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德成和徐祥。

一個蘇滬區副區長,一個上海站副站長,兩人手上掌握的信息豈是一點點。

那怕前期因為胡鶴的出賣,已經很多中統成員被抓,僥幸逃過抓捕的也不在少數。

因此,他們現在手上掌握的信息量,絕對也是極其驚人的。

很多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其實不管是誰到了他們這個位置,手上無形之中就會掌握很多人的生死。

不管是軍統中統,還是其他講究機密的情報組織,都會是如此。

為什麽軍統在那一段時間幾乎遭遇滅頂之災,也正是因為此種事情的發生。

蘇德成和徐祥都身居要職,其帶來的危害是可想而知的。

當然,路方遠是不知道其背後還有徐祥。

但並不代表就想象不到其隱藏的危害。

路方遠擔心不已的神情落在蘇德成的眼裏,反倒是以為自己提供的情報震撼到了對方。

為此還得意洋洋的詢問著他道:“路先生,這份情報價值如何?”

因為這份情報,路方遠都憂心不已了,他如何還不清楚其中的價值如何。

簡直就是他媽的誇張之極。

要是這份情報落到李事情的手中,知道又要死多少人嗎?

怕是用血流成河來形容,也一點不誇張。

“中統蘇滬區潛伏人員詳情。”路方遠輕聲念著紙頁抬頭的名字,神情中故意掩蓋不住滿心的驚喜,“你這著實讓人驚訝不已啊。”

然而,路方遠正說著,話鋒卻是突然一轉。

“隻不過好像你這份情報的份量不夠重啊。”

對此早有的準備的蘇德成不慌不忙的道:“路先生何必擔心,隻要能見到穀先生,我自然會拿出我誠意。”

“蘇先生的意思是,你手上不止這點?”路方遠驚問道。

對此,蘇德成隻是笑笑不語,似乎是默認了這個說法。

默不默認,其實都不重要。

當蘇德成一拿出這份名單時,就注定了隻有一個結局。

那就是死!

根本不用猜,穀雨必定會將他除掉的。

見此,路方遠隻好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如你所願。”

說著,當即就給吳三山遞了一個眼色。

吳三山當即會意,起身就外麵而去。

他出去自然是去通知穀雨的。

路方遠擔心他會有所遺漏,立馬又是提醒著道:“記得告訴穀爺,蘇站長手上有非常重要的情報。”

故意提醒吳三山,自然也是有用意的。

為的就是讓他將情況毫無遺漏的告知穀雨,讓他心裏提前有個打算。

預案其實也早就有的。

隻不過拿主意,還隻能是由穀雨來。

他們幾人都是奉命行事而已。

吳三山應了一聲,快步就走了出去。

不幾分鍾,就來到了茶館外不遠處的街角找到了穀雨。

見到他,當即就將剛剛的事情一說。

聽到吳三山說蘇德成拿著潛伏人員的地址作為籌碼,穀雨道眉頭當即就擰成了一團。

其危害性到底有多大,其實已不用再重複。

要除掉蘇德成這個漢奸,也即將成為不爭的事實。

然而,吳三山參與進來了,這事就不得不讓穀雨深思熟慮一番了。

“三山。”

穀雨示意無所事事坐進車子裏麵來。

吳三山雖是有些不解,還是坐進了副駕駛的位置。

等待他坐穩之後,穀雨才繼續開口問道。

“這事你怎麽看?”

“穀爺,這事我都聽你的。”

“你怎麽說,我就怎麽做就是。”

吳三山沒有半分猶豫,當即就開口回道。

這個答案,自然也不是穀雨想要的。

為什麽穀雨一直不願意用他,就是因為他表現的太過於圓滑。

這種人看起來誰都不願意得罪,處理事情起來,事事都讓人很是滿意的樣子。

正正是因為如此,越就不能讓穀雨放心。

誰知道他他心中是怎麽想的。

誰知道他表現的一切,是不是在偽裝。

因此,穀雨要聽的是他心中最為真實的想法。

不是自己說同意接納他們,或是一言獨斷的殺掉他們,就毫不猶豫的舉雙手讚成,然後再去執行。

如此之人,跟行屍走肉又有什麽區別。

“吳三山,這麽時間以來,我們好似也沒像樣的聊過。”

“其實我一直都想找一個時間,隻是一直不太湊巧。”

“我想問問你,你是怎麽看待日本人和76號的。”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穀雨還是決定弄清他的想法。

在穀雨的身邊,他並不算特別重要。

不過九江一行時,他的表現也是無可挑剔的。

但是,那或許是因為有季雲卿的緣故。

穀雨不敢保證他救下了他,吳三山就一定會對他忠心耿耿的。

畢竟他曾經跟過李士群一段時間。

吳三山說到那個原因,穀雨也曾經暗中查過,確實也是有那麽回事。

似乎能證明他跟李士群之間是有些矛盾的。

然而有一點穀雨不明白。

曾經跟著李士群的青幫弟子,犯下各種錯誤的都有。

為什麽偏偏就在這種事情上做文章。

還是在他剛剛返回上海時。

是李士群可以布下的局?

還是一個湊巧事件?

萬一他心中帶著某種目的,豈不是自己給自己埋了一顆定時炸彈。

“穀爺,其實我知道你擔心什麽。”

麵對穀雨的詢問,吳三山開門見山道。

“你擔心我跟著你另有企圖。”

對此,穀雨沒有回話,隻是靜靜的看著吳三山。

吳三山無奈一笑,又是開口繼續說了下去。

“穀爺,我都理解的。”

“如果要是我站在你那個位置,我也會這麽想。”

“畢竟誰也不願意在身邊有一個分不清是人是鬼的人存在。”

“到底是人是鬼,曾經我也這麽問過自己。”

說到這裏,吳三山頓時就苦笑不已。

“我在青幫中待了七年。”

“以前什麽髒活累活就是我們這種人幹的。”

“後來,有幸被調入了季宅中。”

“離著季爺近了,我決定應該時來運轉了吧。”

“哪知道一待就是三年的時間,不過就是一個看門的護院而已。”

“再後來李士群向季爺要人,就這麽稀裏糊塗的跟著了他。”

“哪知道……”

“看著像是人,卻是不人不鬼。”

“走出去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吳三山賤命一條無所謂,但是我不能容忍他們辱罵我的祖宗。”

“我曾經想過割掉那些在背後說閑話的人。”

“可是後來一想,如果要不是我自己的選擇,別人怎麽會在背後戳脊梁骨。”

“所以,一切道問題都是在自身。”

吳三山靜靜的說著,穀雨就靜靜的聽著。

他沒有開口詢問,有些也是需要他自己主動說出來的。

正好他也可以暗中觀察一下,他到底說得是真是假。

而說著的吳三山,又是忍不住歎息了一聲。

就這一歎,他的神情有了些許的改變。

原本是很低沉的,而此刻則是看起來有些激動的樣子。

“被李士群送回季宅時,原本我已經做好了被懲罰的準備。”

“然而沒有想到遇到剛剛回來的穀爺,您竟是將我直接給放了。”

“當時,我是有很多不解的。”

“直到時間長了以後我才發現,您跟那些人是不一樣的。”

“他們囂張跋扈,行事手段毒辣殘忍。”

“而您,我從來就沒見您隨意的打罵過任何一個青幫弟子。”

“就像那次去九江,對待眾弟兄的態度,我該用什麽詞來形容呢……”

說到這裏,吳三山開始皺起了眉頭,使勁在腦海中搜索著那僅有的一點詞匯。

可是絞盡了腦汁,似乎也沒有找到更為合適的詞語。

於是隻好尷尬的看向了穀雨。

“穀爺,我這人讀書不多,不怎麽會說話。”

“但是我懂得一個道理,知恩圖報。”

“穀爺,是您讓我活出了一個不一樣的吳三山。”

“我吳三山沒有什麽能力,但是還有這條命。”

“從我打定主意跟定你的那天起,我這條命就是您穀爺的了。”

吳三山沒有什麽豪言壯語,甚至說得極為的普通。

但是他的神情、語氣都是極為的肯定,半點看不出說假的成份在其中。

似乎可信度也是極高的。

這一番,也確實讓穀雨忍不住有些動容不已。

甚至某一刻他就完全相信了。

然而,最後他還是沒有。

沒有辦法,他走的路跟他們都是不一樣的。

從某年的某一天,他做下人生中最為重要的決定時,就注定了跟大多數的人不一樣。

這條路充滿了未知的艱辛。

這條路充滿了無盡的危險。

這條路,隨時都可能粉身碎骨。

這條路,誰也不知道盡頭在哪裏。

他無怨無悔。

從來沒有後悔過自己的選擇。

但是他身邊的不一樣。

就譬如對他毫無保留的路方遠。

他們沒有經曆過那些,是很難有這種認識的。

為這個國家,為這個民族,願意隨時付出自己的生命。

他們今天的認識,僅僅隻是建立在兄弟情義之上。

這種情義不管再有多純碎,他也永遠無法達到自發自願的高度。

所以,為什麽很多事情,連關係最為好的路方遠,他都不願讓他參與進去,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可能他說出真相,他們也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說,既然是雨哥兒選擇的道路,那一定就是正確的,那我就跟著雨哥兒幹。

不,這不是穀雨所想要的。

他希望通過自己的影響,讓他們逐步的認識到,他們願意做這些事情,不僅僅是因為兄弟之間的情義。

是因為他們內心真正認識到,自己願意為這個國家和民族獻出自己的一切。

穀雨不信,不是真的不信。

而是需要一個過程和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