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興館!

二樓一間雅室中,門口處立著兩人。

房間中的靠窗的案幾旁,李士群一人獨坐,身旁不遠處也是立著兩人,

案幾上放著一碗蓋茶,茶香四溢。

茶自然是好茶,產自西湖的明前茶。

端起茶碗,李士群拿著碗蓋,輕輕撥弄了下茶湯上漂浮的茶葉,猛地喝了一口。

茶水本不燙,卻是一口吐在了茶碗之中。

“這也算是今年的明前茶,這些茶商的良心都讓狗吃了吧。”

李士群重重的將茶碗摔在了案幾,一臉怒不可遏。

“李爺,這已經是館子裏最好的茶了。”其中一人慌忙彎腰解釋道。

“什麽破玩意兒。”李士群低低的淬了一句。

“要不我去給你換換?”那人討好道。

“算了。”李士群擺了擺手,扭頭望了望窗下的街道,接著問道,“穀爺何時到?”

“來之前,小的已經派人前去季宅催了,穀爺應該很快就到了吧。”那人回道。

“快到了吧?”李士群聲音一愣,滿臉不悅。

“我這就去催催。”

那人說著,轉身就準備離開,卻被李士群出聲攔了下來。

“算了吧,隻要能夠趕上就好。”

“還有近一個半小時,穀爺應該能趕上。”掏出懷表瞧了一下時間,那青幫弟子低聲道。

“嗯!”

李士群應了一聲,閉上眼睛靠在了椅背上打起盹來。

這青幫弟子見李士群不再說什麽,輕輕走到另外三名青幫弟子前輕聲交代了幾句,這才重新立在窗戶。

隻是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德興館前的街道上,似乎在觀察著什麽。

門內的那兩人同樣如此,正在通過留著的門縫,盯著樓下的入口處。

這些天,穀雨以身體還未康複為由,一直就貓在季宅中。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正在做月子了。

看院的青幫弟子來通報說,李士群李爺正在德興館等他,讓他好是一陣詫異不已。

那天,季雲卿宴請九江一行的青幫弟子,差人去喚李士群前來。

李士群本身為季雲卿的徒弟,這些事情露個麵本沒什麽,結果回人說季雲卿說忙,沒有時間參加。

對此,季雲卿倒也沒有說什麽。

其實穀雨很清楚,李士群隻是因為利益和季雲卿綁在一起。

恐怕沒了這些,估計就是屁的師父,誰認識你啊!

不過,穀雨也不會多嘴,反正跟他也沒半毛錢關係。

他要的,隻是利用季雲卿和李士群而已。

當然,很可能也是雙方相互利用。

就算相互利用,穀雨也不在乎,這樣他才能更好的站穩腳跟。

以此斷定,今天李士群相邀,想必也是有什麽事情。

簡單收拾了一下,穀雨和來人一同前往了德興館。

德興館雅室中,見著李士群,穀雨依然如往常沒有半點師兄的架子,拱手就是極為客氣的道:“讓師弟久等了,還望見諒。”

“師兄如此說就見外了。”李士群起身相迎,按著穀雨的雙手道,“來,師兄請坐。”

穀雨並不去坐上首,隨意找了個位置就坐了下來。

坐下,穀雨望了一圈,故意道:“這是有安排?”

“沒有,就是單純想請師兄吃個飯而已。”李士群笑笑,“你看你我還從來沒單獨一起飲酒過,今天師弟就做東豪氣一回。”

飯就這麽好吃?

穀雨打死都不相信。

“師弟,你這陣勢是像吃飯?”穀雨半點也不客氣,當即就指了指身旁的幾人。

“師兄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段時間這麽亂,多帶些人來不是安全些嗎。”李士群臉色依舊如常,絲毫沒有被點破的尷尬,反而是找著借口應付道。

“吃飯?”穀雨冷聲一笑,“師弟真是好大排場,吃個飯帶個二三十人。”

“按身份,你得叫我一聲師兄。敬你是因為你年長一些。”

“你若是不說實話,這飯不吃也罷。”

泥菩薩也有火氣,你不說實話,就別怪我擺架子。

穀雨沉臉,起身就走。

李士群以為是穀雨故意作態,本不打算理會,相信他走到門前就會主動返回來。

可是他沒有想到,自己想錯了。

隻見穀雨走到門前,打開門抬腿就往外麵走,半點也沒有停留的意思。

“師兄,我認錯我認錯,今天確實是有要緊事。”李士群見狀,趕緊跑上前去將穀雨拉了回來。

“真有事?”穀雨問道。

“真有事。”李士群拉回穀雨,將他按在了位子上。

此時,李士群臉上賠笑,心中一陣懊惱不已。

之前影佐禎昭提及建立特務委員會之事宜,頓時讓李士群看到了希望。

按照日本人的計劃,開年會在上海成立一個特工總部,丁默邨任主任,他任副主任。

丁默邨和他同出中統,可是通過他才結識的日本人。

就算他丁默邨位置高於自己,可是這特工總部完全是以他的根基為基礎而建立的。

到時架空丁默邨,豈不是輕而易舉之事?

那時,這特工總部同樣不是自個兒說了算?

可是他千算萬算,影佐禎昭給他塞來了個穀雨。

如果沒有勢力,就算是身為他師兄又怎麽樣,照樣還不是被他拿捏?

結果沒想到,影佐禎昭多次有意無意中都提及此事,穀雨會作為影佐禎昭的特別顧問加入特工總部。

職位平級不說,還等於影佐禎昭他在身旁安插了一名眼線,處處都將會受到影佐禎昭掣肘。

因此,李士群心裏一直想壓上穀雨一籌。

反正說來說去,最後都是因為貪欲作祟。

向季雲卿要人的是他李士群,心裏不滿的還是他李士群。

結果,穀雨根本不吃他這一套,頓時讓李士群感覺一拳打在了棉花之上。

有力無處使啊!

“有事說事,沒事我就回去睡覺了。”

穀雨此時半點麵子也不給。

“師兄稍安勿躁,你且聽我慢慢說。”

見此,李士群不得不收起了那些醃臢心思,趕緊說著今天邀請穀雨前來的因由。

據可靠情報,軍統會有重要人物抵達上海,今天就會在這德興館碰頭。

至於來人是誰,掌握何種機密,來上海有何目的,皆是一概不知。

聽著李士群的敘述,穀雨一陣心驚。

自己作為軍統上海特別情報小組的負責人,回上海之前,軍統上層就給予了很大的權限。

包括不限於直接指揮軍統上海站的所有行動。

為什麽事先沒有得到這個情報?

是軍統本部不知情,所以沒有通知自己?

還是李士群憑空捏造?

是前者,那很可能就是有人私下做主。

假若是後者,難道又是影佐禎昭故意布局試探自己?

不管哪種情況,都必須探聽清楚再做打算。

“這個消息屬實嗎?”穀雨不露聲色,故意問道。

“消息應該錯不了。”李士群篤定道。

“幾點接頭?”穀雨再問。

“四點!”

穀雨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時間,三點十分。

距離四點不到一個小時,是真是假到時自然便知。

隻不過,李士群知道穀雨跟軍統是有過節的。

穀雨自然不能不表示什麽。

“如果抓到人,能不能交給我處理?”

“為何?”

李士群一時之間好似沒有反應過來。

“師弟,你別忘了,軍統可是欠著我半條命。”穀雨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道。

經此提醒,李士群終於反應了過來,穀雨這是因為蘇州遭遇軍統襲擊,而耿耿於懷了。

“你放心,等我問完了該問的,交給你隨意處置。”李士群毫不客氣的應承了下來,隻不過有個前提而已。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漸漸指向了下午四點。

靠在椅子上假寐的李士群真開了雙眼,問道:“現在什麽情況?”

話語剛落,立即有人回道:“一樓暫時沒有可疑人員出現,二樓東側雅間半個小事前來了一個人。”

“嗯。很好,給我盯緊了,千萬不要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人。”李士群沉聲道。

“是!”

四點。

樓下一個聲音響起:“掌櫃的,樓上還有雅間嗎?”

見有客上門,小二點頭哈腰的迎了上去:“有的有的,這位爺,這邊請!”

此時,站於門口的青幫弟子,不斷低聲向李士群傳遞著樓下的情況。

頭戴貂毛,身穿長褂,外套對襟襖子,看穿著像是一個富商。

不過挺這口音,不像是江浙一帶人士。

他進了東側雅間旁邊的房間。

聽到此,李士群低聲冷笑了起來:“應該就是他了。”

站於窗口的一名青幫弟子,與此同時,輕輕推開窗戶,抬手對著外麵街道招了招手,接著又將窗戶輕輕的關上了。

穀雨知道,這是準備開始動手的前兆。

於是,抬腿就往外麵走去。

這時,李士群在背後喊道:“師兄不著急,這個時候上去,什麽把柄也抓不到,再等等。”

既然李士群說不著急,穀雨隻好停了下來。

約莫又過了五分鍾,李士群不動聲色的敲了敲桌麵。

門口的那名兩名青幫弟子見狀,當即就打開房門衝了出去。

不幾秒,隻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樓下傳上來。

接著,兩聲踹門聲響起。

“你們要幹什麽?”

“幹什麽,抓人!”

“各位爺,我隻是來上海做生意的,你們抓錯了吧。”

聽到這裏,李士群緩緩起身走了過來,拍了拍穀雨的肩頭,道:“輪到我們出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