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店二樓的情景,讓人有些看不太明白。
陳工書出奇的客氣,讓人難以理解。
難不成是他有所擔心?
也確實。
穀雨的身份,總歸讓人忌憚不已。
如果他想要對中統上海站不利,恐怕抬手之間皆可辦到。
然而就是如此,他卻是隻身前來,這就更讓人難以理解了。
穀雨心裏到底有何盤算?
剛剛他和書店掌櫃之間的對話,陳工書可是聽得清清楚楚的。
他話裏透露了一個極為重要的信息。
似乎他對中統的過去和現在特別的了解。
這種了解程度,恐怕老中統都要自歎不如。
因此,他到底是什麽身份,陳工書心裏好奇不已。
當然,更為讓他驚奇的還是穀雨的那份張狂和臨危不亂的沉著。以及如何不露痕跡的卸下槍裏的子彈。
常言道無事不登三寶殿。
陳工書更加認定穀雨不會無的放矢了。
於是才有剛剛請穀雨直言一說。
穀雨聞言,頓時一笑。
“看來陳站長還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啊。”
陳工書微微一愣。
處境?
還有比現在更為糟糕的處境嗎?
蘇滬區遭遇如此沉重打擊,以至於稍微像樣的反擊,都得猶豫再三。
就最近76號的行動,若是放到以前,那裏還輪到他們如此囂張。
對此,陳工書也是輕輕一笑。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就算再糟糕,也不過是個死而已。”
“抗擊日寇,拋頭顱灑熱血,我輩當如此。”
陳工書的神情異常堅定,似乎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
固然這精神可嘉。
然,想死豈不是很容易?
隻是如今形勢,若是人人隻想身死報國,不言如何跟汪偽鬥爭,不為長遠做打算,何談希望二字。
“陳站長勇氣固然可嘉。”穀雨讚歎了一番,當即就是話鋒一轉,“隻不過你好像還沒有認清形勢啊。”
“形勢?”
陳工書冷聲一笑,話語頓時如冬月霜雪一般。
“你所謂的認清形勢,就是要我等全部做漢奸,跟小日本沆瀣一氣?”
“非也非也!”
穀雨連忙擺手。
“目標一致對外是沒錯。”
“可你想過又是問題也出在內部和自身沒有?”
穀雨這一番暗示,用意已經很明顯了。
中統過去已經有過前車之鑒。
李士群就是其中最為突出的反麵典型。
如今中統遭遇危機,保不齊會有人想要步他們的後塵。
其實已經不是想要,而是有人已經在這麽打算著,並且已經付出了行動。
前段時間,蘇滬區副區長徐祥以及上海站副站長蘇德成的事情,已經初現端倪。
穀雨今天要提的就是這件事。
為何他不直言相告?
可能是他另有打算吧。
畢竟徐祥和蘇德成的死都是跟他有關。
如果要是陳工書知道此事,不知會作何反應。
陳工書微微皺眉,沉聲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穀雨啞然失笑。
什麽意思?
“一名副區長和副站長雙雙死於大火,你真覺得事情真就這麽湊巧?”穀雨似笑非笑的問道。
聽聞此,陳工書臉色大變。
徐祥和蘇德成的死,已有一段時間。
當時各方的調查結果,說是兩人酒後起了爭執,所以才導致了那一場大火將兩人都燒死其中。
兩人關係要好,他也是知曉的。
而且在他的了解中,他二人皆不是那種會酒後鬧事和胡言亂語之人。
怎麽可能會酒後發生爭執?
他人對此深信不疑,陳工書則是半個字也不相信。
為此,他還深入調查了一番。
隻不過蘇德成居住的地方太過複雜,根本就沒有查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對他來說,沒有信息就是最大的信息。
他心裏越發的肯定此事肯定有蹊蹺。
心裏是怎麽想著,可是沒有任何線索,讓他很是無奈不已。
時間一久,又毫無進展,他也隻得很是無奈的接受了這個結果。
如今聽到穀雨再次提及此事,心裏怎麽能不震驚。
“你是說他們死於他殺?”陳工書驚問道。
“我說得難道還不夠明顯?”穀雨笑著反問道。
“死於你們76號?還是死於日本人手上?”陳工書見此,慌忙的問道。
“他們死在誰的手中重要嗎?”
穀雨笑笑的看著對方,隨即道。
“你應該關心他們為何而死。”
陳工書再一次頓住了。
為何而死?
難道說其中還有什麽隱情不成?
想到這裏,他禁不住有些猶豫了。
始終不敢將兩人往最壞的方麵去想。
畢竟過去,兩人也是立下不少功勞的。
想來他們也不會做出背叛中統的事情來。
坐於旁側的穀雨,看著陳工書臉上的神情不斷變化著,就知道對方此時心中正矛盾不已。
想必在他的認知中,認為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陳站長是否認為,他們不會出賣中統?”穀雨笑問道。
“穀先生又有何證據證明他們有叛逃之心?”陳工書反問道。
聞言,穀雨頓時忍不住笑了起來。
拿什麽來證明?
需要證明嗎?
既然對方想要這個證明,那就給他一個答案就是。
“我來此時間也不算短了吧?”穀雨問道。
陳工書點頭。
“既然我已經來了這麽長時間,陳站長還能安然無恙的和我麵對麵而坐,難道還不能證明我所說的這些?”穀雨再道。
這一次,陳工書沉默了。
穀雨此次前來,很明顯已經知道這清雲書店是中統的據點。
按照76號如今的做法,不管是軍統還是中統,絕對會不遺餘力的進行打擊。
假若想要勸降,多半也是先行抓獲再說。
至於能不能勸降,那都是後麵的事。
但是,他穀雨並沒有這麽做。
反而還說了一大堆。
他的目的是為何?
他又是什麽身份?
似乎在自己的印象中,並沒有安排人打入中統啊。
“你是誰?”沉默良久,陳工書問出了一個極為關鍵的問題。
“我是誰?”
穀雨笑笑的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了沙發椅背上。
“青幫穀雨,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你知道我問得不是這。”陳工書盯著穀雨道。
“你隻需要知道我是青幫穀雨就行。”
“至於其他的,根本就不重要。”
穀雨毫不在意的回道。
“為何不重要?”
“起碼你應該讓我知道,你說得話到底又多少可信度。”
陳工書步步緊逼道。
“信不信,全在於你。”
“對我而言,你信不信都不重要。”
穀雨道。
“既然不重要,你來此豈不是多此一舉?”陳工書冷言道。
“你怎麽看,對我來說也不重要。”
“我隻做我認為該做的事情。”
穀雨毫不在意的回道。
什麽是該做的事情?
世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自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如果僅僅隻是憑借著自己的愛好行事,看似解釋的通,實則一點也解釋不通。
陳工書他是中統啊。
若不是中統叛逃人員沒有將他供出來,他現在早就成了日本人和76號的追擊名單了。
要不然他那裏還能安穩的坐於清雲書店中。
所以,他是幸運的。
同時,他又是不幸的。
一名副區長和副站長,同時謀劃叛逃,他卻全然不知。
兩者身死,也沒有讓他引起足夠的重視。
不知道該說他行事沉穩,還是該說他愚笨之極。
當然,這些對穀雨都不重要。
就像他所說的,他隻做該做的事。
今天來找陳工書,並非刻意為之。
隻是恰好想起之前的事情,好心提醒一下對方罷了。
不管如何,中統畢竟也算抗日的力量。
隻要有著他們存在一天,不止各方的壓力會少上許多,也會降低他暴露的風險。
為何這麽說?
中統和軍統活躍度越高,就越能牽引住日本人和76號的注意力。
等到那時,他們那裏還有更多的精力自查。
這樣的局麵自是穀雨最希望看到的。
前些日子,唐華和影佐禎昭同時都將注意力放到他身上,希望從自己身上找到突破口。
好在這一段時間,穀雨行事一直都小心翼翼。
加之汪偽政府推行中儲券引發的各種衝突,讓他身上的壓力頓減。
於此同時,他也采用了閉門不出的方式來應對。
這才讓他們沒有半點收獲。
不過,穀雨並不能因此就掉以輕心。
就算短期內他們沒有收獲,肯定不會就此放棄對自己的監視和跟蹤的。
既然如此,他就隻能通過外部的勢力,來打破這種平衡了。
軍統是其中的一環,中統同樣是。
為什麽穀雨會主動找上中統。
這就是其中原因之一。
至於中統具體能夠做到那種程度,他無法加以判斷。
在他心裏想來,有總好過無吧。
但是,因為種種原因的因素,很多事情他都無法跟陳工書透露的。
因此,陳工書心裏有種種疑惑,也就不難理解了。
對於這一點,穀雨也是清晰無比。
不過他也沒有打算要跟對方做解釋。
聽或不聽,做或不做,一切選擇權都在他陳工書手上。
再者,中統的未來如何,也跟他沒有太多的關係。
可能唯一有關係的,僅僅是因為大家同為抗日的力量吧。
麵對著疑惑不已的陳工書,穀雨突然覺得有必要補充幾句。
“陳站長,我現在唯一能告訴你的,徐祥和蘇德成曾經準備反叛。”
“你現在需要注意的,就是現在中統中是否還存在這樣的人。”
“如果你再糾結那些無用的事情,到時怎麽死的都不知道,那就太令人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