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剛到盤龍灣對麵的竹林,院子裏立馬傳來了旺旺和嬌嬌兩條川東獵犬的叫聲。
兩個小東西,當初陳子謙和馮麗榮被抓起來,陳安沒回來之前,它們被一直關在倉房裏,鎮上來的人不少,耿玉蓮怕自己看不住。
馮麗榮和陳子謙順著腳印去找那些闖入家裏偷盜的人的時候,兩隻川東獵犬可是打的頭陣,在馮麗榮和吳巧花扭打的時候,它們也是一擁而上,若不是陳子謙擔心釀出大禍,將它們給叫住,那吳巧花就不是耳朵被獵槍打掉半塊那麽簡單了。
怎麽說腿腳上也會多出幾個窟窿眼。
兩條獵狗留在家裏邊守家,那也是忠心耿耿。
聽到吠叫聲,屋裏很快就有人打著手電出來,聽到車子的聲響,也就知道是陳安回來了,快步朝著院門跑來。
出來開院門的是馮麗榮和跟在後邊的陳澈,陳安將車子在院裏停下,最先撲到麵前的就是兩隻川東獵犬,很快給陳安本就在山裏摸爬滾打弄得髒亂的褲子上,又多按上了幾個泥印。
他揉了揉它們的腦袋,大概是嗅到車裏的血腥味,紛紛跑開,圍著車子到處嗅聞,像是跟還在車裏的招財它們打招呼一樣,哼叫著,不時也吠叫兩聲。
緊跟著撲到陳安懷裏的就是陳澈了。
他將陳澈抱起來,也不管自己胡子拉碴紮人,狠狠地親了他幾下。
陳澈倒是很認真,雙手捧著陳安臉頰,腦門、鼻子、下巴一路親下來,看得一旁的馮麗榮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幺兒,你先下來,爸爸去把獵狗放下來,在車廂裏邊關了一天咯!”
陳安說著,將陳澈放下來,馮麗榮打著手電照著,他將篷布的繩索解開,打開後門板,幾條獵狗爭相跳了出來,和兩條川東獵犬相互一陣嗅聞後,就到院子裏到處是轉著做標記去了。
陳安順便扔了兩隻不小的靈貓肉給旺旺和嬌嬌吃著,至於其餘獵狗,這幾天那是野豬肉不斷,黑娃子肉也吃了不少,不用管。
重新關好車門,拉好篷布,他將陳澈抱起來,這才衝著馮麗榮問道:“我們進山這段時間,家裏邊沒得啥子事嘛?”
“沒得,這些天我一直在家裏邊,就是領著娃兒、做飯,喂豬喂雞,最遠就是去給圓圓和滾滾送點盆盆奶,除了村裏串門的,沒得外人來過!”
馮麗榮隨著陳安往家裏走:“吳巧花是真瘋了,每天滿村子的晃,見人就問她家幺兒,有的時候半夜三更都會突然往山裏邊鑽,蘇春貴這段時間,都請人幫忙找過兩次了,後來實在招架不住,隻能將她關在房間裏邊,每天遞吃遞喝,聽說……有的女的,領著個娃兒找到他家來過。”
找上蘇春貴的女人,陳安大概能猜到是什麽人了,他懶得說這閑事,接著問道:“蘇春貴有沒有說過啥子?”
“也沒聽他說過啥子,蘇同遠應該沒有讓他們知道多少……走,趕緊回屋,大哥大嫂都在家裏邊耍,說是大哥明天準備去茶廠上班了,專門過來看看,能不能碰到你,結果你就回來了。吃飯了沒得?”
“還沒有!”
“那我去給你弄幾個菜,今天我們吃得早,等哈跟大哥和老漢兒他們一起喝點!”
“要得!”
陳安抱著陳澈回客廳,馮麗榮則是直接去了廚房。
屋裏,昏黃的油燈下,陳子謙、耿玉蓮、陳平和瞿冬萍圍坐在壁爐邊,見到陳安進來,紛紛挪了凳子,讓出靠壁爐煙囪最暖和的位置。
陳安抱著陳澈坐下去,隨後給他在自己旁邊安排了小凳子坐著,又將耿玉蓮抱著的陳想給接了過來,在懷裏逗弄著。
耿玉蓮和瞿冬萍隨即到廚房去給馮麗榮打下手。
壁爐邊隻剩下陳安、陳平和陳子謙三人,陳子謙詢問陳安進山的事情,陳安則更多的是在問陳平在茶廠工作的事兒。
陳平現如今已經出師了,也有了個師傅的頭銜,甚至自己還帶了兩個徒弟,在茶廠混得挺不錯。
眼看今年一過就是八六了,陳安盤算著自己的那些想做的事兒,跟陳平說道:“大哥,這兩年嫂子一有機會就在青溝那邊開地種茶樹,這幾年下來,弄出不少麵積了,你今年幹到下半年,可以考慮辭工了,回來把炒茶需要的炒房之類的弄一哈,我看那些茶葉長勢不錯,可以考慮獨立經營了。”
連陳安都不得不佩服自家這嫂子的韌性,青溝那邊的茶園,在她不斷的努力下,已經擴大到了差不多二十畝的樣子,作為一個農家茶園,麵積已經足夠。
陳平略微猶豫了一下:“會不會早了點。”
經過這幾年在茶廠的打磨,他沉穩了很多。
陳安搖搖頭:“差不多了,不要擔心茶賣不出去,也不要擔心啥子投機倒把之類,市場開放,都允許進城做生意咯。
隻怕你產不出那麽多茶,到時候,我也會幫忙找銷路,你們隻要把茶園經營好了,吃喝不愁,比你在茶廠要強得多,也不要舍不得茶廠的那每個月三五十塊錢的工資,隻要有好茶,不愁賣,再說了,我也需要你回來幫忙。”
二十多畝的茶園產出的茶葉,量真心不大,不說別的,價格合適,到鎮上擺攤都不愁賣完,這東西可是家庭必備的消耗品。
現如今茶葉,本就是一個供不應求的狀態。
再簡單一點,就連在縣城的巴食火鍋店,一年下來,都要消耗很多。
陳平點了點頭:“那我把春夏季幹完,就辭工!”
“辭工的時候,記得好好打點好你們茶廠的領導和把你教出來的師傅,不在那裏做了,以後也還有可能打交道撒,不能說斷就斷了。”
陳安笑了笑:“至於你回來以後,需要的簸箕、曬席之類的東西,我可以幫你編織,建炒房之類的,幹了那麽幾年,你應該曉得啷個弄撒,得你自己盯著才行,還有,青溝那邊,那塊山石下邊流出的地脈水,好好打一口井,那是一股好水,有好茶,也要有好水,值得好好弄一哈……建炒房的錢夠撒?”
“這幾年我手頭一直都在存,加上你之前給我的那些,兩三千塊錢還是有嘞,足夠了,本來也不需要多大一個!”
“那就好!”
兩個小侄女雲蘭、雲梅在家裏忙布置的作業,沒有跟過來串門,陳安也隨口問了問兩個小家夥的情況,兩姐妹讀書很厲害,都是爭相考第一的讀書種子。
陳安不知道自家兩個娃以後讀書了會怎樣,但看陳澈在學校裏旁聽的表現,能弄得馮正良拿他沒辦法,估計有些夠受。
陳平和瞿冬萍這一兩年,沒再聽說他們還想要孩子的事情,一方麵一直懷不上,認命了,估計也有工作組沒少下來宣傳少生優生、間隔距離的緣故。
但兩個小侄女的聽話懂事,還是讓陳安羨慕不已。
他自覺自己這輩子就在山裏了,但還是希望自家兩個孩子,以後都能走出去,見見那些他自己不曾見過的大世麵,那大世麵,貌似自己這輩子也能好好看看。
三個女人動手,幾樣小菜很快端送到客廳了,一大家子,都多多少吃了一些。
不知不覺夜已經深了,陳平和瞿冬萍回去之後,耿玉蓮和陳子謙也各自洗腳洗臉,回屋睡覺。
馮麗榮哄著兩個孩子上樓去睡覺,現在陳澈已經有了自己單獨的房間,也就陳想還小,不會蓋被子,容易感冒生病,兩口子還領著一起睡。
等到馮麗榮安排好兩個孩子,陳安才叫上她一起出了屋子,到駕駛室裏,打開座位下的鐵箱,將此次進山帶回來的那些金銀給拿了出來。
在做這事兒的時候,馮麗榮總覺得陳安有些神秘,當她看到那些東西,被嚇了一跳:“啷個又弄那麽多回來了?”
“在山裏一個溶洞裏邊遇到的,不帶回來難道扔了?”
陳安簡單將這事兒說了一遍:“這些金銀跟我們在陰地溝北邊的山溝裏撈出來的那些,應該都是張獻忠在蜀地稱王的時候留下來的。
我聽鼓城山那邊村子裏的人說,張獻忠由川入楚被楊展打散,逃回錦城,後來被明清的軍隊夾擊,選擇往北上,就是往米倉山來,結果又在西充鳳凰山被清軍打散,他人也死在那裏。
這些金銀很有可能是他手底下那些人帶著逃跑帶進米倉山來的,因為不僅僅是我們遇到,還有別的人也曾在山裏邊撿到過。”
“那蛋子哥和甄叔曉不曉得?”
“肯定曉得撒,一起發現的。”
“那有沒有分他們啊?”
“這還用你操心嗦,分了,均分,他們的已經被他們帶回去,我也交代過了,要藏起來,不能讓人曉得,他們兩個辦事,還是相當靠譜嘞。”
“分均了好,要是分不均,怕是容易因為這個事情起矛盾,一個蘇同遠就已經讓人害怕咯。”
“沒得事,我們三個在一起的時間不短了,都是能相互以性命交托了,不是蘇同遠那種雜毛能比嘞,你放心好了。”
都是拴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一榮俱榮,陳安也信得過他們。
頓了一下,他接著說道:“你打著手電照著,我把這些東西裝樹底下的罐罐裏邊去,不能放家裏邊。”
馮麗榮點點頭,跟著陳安到了屋子側邊的紅楓樹根腳,陳安找來鋤頭,開始刨挖,往下挖了一尺,露出裏邊兩個用油紙封著的罐子。
將兩個罐子拿出來,揭掉油紙,他先將銅牛、銅鼓翻找出來,才將那些金銀銅錢,分裝在兩個罐子裏邊,也不急著掩埋,帶著銅牛銅鼓就回了屋子。
馮麗榮匆匆跟上:“不趕緊埋起來,還要幹啥子?”
“你是曉得蘇同遠說的那些事的人,我得看看,這兩樣東西,到底有啥子隱秘,肯定是要去找一趟董秋玲嘞,我倒要問問這婆娘,是不是故意害我!這個事情不解決了,我們這個家不容易安生!
現在隻是個蘇同遠找上門來,蘇同遠失敗了,就有可能還有別的人找來,不能大意,舍得付出那麽大代價要得到這東西,不會那麽輕易罷手嘞!”
陳安簡單說了自己的想法。
馮麗榮是個聰明人,之前陳安跟她說進山找蘇同遠那件事情後,她自己就已經明白其中的錯綜複雜了,也總覺得不踏實,一直堅守在自家屋裏。
陳安當初將她娶進門的時候,可什麽都沒瞞她,他也清楚董秋玲和陳安的過往,包括董秋玲留下的日記,她都是看過的。
有些平平無常的事情聯係在一起一想,總免不了讓人細思極恐。
如今成了現在這樣,陳安和馮麗榮都擔心紙包不住火,萬一某天暴露出來,可能會是一個家毀人亡人的結局。
但沒辦法,世事無常,似乎總有一股力量在背後推著。
所能做的選擇,隻有往前走,努力將那些擋在前麵的溝溝壑壑給跨過去。
大概唯一心安的是,不是自己本心要去幹這些殺人放火的事兒,而是總有人找上門來惹事生非,還算心安理得。
兩口子回到屋裏,徑直上樓,在房間裏打著手電筒,將銅牛、銅鼓都好好看了一遍,看不出任何端倪,讓兩人覺得古怪的,仍然隻是上麵那些勾勒出的紋路。
銅鼓上的紋路,陳安仍覺得跟鼓城山有些神似,但銅牛上的那些,大概是隨著牛身彎拐太多,讓兩人都看不出其所以然。
他想了好一會兒,忽然靈光一閃,打開抽屜,找出抽屜裏麵的錢幣和信簽紙。
將信簽紙蒙在銅鼓上,按緊了開始用鉛筆一點點塗抹。
這是小時候經常玩的遊戲,將分分錢放在書頁上蓋著,用鉛筆一陣塗抹,就能將硬幣上的圖案給原模原樣地拓印下來。
折騰了二十多分鍾,總算將銅牛、銅鼓上的圖案都拓印下來,陳安將兩張圖案展開,銅牛上的還是看不明白具體是哪裏,但銅鼓上的,他已經能確定,畫的就是東西兩座鼓城山的地圖。
之所以如此確定,那是因為他登上過鼓城山,還因為心有所想,專門留意過周邊的地形。
隻是,這圖案上,並沒有什麽特殊標識。
唯一一個意外的發現是,銅牛、銅鼓上的圖形,有能嚴絲合縫對接的部分。
“還真是能契合的地圖!”馮麗榮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陳安沒有多說,心裏卻是山呼海嘯。
隻是,這兩張紙拚湊在一起,依然有明顯的缺失。
這讓他馬想到,從蘇同遠口中得知的另外兩個,董秋玲和池源海也在尋找的物件,銅龍和銅虎。
錦江段望城山有石牛石鼓的歌謠。
下遊的彭江口有石龍石虎的歌謠。
這是巧合?
陳安有理由相信,這世上有銅龍、銅虎的存在,而且上邊,必定有能跟眼下這圖案拚湊在一起形成完整圖案的紋路。
“該不會西王寶藏,真的藏在米倉山裏吧!”
陳安越想越覺得可能。
上輩子看電視,雪山飛狐,講的可不就是闖王的寶藏,闖王和張獻忠同時期的人物啊,而且張獻忠的寶藏更大。
不少影視劇裏,也經常會說到某些王朝,為了國祚的延續,或是在王朝即將覆滅的時候,將存著的金銀珠寶給藏起來,以便於以後重新奪回天下。
他張獻忠十有八九也會這麽做,畢竟,那是走到哪兒搜刮到哪兒的狠角色,所得億萬金銀,難以想象。
轄區內若私藏金銀一兩,斬全家;私藏十兩,本人剝皮,斬全家的嚴令,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這麽大地域收繳起來的金銀何其多,能買盡錦城的財富,似乎並不誇張。
彭江口被楊展火燒,遺失的那些金銀,隻是一部分。
北上的時候,被清兵擊殺擊潰,散落的那些被清兵斬獲和手底下逃亡的人帶走的,也可能隻是其中一小部分。
在茶館的時候,不是還聽人說過張獻忠有藏寶圖嗎?
甚至還聽人說過,曾有人按圖挖過,隻是得到大量銅錢。
那藏寶圖說不定也有假。
現在陳安手頭這兩部分,就顯得很有意思了。
隻是,單是這兩樣東西,顯然是沒用的,若是真有銅虎銅龍,這麽多年下來,鬼知道又流落到了什麽人手裏。
想要將東西聚齊,難如登天。
估計,也就隻有那些收麻錢的人,機會要更大些。
至於陳安,打心裏不敢想這種好事兒,也沒那能耐折騰這種事情。
將兩張拓印了圖案的信簽紙,小心折起來藏在櫃子裏,他將銅鼓、銅牛重新送到屋外的楓樹根腳,放在罐子裏裝著,封好油紙後,再次用土給掩埋起來,踩實在後,往上麵撒了些幾片紅楓樹葉,又往上蓋了些積雪,盡量將痕跡清理。
陳子謙、耿玉蓮他不擔心,擔心的反倒是自家還不懂事的小崽子。
找到董秋玲的時候,絕口不能提蘇同遠的事情,不然的話,他的死還會有可能跟自己糾纏不清。
若是董秋玲索要銅牛,完全可以推脫在家裏失竊這事兒上,一句話:丟失了。
相信董秋玲、池源海心知肚明,事情本就算是他們指使的,讓他們去找消失的蘇同遠去吧,反正自家被盜,已經是很多人知道的事情,會不會是蘇同遠別有盤算,誰知道呢?
而且,這個事情還必須透露出去,把自家的撇清了,才會無憂,反倒是拿出銅牛還給董秋玲,更讓人生疑。
事情忙完,兩口子才開始洗漱,上床睡覺。
在家裏呆了兩天,和宏山、甄應全將這次的獵獲打理出來。
陳安又花了一天時間,把年前醃製的野味拿出來臘熏。
幹不了別的活計,他領著陳澈,替陳子謙去放了兩天黃羊,隨後,天氣開始徹底放晴,一下子萬裏無雲。
隻是兩天時間,山裏的雪化得幹幹淨淨,已經能感受到春天真正的溫暖了,屋後石崖上的蜜蜂也跟著活躍起來,田地裏的那些油菜花,已經到處金黃。
他特意去看了圓圓滾滾,兩隻熊貓每天還是在周邊山嶺裏晃悠,潘石玉教授留下的書本裏,沒有關於熊貓懷孕的記錄,兩隻熊貓,陳安也看不出和以往有什麽不同。
但既然圓圓被滾滾趴過,那就有一絲可能了。
不管怎麽說,保證營養還是很有必要的,以防萬一嘛。
所以,陳安特意去了鎮上一趟,買了不少山城奶粉回來,每天兩次補喂,順便找了鎮上的工匠,將在鎮上蓋房的事情給交托出去。
他也不用求著一次性蓋多好,太好了跟鎮上的其它建築格格不入,不合適,還是選擇蓋成相同款的木房子。
為此,他又花了兩天時間去開批條,到林場拉了幾車木料回來。
沒有一直盯著,而是隔三差五去看一趟。
因為,運送電線杆的事情,已經開始進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