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在山裏的黑娃子,冬眠的時候,大部分找樹洞、石洞或是土洞,但還有不少黑娃子,它們的洞穴更簡單,往往在一個地形凹陷的地方,拖些雜草枝葉,往上麵一蓋,自己往裏麵一鑽,就草草了事。

山裏可沒有那麽多空間大小合適能起到很好防護作用的樹洞、石洞和土洞。

蜀地有秦嶺所擋,冬季沒有那麽長時間的嚴寒,也不是特別冷,不少黑娃子在冬季活動,這種簡單搭建的熊窩,最是簡便。

這也是黑娃子鑽進這溫暖窩棚就不想出來的原因,何況,裏邊還有不少糧食。

黑娃子下山,到山民家裏尋找食物,甚至搶占屋子避寒的情況不少,尤其是田間地頭的號棚,不知情的人突然開門,發現裏麵躺著黑娃子,把自己嚇得魂飛魄散的事兒常有。

林場建在山上的窩棚,或是積木場的看守小屋,有黑娃子尋上門也聽說過幾例。

甚至還有黑娃子進入農戶豬圈、羊圈捕殺牲畜的情況發生。

這些大塊頭,比人想象的還要狡猾、膽大。

想要將黑娃子弄出來,事情不難,何況,陳安還有招財它們六條獵狗在。

山裏的野物,大都怕狗,不管是野豬、黑娃子還是豹子,在聽到狗叫的時候,必然會想著逃跑,難以安定。

但黑娃子還有特點,不管身邊有多少隻狗圍著它們,隻要看到遠處還有人,那它們的首要攻擊目標都會是人。

大概就跟狗一樣,是從高矮上來進行強弱判斷。

在它們眼中,直立行走的人,更有威脅,自然成為首先攻擊的目標。

正所謂,直立恐怖猿。

就如同熊與熊之間打鬥一樣,雙方必然人立而起,相互示威抓撓,搶占高地一個道理。

稍作休息後,陳安眼看天色越來越暗,不敢再耽擱。

天色越暗,越不容易看清望準,事情越不好辦。

“蛋子哥,你腿腳麻利,你就在火堆邊用槍瞄準,隨時準備開槍,甄叔到鬆樹旁,隨時準備接應。記住了哈,等哈我用狗去轟攆,開槍的時候,一定要有把握,在不傷到狗的情況下才能打。”

陳安做出安排。

宏山看了眼窩棚:“要我說,現在就直接開槍,把它打死在窩棚裏邊算了,簡單省事。”

他已經沒了早先遇到黑娃子膽敢靠雙腿領跑的衝動,也變得穩重起來,開始求個安全。

“皮毛不要了嗦,多一個槍眼,皮毛就掉價一大截,劃不來。再說了,黑娃子在裏邊,都不曉得頭在哪裏,幾槍打不死,它躥出來撲人啷個辦。”

甄應全笑道:“不然我還更想一把火過去,直接燒死,可是裏邊剩下的糧食,被褥啷個辦,難道明天就回家?”

陳安看著兩人,翻了翻白眼:“莫說那些廢話,集中精神,趕緊準備。”

兩人相視,笑了笑,分頭行動,宏山前往火堆邊,持槍而立。

甄應全也到鬆樹根腳的灌木叢旁邊站定,將新到手的雙管獵槍端了起來。

而陳安則是領著幾條獵狗,往宏山右側的一棵大鬆樹旁邊走去,到了地方,見兩人都已經做好準備,他也深吸一口氣,從雪地裏撿拾起一塊石頭,朝著之前看到窩棚被拱動的地方砸了過去,同時對著招財它們,發出指令:“吜吜……”

幾條獵狗朝著窩棚狂奔過去,圍在周圍,一時間犬吠聲震天,驚得傍晚落入林木間準備過夜的鴉鵲都飛了起來。

陳安在獵狗衝出去的時候,立馬端槍上臉,瞄著窩棚方向,想要爭取在黑娃子冒頭的時候,一槍結果了它。

獵狗的狂吠,總算是引起黑娃子的注意。

陳安子看到窩棚鬆毛被頂得動起來的時候,立馬凝神。

緊跟著,窩棚上方一根木杆連帶著枝葉鬆毛被猛地頂起來,是黑娃子咆哮著人立而起。

在木杆、鬆毛滑落的時候,腦袋也露了出來。

好機會……

陳安剛準備扣動扳機,卻又覺得古怪。

而就在他愣神的時候,甄應全和宏山已經先後開槍。

陳安不容多想,也跟著開了一槍。

伴隨著槍聲,傳來的卻是三聲當當當的金鐵交擊聲。

黑娃子非但沒有倒下,反而一下子落腳,從窩棚裏躥了出來。

隨著它這一躥,一物滾落地上。

陳安定睛一看,發現正是帶進山裏用來煮東西的鐵鼎罐。

他一下子明白了,難怪剛才覺得奇怪。

原來是黑娃子竟然不知道怎麽弄的,把腦袋套到了拴在鐵鼎罐左右兩邊餌子上的鐵絲上。

通常情況,黑娃子人立起來,必然是昂著頭張望,那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勢,而剛才之所以覺得古怪,全是因為覺得黑娃子怎麽腦袋那麽大,還像是低沉著的。

結果就是,三人接連開槍,子彈全都被那燒得黑乎乎和黑娃子毛色一致的鐵鼎罐給擋下了,沒有對黑娃子造成任何傷害。

誰又會想到,居然會遇到這麽奇葩烏龍的事情。

也怪現在天色暗沉,不好分辨。

若是在大白天,必然能分辨清楚,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黑娃子一下子竄出來,果然如同意料中的一樣,立馬朝著宏山衝來。

他站在火堆邊,野物向來怕火,自然是第一時間注意到那堆熊熊燃燒,騰起滾滾濃煙的火堆,以及旁邊站著的宏山。

隻是,它跑出沒兩步,卻是率先被招財緊趕上來,從屁股後邊撈了一口。

這是隻雄性黑娃子,雙腿間那玩意兒遠沒有公野豬囂張,但也鼓鼓的很明顯,疼得它一下子站住,擰身就朝招財撲去。

招財在黑娃子擰身的時候,就已經鬆開口跳開,邊跑邊狂吠。

幾條獵狗原本隻是遊走在黑娃子身邊,它們的獵性此時還沒完全激發出來,更多的隻是試探。

卻在招財的吠叫中,紛紛圍了上去,似是獵性被一下子激發出來一樣。

如意最先下口,在黑娃子屁股上撈了一口,緊跟著進寶也咬了一口,都在屁股墩上,奮力地往後退拽,雖沒咬中卵泡,卻也對撲向招財的黑娃子造成不小的影響。

逼得黑娃子不得不轉身,連連拍打、猛衝,或是伸嘴一咬,將它們逼退。

招財學聰明了,自從後腿瘸了以後,上山狩獵,原本擅長尋找機會鉗住獵物的耳朵的它,很少猛衝在前,更多的時候是遊走在其餘幾條獵狗身後。

它的下口,也不再是正麵應敵,而是在周圍尋找更刁鑽的下口機會。

吸引黑娃子注意的,變成了還是習慣鉗耳的來福。

進寶和如意本就是兩條擅長襲後的獵狗,更多時候是盯在黑娃子屁股後麵,一邊壓腿狂吠,一邊不斷接近,往往逼得黑娃子猛然轉身,揮掌拍擊。

而小黑和小白兩條下司犬,卻還顯得毫無章法。

陳安之前領著它們進山,打那些小動物的時候,更多是在鍛煉它們的耐力以及搜尋野物的能力,以陳安喜歡盡可能接近獵物,然後一槍斃命的風格,也少有讓它們下口的機會,在撕咬方麵,還未定型。

但是從獵性上來說,卻又比青川犬和涼山犬更強一些,所以,盡管是初次麵對大型獵物,倒也沒有表現出怯弱,反而在遊走的時候,比其它四條大狗更靠近黑娃子。

在其它獵狗越漸強烈吠叫聲中,膽子也越來越大,原本它們試圖從正麵發動攻擊的,結果,黑娃子被進寶和如意在後邊幹擾,轉身應對的時候,屁股一下子朝著它們。

小黑率先下口,一口咬在黑娃子的左後腳腿彎上,而小白緊隨其後,咬在黑娃子右腿下的腹部位置。

獵狗的第一口,對它們影響最大,會定性地認為,那是它們最容易攻擊的部位。

看到兩隻下司犬的下口,陳安心裏喜歡,都是兩個挺關鍵又不容易被黑娃子攻擊的相對安全的位置,以後捕獵中,能起大作用。

至於撕咬力,陳安可沒少用皮糙肉厚的野豬皮掛樹幹上對它們進行訓練。

這從黑娃子被兩條下司犬一咬,立刻放棄轟擊進寶如意,咆哮著擰身拍向它們就能看出來,還是被咬疼了。

小白應對上沒那麽自如,沒有及時鬆口,被黑娃子的爪子給掃到一下,怪叫著翻滾倒地,連帶著旁邊的咬著後腿彎的小黑也被一驚之下,趕忙撒口進行避讓。

小白很快又爬起來,在一旁站了一會兒,再次衝上去,尋找撕咬的機會。

看樣子並沒受多嚴重的傷,這讓陳安稍稍放心。

而在一旁耷拉著尾巴多了些陰險意味的招財,在黑娃子屁股朝向自己的時候突然發動攻擊,一口咬在黑娃子一雙後腿之間,然後身體猛地往後幾下聳動,又一次咬中了黑娃子的卵泡,往後奮力撕扯。

疼得黑娃子又是一聲咆哮,再次擰身拍來。

但招財這次沒有鬆口,隨著黑娃子不停咆哮,有它以身作則,其餘獵狗紛紛跟上,展現出更勇猛的姿態。

陳安早已經趁著這功夫,取掉彈殼,重新裝填一發子彈在裏麵,原本他準備射擊的,但看到這情形,見招財、進寶、如意和小黑、小白,找著機會圍在黑娃子屁股後邊,找著機會下口,越來越興奮的情景,反倒不那麽急了。

隻有來福,一次次竄跳到黑娃子麵前,試圖去咬黑娃子的腦袋。

黑娃子沒有野豬那麽大的耳朵,那張肥壯的臉,頓時成了來福的攻擊目標,有其餘幾條獵狗襲後,它這唯一一條在前的獵狗,危險性也降低不少,時不時就能在熊臉上來上一口。

傷害不大,但騷擾性極強。

六條獵狗,都不是川東獵犬那種死咬著不放的類型,攻擊很是靈活,遊走迅捷,黑娃子稍有異動,立馬撒口脫離,一時間反倒將黑娃子弄得像推磨一樣,團團轉,完全忘了它最先想要攻擊的宏山。

甄應全和宏山不敢開槍,生怕誤傷到在黑娃子周圍糾纏來回竄跳的獵狗。

但陳安卻是有這把握,幾條獵狗在訓練中,已經很熟悉他的指令,完全可以一聲令下,讓幾條獵狗退避開來,給出射殺的機會。

如果說招財、進寶,如意和來福四條獵狗是因為和陳安攆山,長時間相處形成的指令默契,那麽小黑小白這兩條新犬表現出的是更強的執行能力。

不愧是能成為警犬的獵狗。

說來話長,但整個過程其實不過一分鍾不到的事情。

被折騰得狂怒不已的黑娃子,似乎終於意識到,麵對這幾條靈活的獵犬前後夾擊,前後難顧,它忽然一下子人立起來,也將幾條獵狗驚得迅速遠離。

就在這時候,宏山槍響。

他一直端槍等待著,黑娃子人立而起,簡直就是把大好頭顱送出。

一槍精準命中,黑娃子搖晃了兩下,一下子栽倒在地。

陳安將幾條還準備上前撕咬的獵狗叫回來,宏山忙著往槍裏裝填子彈,甄應全則是先一步靠近,接連在黑娃子腦袋上補了兩槍,這才長舒一口氣:“總算是搞定了!”

陳安咧嘴笑了笑:“我還說讓幾條獵狗多練練……蛋子哥,槍法有長進的嘛。”

“錘子,那麽近,就這麽站著給我打,要是這樣都打不中,我還混個雞兒!”

宏山也笑了起來,這還是他進山以來,頭一次當紅手,當然,他也知道是因為陳安沒有急著出手的緣故。

甄應全再次往槍裏裝了兩發子彈,用槍管戳了戳黑娃子的腦袋,確定死透了才笑著說道:“黑娃子帶鐵盔,要不是有那個鐵鼎罐,它連跳出窩棚的機會都沒有,這種事情也能被我們碰到,也算是稀奇事了。”

陳安點點頭,回頭衝著樹上的駱祥文三人說道:“黑娃子已經死了,可以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