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開著車從鎮上跑了一趟,弄回來不少蘋果、胡蘿卜、奶粉之類的東西。

這些玩意兒,別說拿來喂熊貓,山裏大部分人家裏,很長時間不見能吃上一次。

他這算是下血本了。

在家裏將兩樣東西清洗一下,蘋果切塊,胡蘿卜切段,裝盆子裏,又兌了些蜂蜜、奶粉,一起送到竹林裏,看到馮麗榮已經將熊貓住的屋子給打掃出來了。

而剛出生的熊貓幼崽,正背靠牆睡著的圓圓用一雙前掌摟在麵前,又舔又聞的,場麵很是溫馨。

“沒得事撒?”

“沒得事,我給這隻熊貓幼崽換著將圓圓四隻奶都吸過了,圓圓乖得很,躺著不動,也沒有咬我!”

“那就好……等下次喂的時候,記得拿小稱來稱哈,看看吃奶前後,它的體重有沒得變化,確保它吃上奶才行,也做好記錄。”

潘石玉給他的書上都沒有這方麵的記錄,陳安覺得,這些記錄對潘石玉來說,會非常重要,好歹是掛在潘石玉團隊裏的人,總該要做些事情。

馮麗榮應了一聲,留下陳安看守,她自己忙著回廚房去準備窩窩頭。

在馮麗榮走後,陳安輕輕地將裝著蘋果、胡蘿卜的盆子放在圓圓旁邊。

大概是被氣味吸引,圓圓很快注意到盆子裏的東西,就這麽躺在角落裏,伸著爪子將東西抓起來,一塊塊放到嘴裏,昂著頭哢嚓哢嚓地嚼著,吃得津津有味。

即使如此,它也沒放下過幼崽,護得相當好。

等它吃完這些東西,又將兌好的蜂蜜、奶粉喂給圓圓。

最讓人放心的是,幼崽吃過一次奶之後,圓圓就開竅了,知道自己該怎麽喂。

更多的時候,看到的是那小東西在圓圓腹部的長毛中輕輕蠕動幾下,睡得很香。

接下來幾天,陳安和馮麗榮一直輪流守著。

在記錄小東西有沒有吃上奶的同時,也在提防著不小心被圓圓踩到或是擠到。

在這期間,滾滾回來過一次,湊到屋子旁朝著裏邊嗅。

但房門在馮麗榮看到它的時候,就提前給關上了,然後送上盆盆奶和一些蜜渣,吃過後,滾滾在竹林裏睡了一個多小時,又慢悠悠地鑽進山林裏。

一個周的時間,悄然而過,熊貓幼崽出生時身上隻有些稀疏白毛,在這些天,開始長出黑毛,顏色在逐漸變深,多少有了點大熊貓的樣子,不然,若不是親眼所見,很難將這玩意兒,跟大熊貓聯係在一起。

“兩隻熊貓都給取名字了,寶兒,給這個小的也取一個?”

閑聊的時候,陳安隨口說了一句。

馮麗榮直甩腦袋:“我啷個會取嘛,還是你來!”

“這種大好機會都不把握,你會後悔滴……你就想著取一個嘛,啷個想的就啷個取!”陳安鼓勵道。

馮麗榮猶豫了一陣:“它老漢兒叫滾滾,它媽叫圓圓,這又圓又滾的,幹脆叫它團團算咯,也是圓的,你看它老漢都不管它,還要防著,就它跟它媽,團團圓圓……”

“團團!”

陳安想了下,也覺得寓意挺好,衝著馮麗榮豎起了大拇指:“就用這個名字咯!”

第八天下午的時候,潘石玉領著他那一幫子學生終於趕來。

這群跟著潘石玉教授的學生,已經換了幾個人,但陳安比較熟悉的陸德方還在。

陪著他們往秦嶺走一遭,陳安看到了山洞裏的大量夜明砂,還因為這家夥夜裏外出方便,讓陳安陪同,第一次從他手裏看到了崹參的莖稈、葉片,發了筆小財。

穿過竹林的時候,陳安看到他們,招呼了一聲,一幫子人急匆匆地鑽了進來,嚇得陳安趕忙迎過去,讓他們不要說話,動作盡可能輕緩,以免驚擾到圓圓。

等到一幫子人看到屋子裏領著團團睡覺的圓圓時候,一幫子人都有些發愣。

潘石玉更是急迫,將陳安拉到一旁,不無責怪地問道:“你啷個不早點說嘛,這種難得一見,極具研究價值的事情,就讓我們這麽錯過咯,你曉不曉得,就即使在保護中心,都難得看到大熊貓產崽的事情,太難了。”

“潘教授,這話我可不愛聽,早在發現兩隻熊貓有**行為的時候,我就已經給你寫過信,盼著你們過來,這一轉眼好幾個月過去了,年前的事。

我又不懂這些事情,你書裏也沒有記錄,見圓圓的反應異常,怕出問題,我才又發電報去催你,就即使是電報,這都已經又過去八九天了,你們才來……”

陳安對這種責問的語氣覺得不舒服:“這種事情怪不上我,是你們自己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

再說了,我這些年在圓圓和滾滾兩隻大熊貓上的付出,我自認不少。別的不說,就這些天,我家兩口子可是啥子事情都沒有做,白天黑夜輪流守著,就生怕熊貓幼崽被擠到傷到。我還不是希望它們平平安安嘞。”

“年前的事……我啷個沒收到信,肯定是哪裏搞錯了。小陳啊,不要發火,你這些年的付出我曉得,你也認得,我這個人常年在山裏邊,回單位的時間很少,我剛才說錯話了,對不起哈!”

潘石玉一聽陳安早就給他去過信,知道自己說錯話,連忙解釋道歉。

陳安也清楚潘石玉是常年帶隊穿行在山野的人,甚至有野人之稱,這其中錯過一些東西也很正常,也就不去計較。

卻聽潘石玉接著問道:“你能不能給我說說,具體的情況!現在這資料,能收集多少算多少咯。”

陳安當即將這些日子發生在圓圓身上的各種情形說了一遍,在聽到陳安對熊貓幼崽也有稱重和各種記錄的時候,欣喜若狂。

在陳安將那些每天的記錄的日誌給他看過後,連聲說:“太難得了,你做得很好,能想到不能過度驚擾圓圓,能防著幼崽被滾滾傷害,還知道給圓圓補充飼喂那麽些好東西,保證營養全麵,輔助喂奶,還有二十四小時值守,甚至比在保護中心的很多工作人員還要細心、稱職!”

一番誇讚,說得陳安好像一個稱職的月嫂,怪不好意思的。

潘石玉接著跟陳安講了很多在臥龍大熊貓保護中心得來的資料,說是大熊貓有延遲胚胎著床的生殖特性,個體間的孕期跨度很大,短的兩個多月,長的甚至接近一年,很是奇葩,

而且,很多雌性大熊貓到了每年七八月的時候,都會表現出喜歡睡覺、不愛吃東西、不愛活動等表現,甚至會分泌乳汁,怎麽看都覺得懷孕了,但其實就是單純的假孕。

就連在保護中心,也往往因為胚胎著床太遲,腹中胎兒太小,工作人員甚至用外國引進的超聲波設備,也很難觀察到,直到產崽前的十多天,才能探測到腹中胎兒,確定是否懷上了。

大熊貓的**期太短,一年隻有那麽兩三天的時間,這也讓一隻熊貓幼崽的誕生,變得很難得。

熊貓幼崽是跟著熊貓媽媽一起生活的,雄性大熊貓不會管這種事兒,就連在保護中心,都不敢讓雄性大熊貓接觸自己的幼崽,怕被咬死。

包括清潔管理,以及營養補喂等等,陳安隨想而為,卻沒想到,正該如此。

潘石玉說,團團的順利出生,陳安該記一大功勞。

陳安也跟潘石玉說了滾滾的事情。

一幫子人在陳安家裏安頓下來,每天做的事情就兩件,一件是記錄圓圓和團團的各項情況和數據,另一項就是讓陳安領著去觀察記錄滾滾的各種行為。

得出的結果,圓圓和團團各項指標正常。而滾滾,潘石玉覺得野性很強,非常適合放歸山林。

在這裏一耽擱,就是三個月多月的時間,眼看著團團慢慢長出了黑色小耳朵、眼眶、腿和肩帶,變得越來越像一隻熊貓,並且終於睜開眼睛,長了牙齒,已經開始能慢慢爬動。

一項項數據,記錄得清清楚楚。

有這麽一大幫子人駐紮在自己家裏,各種開銷當然不會少了家裏的,住宿、餐飲都是錢,陳安可貼不起,潘石玉也跟上麵反應,調撥了一些資金,讓陳安這裏賺了不少錢,相當於開著個小旅社和小餐館了,巴不得他們多在這裏呆上一些時日。

而這三個月的時間裏,陳安也沒有一直在家,家裏人多,有人想打家裏的主意,也不敢亂來。

他趁機到外麵跑了兩個多月的貨運。

直到潘石玉到鎮上往馮學恩那裏發了電報,準備將滾滾放歸山林,並進行觀測,需要陳安輔助,陳安才又返回石河子村。

就在第二天,陳安領著潘石玉、陸德方和另外兩個學生進了山裏,轉了三天時間,最終選擇旺蒼方向,徐家溝北邊三十多裏的深山,選中了一片挺好的山穀。

那裏也有大片的野生竹林,木竹、箬竹等,好幾個品種,足夠滿足滾滾的生存需要,比在盤龍灣還要好得多。

陳安也不希望就這麽讓滾滾離開,畢竟是他從小養大的。

但滾滾已經大了,不再是一兩歲時,那圓滾可愛的模樣,太容易傷人,放在盤龍灣,遲早會引來禍事,而且對自己一家,本身就是種威脅,不得不防。

潘石玉教授還是一貫認為,大熊貓就不該植被關養在動物園裏,它們就該活在山裏。

本來他早就想進行這件事情了,隻是上方領導始終不同意,想要弄進動物園,他花了不少精力,好不容易才促成這件事情,一直耽擱到現在。

位置選定後,陳安找來宏山、甄應全,專門用木頭釘製了一個木頭籠子,在滾滾又往山裏遊**回來的時候,用盆盆奶引著鑽進籠子,裝車後,直接送往徐家溝,然後靠人力抬著,送往深山裏邊。

整整花了一天時間,才將滾滾送到那片山溝裏邊,潘石玉教授親自給滾滾帶了定位器,然後放出籠子。

滾滾大概是在木籠裏折騰得慌了,一鑽出籠子,第一件事就是朝著幾人撲來,倒是把幾人狠狠嚇了一跳,然後才轉身跑進林子裏。

潘石玉他們有同樣是從國外引進大的監測器械,雖然還很簡陋,隻能定位滾滾的位置,但這就足夠了。

在山裏搭了帳篷,研究團隊的幾人在山裏駐紮下來。

陳安他們三人帶著獵槍陪他們也呆在山裏。

事實上,第二天開始,滾滾就開始在山裏圈地盤了,說明它也喜歡這片地方。

一連五天的時間,一幫子人跟在滾滾後邊,走了大片山嶺。

滾滾一直表現得小心謹慎,領地之外,有什麽風吹草動,必然機敏的隱藏翹起來,可要有什麽野物闖入領地,那就顯得很霸道了。

山裏大的山牲不多,倒也沒出什麽嚴重的情況,直到第六天的時候,一群陳安他們攆山這些年,很少見到的豺,闖入滾滾的領地。

足足有七隻,讓一眾人著實捏了一把冷汗。

嗅到了滾滾的氣味,這些豺很快找到了在竹林裏吃飽喝足,在竹林中睡覺的滾滾,一直徘徊周圍,最後在竹林邊緣幾蓬灌木間潛藏下來,看那樣子,隨時會發動攻擊。

陳安用望遠鏡看到,擔心滾滾出現意外,準備靠近將豺給解決了。

但被潘石玉教授給阻止了:“既然是野化,那必然少不了山裏的殘酷競爭,我們不可能一直守著它,它總該有自己要經曆的事情,那才是成長……如果實在不行了,你們再出手。”

陳安雖然不忍滾滾受到傷害,但還是選擇聽從潘石玉,他才是這方麵的行家。

一眾人就這麽靜靜地在對麵,通過手頭的三個望遠鏡觀察著。

那群豺安靜沒多長時間,大概是打定了主意,開始散開,分布在滾滾周圍,跟著,尖銳的叫聲,越來越急促。

那是一種讓人都覺得心煩意亂的聲音。

豺這種東西,別看體型比狼小得多,比隻狐狸也大不了多少,卻是比狼還要凶殘的存在,被它們盯上的獵物,很難有逃脫的,它們最是擅長襲擾、掏肛,而且跳躍能力,比狼還要優秀得多,行動相當敏捷。

它們是極少數敢在豹子、老虎嘴裏奪食的野物。

一隻隻豺靈活無比地穿行在滾滾周圍,越靠越近。

更多的是集中在滾滾身後,隨時準備掏肛。

按照正常的情況來說,麵對這種情況,大多數野物,都會選擇逃避,但滾滾隻是翻身站起來,低著腦袋,不聲不響。

其中一隻豺靠近到一米範圍,突然朝著它屁股咬去的時候,滾滾的反應竟然也相當不賴,猛然轉身,朝著那隻豺就一巴掌拍了下去,被那隻豺靈活躲開後,它也沒有就此罷手,一直緊追不放,撞得山坡上的竹子,嘩啦直響。

這本就是豺的誘敵伎倆。

在滾滾朝著那隻豺追擊的時候,其餘的豺尖叫著,又圍在了滾滾的屁股後邊,試圖去撈上一口。

若是滾滾返身攻擊,它們必然四散開來,又立馬有別的豺去伺機撈後,就這樣來回不停地消磨滾滾的體力,讓它疲於應對,最終成為獵物。

但滾滾對這些跟在後邊越來越近的豺像是沒看見一樣。

直到有一隻豺按耐不住,朝著滾滾的屁股下了口。

也就是這一口,讓滾滾逮到機會,它猛然轉身拍打的時候,那隻豺本能地跳開躲避,卻好死不死地撞在一蓬竹子上,沒能避開多遠,想再要跳,已經被滾滾緊跟著的又一巴掌拍在腰杆上。

那一掌的力道,陳安都看得心驚。

挺壯實的一隻豺,就這麽被滾滾拍得趴在地上,掙紮著站不起來,眼見滾滾張口咬來,它也一口回咬在滾滾左前掌的胳膊上。

哪怕身後還有另外兩隻豺也咬到了滾滾肥胖的屁股上,它像是沒感覺一樣,毫不猶豫地朝著那隻豺的脖子咬了下去。

隻是一口咬住,使勁地幾下甩動,那隻豺立馬就軟了。

那強大的咬合能力,又是脖子這等要害部位,立馬致命。

兩下甩開那隻豺後,滾滾接著猛地又是一個轉身。

身後的兩隻豺,趕忙撒口避讓,一隻跳開了,另外一隻也倒黴,往竹子縫隙中鑽的時候,被卡了一下,又被滾滾一巴掌拍在後半身,跟著就是幾巴掌下去,甚至有一次,人立而起,一雙前掌猛地按下,那隻豺就連上半身都支棱不起來了,被滾滾咬著幾下甩動,就沒了動靜。

短短幾個照麵,反倒有兩隻豺被解決,剩下那五隻在周圍襲擾的豺,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一下子停住。

在滾滾朝著它們再次撲過去的時候,一個個嚇得落荒而逃。

滾滾追了一段,終究跑不贏,被它們逃脫了。

看到這一幕,甄應全感歎道:“我現在才發現,滾滾原來恁個凶,哪怕是換作一個人,手頭沒得啥子家夥,麵對七隻豺的圍攻,都很難應付。”

“以前隻是看著陳安跟它好耍,好像很乖的樣子,現在想想都有些害怕……狗娃子,之前你就沒擔心過被滾滾傷蠻?”宏山問道。

陳安歎了口氣:“要是不擔心會被它傷到,我就不會答應將它放歸山野咯……但是,我總覺得,滾滾憋著一股氣,才會在遇到這些豺的時候,會那麽凶!”

宏山不解地問:“憋著一股氣……啥子意思?”

“你忘記了,我當年找到它的時候,它媽就被一群豺給咬死在山裏邊的,它自己也被圍在一棵樹上不敢下來,就剛才那情形,我始終覺得,就是因為來襲擾它的是一群豺,才那麽凶猛。”

看到眼前這一幕,陳安莫名地覺得解氣、痛快,心裏憋著的那些不舍終於釋然,他回頭衝著潘石玉說道:“教授,我覺得你說得對,滾滾屬於這片山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