:“行,不過要注意安全,千萬不能打草驚蛇。”
“是!”成九斤敬了一個禮,道,“那探長,我就去了。”
“好!”林其書應了一聲,又繼續尋找起卷宗來。
直到確認成九斤離去之後,林其書卻是返回辦公桌後坐了下來,然後從抽屜中拿出了一個卷宗。
這卷宗,赫然就是濟源旅社的卷宗。
剛才他不是還找這卷宗來的嗎,這是?
當然,他找卷宗隻不過是找給成九斤看的。
他要的是,成九斤帶人前去東街而已。
因為成記雜貨店就在東街。
不管是成九斤著便裝前往,還是就穿著巡捕服去,勢必都會牽扯住丁默邨手下的注意力。
隻要打亂他們的部署,他自然就能乘機潛入成記雜貨店。
公共租界,東街。
齊隊長繞了一圈後,重新出現在東街的一條巷子口。
巷子雖然立著成記雜貨店有些遠,仍是能看到其門口的情況。
此時,他正在跟身旁之人不斷交流著什麽。
正當他交代完注意事項,剛要離去隻是,一人急匆匆的往這裏跑了過來。
人未至,聲音就先是傳了過來。
“齊隊長,有情況。”
那人麵色著急,上氣不接下氣。
“什麽事情,這麽慌慌張張的。”齊隊長神情不悅。
那人吐了幾口氣,待稍稍平複了下來,才道:“租界的巡捕過來了。”
嗯?
租界的巡捕來此做什麽?
齊隊長愣了一下。
“他們有多少人?”齊隊長趕緊問道。
“目前我隻看到三個人。”來人指了指街道的另一頭,回複著齊隊長道。
齊隊長順著來人手指的方向問去,根本就沒有看到哪裏有巡捕。
當即就是一愣。
你他媽玩我呢?
抬手就是在對方腦袋上一拍,怒道:“他媽哪裏有巡捕?”
來人不敢造次,趕緊又道:“你看到那三個人沒?”
再次順著來人手指的方向,齊隊長這下終於是看清了。
街道另一頭,有三個身著便裝的人,正東張西望緩緩朝這邊行來。
於是問道:“你怎麽確認他們是巡捕?”
“那個領頭的我見過,是巡捕房的成九斤。”來人篤定的回道。
這下連名字都說出來了,似乎不像是說假了。
頓時,齊隊長的眉頭再次擰成了一團。
什麽時候不了,偏偏這個時候過來,到底是想幹什麽?
本來,租界各方對於日本人和特工總部的成員進入租界,就頗有微詞。
甚至曾經還發生過租界士兵在哨卡阻擋之事。
若不是雙方話事之人趕來,說不定就要發生一場街頭槍戰。
自此過後,但凡進入租界行事,他們都會極力避開巡捕,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衝突。
此刻,又有巡捕到來,接下來該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