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廬奇秀甲天下,說的就是廬山的雄奇險秀。

冬日的廬山,銀裝素裹,冰雪皚皚,宛若人間仙境一般。

跟衛兵打了個招呼後,林其書沿著守軍司令部外的羊腸小道,緩緩地行走於村落之中。

望著眼前的一切,多日來堆積的壓抑,頓時一掃而空,就連心胸也豁然開拓了不少。

這些年,除了少年的時光在南京以外,幾乎大半的日子都是在上海。

身為法租界華人探長,每天要不是在巡捕房,要不就是在辦案的路上。

除此之外,還得掛著笑臉迎來送往,應付各路的牛鬼蛇神,神經每天都緊繃得如同一根弦。

隻有每晚回家看見妻兒的笑臉時,他那時的精神才是最為放鬆的。

那時候,他也曾經無數次得問自己,自己加入軍統到底是為了什麽?

作為一顆潛伏的諜子,自己的價值到底在哪裏?

長久以來,他一直沒有答案。

他覺得報國的方式,好像不應該是這樣的。

直到穀雨返回上海,喚醒了他這顆沉睡的諜子,他似乎才看到了新的曙光。

可是在看不見硝煙的戰場中,他終究感受不到戰爭殘酷,看不到同胞流離失所的悲慘。

就算經曆過上海的淪陷,就算曾經目睹過四行倉庫保衛戰,但戰爭對他來說,總歸還是有些遙遠和模糊。

直到這一趟九江之行,這一路的所見所聞,才真正讓他震撼不已。

被毀的村莊,逃難的人群,餓死在荒野的難民,野狗啃食屍體,無人收斂的骸骨……

一幕幕人間慘狀,直撞入他心靈。

就如此刻,撞入山頂臨時戰地醫院的他,望著那些缺胳膊少腿的戰士,那種震撼更是無以複加。

戰爭是殘酷的,沒有人願意參加戰爭。

隻是,若侵我國土,戮我同胞,就算身死也要拚力一戰。

他和穀雨關係很深,這不假。

可是當初穀雨布下這一切計劃時,特別是當日軍統上海站為了摧毀軍火,可謂是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對此,兩人曾經還有過一番爭論。

當時林其書曾經問穀雨,以犧牲那麽多人為代價,去為了一個暫時不知結果的潛伏計劃,值嗎?

穀雨並沒有用值不值來回答,隻是回了他一句:隻要是戰爭就沒有不死人的,而我要做的就是讓戰場上少死點人。

這句話簡單直接,卻是道出了很多潛伏工作者的心聲。

往大處向是為國為民,小處看就是這般道理了。

矗立半晌,林其書轉身準備離去,際邊卻突然傳來一陣嗡嗡嗡的轟鳴聲。

林其書愣了一下,順著聲音望了過去,隻見天空中有一團黑影向廬山的方向飛來。

接著黑影逐漸變大,一個變成多個。

是飛機!

“敵襲!有敵襲!”

很快林其書就反應了過來,那是日本人的飛機,於是慌忙奔到戰地醫院喊了起來。

與此同時,發現日軍飛機的醫院哨兵,也是衝到院中喊了起來:“日本人的飛機來了,大家趕快隱蔽。”

“快,轉移傷員。”

反應過來的護士,也趕緊指揮著眾人轉移著病號。

可是院子中臨時搭建的帳篷內,少說也有幾十號傷兵,就醫院的那點人手,根本來不及將所有傷員轉移。

就算林其書匆忙地加入到了隊伍中,時間也根本不夠。

眨眼間,飛機就飛到了廬山上空,朝著山上的目標呼嘯而下,對著醫院的方向就扔下了數枚炸彈。

轟!轟!轟!

數枚炸彈落在離醫院不到十米外的地方爆炸開來,巨大的衝擊波掀起一道道風雪,就撲向了醫院。

頓時,將院子中的帳篷全部掀倒在地,將一眾傷兵全部壓在了裏麵。

原本慌亂的醫院,此刻更是亂做一團,一片慘叫聲傳遍了山野。

處在外圍的林其書,慌忙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看著眼前的一幕也是心急如焚。

而此時,日本人的飛機又俯衝過來了,如果再不想辦法的話,院子中的這幾十條人命當場就得報銷。

正在著急之間,山上的衛兵也匆忙得趕到了醫院,投入到了搶救傷員中。

隻是想要和飛機搶時間,估計人還沒有救出來幾個,日本人的炸彈就又來了。

怎麽辦?

正在思索著應對之策的林其書,突然眼光落在一名士兵身上。

“我來!”

林其書上去將那名士兵懷中的輕機槍奪了過來,當即就衝到剛剛爆炸的地方,抬起槍口就對著敵機開始掃射起來。

一邊掃射,一邊衝著天空喊叫著:“小日本,你來啊,有本事衝著你爺爺來啊!”

隻聽到幾聲乒乒乓乓的響聲,那架剛要準備投擲的炸彈的飛機,不得不快速得將飛機拉了起來。

然後再天空中繞了一個圈之後,又朝著醫院的方向飛了過來。

不過林其書沒有傻到在哪裏等著日機來轟炸,一梭子彈打完,就立即換了一個地方,直接朝醫院一側的山坡上跑了過去。

日機一見,當即就改變著航線,朝著林其書的方向追去。

而他則是借著日機低空飛行的時候,抬起槍口又是一陣射擊。

如此反複,且戰且退,一路將那架敵機吸了過去。

此時是那日機飛行員,也被林其書的這種打法給磨出了火氣,當即繞了一個大圈,將雞頭對準方向後,遠遠的就開啟了機關炮開始掃射著。

噠噠噠!

機關炮的子彈如同狂風掃落葉般,所過之處碗口大的樹幹也當即被打斷。

林其書不敢大意,隻得趕緊滾到了一旁。

就算如此,仍舊被濺起的殘屑將臉割開了一條口子。

可他絲毫顧不得那點傷口,翻身爬起來又繼續往山上跑去。

那日軍飛行員,似乎也是打定了注意,非要跟林其書糾纏下去不可,繞了個大圈又奔了回來。

一人一機,就這樣開始在山梁上纏鬥起來。

這日機飛行員的舉動,很快就引起了其他飛行員的注意,紛紛通過通話器詢問起情況來。

經過一通了解,數名日軍飛行員當即就表示一定幫他出這口惡氣。

於是,數分鍾後,三架敵機調轉航向,齊齊奔著林其書而去。

噠噠噠!

三架敵機同時開火掃射,將林其書逼得慌亂的躲避著。

剛剛撲到一塊石頭後麵躲過了一輪攻擊,結果先前那架日機就突然呼嘯而至。

隻聽到一聲呼嘯聲起,接著就是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起……

山頂之上,再次恢複了平靜,幾名日軍飛行員大笑著揚長而去。

三天後,九江碼頭。

十船軍火物資的卸裝工作,也漸漸進入了尾聲。

剩下的那半船物資,頂多傍晚時分就能卸完。

隻不過此時站在房間窗口的穀雨,注意力全不在青幫弟子身上,而是落在了正在聚集的日本士兵上。

“雨哥兒,聽說這些日本人要調去廬山了。”路方遠低聲道。

“廬山那邊情況怎麽樣?”穀雨沒有回頭,隻是問道。

“聽說廬山守軍這幾天收獲頗豐,想必是那邊的日軍頂不住了,這才又調集軍隊過去的。”路方遠回道。

穀雨用手指輕輕敲打著窗台,繼續陷入了沉思中。

林其書那邊的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隻要城中的日軍再按計劃調往廬山,同時趙子衿的那邊又一切順利的話,應該不出三天,就可以順利實施計劃了。

沉思片刻之後,穀雨回身過來叮囑道:“你這兩天特別注意一下城中日軍動向,有什麽情況立即向我匯報。”

路方遠剛要開口回話,視線中幾日不見的中川杏卻出現在碼頭上,正匆匆忙忙地往貨船的方向趕來。

於是隻得趕緊提醒著穀雨道:“中川杏來了。”

嗯?

按照中川杏這幾天的習性,沒到返程的時候他是絕不出現,他這個時候來做什麽?

穀雨一臉的不解。

不一會兒,中川杏出現在了房門口。

一見到穀雨,就極為熱絡的寒暄起來:“穀先生,幾日不見,甚為想念啊!”

“中川先生,你這享福去了,就忘了我們呐,這都好幾天沒來喲。”穀雨也是打趣著道。

“哈哈哈!”中川杏笑了起來,隨即自嘲道,“都是一副勞碌命啊,哪裏有福能想啊。要是允許的話,我倒願意跟穀先生調換一個身份,就不會像現在這麽愁了。”

“任務即將圓滿完成,中川先生立馬就可會上海向影佐先生交差,何來愁煩一說?”穀雨不解道。

“想必你也聽說了我方在廬山戰事吃緊的事情來吧?”

說到這裏,中川杏那剛剛還滿待笑容的神情,隨即就被一臉憂愁所代替。

“說實話,我還真是不太清楚。”穀雨搖頭道。

中川杏見此並不疑有他,隻是看向了穀雨,道:“穀先生,我有個不情之請?”

見此,穀雨心中也是微微一愣,中川杏這是?

“但說無妨!”

“是這樣的!”中川杏整理了一下思路,這才緩緩的道,“我軍廬山吃緊的事情,確實是有其事。”

“九江司令部為了應對廬山戰事,準備將城中的兵力調往廬山。”

“所以…”

中川杏頓了一下,觀察了穀雨的反應之後,確認並無異樣,這才接著說了下去。

“如此一來,我們在九江區域的兵力就顯得有些捉襟見肘,所以我想請穀先生和青幫的兄弟,暫時擔任軍火庫的守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