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興館,是家經營超過五十年的老店。

自從日本人占了上海之後,上海灘的某位大人物就盤了下來。

據說這位身份極其神秘的幕後老板,最近跟日本人走得相當近。

傳言日本駐上海武官、日軍駐上海司令官,以及青幫大佬張嘯林季雲卿等人,都是其座上賓。

你說如此背景,誰人敢在德興館鬧事?

隻怕是壽星公上吊,先嫌自己命太長了。

而這德興館掌櫃,成天迎來送往,看似和和氣氣,實則那隻是因為生意需要。

熟悉的人都知道,這掌櫃在這德興館幹了三十年有餘。

那位手眼通天的大人物接手德興館時,親自出麵才將其留了下來,足見其份量不輕。

正在廚房巡視的掌櫃,聽聞有人敢在德興館鬧事,當即就走了出來。

“誰人敢在這裏鬧事,也不看是什麽地方。”

麵對著李士群那手持家夥的二三十人,掌櫃絲毫沒有放在眼裏,一出聲就能感受到話語中的傲氣。

“憲兵隊辦事,閑雜人等一律讓開。”

特工委員會的一切事務都還還是在籌劃之中,李士群對外的身份,目前仍是掛靠在日本憲兵隊之下。

所有人所持證件也是皆是由憲兵隊出具,因此對外一直宣稱憲兵隊。

其實知道實情的人都知道,日本憲兵隊還淩駕於日本軍隊之上,如此重要機構,怎麽可能會讓中國人加入。

這些不過就是二狗子而已。

“憲兵隊?”隻見掌櫃冷冷一笑,“一群二狗子也敢來德興館撒野,誰給你們的膽子?”

“口出狂言,我看你是找死。”

那人是李士群都手下剛剛忽悠進來的,如何知道這德興館的背景,張口就是喝嗬斥著掌櫃。

見此,掌櫃不怒反笑。

他在這德興樓三十餘年,何人敢威脅於他?

“很好很好!”

掌櫃指了指那人,笑道:“給我拖出去把舌頭割下來。”

話音剛落,身後立即就有兩人衝了出來,上去就要按著那人。

“你們找死!”

那人劃拉著槍栓,抬起槍口就要開槍。

“住手!”

這時李士群正好走了出來,瞧見樓梯上這一幕。

此時,他一個頭大啊!

真是擔心什麽來什麽。

他也終於知道,為什麽軍統偏偏要定在這裏碰頭了。

就是憑著無人敢在德興館鬧事,他們才敢有恃無恐啊。

原本他想著,快速將人抓獲,等著從接頭之人身上搜出證據,就算是掌櫃也不好說什麽。

那想到,人才剛剛抓住,這就驚動了掌櫃。

恐怕今天不能善了。

“李爺,這人太囂張了,連皇軍都敢不放在眼裏,今天必須給他點顏色看看。”

這話一出,李士群就知道實情要糟。

果不其然,掌櫃當即就冷聲道:“拉出去,把雙手雙腳都給我打斷。”

看來這次掌櫃是真的怒了。

李士群很是無奈的低聲罵了據蠢貨,眼睜睜看著手下被拖了出去。

不一會兒,一陣慘叫聲就傳了進來。

不用說,那人已經自食其果了。

過了不到兩分鍾,其中一名德興館護院端著一隻盤子走了進來。

盤子中盛著一物,三寸之舌。

德興館的威名雖早已在外盛傳,可也沒親眼見過這麽彪悍的,那些看熱鬧的人群,當即就有人嚇尿了褲子。

“掌櫃的,不知能否給個薄麵,讓我將這人帶出德興館,他日一定登門重謝。”李士群心有怒火,此時也隻得強行壓下,以商量的口吻朝著掌櫃道。

誰知道掌櫃並不給麵子,反唇相譏道:“需要我給憲兵司令部打電話?”

這話說得並不算大聲,卻是清晰的傳入了二樓雅間之中。

那富商穿著的男子,隨即就高聲喊了起來:“掌櫃的,掌櫃的……”

不過還沒等這話喊完,李士群的手下就厲聲嗬斥著對方閉嘴。

那人還欲張嘴,接著迎接他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毆打聲起,一陣闡教頓時響徹了德興館。

“李士群?”掌櫃似乎認出了李士群都身份,試著叫了一聲。

“掌櫃認得李某?”李士群詫異道。

掌櫃冷哼一聲:“一個三姓家奴而已,誰人不知道?”

三姓,兩度背叛其信仰,是為漢奸走狗也。

麵對掌櫃的擠兌,李士群敢怒不敢言。

他知道這事就算鬧到影佐禎昭那裏,他不但討不到半點好不說,還會被認為能力欠缺。

最後吃虧的還是自己。

“把人帶出來。”無奈之下,李士群隻得讓人將那名富商拖了出來。

此時那富商,一臉紅腫,嘴角淌血,很明顯是剛才那頓暴打所致。

“掌櫃,此人是軍統的諜子,來此就是為了跟上海的軍統接頭,我們抓他會去就是要問各清楚。”

“你消息靈通,應該很清楚日方對待軍統的態度。”

“麻煩你高台貴手,也能讓我們好交差。”

李士群哪裏是跟對方商量的態度,就差點沒有求爹爹告奶奶了。

不知掌櫃是不是有意要包庇那富商,望著李士群冷聲道:“上下嘴皮一翻,你說他是軍統就是軍統,你可有證據?”

證據,李士群什麽時候抓人需要證據?

他懷疑誰是諜子,直接抓會去再說。

別管你承不承認,到了他手裏就沒有不畫押的。

怎麽畫押的,重要嗎?

李士群說他是抗日分子,那他就一定是抗日分子。

錯不了!

說實話,李士群還沒有什麽證據,僅僅隻是靠著所謂的情報而已。

情報準不準確,鬼才知道。

對此,李士群無言以對。

“我看你也沒有什麽證據嘛。”掌櫃笑了。

再次被掌櫃譏諷,李士群那臉當時就漲成了豬肝色。

可是,他無力改變。

“掌櫃的,我真的隻是來上海做生意的客商,不知怎麽的就被這些人抓起來了,請你幫幫我。”

那商人一見有機可乘,立即又喊叫了起來。

當著掌櫃的麵,李士群哪裏敢再指使手下讓其閉嘴,隻得任由對方在哪兒高聲辯解著。

“哦?”

掌櫃眉頭一皺。

“你說你是個客商,那你說說,你從何處來,以經營什麽為生?”

“你要是說對了,我保你平安走出德興館。”

“你要是說得不像,那不好意思,我隻好把你交給他了。”

這話一出,又讓人費解不已。

明顯是想置身事外,兩不相幫,為何又要鬧這一出。

李士群搞不明白了。

其實看到出麵看到當時那個場麵時,穀雨就已經知曉了會是這個局麵。

可今天他並不是主角,因此並沒有出聲。

另外一點,從那富商的口音中發現,此人口音既不像南方,也不像北方,甚至根本不是中國任何一個地方口音。

如果沒有猜錯,這人的口音中明顯帶著日本江戶地區味。

以此猜測,這富商是日本人。

這個想法一起,穀雨頓時一臉震驚。

李士群費了半天勁,抓了一個日本人。

尼瑪這也太搞笑了吧。

不會又是李士群故意設下的一個圈套吧。

可是看著不像啊,剛剛手下被掌櫃的人帶出處置,他可是真的不敢阻攔。

如果要是說,李士群拿手下來下注,這籌碼也太大了些吧。

針對自己?

顯然不像。

剛剛影佐禎昭才失敗了一個大局,自己還冒著生命危險救了他一命,就算對自己有所懷疑,也早該消除了才是。

因此,他猜測,應該不是針對所為。

可如果不針對自己,李士群用日本人下套,誰人會願意?

這一切也解釋不通嗎?

假若要說他是軍統的特工,好像也有些牽強。

就算日本民間有反戰聯盟,想必也不會以軍統的身份來跟軍統上海站接頭啊。

一切不合理的解釋,似乎要到另外一個房間的那人來解惑了。

於是,穀雨不露聲色退了開去,轉身緩慢的朝最早被監控那人所在的房間而去。

東側雅間中那人,在他進入德興館時,穀雨當時就觀察過他。

中等個子,微瘦。

長發,戴著一副眼鏡,身著灰色西裝,皮鞋擦得鋥亮。

看氣質,應該受過良好的教育。

走進雅間,那人被按在地上,一名青幫弟子正用槍頂在他的腦袋上。

穀雨示意將人放開,讓對方站了起來。

李士群今天帶來的這些手下,大多還是青幫帶出去的,自然也是認識穀雨的。

穀雨有令,幾人不敢不從。

瘦眼鏡被放開之後,在青幫弟子逼迫下,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站在一旁的穀雨,則是冷眼觀察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因為受到驚嚇,那人渾身正打著擺子,眼神中充滿了無盡的恐懼。

“這位大哥,你救救我,我什麽也沒幹,我什麽也不知道。”瘦眼鏡一見穀雨,當即就跪在了他麵前,求放了他。

在沒有確認對方身份之前,讓穀雨放人,顯然是不可能的。

“好!你先回答我自己問題。”

穀雨並沒有再讓對方起身,隻是讓他就那麽跪著。

“好,你問,我一定如實回答。”

此時,瘦眼鏡哭腔已起,毫不誇張的說,眼淚鼻涕泡都快冒了出來。

“你是誰?”

“你來自哪裏?”

“今天來這兒的目的為何?”

“記住,你隻有一次機會,如果有半點假話,結果想必你也很清楚。”

穀雨當場連續拋出了三個問題,問完之後一雙眼睛就沒有離開過對方的麵部。

這三個問題對他來說,不管對方如何做答,其實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看看對方作何反應。

在特工訓練中,關於人類的微表情曾經講到這麽一些內容。

如果你想看一個人說謊,其實根本不用聽他講什麽內容。

隻需要通過他的表情、下意識的動作等等,通過這些細微的痕跡,你就能判斷出他到底有沒有說實話。

如果他有說謊,他的身體會出賣他。

如果說得是真話,這些同樣能給你答案。

這才是穀雨問話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