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周夏嚴曾經聽過一個言論，那就是霓虹人將一流商品自己用，二流產品賣到歐美，三流產品賣華夏。

但國內呢？

一個大廠的高管曾明確爆料，一流的產品出口，二流的產品內銷。

可謂是引起了一片嘩然。

穿越到了這個全國各個地方都想大規模投資，都想迅速脫貧的時代，周夏嚴才知道國人對錢，特別是外匯有多麽渴望。

大家恨不得將一切可以賺錢的東西都往外賣，以獲得寶貴的外匯。

周夏嚴明白，我們想自己完成西方人200年殖民化得來的積累，唯一的選擇就是拚命壓低自己的勞動力價格，賺取更多的外部資源。所以對內，就得過且過了。

但周夏嚴想說，我們的國民也是有尊嚴的，不是冰冷數字或者機器上的螺絲，雖然可以吃苦，但要對他們尊重！

現在經過自己的努力，特別是《你好，瑨州》這部電影的成功，外國人猛然發現，華夏未來非常可期，華夏人會很有錢，所以大河廠的兩款精致紀念手表就有了非常好的投資價值，於是開始花重金購買。

在巨大的差價麵前，大河廠想盡可能多的將手表賣出去多賺錢無可厚非。

可周夏嚴記得一位著名學者說過：一個國家，經濟落後了，可用十幾年趕上去，風氣壞了就是幾代人也難恢複。

所以不能什麽錢都要無原則的賺取。

周夏嚴耐心地向唐廠長解釋：“廠長，當時我出這個主意的時候，一方麵是要解決咱們大河廠轉型到電子表需要的資金問題；另一方麵其實是想讓國內的群眾也能享受一把發展的紅利。試想，如果咱們真像電影裏演得那樣，未來有巨大的發展，那您說，這部電影是不是會成為一部非常有意義的電影？咱們電影中的紀念手表會不會成為這個時代重要的見證，而身價不菲呢？”

唐廠長聽到以後，立刻點頭道：“這是肯定的。如果咱們的未來真能達到你電影裏麵所描繪的程度，那麽咱們這兩款限量腕表絕對會成為重要的曆史標記之一，漲價那是必然的。”

周夏嚴一攤手道：“您看，大家其實都明白這道理，所以那些外國人才願意花1000美金去購買咱們的一塊手表。這其實說明，咱們的手表賣得便宜，他們得到了更大的利益。那麽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將剩下的表再便宜賣給外國人，不讓咱們自己的國人可以正常購買到這兩款非常有意義的腕表，等於說，以後咱們的人想擁有這兩款腕表，就隻能高價去外國人那裏買二手貨了。您覺得合適嗎？”

唐廠長聽到這裏，臉色有些不好。

他有些生氣道：“小周，我這不也是想多賺一些外匯，讓咱們鍾表廠改造能更順利一些嗎？我可沒有私心。”

周夏嚴知道自己說重了，馬上抱歉道：“對不起廠長，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覺得，咱們雖然要掙錢，但應該是站著把錢給掙了。好東西也要想著咱們國家的自己人。試想如果總是將最好的東西賣出去，那麽大家以後會怎麽看待咱們的內銷產品？是不是會覺得，國外的產品就是質量好，賣給他們的都是次一等的商品呢？真要是到了那個時候，我說句難聽話，就算咱們將國內的產品質量搞上去了，老百姓也不會相信咱們。畢竟咱們已經有了前科。到那個時候，咱們想再把這塊牌子重新立起來，可就是千難萬難了。”

唐廠長聽到這以後，有些詫異道：“不會吧，我覺得大家對咱們的產品還是很信任的。”

周夏嚴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雖然他很想說唐廠長的話是正確的，但站在曆史的下遊，他卻知道事情根本就是那樣發展的。

曆史上，因為各種廠家都將他們最好的產品用於出口，然後將那些偷工減料的產品對內銷售，結果就造成了咱們自己的產品在國內口碑盡失。

更荒唐的是，開放對霓虹的旅遊之後，一大批人跑到霓虹去買買買，特別是馬桶蓋，都上了頭條熱搜。但那玩意兒本身就是華夏生產的，結果轉了一道手，到霓虹不但價格暴漲不說，還成了霓虹產品質量好的例證。

而咱們國內的產品呢？隻能夠在低價低質的泥潭裏麵爬不出來。

你稍微想賣貴一些，老百姓也不會相信你。畢竟以前廠家劣跡斑斑把消費者都搞怕了，他們更相信那些所謂的洋品牌，以及所謂的外單貨。

那時候，很多專家蹦出來說老百姓不知道愛國，愛自己的商品。

但周夏嚴想說，你都做了初一，就不要怪百姓做十五。這世界上從來就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當你大庭廣眾之下說外銷的牛奶品質遠超內地牛奶品質以後，大家要是還能拿你當良心商家才怪！

現在才是1980年的年初，很多破事情還沒有發生，所以周夏嚴決定試著挽救一把。

想到這裏，他對唐廠長柔聲勸道：“廠長，我們要將眼光看得長遠一些。這次，我們的手表銷售情況的確相當不錯，而且我相信，隨著電影的熱映，咱們大河鍾表廠的產品還會迎來銷售的高峰。因此，其實我們改造生產線的錢已經不成問題了。在這個時候，我們應該更多想一下，如何塑造我們大河這個品牌。您想，一個將所有好產品都賣到國外去的廠商，和一個在國內賣的產品跟外銷品質量一樣的廠商，消費者會更信賴誰呢？他們會認為誰才是自己人呢？唐廠長，我們自己也是消費者，要將心比心，要尊重國內的消費者啊。”

聽到周夏嚴的話，唐廠長沉默了。

他這時候已經被說動。

實際上，隨著兩款外銷限量腕表的熱銷，大河廠改造生產線的錢其實已經基本搞定了，畢竟隻要將這1000塊手表賣出去，每塊1000美金，那就是100萬美金！運作一下，就約等於400萬華夏幣！

此外還有那將近千塊內銷腕表呢。總金額就要近500萬華夏幣了。

這些錢，讓大河廠順利從機械手表過渡到電子手表，已經沒有任何問題了。

但他就是一想到這麽做以後，會有數百萬華夏幣的損失，就感覺心很痛。那可都是錢啊，如果能賺到，又能多解決一些工廠子弟的工作，又能多起幾座宿舍樓了。

看唐廠長在那裏糾結，周夏嚴暗暗搖了搖頭，心說：“善財難舍啊。”

於是，他笑道：“唐廠長，實話跟您說，我之所以跟貴廠合作，除了要幫咱們進行電子表轉型，還有另外一個買賣想跟咱們大河廠進行更深層次的合作。所以咱們大河廠要重視消費者心裏的口碑了。我真誠地建議咱們廠能將目光放得長遠一些，從一開始就能夠將咱們廠打造成重視國內消費者的企業形象。否則到時候人設崩了，新產品銷售受阻，那可就是丟了西瓜撿了芝麻，得不償失。”

聽周夏嚴這麽一說，唐廠長的眼睛立刻亮了。

他抓住周夏嚴的胳膊，急切地問：“小周，你沒有騙我吧？真有新的項目？”

周夏嚴無奈道：“唐廠長，我什麽時候騙過大家？我哪次說話不算數了？這次拍電影，就沒少讓大家賺錢吧？”

聽周夏嚴這樣一說，唐廠長嘿嘿笑了起來。

雖然比不得瑨州無線電廠和遊戲機廠，但這次大河鍾表廠算是狠狠地吃了一口肥肉。

唐廠長鬆開了周夏嚴的胳膊，笑著道：“小周，我有什麽不相信你的呢？行，那我就聽你的意見，回去就把剩下的那幾百塊手表收好了。”

說到這裏，他痛心疾首地道：“要早知道這些表能賣那麽多的外匯，我們就少送出去一些了。這一塊表價值好幾千塊錢，現在回想起來，讓我肝痛啊。”

周夏嚴聽後無奈地搖了搖頭。別說在華夏，就是在世界上，你不跟各個方麵打好關係，根本就做不成事情。所以走關係用掉幾十塊腕表，那是必須的代價。

想到這裏，他笑著對唐廠長說：“我再給您出個點子，可以讓咱們在不破壞原則的基礎上，盡量將剩下的表賣出更多的錢。您願不願意聽？”

唐廠長立刻笑了。

他朗聲道：“小周，我當然願意聽啊。你快跟我叨咕叨咕，我們該怎麽做？”

等送走了眉開眼笑的唐廠長，周夏嚴便把這件事情放在了一邊，繼續忙了起來。

隨著電影的繼續熱映，銷售額暴漲的同時，他們的工作也增多了不少。

可很快，一個不好的消息就傳了過來。

見到韓廠長和丁總站在麵前，臉色陰沉，周夏嚴奇怪地問：“兩位領導，發生了什麽事情？”

丁總向韓廠長示意了一下，韓廠長歎了一口氣，無奈道：“小周，咱們碰到大麻煩了。周圍的那些無線電廠，開始把他們的收音機大幅降價。”

說到這裏，他咬牙切齒地道：“這些人降價是同時開始的，咱們居然一點兒風聲也沒有得到，很明顯，這就是衝著咱們來的。你說他們怎麽那麽可惡呢？都是兄弟單位，這樣幹，不等於便宜了那些外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