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返回屋子的時候,馮麗榮正往洗澡桶裏兌水,讓陳澈洗澡。
小家夥正在振振有詞地說著他不去學校的第二個理由:“我舅舅的記性好差!”
馮麗榮笑問:“啷個咯?”
“開始的時候他說,一加五等於六,過了一會兒他又說,二加四等於六,後來他又說,三加三等於六,一哈這樣說,一哈又那樣說,搞得我都不曉得,哪個是對嘞。
而且,他寫在黑板上的字,我都認識,我寫的字,他一個也認不出來,我啷個覺得他腦殼有問題,還沒有我聰明。”
陳安一進門就聽到這話,頓時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拖了椅子在壁爐邊坐下,衝著陳澈說道:“你不想去學校,就不要去了,省得你給你舅舅添麻煩。”
這話是對陳澈說的,也是對馮麗榮說的。
類似的事情,其實已經出過多次。
最開始的時候還鬧了笑話,纏著馮正良給工錢,理由是,那麽多孩子到小學裏邊上學,不遲到不早退,不給工資不說,還讓交學費,交建校費,門都沒有……
弄得馮正良哭笑不得。
馮正良大概是結了婚,也知道外邊情況嚴峻,把玩心給收了,很有耐性地跟小家夥說,給他記工分,說以前大人都是記工分的,半個學期開一次。
為了這事兒,陳澈還專門跑回來問馮麗榮是不是真的。
馮麗榮都不得不誇他是個人才。
馮正良也有一堆子事情要忙,結婚以後,兩口子教著兩個班級,在今年的暑假過後,又收了一批學生,招了一個民辦教師,是黑潭子村,生產隊時期的會計。
但過了那麽長時間,穆水萍當帶課老師的同時,也在努力讀書,指望花上兩三年時間,也能成功通過考試轉正。
並且,穆水萍已經懷了孩子,都顯懷了。
陳澈這小子就不是聽話的主,老是讓他往學校跑,會給馮正良添不少麻煩。
學校有圍牆,平日上課的時候,是把校門給關了的,防止外麵的人進去打擾,也防止學生外出亂竄。
不用說也知道,陳澈這小子,肯定是順著圍牆角落裏的留下的那棵小一些的皂角樹爬上院牆翻出來的。
他之前幹過一次,兩米多高,他也是真敢跳。
“那麽多學生要招呼,也不能光顧扯扯一個,這上著課,都擔心他出事,專門往盤龍灣專門跑上一趟……確實不太合適,讀書的事情,等他再大點,比現在懂事點再說!”
馮麗榮也覺得事情不能再這麽繼續,都嚴重影響到馮正良的工作了。
“就讓他留在家裏邊,你多管管,平時得空,讓他數哈苞穀籽之類,你自己也是讀過些書的人,教他應該沒得問題!”
事情就這麽做了決定。
第二天天空終於完全放晴,路麵還很濕滑,陳安沒有急著出車。
在家裏閑了幾天,一身疲憊早就沒了,他把陳澈領上,挎了獵槍,帶上獵狗,去青溝背麵的山裏打果子狸,那些山上,零散分布著不少柿子樹,
山裏的柿子已經紅了,每年總有果子狸從山裏鑽出來。
他也順便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竹溜子、斑鳩之類,弄點回來,領著陳澈吃上一點。
卻沒想,在半道上遇到了宏山,領著四條獵狗,一瘸一拐地回來。
左小腿的位置,用繃帶裹著,被血浸得殷紅。
“蛋子哥,你這是啷個了?”陳安迎上去,關切地問。
宏山搖搖頭:“我今天也是倒大黴了……好不容易等到天晴,昨天晚上去找甄叔,問他進不進山,結果他有事情要忙去不了,我在家閑不住,想著青溝這邊應該會有果子狸了,就出來轉一哈。
說來也巧,剛到山溝裏邊沒多長時間,就在樹上看到隻獾子,發現我來了,跳下樹就跑,我就放狗追撒,結果,被狗一追,攆得掉頭迎著我跑了回來。
速度太快了,來不及開槍,眼看著要從我旁邊跑掉,我抬腳去踩,結果給老子小腿上咬了一口,把我疼得夠受!”
“傷得嚴不嚴重?”
“倒也不是太老火,估計要歇上個把星期才能上山了。”
“那獾子嘞?沒打到?”
“那片地方刺蓬小樹太多,狗不好追,讓它跑掉了……我還以為你跑車去了,啷個有空到山上來轉?”
“路上太滑了,等曬曬路再說,我是領著娃兒來這邊山溝看看能不能找到點野味……那隻獾子在啥子地方?”
“跑都跑掉了,怕是不容易找到……”
宏山說到這頓了一下,覺得他自己沒能拿下,就即使跑了,陳安應該也會有辦法找到並把它打了,於是說道:“就是青溝背後,有片草坡,上麵有幾塊山石和七八棵柿子樹的那個地方。”
這是石河子村附近的地方,打小在山裏轉,柿子又是冬天常吃的水果,一說就知道在哪裏。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這倒不用,隻是點小傷而已!”
“那我就不管你了。”
“你去找的時候,小心點娃兒,莫放了被咬了。”
陳安點點頭,領著陳澈繼續順著山道前往宏山所說的那片地方。
宏山也沒有過多耽擱,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老漢,宏伯伯都說了,那隻獾子已經跑掉了,我們找不找得到?”陳澈對山裏的事情也挺好奇。
“我找不到,不是還有招財他們嘛!”
陳安想了想,又說道:“說不定不用那麽複雜,我很快就能找到。”
“老漢,給我說說獾子撒!”
“獾子啊……你是見過獾子嘞,獾子能爬樹,喜歡在樹上玩,看到有人了,會故意用前爪在空中抓,像是要抓住天上的雲彩一樣,還會發聲,嚇唬鳥,故意把自己的位置暴露出來,吸引人的注意。
人若是也到樹上去,它會爬到最高的樹枝上,或是閃電一樣跳到另一棵樹上,如果沒有獵狗,一般不容易獵到。
但其實,它這是聲東擊西,目的是為了隱蔽它的窩,它的窩一般在土洞裏邊,獾子在進出的時候,都會用土把洞口封住。
我們進了山裏邊,隻要看到有翻出的新土,一般就是獾子洞,但是獾子洞很深,那竹竿都捅不了,叫喊、敲鑼、放鞭炮都嚇不出來,隻能用水罐或者煙熏,才能弄出來。”
對於陳澈來說,正是對什麽都好奇的時候,陳安耐心地講著自己所知道的,也算是一種知識。
盡管他知道陳澈不可能再走上攆山的路子,還是說得很詳細:“獾子的皮毛厚實,最適合做圍墊,以前山裏人挑擔,扛木頭,戴這種圍墊,容易換肩又耐磨。
還可以拿來做鞋子,穿上這種鞋子,冬天凍不了腳,隻是獾的肉發酸,不好吃,一般拿來煉油,送到收購站或是藥材公司,用來治療燙傷,皮毛和油都挺值錢。”
陳澈表現的很有興趣:“那山裏邊還有些啥子,都給我講哈撒,我愛聽!”
“山裏邊的東西多了,有的山上有黑娃子出沒,不注意會跑到你後邊來,站起來把一雙前爪搭在你肩膀上,你隻要被嚇得一回頭,就會被咬。”
陳澈喜歡在附近山裏亂鑽,陳安不無嚇唬他的意思。
聽到陳安這麽說,陳澈小臉變得有些緊張,不時回頭張望,生怕竄出黑娃子來。
陳安微微笑了笑,接著說道:“除了黑娃子,有的山裏邊,有金絲猴稱王,有的溝裏麵羚牛成群。
有的山洞、懸崖上有成千上萬的蝙蝠,白天靜悄悄地吊掛在崖壁上,一到晚上飛出來,翅膀扇動能卷起大風。
還有的山裏邊,藏著無數的蛇,你不能見到蛇就去瞎搞。有的蛇沒得毒,或者毒性弱,沒得多大危險,但有不少是有劇毒的嘞,被咬傷一口,說不定就隻能死在山裏邊了,沒得毒的也不能亂來,會纏在人身上,要是蛇大點,勒住脖子胸口,能生生把人勒得喘不過氣死掉。
還有更大的蟒蛇,藏在山洞裏,被叫作困龍,有牲口、野獸或者是人從旁邊經過,會被它吸了飛起來,吞進肚子裏邊,黑人得很。
以後啊,你可不能不聽話地往山裏亂鑽。你看看,就隻是一隻獾子,就能把你紅伯伯咬出那麽多血,你們娃兒碰到了,更要命。”
陳澈小臉上,神色變了又變,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明顯有些害怕了:“我以後不抓蛇就是了……老漢,蛇真的能將人吸了飛起來?”
“那是當然!”
陳安肯定地點點頭,接著問道:“你想不想試哈?”
小家夥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十數分鍾後,陳安領著陳澈,到了宏山所說的那片地方,他小心地觀察了一下周圍,找到宏山被獾子攻擊的地方,讓招財它們嗅了嗅,散了出去。
沒多長時間,果然就在一棵柿子樹旁邊不遠處的草蓬裏,看到了一堆新鮮的泥土,簡單扒拉幾下,露出一個不小的洞口。
濃重的氣味吸引著幾條獵狗,紛紛湊到洞口邊嗅聞,一邊狂吠,一邊用爪子去刨。
招財、進寶、來福如意以及兩條下司犬,體型大,進不去。
旺旺和嬌嬌也是跟來的,旺旺體型中等也不太合適,但嬌嬌就非常適合進洞驅趕了。
它很快擠進狗群裏,趁著其它幾條獵狗退讓露出洞口的功夫,往洞裏鑽了進去。
沒多長時間,隻聽洞裏傳來嬌嬌的撕咬聲,這是找到躲回洞裏的獾子了。
陳安看到不到,但聽聲響也知道,裏麵正在進行激烈的搏鬥。
那洞穴畢竟是獾子的主場,一狗一獾在洞裏折騰了不少時間,渾身落了不少泥土的嬌嬌奮力地一點點往外退,將獾子從洞裏拖了出來,被早已經準備好棒子的陳安,狠狠兩棒打在後腰上,輕鬆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