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西南近郊,刑場。

刑場在一道山梁之下的開闊地。

左邊是一塊不大的山丘,右邊百米開外有一片樹林。

如此開闊之地,倒是絲毫不用擔心有人會來劫刑場。

劫囚車之事,曾經也有發生過。

但結果是雙方都極其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有時候往往付出了十幾人的生命,也不一定能救的出被救目標。

漸漸的,便不再強行劫囚車了。

一般要施以營救,多半都是會想辦法在監獄那邊入手。

隻要安排妥當,往往營救成功的幾率也是非常大的。

穀雨為何數次都將目標放在監獄,其實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有時候莽撞無畏的犧牲,並不能證明自己勇武。

西南近郊的這一處刑場,近來似乎經常被76號使用。

76號這近一年的時間裏,為自己贏得了魔窟的惡名。

但凡是被有所懷疑的,無一不是被抓進了76號。

有些承受不住嚴刑拷打的,在關押期間就英勇就義了。

有些承受住了酷刑的,卻仍是沒有逃脫被對方槍殺的命運。

據有記載的,76號曾經一天之中,就在此處決了盡百名“人犯”。

瞧瞧吧,這是多麽誇張的一個數字。

同時也說明了,76號的手段到底是有多麽毒辣殘忍。

如果沒有例外的話,或許鄭月如的最終歸宿,也將會是在這裏。

就在穀雨得知她被押走的這一晚,臨近午夜時分,通往荒涼刑場的泥路上,一束燈光刺破夜幕而來。

那一束燈光搖搖晃晃由遠及近,不多時就分成了數道燈光。

抬眼望去,依稀能辯得出那是一輛囚車和數輛運兵車組成的小型車隊。

不多時,囚車在刑場中央的位置停下。

停穩之後,二十幾名身穿黑色棉衣的便衣特務,匆匆忙忙跳下車來,如臨大敵般端起槍將囚車圍得嚴嚴實實的。

待確認周遭沒有任何異狀之後,兩個便衣特務從囚車下押下來一名女子。

躲在遠處山包後麵的穀雨兩人瞧見眼前的這副場景,眉頭頓時忍不住緊鎖了起來。

那披著長發,雙手被拷住的女子,不是鄭月如是誰?

如此看來,李士群要槍斃她的情報,不是假的了。

“真的就不救了嗎?”明知道結局,路方遠還是忍不住問道。

穀雨無奈歎氣搖了搖頭。

當鄭月如拒絕他相救之時,就已經注定了這個結果。

他們就再也沒有任何機會可言。

所以,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那不過是莽夫行為而已。

莽夫行為,又會害了多少的隊員啊。

還有,就刑場對方如此的安排,他們能有救人的機會嗎?

就在他們剛剛說話的時間中,那輛囚車車頂已經出現了兩挺輕機槍。

這兩挺機槍,此時正對準著山梁左右的兩個方向。

至於為何不防著山梁哪個方向,那是山梁之後就是連片的群山。

隻要解救不成功,很容易就被逼近山中。

要是到時在被堵在山裏,別說人沒救出來不說,恐怕還會將參與解救的人全部給搭進去。

還有,76號的狗腿子們,也完全可以借著車輛做掩護。

如此一來,想要短時間內救下任何一名“囚犯”,其難度可想而知。

因此,穀雨是並不同意如此冒失的行為的。

這也是他明知押送鄭月如的囚車還沒到,他也根本沒有做任何安排的原因。

“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穀雨望著夜風中的鄭月如的方向,終是忍不住感歎了一句。

上海人盡皆隻知她的浪**風情,不斷遊走於男人之間。

曾經還因此刺殺任務終止,鬧出過和日本國內某位實權人物之子夜宿酒店的事情來。

諸如此類的事情,其實還很多很多。

隻是外人不知曉的是,她都是在指令下完成每一件所做之事。

相對來說,每件事完成的都還是很漂亮。

唯一的失手,就是針對丁默邨。

殺丁默邨,其實她原本也有很多機會的。

就譬如每次他迷戀她身體的時候。

對於此,鄭月如也曾經有想過。

有一次她提前將刀片偷偷藏進了頭發之中,想趁著和對方親熱的時候,準備割掉他的喉嚨。

然而讓她沒有想到的是,丁默邨看似沉浸在情欲中,實則他時刻都在小心謹慎的提防著。

就譬如他那看似撫摸的雙手,真的就以為是在調情嗎?

不,調情是假,趁機搜索各類利器是真。

因此,不管出於何時何地,他都是高度的戒備著。

要不然西伯利亞皮貨行的刺殺,就不可能再次幸運的逃掉了。

經過這些事情看來,好像丁默邨就是她的克星一般。

讓她數次都無功而返。

沒有辦法,或許真的是丁默邨此時還命不該絕吧。

鄭月如承受著人間屈辱,被世人誤會,穀雨或許能做的隻有為她正名吧。

正在穀雨的思索中,76號的狗腿子們終於有有了動靜。

兩個特務將她押到了山崗前的土坡下,另外則是有人將兩輛汽車的燈光轉過來對準了她。

燈光下,身穿金紅色羊毛內衣,外披紅色呢子大衣的鄭月如傲然挺立著。

胸前掛著的那根鑲嵌有照片的雞心吊墜,在燈光的映照下,也是如此的熠熠生輝。

午夜的寒風吹來,吹動了她的發梢,發絲隨風飛舞著。

這一刻,她就如同西方神話中的紅衣天使一般,是那樣的美麗和動人。

這一刻,她也如同絕世獨立的女戰神一般,傲然不屈。

然而,不管是美豔動人的紅衣天使,還是絕世獨立的女戰神,終究還是被貶下凡塵為人。

這一刻,她同樣也是一名弱女子而已。

“鄭月如,你可認罪嗎?”不知何時,黑色轎車上走下一人來,厲聲問著鄭月如。

認罪?

認什麽罪?

我鄭月如又何罪之有?

他丁默邨賣國求榮,乃十惡不赦的大漢奸,人人得而誅之。

我隻不過是做了一個中國人該做的事情而已。

想要我認罪,沒門。

鄭月如冷笑一聲,抬眼直往蒼穹。

那人見鄭月如根本不理會自己,隻是冷眼看了過去。

“鄭月如,別說我沒有給你機會。”

“隻要你站出來指認丁默邨有通敵嫌疑,我們絕對不為難與你。”

此話一出,倒是讓遠處的穀雨驚訝起來。

他沒有想到李士群為了對付丁默邨,真的是不計代價和後果了。

甚至為此,都不惜使用誘供伎倆了。

當真是卑鄙無恥啊。

對此,鄭月如同樣是冷哼一聲。

毫無底線、毫無道德可言。

就他丁默邨也配嗎?

“鄭月如,別以為你不張口,我們就奈何不了丁默邨。”

“實話告訴你吧,就你軍統的身份,我們就足夠將他趕下台了。”

“可到是你,我都為你感到一點不值。”

“年紀輕輕,人還長的如此漂亮,就這麽死了豈不可惜?”

“李主任說了,隻要你站出來指認他,拚死也會保你一條性命。”

“你說你,何必要賭上自己的小命了?”

那人開始不斷的對鄭月如開始循循善誘著。

“你們不過是一群狗相互自咬而已,有何麵目在此鼓噪?”鄭月如橫眉冷對。

“你…”那人頓時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他見過太多人臨死之前的樣子。

有大哭者、有悔恨者……

那些人多半都會嚇得屁滾尿流,哀求著饒自己一條小命。

當然,多半也是大義凜然,全然不懼的。

不過像鄭月如這般一般的女子,他確實還是很少見。

一個弱女子而已,絲毫不懼生死,神情看似還很平靜的樣子。

是的,這一刻鄭月如的神情,非常的平靜。

隻見她就那樣站著,麵部上仰,雙眼定定地看著天空。

天空中原本是黑幕一片,此刻好像多出了什麽東西一般。

望著那裏,內心終是忍不住思緒萬千來。

幾顆淚水不經意見,也從眼角滾落而出。

這淚水,不是懼怕的淚水,它飽含了太多的深意。

有不舍。

她舍不得離開自己年邁的父母、弟妹、戀人和朋友。

有渴望。

她渴望甜蜜的愛情和幸福的生活。

她盼望著抗日的早日勝利,能和心上人進入婚禮殿堂。

然而愛情隨著未婚夫血染長空而煙消雲散。

對於這個世界,她其實有太多太多舍不得的東西。

有些事情,還沒有好好經曆,她就再也沒有了機會。

這一切的一切將要永遠、永遠地離她而去。

“開槍吧。”

“請記得開槍打準一些,幹淨一些,不要把我弄得一塌糊塗。”

說著,鄭蘋如用手揉了揉吹散在臉上的頭發,隨後整了整衣服,又再次仰望天空。

負責監刑的那人聞聽此言,臉色頓時氣得煞白。

今天說了這麽多,竟然是個油鹽不進之人。

“準備行刑!”

那人氣極不已的抬起了右手,冷眼望著數目之外的鄭月如。

“開槍!”

終於,那人忍不住嘶吼了起來。

砰砰砰!

一道道槍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震**蒼穹。

三槍,槍槍命中鄭月如。

這一年,淒美豔麗的她,年僅22歲。

遠處的小山包上,穀雨望著夜空喟然長歎。

這就是投身愛國鬥爭中的青年男女,哪怕是麵對死亡,同樣也是泰然麵對。

向這樣愛國的奮爭,絕對不能就如此泯然於洪流之中。

她值得被所有人記住她的名字。

“方遠,不管用什麽方法,明天!”

“明天我要讓全上海所有人,都知道鄭月如的壯舉。”

“讓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一個浪**女子,她是一名無畏的愛國女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