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丁默邨去拜見周佛海。

當時他的態度還是主張殺掉戴森的。

其中緣由也是為了震懾軍統,防止他們做出更為過激的行動。

有了周佛海授意,丁默邨已經做好了如此安排的準備。

然而不料,今早周佛海急匆匆卻將他招至周公館,對待戴森之事態度突然陡轉。

讓他想辦法說服李士群,將戴森給放了。

對此,丁默邨是很詫異的。

隨即,周佛海向他言明了其中利害。

丁默邨不傻,利害輕重自然也是分得清的。

如今戰場之上中日雙方的局勢,很難判斷出今後的走向。

可偏偏就是如此情況,周佛海都在為今後開始打算著,他能不多留個心眼?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他覺得確有必要賣軍統一個麵子。

就戴森而言,一介殺手而已,無足輕重,放了他也不會影響大局。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這件事情不小心出了岔子,反正也有個高的人頂著不是,有什麽好值得擔心的。

因此,他是主張放了戴森的。

可要放戴森,不是他一個人能決定得了的。

李士群掌握著主動權,他要是死咬著不放人,他也是沒有辦法的。

想要皆大歡喜,就必須說服李士群。

丁李兩人身為76號同僚,遊說的事情就落到了他頭上。

今天來找李士群,也是為著此時而來。

丁默邨不直接說此事,其實他是想先探一探李士群的態度再做確定。

短短幾分鍾的交流下來,他明顯感覺李士群處於搖擺不定的狀態。

搖擺不定,是因為此刻他內心是矛盾的。

一方麵為著己身前程考慮,一方麵則是因為金寶師娘的存在。

兩個選擇都是極致矛盾對立的,不管做出哪一種選擇,都會徹底的得罪對方。

丁默邨知道這不是選擇困難,而是因為切身利益糾葛所致。

他所要做的,就是幫助李士群做出決定。

就剛剛的相互拉扯試探,丁默邨故意將話題扯到季雲卿的死上來,是為了讓李士群明白他的苦,我丁默邨感同身受。

就剛剛那話,神情哀愁,臉上滿是遺憾之情。

若是不知情之人一見,還以為他跟季雲卿感情有多好了。

實際情況真就如此嗎,恐怕不見得。

前麵就說到,他和李士群因為利益捆綁到一起的。

而季雲卿是李士群橫行上海灘的最大後台,這關係能好到哪兒去?

他那樣做,不免讓人覺得有點貓哭耗子假慈悲之嫌。

李士群隻是看破不說破而已。

外界對於戴森一事,已經謠言四起,說什麽的都有。

他丁默邨刻意提到此時,絕對是有所圖的。

所圖為何,其實李士群也不難猜到。

隻是他到底如何打算,這就不好說了。

反正也就是兩件事,殺或者不殺。

既然丁默邨遲遲不表明來意,李士群也肯定是不會透露心中想法的。

於是隻見他故意無奈的歎了口氣,一副無心處理眼下之事的樣子,語氣落寞的說了起來。

“丁主任你是不知道,我師父這一走,時至今日我都還沒有回過神來。”

“遙想當年拜入他老人家門下,恍若就在昨日。”

“可是不想今日卻是陰陽兩隔,再也聽不到他老人家的教誨了。”

這副作態,極盡哀思,好似真是因為季雲卿之死,讓他無力顧及其他。

看破不說破才是做人最高境界,李士群演戲,丁默邨如何看不出來。

所以丁默邨僅僅隻是心中冷笑不已,並不是戳破對方。

你裝嘛,繼續給我裝,看你能裝到什麽時候。

“士群兄師徒情深,真是讓人讚歎不已。”

“就連周主任也說士群兄是至情至性之人。”

丁默邨誇讚著李士群,故意將今早見周佛海的事情說了出來。

他知道,李士群私下對他很是關注的。

今早見周佛海的事情,肯定是無法瞞過他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自己主動說來。

如此一來也是為了方便接下來的話題,向他傳遞一個信號,那也是周佛海的意思。

一切他心中是早有計較。

這樣做的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假如不事先透露於周佛海有關,自己說出那些話來,李士群肯定會當麵駁斥。

如果是周佛海的意思,一切就不一樣了。

俗話說不看僧麵看佛麵,就是說得這個意思。

“周主任政務繁忙,還能記著在下之事,李士群感激不盡呐。”李士群麵露感激的回道。

“周主任料到士群兄會如此,所以他也說了體恤下屬也是上位者份內之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的。”

丁默邨繼續傳遞著周佛海的意思。

至於周佛海是不是有這麽說過,那就不知道了。

不過這重要嗎?

說完,並不等李士群說話,丁默邨又繼續說了下去。

“另外,對於戴森之事,周主任也很是關注。”

“所以還請士群兄拿出個想法,我們也好從旁協助嘛。”

結果繞了一大圈,又重新回到了這個話題之上。

不得不說,丁默邨確實夠精明的。

既然你李士群不賣我的賬,還跟我玩起了打太極,那周佛海的意思看你怎麽推脫。

李士群見丁默邨拿周佛海來壓自己,心頭自然是不爽的。

不過就算不爽,麵上也是不敢表現出來的。

於是問道:“周主任有何指示?”

“周主任倒是沒有什麽指示,隻說全憑你一人全權處理,戴森殺與不殺,你一人決斷就行。”

丁默邨模棱兩可的回答著,不過話語之中“不殺”那兩字的音節,卻是咬的特別的重。

他相信李士群能聽出自己話裏的意思,周佛海不讓他殺戴森的。

對於這點,其實周佛海是有明確指示的,是讓他直言相告。

為何到他這兒就變了一個樣,實則丁默邨是有私心的。

這些日子以來,他那裏還看不出來,李士群是想將他踢出76號的。

對此,他是非常惱怒的。

當初,若不是日本人賣自己的麵子,如何會有成立76號一說?

一點也不自大的說,沒有他丁默邨,就沒有他李士群的今天。

可他不但不感恩,反而暗地裏多次相逼。

如果不是他還有支持者,恐怕76號已經換人了。

既然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就算最後出了什麽事,他也可以將責任推得幹幹淨淨。

上峰和我丁默邨是主張放人的,是你李士群自作主張不停勸告,那怪得了誰?

反正他也不怕,李士群拿著這話去向周佛海證實。

要知道出了事情,周佛海肯定第一個撇的一幹二淨。

丁默邨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李士群何嚐也不是。

外界的那些傳聞,他故意置若罔聞,其實也是想將責任往上麵推的。

為什麽他自己不願拿出決斷來,他也怕被秋後算賬啊。

不過要是上峰的意思,那就不一樣了。

隻要一翻臉,他立馬就能將丁默邨,甚至是周佛海都拉下水。

就算那時軍統要報複,反正被報複也不止他一個人,有什麽好怕的。

不過千算萬算,結果丁默邨給了他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雖然他聽出了話裏的意思,上麵交代讓他別殺戴森。

他不憤怒,隻是想如何向師娘交代。

剛剛就做出來以死相逼的戲碼,誰知道她下一次又會做出什麽來。

媽的,惆悵!

反正不管怎麽做,都是會不得安生。

“丁主任,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李士群笑了笑道。

“不不不,我想士群兄你誤會了。”丁默邨趕緊擺了擺手,“我剛剛已經說了,周主任和我都尊重你的想法。”

聽聽這說話的藝術,用的是尊重,不是支持。

尊重和支持,這兩個詞的意思絕對是天差地別。

我說尊重,是因為我們保留反對意見而已,並不表示我們支持你的做法啊。

所以,隻是兩個字的區別,就可以推卸責任。

不得不感歎,中華文字的博大精深啊。

李士群聽到此話,也並沒有繼續往深處裏細想,他覺得按照自己的理解,不管做出什麽事,他們都是支持的。

“那我就感謝丁主任和周主任了。”李士群起身拱手道。

“感謝的話就不用了,我們都是為黨國盡力而已。”丁默邨笑笑起身,毫不在意道。

目的基本已經達到,丁默邨當即向李士群告辭。

李士群客氣相送。

丁默邨離開李士群辦公室,頓覺神清氣爽,心情大好。

當下招來司機,匆匆離開了76號。

李士群的事情,他沒有打算立即向周佛海匯報。

他覺得,這事就要這麽拖著。

事情越是這麽拖著,事情就越會朝著他所認為最有利的方向發展。

要是李士群耐不住性子,今天就將戴森處死最好。

那樣,他不但可以毫無顧忌在周佛海麵前告他一狀,到時說什麽都全看他心情了。

“主任,我們去哪裏?”正在丁默邨自樂之時,司機將他打斷了。

“去鄭小姐那兒。”丁默邨心情好,也沒有訓斥司機,隻是說了一個地方。

鄭小姐是誰,司機自然是知曉的。

鄭小姐,本名鄭月如。

據說還是一名大學生,在巧合之下很丁默邨認識。

長的年輕貌美不說,學識也很是淵博。

每每跟丁默邨討論各種話題,都能說出不同的見解和看法。

22歲的年齡,花一般的年齡,讓年近四十的丁默邨心中燃起了熊熊烈火。

權勢如今有了,就差美人入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