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妗和穀雨說著話,不知不覺夜已經深了。
穀雨收拾著,卻是準備出門而去。
“你這麽晚還要出門?”
趙子妗一見,當即問道。
“明天周佛海就找召開新鈔的記者招待會,李士群卻在這個時候搞這麽一出,我總要弄清楚才是。”
穀雨神情憂慮的回了一句,就繼續往外麵走著。
隻是走到門口之時,又突然停下來轉身說道。
“就不要等我回來了,你早點歇息吧。”
穀雨的脾性,趙子妗也是知道的。
今天這個事情,他今晚要是不弄清楚的話,絕對是睡不著的。
見他這麽說,隻好叮囑了他一聲,任由其離開來小院。
出門的時候,他沒有驚動任何人。
就連路方遠和李成兩人都沒有叫上,隻是一個單獨出了季宅。
他也不是第一次一個人偷偷溜出季宅了,自然也是沒有驚動季宅的守衛。
出了晉徳坊的巷子之後,就一路撿著陰影出行走。
不多時間,就來到了靜安寺附近的一家照相館。
照相館的招牌已經有些破舊不堪,似乎是很久沒有開門營業一般。
躲在陰影中的穀雨,來回看了看四周,確認四下無人之後敲響了店門。
咚咚咚!
寂靜的街道上一陣清脆的敲門聲。
不幾分鍾,一陣微不可聞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漸漸在店門後的位置停了下來。
想必裏頭的人正在通過門縫觀察門外的人到底是誰吧。
立在門口的穀雨也很是會意,當即低沉的喊了一聲:“老秦,是我。”
跟穀雨相熟的,叫老秦的還能是誰。
自然是現在已經升任76號一處一大隊副隊長的老秦。
下午的時候,穀雨就想要找他的。
隻是李士群的會議結束後,立馬各部門又立馬接著開會。
因此一下午到晚上早些時間,都是沒有見到老秦的。
為了要弄清李士群到底在謀劃什麽,穀雨也隻好半夜登門了。
裏頭的老秦,聞聽穀雨的聲音,趕緊將店門打了開來。
穀雨也不多話,立馬順著門縫溜了進去。
等到他已進入店裏,老秦則是快速的關上了房門。
進門、關門,前前後後不過數秒而已。
就算是有人見了,恐怕也要覺得是自己眼睛花了。
關上店門之後,老秦一路將穀雨迎進了裏屋。
裏屋的電燈是一直開著的。
穀雨走進去就立馬看到房屋正中的那張桌子上,此時正擺著一遝嶄新的紙幣。
看那遝鈔票的厚度,應該數額不少。
老秦的這錢是從哪裏來的?
為什麽知道穀雨一進來就會看到,還偏偏不收起來?
而穀雨也不等老秦招呼,就毫不客氣的坐在了桌子旁,還將那遝鈔票抓了過來,拿在手中來回的觀察著。
老秦見狀,並沒有說什麽異樣,隻是坐了一旁。
過了半根煙的時間,穀雨開口問道:“這就是汪季新政府發行的新鈔?”
“是。”老秦點了點頭,“這就是下午萬浪生帶回的那些特製鐵皮箱子裝回來的。”
“李士群有動作了?”穀雨再問。
被問及此,老秦突然滿是憂愁的歎了一口氣。
“穀爺,今天下午各處室開會,就是為了明天周佛海召開記者招待會時,整個76號所有閑著的人,拿著新鈔去街上去使。”
“萬浪生傳達了李士群的意思,如果使用的時候,遇到拒收新鈔的,可以采用非常之手段。”
老秦說著,那麵上擔憂的神情更是越發的濃烈了。
什麽叫采用非常之手段?
包括不限於使用暴力、恐嚇、威脅等等,甚至還可以將那些拒絕收取新鈔的人抓會76號。
據說周佛海最近也正在組織人手進行關於商業方麵的法規。
其中就包括拒收偽政府新鈔的相關處理辦法。
聽到這一番話,穀雨的神色當即也是沉了下來。
他沒有預料到周佛海等人會以這種方法將新鈔推向市場。
如此方法,恐怕整個上海灘又要被鬧得天翻地覆啊。
“這批鈔票有多少數目?”想到此,穀雨又是問道。
“具體的數字不是太清楚,總共搬運回來的有十八箱子。”
“我們一處,按照職級的不同,每個人分到手上的數百元到數千元不等。”
“我知道的最底下的每名普通的隊員,交到手上的任務都有五百元。”
老秦將自己知道的情況講了出來。
按照最低的數額來估算,整個76號接近兩千人,這就接近百萬之巨啊。
如果再加上各級骨幹多出來的那些,恐怕至少有千萬之多。
要是這麽一大部分錢流向市場,將會對原有的法幣帶來的衝擊,簡直就是無法想象。
可能有人會說,上海灘如此之大,一千萬左右的新鈔能掀起什麽浪花?
恐怕連泡都不會起一下吧。
想想是如此的。
但是一次、兩次,甚至更多次呢?
還有,這僅僅隻是動用76號的狗腿子。
那假如再把其他能夠動用的力量,全部都投入到新鈔的流通中,想過此帶來的後果嗎?
毫無疑問的說,整個上海灘的經濟秩序,肯定在很長一段時間會動**不堪。
緊接著,因為社會持續動**而帶來的各種不穩定因素,絕對會在這一段時間集中爆發出來。
社會動**,肯定會引發各種騷亂事件發生。
到時恐怕又是無數的流血事件發生了。
此時該怎麽應對?
一時之間,穀雨陷入了兩難之中。
他甚至不難想象,新鈔一流入市場,隸屬於國黨的相關銀行,肯定會立馬進行反製。
反製最為直接的做法就是拒收汪季新政府的新鈔。
或者再使用更為強製一些的手段,拒絕和新鈔進行兌換。
隻有如此,才能阻擊新鈔占領市場。
剛剛老秦說了,如果遇到有人拒收,可以使用一些非常手段。
如此一來,這件事情就成了解不開的死結了。
抵製肯定要是抵製的。
但是如何能減少流血事件的發生,這就不得不動動腦子了。
此刻的穀雨,真的是愁啊。
對於其他方麵,他倒是很在行。
但是經濟上的事情他就是門外漢了。
讓他想,還真是想不到什麽好的辦法出來。
穀雨對此也很是無奈啊。
“我等下帶一張回去,應該對你不會有什麽影響吧?”
實在想不出什麽好辦法的穀雨,隻希望帶一張新鈔回去,看看趙子妗能不能幫著想想辦法。
“穀爺,你多拿幾張都沒關係的。”
“這都是小事,我能處理過來。”
老秦毫不在意的說道。
“嗯。”
穀雨點了點頭,從那遝鈔票中抽了一張出來,貼身放在了胸前的內襯衣兜中。
做完這些,又才開口問道:“你們明天準備到哪裏使用這些鈔票。”
“我們一大隊分到的任務是負責南京路那一塊。”老秦回道。
“南京路?”
穀雨沉吟了一聲,然後沉默了。
南京路附近,一直就是上海最為繁華的地段之一。
之前,諸如先施、永安、新新、大新這四家赫赫有名的百貨公司就坐落在此。
淞滬會戰中,雖然有些地方遭到了破壞,但是大部分在這兩年多的時間裏得到了修複。
如今仍然是上海最為繁華的地方之一。
李士群準備從此入手,看來他是想跟上海各界的商戶來個硬碰硬了。
“行,我知道了。”
“你那邊又什麽最新進展,要第一時間通知我。”
原本還有很多疑問要詢問老秦的,穀雨一想,恐怕自己問得那些問題,他也不一定知道。
畢竟他隻是一個副大隊長,僅僅隻是
上頭怎麽說,他們就怎麽做。
恐怕更深層次的那些事情,他也接觸不到。
於是,不再停留的穀雨匆匆跟老秦道別之後,立馬就返回了季宅之中。
走之前,他是讓趙子妗早點休息的。
回來的路上還在想著怎麽講她叫醒問她一些事情的。
結果回到房間時,趙子妗披著一件外套就坐在哪裏看書等著他。
“怎麽這麽晚?”等到穀雨關上房門走近之後,放下書的趙子妗這才低聲的問道。
穀雨吐了一口濁氣,緩緩的走了上去幫趙子妗理了理外套,關切的道:“你怎麽不到**去坐著看書?”
趙子妗輕輕一笑,道:“一做到**就容易犯困,我怕你回來時有事說,我又睡著了。”
聽到此,穀雨頓時直覺心裏暖暖的。
人常說,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這不就正是說他嗎?
當初要不是假成親就好了。
自己就可名正言順的擁著她。
咳!
終究還是最後那層窗戶紙沒有捅破啊。
看來是應該找個時機,將最後那一道窗戶紙捅破了。
“別凍著了。”穀雨關心了一句,倒了一輩熱乎乎的茶水遞了過去,“來,暖一暖。”
趙子妗結果茶杯,輕啜了一口,抬起頭滿是柔情的望著穀雨道:“沒事的,還是說重要的事吧。”
見此,穀雨不得不點頭坐了下來。
坐下之後,他從懷裏掏出了那張從老秦哪兒得來的新鈔遞了過去。
趙子妗一見,慌忙的將茶杯遞還給了穀雨,將新鈔接了過去。
來回翻看數遍,她又是抬起頭來問道:“這就是汪季新政府發行的新鈔?”
“嗯。”穀雨再次點頭,“剛剛得到消息說,他們將在明天周佛海召開記者招待會時,拿著這些新鈔到市麵上去使用。”
“如果要是遇到阻攔的,或是拒收新鈔的,不排除他們會使用非常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