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家附近就有活計,陳安倒也不急著去縣城,一來是每天可以歸家,家裏邊的農活也能幫上忙。

何況,杜春明既然說了不會虧他,那肯定不會虧。

周邊村子散落,翻山越嶺的,所需要運送的電杆也不少。

電線杆子,沒有選用木頭的,而是四方形的小水泥竿子,四個人就能抬動一根。

這件事情,陳安早有準備,他領著四個幫忙裝車、卸車的人將電線杆子運送到指定地點;宏山領著一幫子人負責按路線運送杆子;甄應全則帶著人按規定深度挖坑,栽杆子。還有陳子謙、宏元康,領著另外一波人,專門清理線路上的那些樹木。

石河子村沒有足夠的人手,還從黑潭子村、普同村又叫了幾個相熟的青壯進來。

動工當天,杜春明和韓學恒兩人來看過,見到陳安找來的這些人手,那是滿臉的笑,可沒有濫竽充數的。

事情隨後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期間除了割麥子、割油菜、插秧、種地和碰到下雨耽擱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樣子,其餘時間,每天都有的忙,早出晚歸。

事情差不多花了三個月的樣子,算是將電線接進了小水壩周邊的各個村子。

陳安拉電線杆的事情,其實沒趕得有多緊,這也讓他有了不少空閑時間,但也不是無所事事,一方麵鎮上蓋房子的事情要招呼一下,另外就是油菜花盛開了,也到了割油菜蜜和分蜂的時節。

這次分蜂,他沒有選擇像往年那樣,將蜂群維持在一定群數,而是專門請村裏木匠提前做了一批圓木蜂桶,分出了三十多群,送往李豆花茅草屋燒了以後,被一家子開成一片地兒的山溝裏邊,安置在向陽的草坡上。

那裏距離盤龍灣、石河子村的距離足夠遠,容納這些蜂群完全沒問題,而且比較靠近黑潭子村,正好采一下那邊花蜜。

地處兩個村子之間,也沒什麽野物,主要還是怕有人瞎搞。

不過,陳安對那裏已經有了規劃,很快會安排建設。

另外一部分,則是普同村、石河子村、黑潭子村有幾家相熟的人家有想要養上一兩群,算是送人的。

等到電線接好,屋裏終於亮起電燈,已經快到農曆五月了。

杜春明果然沒有虧待他,平均下來,一個月也讓他有一千來塊錢的收入。

本就是從鎮上往周邊的村裏運送,運上一天電杆,就是夠人搬運兩三天的活計,運輸費用其實遠遠拿不到那麽多,主要是陳安幫忙張羅,事情辦得漂亮,杜春明額外多給,這一點,陳安心知肚明。

也就在通電那天,陳安家裏有了一台錄音機和一堆磁帶,這是他專門往縣城去送苕粉和取錢,順便買回來的。

諸如《在希望的田野上》、《龍的傳人》、《萬裏長城永不倒》、《明天會更好》之類的歌曲在小院裏飄**,引得幾條巴家的獵狗沒少吠叫,總以為有陌生人闖入,好幾天才適應過來,見怪不怪。

小院似乎終於有了一些現代的氣息。

至於電視,陳安暫時沒想法,在這山溝溝裏邊,信號太差,估計買來了,隻能看看電視裏邊帶著電子爆音的雪花。

如預料中一樣,隻有白天和深夜的時候用電人少,電壓會恢複正常,到了傍晚,家家戶戶開始打開電燈,那電燈就變得通紅通的了,縣城裏都還見不到有小型的穩壓器賣,電視買回來,即使能放,估計也是電壓不穩定幾下就閃壞的結果。

而白天,看電視絕對是誤工怠工的事情。

主要是這玩意,在這年頭的人的眼裏,太過稀奇。

上輩子,差不多是九零年的時候,有一件事情陳安記得很清楚。

黑老鴰楊連德家是最先有第一台電視的人家,每當放電視那是人滿為患。

有一次大白天放西遊記,引得相約上山摟草的三個女人跟著在那裏看了一天到晚的電視,等反應過來,都已經黃昏了,其中一家,男人在煤窯幹活,累死累活回到家,沒有一口熱水,就連火塘裏灰都是冷的,女人慌慌張張背著空背簍回到家,問出是怎麽回事,男人火氣就上來了。

結果,女人還沒什麽好話,兩口子頓時大打出手,差點沒弄出人命。

陳安可不想自己清淨的家裏,也每天人滿為患,想幹點啥都不方便。

另外,陳安還從縣城買回來一台鋼磨和一台粉碎機,安裝在之前圓圓、滾滾入住的倉房裏,花了不小的一筆錢,但總算可以在家碾苞穀、碾米了。

得知這一消息,村裏立馬有人上門詢問,能不能在這裏磨麵、碾米。

這當然可以。

陳安也不跟他們客氣,適當地收取一些費用,總比他們用石磨或是送到鎮上磨房要方便得多。

之所以舍得花錢弄這些機器,主要是陳安盤算著之後的種養殖,會經常用到,自家有,用著方便。

鎮上的房子,也已經建造好了,臨近完工的時候,就有好幾撥人來找過,想要租房子搞一些經營,陳安都婉拒了,盤算著讓馮麗榮在鎮上也開個火鍋店的事兒。

但讓陳安意想不到的是,接下來事情的發展讓他果斷放棄了這想法,因為有更好的機遇來臨。

他這段時間,沒少注意已經是大家夥的圓圓和滾滾。

有兩件事情讓陳安有些發愁。

滾滾的性子是越來越野,每天尋到喜歡的竹子,吃飽喝足後,在河裏嬉水,然後找棵樹,或是幹脆就在竹林裏睡上一覺,接下來就開始獨自慢吞吞地在山林裏遊**,回到盤龍灣對麵的木竹林的次數也越來越少,隔三差五才能看到它的身影。

但陳安知道,這不是普通的遊玩,看它經過特定的地方,像狗一樣撒尿,或是衝著樹木、山石蹭,就知道它是在標記和巡視自己的領地。

大概是經常跟人接觸的原因,滾滾一點都不怕人,沒有成年之前還好說,現在成年了,可就不一樣了。

有一次村裏有人在盤龍灣這邊的山裏看到有野雞,跑到山裏去下套,結果就遇到巡視領地的滾滾。

那人試圖靠近,也像陳安那樣去摸一摸,結果剛一動,滾滾立馬就撲過去,一巴掌就給拍翻在地。

意識到情況不妙,那家夥趕忙爬起來就跑,被滾滾生生追出領地範圍才罷休。

那家夥跑晚上到盤龍灣訴苦,陳安說了不少好話,總算是將人給安撫住。

不僅僅是那家夥,陳子謙和耿玉蓮也有類似的遭遇,就連經常喂它,最為親密的馮麗榮,若是沒有帶著它喜歡的盆盆奶或是蜂蜜,都有上前撲咬的跡象。

早些時候給它們準備的奶瓶,早被弄爛了,不得不換上更結實更大一些的盆子。

滾滾似乎一下子變得暴躁、凶猛起來。

這讓陳安不得不專門做了幾個牌子,寫上“生人勿進,大熊貓會咬人”的字樣,尋著滾滾領地周圍那些路道口去插上,避免有人闖入後沒有防備被傷。

兩百多斤的大家夥,加上強大的咬合力,哪怕是成年人遭遇,都會非常致命。

這是個不小的麻煩,就連陳安自己家裏的人都擔心被傷,尤其是還有一雙還不懂事的兒女。

再有一件事情,是關於圓圓的。

圓圓一反之前比滾滾還要暴躁的性子,變得溫順了很多。

大部分時間都呆在盤龍灣對麵的木竹林裏,但經常出現不吃東西的情況,也就是盆盆奶和蜂蜜送去的時候,會吃上一些,變得很喜歡睡覺,一副懶洋洋的樣子,有的時候,還會抱著竹子,又舔又聞。

陳安去細細看過,發現圓圓似乎開始分泌乳汁了。

他知道大熊貓的幼崽像隻大老鼠一樣,相對於圓圓的形體來說,非常小,從形體上完全看不出懷孕的跡象。

但圓圓種種反常的表現,讓陳安確信圓圓就是懷上崽子了。

對這方麵的事情,他了解得不多。

真正讓他焦急的是,馮麗榮告訴他,圓圓被滾滾趴過以後,他就給潘石玉教授去了信,結果一直不見回應。

不得已,陳安再次將現在圓圓可能懷上的事情發了電報,催促潘石玉過來一趟。

一心想著有圓圓滾滾在盤龍灣,會是個非常吸引人且會賺錢的噱頭,到了現在,陳安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無論是滾滾傷到人,還是圓圓真的懷上,生了的話沒能養活,都不是他輕易能招架得住的。

也正是發現圓圓的反常,陳安不得不暫時放下去縣城跑車賺錢的事情,包括開店的事兒,也沒有急著張羅。

結果,就在第二天中午,陳安去給一直在竹林屋子裏躺著的圓圓送盆盆奶的時候,看到圓圓在屋子裏來回不停地走著,並不斷地叫喚。

就即使陳安將盆盆奶放到門口,它也隻是少少地喝了兩口,就沒繼續吃了。

這不安的樣子,讓陳安有些擔心。

他幹脆守在門口看著,想看看圓圓究竟是怎麽回事,這一呆就呆了大半個小時。

馮麗榮在忙完喂豬、喂雞的事情,幫著陳子謙攔著羊趕往青溝方向,回來的時候看到陳安還呆在竹林的屋子旁,也就過來看看。

“安哥,在這裏幹啥子?”

馮麗榮見陳安麵色凝重,關切地問:“是身體哪裏不舒服蠻?”

陳安搖搖頭,衝著屋子裏的圓圓撅了撅嘴:“你看圓圓,我啷個覺得不對頭?”

馮麗榮看了一眼:“這兩天差不多都是這樣,我也不曉得是啷個了,說不上來!”

陳安說出自己的想法:“你說,會不會是要生了?”

馮麗榮搖搖頭,這方麵的事情,潘石玉留下的書裏沒寫,陳安也不知道,她就更不知道了。

正在兩人說話的時候,圓圓忽然在屋子裏站住,後邊開始有**流出。

“這,會不會是……羊水破咯?”

馮麗榮愣了一下,小聲地問。

陳安養了這麽長時間的熊貓,當然知道圓圓撒尿是什麽樣,這決然不同的表現,他又怎會不知道,於是重重地點點頭:“應該是!”

“啷個辦?”馮麗榮有些擔心了。

陳安苦笑:“我啷個曉得該啷個辦嘛!”

按常理來說,動物大都有屬於自己的天性,會自己照管寶寶,但他又有些擔心,圓圓照管不來,畢竟,很小的時候,圓圓就沒了媽,怕在這方麵有缺失,關鍵是,這是頭胎啊。

頓了一下,他接著說道:“隻能在這裏守著了,看情況再說。”

圓圓的情緒似乎變得越發煩躁,來回在屋子裏走動得越來越頻繁,不時出現一種在發力並且很痛苦的樣子。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四五分鍾,就見圓圓走到牆角,一屁股跌坐下來,悶頭在自己一雙後腿間舔舐著。

羊水還在不斷地流,地板上很快沁出不小的一片。

又過了一分鍾左右的樣子,圓圓腦袋忽然使勁地往後靠,就連一雙前掌都往兩側分開,一副很用力的樣子。

緊跟著,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一個小東西從圓圓一雙後腿間呈拋物線地彈射出來。

啪……

小東西落在石板上,就在圓圓的一雙後腿之間。

陳安和馮麗榮定睛一看,那是個跟耗子差不多大小,渾身粉紅粉紅,稀稀疏疏沒幾根毛的小東西。

馮麗榮從來沒見過這種情形,更想不明白,明明那麽大的一隻熊貓,怎麽會生出耗子大小的奇葩東西,這也太不成比例了,比兩個雞蛋大不了多少,她滿臉詫異地小聲問道:“啷個恁個小,是不是早產哦!”

“好像就是那麽小……”

陳安能說什麽?什麽都說不了,哪怕上輩子在手機上看到,這輩子親眼目睹,也覺得不可思議。

看著小東西在地上努力地掙紮著,試圖站起來,伴隨著一陣陣高亢尖銳的叫聲,卻始終做不到。

陳安也看得心急,在想著要不要上前幫忙擦擦它身上的羊水粘膜什麽的。

圓圓似乎生產的時候耗費了不少力氣,腦袋靠著牆,眼神也有些渙散。

馮麗榮看不下去了,真擔心小東西在那攤羊水和粘膜中窒息,轉身就往屋裏跑,隻是,等著她拿回那些之前給兩個娃用過的棉布片子返回竹林的時候,已經看到圓圓站起身來,伸著舌頭不斷地舔舐著那隻新生的熊貓幼崽,舔得小東西翻過來滾過去的。

陳安衝著她笑笑:“帶得挺好,應該問題不大!”

馮麗榮見到這種情況,也放心地在旁邊坐了下來,兩口子就這麽守著圓圓,也跟著一起心驚膽顫,生怕圓圓忽略幼崽的存在,被它一屁股坐到,或是被一腳踩到。

尤其是看到圓圓低頭用嘴巴將幼崽銜起來的時候,更是心驚膽顫,怕被它一口咬死。

好在,兩人還是低估了圓圓的溫柔,它非常小心,沒有出問題,將幼崽摟到了懷裏。

隻是折騰了好一陣,始終沒能讓幼崽吃上奶,幼崽的叫喚得越來越無力。

家裏養著一幫子黃羊,黃羊產崽的情形見得多了,不少時候,頭胎的母羊也會出現不會喂奶的情況,甚至不給小羊吃奶,而若是小羊太弱,也沒太多力氣能吃到奶,這種時候,就需要人工輔助了。

隻要吃上奶,羊羔就會很快變得精神。

圓圓顯然也欠缺經驗,不知道怎麽喂奶,陳安覺得,很有必要輔助一下。

但大熊貓也是猛獸之屬,都有護崽的天性,怕在這種時候接近,會引來攻擊,這讓他有些猶豫。

可就這麽等下去也不是辦法,那幼崽可不知道怎麽找吃的,身上毛沒有幾根,眼睛都還沒能睜開呢。

最終,陳安還是決定嚐試一下,輕輕叫喚著圓圓的名字,慢慢地靠近。

果然,圓圓看到陳安進來,立馬不動了。

偏著腦袋,黑眼珠子就這麽看著陳安,顯得很是警惕,這讓陳安不得不止步。

他回頭看到自己送來的,圓圓還未吃完的盆盆奶,心裏忽然有了想法,示意馮麗榮將盆盆奶遞過來,他接過盆子後,慢慢地湊到圓圓麵前。

被熟悉的奶粉氣味吸引,圓圓終於放下戒心,低頭開始喝奶,借著盆子擋住圓圓的視線,陳安伸手,成功將那隻被圓圓摟著的幼崽給拿了起來,然後在圓圓腹部,找到藏在長長的皮毛間的**。

在小東西嘴巴湊近的時候,它靠著本能,終於張口,吃上了奶水。

這讓陳安又鬆了口氣。

等到圓圓吃完盆盆奶,陳安才端著盆子小心地退了出來:“寶兒,你在這裏看著哈,我去鎮上一趟!”

“去幹啥子?”馮麗榮不解地問。

“圓圓這不是生了的嘛,接著又要喂奶,這段時間一直不見它吃多少東西,我怕他營養跟不上,我去買點蘋果、胡蘿卜之類的東西,等晚點回來,再給它準備些窩窩頭……要補充一哈,奶粉也要多買點!”

陳安笑道:“人生娃兒要做月子,圓圓也該吃得更好些,你不曉得,這樣一隻熊貓幼崽的出生,有多難得,今天是大喜事啊!”

馮麗榮也跟著笑起來:“啷個我覺得,我在生扯扯和想想的時候,都不見你那麽上心!”

她現在喊陳澈,也習慣喊扯扯了。

陳安伸手指著她胸口:“這種話,你可要摸著良心說!”

馮麗榮微微笑了笑:“是咯……趕緊去,等你回來換我看著,我去做窩窩頭,你順便跟老媽打聲招呼,讓她幫我看著點扯扯和想想!”

“要得!”

陳安拿著奶盆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想起一件事情,趕往轉身叮囑道:“要防著滾滾,你攆過山,應該曉得,好些雄性野獸是會將幼崽咬死,逼著母獸再次**嘞,雖然說,大熊貓的**周期很短,但這種事情,不得不防!”

馮麗榮聽完,點頭道:“曉得了,滾滾要是回來,我會把門關上,喂它點東西,將它打發走,反正它現在也很少到這屋子裏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