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奎鬆果然混得很開。
作為倒騰古董的權威人物,有點實力底蘊的,得給他麵子,不上不下或是新入行的,又想著討好,更有些人手裏有貨拿捏不準,想趁機請他幫忙鑒定,一個個的都想著往前湊。
飯店裏用餐喝茶的一眾人,紛紛圍了上去,熱情地打著招呼,點頭哈腰的。
孟奎鬆一一和認識的眾人寒暄著,目光卻在四下掃視,最後落到陳安他們三人所在的那一桌,看到桌上敞亮放著的銅牛、銅鼓,眼睛一亮,隨即眉頭又微微皺了一下。
令陳安他們三人挺意外的是,孟奎鬆並沒有上來就去陳安他們那一桌,而是被一個西裝革履梳著大背頭,頭發弄得鋥光瓦亮一絲不苟的中年請去臨窗那一桌坐下,招呼來服務員,很是豪氣地讓服務員安排一桌好酒好菜,緊著飯店最好的上。
趁著服務員去後廚安排酒菜的時候,眾人一陣恭維後,那西裝中年趁機從帶著的公文皮包裏,小心地拿出幾樣用黃綢包裹的東西:“孟大師,我最近剛收到幾件玉器,我一直拿捏不準,想請你幫忙鑒掌掌眼。”
孟奎鬆先是瞟了一眼那幾件玉器:“你自己認為是啥子?”
“我認為是高古玉,您看看這些沁色,這形製……”
西裝中年說得很是謹慎:“但具體的我說不上來。”
孟奎鬆又問:“你花了多少錢買的,在哪兒買的?”
西裝中年遲疑了一下:“一件玉器平均下來,花了三千多,是在西安古玩市場上淘回來的。”
孟奎鬆點點頭,有模有樣地給自己戴上白色手套,拿起那些玉器一件件端詳著,隨後將東西放下:“通常所說的古玉,是指明代以前的玉器,隻有漢代之前出土的古玉,我們才稱之為高古玉。
這裏給你說幾個有意思的事情,最近這一兩年,市場上開始出現贗品了。比如,將羊腿或是狗腿劃開一個口子,將玉塞進去然後封起來,兩三年之後再取出,看上去就有那種所謂的沁色。
在羊腿中植入小件玉器,數年後取出,表麵會形成如傳世器上紅絲沁般的血色細絲,俗稱羊玉。
同真正的古玉相比,羊玉略顯幹澀。
將玉器放入剛殺死、血尚未凝固的狗腹中,在地下埋藏幾年後,玉器表麵會產生土花、血斑,俗稱狗玉。
這種玉器表麵常保留有新玉的顏色。
將質地鬆軟的玉器用烏梅水煮,然後再用提油法上色,俗稱梅玉,這種仿古沁色一般顯得造作不自然……”
開口先不說那些玉器到底品相如何,是什麽年代,反而先扯了一堆贗品造假的事兒,聽得西裝中年冷汗直冒,以為自己弄到了一些假貨。
平均每件三千,他這些東西,那也是一萬多近兩萬的東西。
更讓他擔心的是,一旦贗品兩字在孟奎鬆嘴巴裏落實,那就真的不值一文了。
他忍不住顫聲說道:“這年頭,應該沒什麽贗品吧?”
“誰跟你說沒贗品,不隻是我們玩古董,古人也玩古董啊,很多贗品製作能以假亂真的技藝,還是古人流傳下來的。”
孟奎鬆遲疑了好一陣,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沒說你的是贗品,你這幾件玉器都是好東西,初步估計,是唐宋時期,算不上高古玉,隻能是古玉,但未必高古玉就一定能好過古玉,這幾樣東西,品相都不錯,做工精致,都是精品。
王老板,我對這幾件玉器挺有興趣,若是想出手的話,我給……”
這被叫做王老板的人不待孟奎鬆開出價格,就出聲打斷:“暫時沒打算出手,我準備自己收藏,要是以後有出手的打算,會聯係孟大師!”
他也是個精明的人,要的隻是孟奎鬆的金口玉言,東西是好東西就行了,這要是讓他開出了價格,以後想賣更高的價,就難了。
對此,孟奎鬆也隻是笑笑。
隨即又有人想要拿出自己收到的東西讓他掌眼,卻被孟奎鬆拒絕了。
他站起身來,衝著一眾人說道:“剛才看到點有意思的東西,我先去看看!”
然後,他朝著陳安他們這一桌走了過來。
這時候,甄應全已經去了外麵,將三把用麻布袋子包裹的獵槍從駕駛室裏拿了出來,也沒去別的地方,就在飯店旁邊的台階上坐著,偏頭看著裏麵。
孟奎鬆果然帶了人過來,而且,隨著他的三人,陳安剛才已經看過,告訴他,那三人指關節粗大,有著厚實的老繭,那是常年練拳所形成的,估計是練家子。
本來陳安打算自己應對的,但宏山不放心,陳安蚩尤拳勤練不輟,也有過多次實戰,有相當高明的水準,但老話說,雙拳難敵四手,他還是擔心陳安吃虧。
哪怕陳安告訴他,自己還帶著手槍,在這種場合,孟奎鬆也不可能直接動手,他還是決定留下來,真出現狀況,能應付一個是一個。
畢竟,昨天剛聽說了,孟奎鬆這人經常幹強買的事兒,而陳安又打算高價強賣,先坑孟奎鬆一把,一言不合,還是很容易動手的。
再說了,用槍的話,飯店裏那麽多人,容易出現誤傷,不好使,所以讓甄應全去取的獵槍,到逼不得已的時候才會用。
陳安和宏山隻是安靜地喝著茶,孟奎鬆本就是衝著銅牛、銅鼓來的,他會自己過來,所以,哪怕孟奎鬆被眾星捧月地供著,各種裝逼,兩人也完全沒當回事。
直到孟奎鬆走到桌子邊,兩人才抬頭瞥了他一眼,也再次打量了一下跟護在孟奎鬆兩側以及身後的那三個漢子。
孟奎鬆打量了一下陳安和宏山,目光再次落到陳安放在麵前桌上的銅牛和銅鼓上:“兩個小兄弟,你們桌上這東西,能不能讓我看看?”
陳安笑笑:“看可以,但是別碰!”
孟奎鬆笑笑,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走近一些,觀察著兩個銅器。
好一會兒後,他笑著說道:“我手底下兩個收麻錢的兄弟告訴我,漢中鍾樓飯店疑似出現了我一直在找的兩個銅器,我這可是連夜從西安趕過來,可惜啊,不是我想要的東西。”
“不是你想要的東西?”
陳安微微皺了下眉頭,抬頭看著孟奎鬆:“那我們在這裏算是白等咯,還想著這兩樣東西,能讓我們賺上一筆錢……確實可惜。”
他百分百肯定,這銅牛、銅鼓跟希望寶藏有關係,而且是他孟奎鬆想要的東西,現在上來就是一個否定,是想幹什麽?
開始耍手段了是嗎?
陳安心裏一陣冷笑。
“東西雖然不是我想要的東西,但這兩樣東西還是不錯嘞,能不能跟我說一下,這兩樣東西是怎麽來的?”孟奎鬆自顧自地拖了椅子,在陳安對麵坐了下來。
他一過來,那些之前圍著他轉的人也紛紛圍了過來,一些是在看戲,一些則是想著長點見識,一些人目光在陳安、宏山和孟奎鬆之間流轉,更多人則是在打量著那銅鼓、銅牛,一個個倒是顯得很安靜。
守在飯店外邊的甄應全見陳安和宏山被人擋住,皺了下眉頭,站起身來看了看,覺得大堂窗子邊更適合觀望,就帶著獵槍繞到窗邊,看著裏麵。
“銅鼓是山上撿回來的,那是幾年前的事情咯,有人在山上被豹子咬死,我們一幫子人上山打獵看見,還是隊上去人埋了的。
銅牛則是錦城一個女知青留給我的,據說是她的祖傳之物,有幾百年曆史了,去年那女知青還去我那裏,想要回去,但是我沒給,告訴她被賊偷咯。
當初都是要跟我結婚的人了,結果耍老子,一聽說能回城,招呼都不打一個就跑咯,還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欠了我家好幾十塊錢,我啷個可能還她。”
陳安倒是不介意說出這兩樣東西的來路,聽過董秋玲關於銅鼓、銅牛的事情,他又哪會不知道,自己的底細,有人在查探著,他覺得沒啥好遮掩的,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孟奎鬆微微點了點頭:“你這兩樣東西,出不出手?”
陳安淡淡地笑了笑:“你這不是廢話蠻?要是不想出手,我帶到漢中來幹啥子。要不是聽兩個在漢中認識的兄弟夥說,這兩樣東西你想要,開的價格也高,我也不會等到現在。你能給到好多嘛!”
“你們也是辛苦跑一趟,雖然不是我在找的東西……”
孟奎鬆沉吟一陣,衝著陳安豎伸出一個巴掌:“這樣,我給你這個數……我收了。”
陳安見狀,哪會不明白,孟奎鬆根本就不打算出那一萬塊錢,但不妨礙他裝傻充楞,將理想中的價位再次拔高:“五萬?”
這話聽得孟奎鬆一愣,圍觀的眾人更是忍不住嗤笑起來。
“弟娃兒,你曉不曉得五萬是啥子概念?”
“別說是兩個銅器,就連金銀玉器、瓷器,能上萬的都少之又少,就這麽兩個小東西,開口就是五萬,你是一點分寸都沒得。”
……
陳安聽得眉頭緊皺,問孟奎鬆:“到底是好多?”
孟奎鬆也在笑:“兩個東西,頂多給你五十塊!”
“五十……一個才二十五塊!”
宏山在一旁聽著,都莫名地惱火起來:“說得老子像是沒見過錢一樣。”
“實話跟你們說,這已經是我能開的最高的價格了,離開這裏,你們不可能賣出比這更高的價格,不信你就問問他們,願不願意花五十塊錢買,是點老物件,但隻是好看點而已,又不是啥子不得了的寶貝。”
孟奎鬆說得一臉雲淡風輕。
陳安沒想到,昨天才聽齊元穀和戴世雲說過孟奎鬆強吃貨、壓貨的事情,今天就用在自己頭上來了。
開價一萬,尋這兩樣東西,果然隻是個誘餌。
孟奎鬆這是既想得到東西,又不想花錢啊。
“早知道才值這麽點錢,我又何必在這裏耗時間!”
陳安笑著搖搖頭,將銅鼓、銅牛一手抓了一個,放在手裏砰砰砰地相互撞擊著,看得孟奎鬆麵色一陣緊張。
不待孟奎鬆多說什麽,陳安起身就走:“蛋子哥,走咯,真的是,寒磣誰啊,拿出去砸了,扔漢江裏邊,麻批,害老子等了那麽長時間,這一趟過來,吃住花銷都換不回來,老子還賣個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