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著西伯利亞皮貨行不遠處的一棟樓上,站著兩名年齡相仿的男子。

一人著青色長褂,一人穿黑色西服,兩人都頭頂著一頂紳士淺帽。

青色長褂男子,似乎就是那日黃浦江邊的青衣男子。

從兩人眺望的方向看去,正好能看見西伯利亞皮貨行前的情況。

門口丁默邨的轎車還冒著黑色的尾氣,似乎還沒有熄火。

順著往裏看去,隱隱約約能大致看到店內門口的情景。

此時,丁默邨就站在門口不遠的位置。

“丁默邨當真是狡猾無比啊。”

“車不熄火,這是隨時做著逃離的準備啊。”

黑衣一臉笑意,似有打趣之意。

“兩次叛離,他是怕被清算。”青衣冷笑著說道。

“哼。”黑衣冷笑一聲,“怕被清算,當初為什麽還要叛逃啊。”

“其心不堅,欲求不滿啊!”青衣同樣也是冷笑道。

其心不堅,欲求不滿!

這八個字很是準確的將丁默邨前麵的兩段經曆概括了。

當年某黨遭遇最為艱苦的時期,多少心智不堅者脫黨而去。

丁默邨等人,隻是其中較為典型的人物而已。

欲求不滿,則是說他在中統時期,因為犯錯被閑賦在家。

覺得未來無望,這才被李士群給拉下了水。

這錯不在他人,在於自己本身。

“所以他們該死嘛。”黑衣笑了笑又接著道,“丁默邨一死,就該李士群上位了,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啊。”

“不管是誰占據76號這個位置,對我們來說都百害而無一利。”

“你想想,軍統上海區現在的處境,不正是給了我們一個警醒嗎。”

青衣說著,神色中升起淡淡的愁容。

現實如此,他也沒有辦法。

所以針對丁默邨隻是第一步,隻要今天能順利解決他,就可以沉下心來對付李士群了。

“那你覺得今天的計劃能成功嗎?”青衣真在愁著此事,黑衣就開口問了起來。

青衣望了望離著皮貨行不遠處的一個地方,然後搖了搖頭。

說實話,他也不知道今天的計劃能不能成功。

主要是丁默邨此人太狡猾了,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立馬就會將他嚇退。

如果今天不能刺殺於他,下次想要再刺殺他,恐怕就難了。

而且,就正如青衣在江邊所說,鄭月如很可能也會暴露。

“隻能盡最大努力吧。”青衣歎著氣道。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麽不讓我出手?”黑衣有些不解的問道。

其實青衣知道,若是黑衣出手的話,成功刺殺丁默邨的概率將會不知提升多少。

隻是有些事情他不敢去賭。

因為萬事都會有意外。

萬一出現最壞的結果,很可能黑衣也會因此暴露。

他暴露了,就不是損失一兩名隊員那麽簡單了。

很多情報工作都會因此而停頓。

所以他不敢去賭。

就連他自己也是從其中摘了出來。

他的目標,不僅僅隻是一個丁默邨。

“你記好了,不管這次行動能不能殺掉丁默邨,鄭月如的事情你都不能去摻和。”

“這是紀律,不是跟你商量。”

青衣沒有回答黑衣的問題,反而是極其鄭重的提醒著對方。

望著青衣那堅決如鐵的神情,黑衣也是無奈的沉沉歎了一口氣。

既然明知有可能暴露,那為什麽還要安排此次行動?

就這個位置,一把98K,或是一支莫甘興納,事情不就解決了嗎?

為什麽還要如此大費周章?

他有些搞不懂。

起碼這樣,至少還能保證鄭月如不至於遭到暴露。

可是這安排,分明就是一招自損八百的局麵。

真是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麽安排的。

“你也知道,鄭月如也是我中途接手的。”

“很多時候已經沒有回轉的餘地。”

“而我,隻能按照預定的軌跡繼續去做。”

見著黑衣一臉不解,青衣隻好解釋了起來。

“沒有回轉的餘地?”黑衣有些不滿的看向了青衣,“既然交到了你手上,你就有獨斷的權利。”

“軍統真要是你想的那麽簡單就好了。”

“要不然上海區也不至於是如今的局麵。”

說到此,青衣也是滿臉的無奈。

無可厚非,軍統是目前東亞地區最大的情報組織。

但是,也僅僅是規模最大而已。

其內部的各種弊端,抗戰還未爆發之前,就已經凸現出來。

利用手中職權倒賣鴉片,走私文物、軍火,反正什麽能賺錢,就幹什麽。

如今退往重慶,這些人根本就沒有半點收斂。

倒賣各種抗戰物資,早就不是什麽新聞了。

除此之外,權利爭奪,也是軍統最大的內耗。

身為一線執行行動的特工,就算你能看到這些問題,更多時候也是無奈。

就鄭月如這條線而言,是早年獨立於軍統上海站而埋下的。

一點也不誇張的說,上海站無人知道她的身份。

這些事情全都出於戴笠的安排。

難道他不知道這其中會有弊端嗎?

想必他應該是知道的,可是他還是這麽做了。

要不然也不會再次出現類似的安排了。

對於穀雨這一組的安排,其實也就能說明所有問題了。

青衣的無奈,也就在於此。

這一句話,立即就讓黑衣沉默了。

軍統的做法,他也是有所耳聞。

他也知道類似的事情,何止才眼前的這麽一兩件。

所以,對於鄭月如之事,更多的隻有無奈。

“要是鄭月如失敗,你就真的不管了?”黑衣忍不住再問。

“先看看再說吧。”青衣沒有回答,隻是指了指西伯利亞皮貨行的方向。

西伯利亞皮貨行中,鄭月如進入店裏之後,不露痕跡的繞到來一個貨架後麵。

假裝著挑選衣服,實則餘光中不停的注意著丁默邨的動向。

丁默邨進入皮貨行後,一直都保持著戒備的神情。

先是打量了一番店內的情況,確認暫時安全之後,這才緩緩的朝裏移動了幾步。

你以為這樣就完了?

皮貨行內安全,那外麵了?

如果外麵發生什麽變故,等於退路就斷了。

丁默邨永遠不可能做出不留退路的事情。

因此,當他確認店內安全之後,他的目光就一直注意著街道上的動靜。

鄭月如心裏一驚,若是不把他的注意力轉移過來,豈不是負責刺殺的隊員還沒圍過來就被她發現了?

不行,絕對不能讓她再繼續注意外麵。

“你來幫我看看這件衣服怎麽樣?”想到此處,鄭月如隨意挑了一件衣服,一邊在在身前筆畫著,一邊詢問著丁默邨的意見。

丁默邨隻是掃眼看了看,說道:“你自己喜歡嗎?如果你喜歡的話,那我們買下來就是。”

鄭月如那裏還看不出來對方的敷衍。

對於他來說,不管什麽時候,什麽事情都遠遠沒有自己的性命重要。

不得不說丁默邨這種人很是可怕。

好色不假,但永遠不會為此迷失自己。

其實對於此,也沒有什麽好意外的。

以他如今的身份跟地位,要什麽樣的女子沒有啊。

隻要他說一聲,那些巴結於他的,估計都恨不得立馬將自己的妻女送到他**。

不要覺得很誇張,這當下就是如此。

說不定這些人還得舔著臉湊上去詢問丁默邨,感覺怎麽樣。

見到丁默邨這個樣子,鄭月如有些氣呼呼的將衣服丟到來一邊,有些不滿的道:“你還陪不陪我買衣服啊?”

“買,怎麽不買。”

“你喜歡哪一件挑就是了,挑完我來付錢就是。”

丁默邨嘴上這麽說著,但是注意力卻一點也沒有放在鄭月如身上,仍舊是不住的望著外頭。

看來這個辦法根本行不通啊。

鄭月如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既然這招不行,那我隻能換一個方法了。

於是她隨意從衣架上挑了一見皮衣,特地走到了丁默邨的身前。

“你看這件衣服怎麽樣?”

“你自己先試試。”丁默邨很是隨意的說道。

“嗯,那你幫我穿一下,好嗎?”鄭月如不露聲色的道。

“嗯?”

丁默邨頓了一下,看了一眼毫無動靜的外麵街道,暫時將視線收了回來,說了一個字:好。

幫著鄭月如穿衣服的時候,丁默邨仍然是一心兩用,注意力全然不再鄭月如身上。

“你是不是不想給我買衣服了?”鄭月如嗔怒了起來。

“那有的事。”丁默邨說著,將目光暫時收了回來,快速的打量了一番,說道,“這件就挺合適的嘛。”

說完,又是將目光移了開來。

“你真的好敷衍哦。”鄭月如有些不滿的道。

“沒有沒有。”

或許是丁默邨終是覺得自己有些過了,走上前來將鄭月如的雙手抓在了手裏,輕聲的說道:“人好看,不管穿什麽衣服都看。”

“我猜你更想說,不穿衣服更好看吧?”鄭月如瞪了丁默邨一眼,氣呼呼的將皮衣脫了下來扔了過去。

丁默邨慌忙接過皮衣,快速的掃了外麵一眼,抬眼問道:“就買這一件嗎?”

“嗯…我想再選選。”鄭月如皺了皺眉頭道。

“好!那你快點。”丁默邨催促道。

身旁一直未敢出聲插話的白俄鬼佬見狀,隻得準備著再次將鄭月如引導至貨架上挑選衣服。

那知此時,丁默邨突然衝上去拉住了鄭月如,從身上套出幾張票子塞到了她手中,神色慌張的說道:“你自己先買吧,我有事走了。”

說完不等鄭月如反應過來,丁默邨轉身就奔出了皮貨行,匆忙跳上車絕塵而起。

就在這一刻,一陣噪雜的槍聲從皮貨行外的馬路上響起。

接著,就隻見已經逃到十幾米開外那轎車車尾,閃爍起一陣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