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士群這是顯威風來了。”

瞧著李士群極不順眼的路方遠,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

穀雨隻比路方遠快一個身位,這話自然是聽得清清楚楚的。

於是當即就出聲低低的訓斥了一句。

“有些話可以放在心裏,並不一定要說出來。”

禍從口出,李士群不敢對穀雨怎麽樣,難道還不敢偷偷對路方遠動手?

以他的行事風格,肯定是幹得出來的。

“雨哥兒,很明顯他今天就是做給你看的。”就算被穀雨訓斥,路方遠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讓他耍耍威風又如何?能掉塊肉,還是咋的?”穀雨有些不滿道。

“我就是看不慣他這個樣子。”路方遠低聲的嘟囔著。

“看不慣的事情多著了,可是你又能如何?”穀雨反問著路方遠。

這一下,頓時問得路方遠沒話說了。

這世上看不慣的事情千千萬,但是又能怎樣?

你既然毫無能力去改變,就隻能先忍受著。

除非你有絕對的能力改變這一切,你就可以想怎麽做就怎麽做。

但世上能為所欲為的又有幾人呢?

就譬如眼前的李士群。

你路方遠再看不慣,你除了嘴上牢騷幾句,還能做什麽?

人家如今的地位跟勢力,那一點是你能抗衡的?

這不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事實就是如此。

真要是看不慣,那你隻得沉下心來,做好跟對方長期鬥爭的打算。

像他這樣驕傲自大的人,還怕找不到他的死穴?

“方遠,跟敵人的鬥爭絕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如果你真想跟著我走上這條路,就必須要沉下心來。”

“隻有這樣,我們才有可能立於不敗之地。”

此時,穀雨如同一位長者一般,對著路方遠敦敦教誨著。

按兩人的年歲來說,其實是差不了多少的。

青幫的圈子,人性本就複雜無比。

稍有不慎,很可能你被別人吃的渣都不剩。

當初路方遠能被季雲卿委任為蘇州的負責人,想來是不會差的。

隻是他的性格耿直,特別是在極其親近的人麵前,就更是不會加以遮掩。

因此,你可以說他在穀雨麵前,永遠保持著真性情。

這是好事,同樣也是壞事。

穀雨的身份,注定他身邊會存在著很多心懷叵測之人。

你稍微一失神,很可能就會被別人逮著把柄。

這些把柄,往往最後將成為致命的利劍。

路方遠既然打算跟定了他,穀雨就不得不為他多做考慮。

他可不希望,某一天看著路方遠的屍體悔恨不已。

因此,那怕今時今地訓斥他,讓他產生不滿,他也要這樣做。

這也是為他負責。

說到不滿這個,可能倒還真是穀雨多慮的。

不管過去了多少年,那個炎熱的下午,穀雨用著孱弱的身體死命的護住他。

所以在哪個時候,路方遠就在心裏告訴自己,若是有一天他也會毫不猶豫的用新生命去護著他。

人嘛,總是要學會感恩的。

要是這一點都記不住,還配為人嗎?

麵對穀雨的教導,路方遠當即就是嘿嘿一笑:“雨哥兒你放心,我會記得的。”

“任何時候保護自己最為重要。”穀雨假裝不悅的瞪了路方遠一眼,然後趕緊追上了李士群的腳步。

在德興館掌櫃的親自的引導下,一行人來到了三樓的一間包廂。

“李主任,這是我們德興館最好的包廂了,聽說你要來特地為你留的,就連警察廳的李科長我都沒給他留。”

德興館掌櫃躬身立於包廂門口,躬身討好一般的說道。

“趕緊去準備吧。”李士群遊戲的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好嘞,李主任。”德興館掌櫃應了一聲,趕緊回身朝著樓下喊道,“三樓貴賓房極品鐵觀音一壺。”

喊完之後,又是朝著李士群等人點頭哈腰的鞠了一躬,這才轉身往樓下去了。

“師兄,坐。”見著穀雨走進包廂,李士群又是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

對此,穀雨也是毫不在乎,隨意找了個位置就坐了下來。

而李士群則是特地坐到了上首的位置。

上首乃是主位,按理來說他是應該讓給穀雨這個師兄的。

然而,他並沒有這麽做。

看得出來,他對穀雨是有諸多不滿的。

不滿的來源,想必也是因為周佛海所托之事。

由此可以猜測,應該今天周佛海已經找過了他。

穀雨做下後,沒有主動去找話題,李士群也沒有主動說話。

就這樣的靜靜的等了幾分鍾,直到店小二將茶水送來。

揮退店小二之後,李士群將路方遠和他隨從一並揮退了下去。

原本路方遠是不想走的,可是當他迎上穀雨的目光時,還是趕緊退了下去。

等眾人離開之後,李士群則是親自倒了兩倍茶水,也不說請穀雨喝茶,自個兒端起茶杯就喝了起來。

穀雨見狀,隻是輕輕冷笑了一聲,自己將茶杯給端了過來。

像他這種人,你越是跟他計較,他就越是沒完。

所以你絕對不能順著他來。

見到穀雨自己端起茶杯喝茶了,李士群終是忍不住開口了。

“師兄,這極品鐵觀音的味道如何?”

“我喝茶從來不挑,反正絕對所有的茶都一個味道。”穀雨隻是笑笑的回道。

不過這話就有點說假了。

季雲卿是比著青幫三大亨資曆還要老的青幫大佬,自從日本人占據上海之後,其地位更是水漲船高。

你說像他這樣的人,誰不願意去巴結他啊。

因此,季宅中的那些好東西,缺過嗎?

從來就不缺好嗎!

穀雨是季雲卿最喜歡的徒弟,金寶師娘對他又是極其疼愛,好東西能少得了穀雨的份?

肯定是不可能的嘛。

所以毫不誇張的說,季雲卿屋裏的好酒好茶,起碼有一半都進了穀雨的腰包。

他現在說分不清茶葉的好壞,鬼才相信他這話了。

季宅中的那些事情,李士群是不知道。

但是,他也是同樣不信的。

隻不過,他懶得在這種小事上去糾結。

畢竟就算爭贏了,也是沒有意義的事情。

“哦?”李士群應了一聲,一副很是可惜的樣子道,“那真是有點浪費了。”

“是啊,沒命享這種福啊。”穀雨也是順著李士群的話說道。

“不是師兄沒命享這種福,主要是你無欲無求,根本不把這些俗物放在眼裏而已。”李士群同樣是緊跟其後,接著穀雨話說道。

“就算無欲無求,有時也躲不過世事纏繞,可能這就是命吧。”穀雨說著就很是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李士群何其的精明,當然是聽懂他話裏的意思。

他不就是想說當上那個副主任,也不是他所意嘛。

當真就無欲無求?

李士群是不相信的。

要真是如此,他就不會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就突然坐上這個位置了。

哦,李士群怎麽知道這事的?

昨晚在餘凡的書房中交談時,穀雨就說了將這個消息告知李士群的事情交給周佛海。

想來是今天一早,周佛海就將李士群叫了去,將此事告訴了他吧。

穀雨估計,李士群應該是從周公館出來,就直接來梅機關門口等他來了。

至於著德興館的一切,中間他有大把的時間來安排。

“師兄,我怎麽感覺你這話有些言不由衷?”李士群道。

“言不由衷?”穀雨一愣,問道,“此話怎麽說?”

“看來師兄是忘了師父當時說過什麽了。”李士群歎著氣失望的說道。

“師父說啥了?”穀雨故意裝糊塗。

見此,李士群忍不住笑了起來。

“看來師兄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李士群歎息道,“師父不過故去數月而已,竟然就能將師父說過的話忘得幹幹淨淨。”

“都說師兄是師父最為疼愛的弟子,師兄也是最為尊敬師父的,但是今天看來這傳言有誤啊。”

說著,李士群當即就是一副失望至極的樣子。

當然,穀雨並不是真的忘了,他隻不過是故意裝傻而已。

去年春節前,那時76號成立都還沒有譜。

李士群手上缺人,去跟季雲卿要人。

當時就曾經建議讓穀雨去協助李士群。

按照季雲卿的說法,師兄弟齊心協力,還有什麽做不成的事情。

這說法,就是要讓穀雨幫李士群的。

隻不過對於此事,穀雨表麵是應承了,但實際並沒有答應。

上次兩人一同出現在這德興館,也是僅僅是明麵上處於合作的態度。

那一次,穀雨可是強行帶走了許先成和李公複。

最後得知此二人是特高課的人,不得已隻得將兩人給放了。

不過穀雨耍了個心眼,安排人將許先成給盯住了。

而後就有了上海郊外荒宅的那一番事情。

之後接近年關之時,要不是穀雨刺殺鄭士鬆,也不會遇到了趙子衿刺殺李公複。

李公複為什麽會在那個時候出現,是不是跟蘇北的事件有關,其實現在都沒有查出個所以然來。

這中間的一切的一切,穀雨當然是不會忘記的。

李士群今天故意重提此事,不就是想說他穀雨忘了自己的根嗎?

“師弟,你這話說得就有些不妥了。”穀雨輕笑道。

“請教一下師兄怎麽個不妥法?”聽到穀雨這麽一說,李士群更是有些不悅了,當即就反問著穀雨。

“難道一直以來,我說得話還不夠清楚嗎?需不需要我再跟你重複一遍?”穀雨反問著李士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