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奎鬆不是沒有認出陳安他們三人。
相反,他對三人的情況知道得挺多,總的評價:攆山厲害,還會武,在小鎮的人脈關係不錯。
發生在石河子村不少關於陳安被人說道的事情,他都聽聞過不少。
比如被人綁到樺樹梁,赤手空拳逃出來,憑借陷阱,反殺一幫子追殺他的人;比如洪水,像是預先知道一樣;又比如銅鼓在石河子東北邊山裏丟失後,又有兩人尋著長毛狼狗找上蘇同遠,而那兩人也死在山裏;還有米倉道上試圖劫道的家夥……
他甚至懷疑,莫名其妙消失的封正虎、雷選運、蘇同遠、董秋玲等人也都早就死在陳安的手裏邊了,隻是其中總有種種缺失,似乎又聯係不起來。
最大的一點是,這些人都跟陳安有過很不好的交集。
陳安給了他一種很危險,很難纏,不好招惹的感覺。
正因如此,他進入鍾樓飯店,本就衝著銅牛、銅鼓而來,沒有直接找上陳安,而是想利用自己在盜墓行當這一塊的地位來壓人,想讓陳安他們知道自己的份量,能“好說話”一些。
隻是,他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陳安。
這家夥,不按套路出牌啊,而且還相當記仇。
幾年前發生的事情,當時孟奎鬆憑人脈關係將事情推到劉三身上,當初三人並沒有太大反應,在醫院裏邊養上一段時間就走了,他還以為陳安他們知難而退了。
那時候,孟奎鬆也才剛剛起步,買崹參也是為了攀關係,那些錢於他來說,也是筆大錢,他自然想著拿回來,卻沒想,惹出現在的麻煩。
陳安他們三個看似沒什麽見識的山民,並不是那種甘於忍氣吞聲的人,事情在他們那裏,就一直都沒翻篇,想著找補回來。
而且,陳安的身手是真的了得。
隨身防護的人,好歹也是個練家子,尋常幾個人近不了身,在陳安手底下,竟然就這麽兩三下被放倒,站都站不起來。
再看看宏山和甄應全,獵槍已經上手,大有隨時動手的可能。
不愧是經常跟野獸打交道的人,那一股子狠辣、殺伐,讓人心驚。
更讓孟奎鬆頭疼的是,陳安他們似乎知道手裏的兩件銅器,跟西王寶藏有關。
他不知道陳安究竟知道多少,但他很清楚,這是不能公開的秘密,一旦傳揚出去,他盤算這些年,怕是得功虧一簣,就連他自己,都可能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他思來想去,覺得還是退一步比較穩妥:“行,就按照你說的,一個銅器六萬,兩個銅器十二萬。”
至於動用在漢中的人脈關係……萬一把陳安他們徹底惹毛了,他不知道會是怎樣的結果。
陳安笑了起來:“我剛才說,我會再次漲價……剛才讓你手底下的人對我出手,你不會覺得,就又這麽過了吧?”
孟奎鬆這次坦然了:“那你想要多少?”
陳安轉而把問題拋給他:“這次你自己說!”
孟奎鬆想了想,走到陳安旁邊,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句話。
陳安頓時笑了。
卻聽孟奎鬆接著說道:“數目不小,你得給我兩天時間。”
陳安點點頭:“可以!”
孟奎鬆又說:“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陳安抬頭看了眼圍在飯店門口的眾人,衝著宏山和甄應全說道:“蛋子哥,甄叔,你們在這裏等我!”
他轉身朝飯店一旁走了過去。
孟奎鬆也讓兩個保鏢別跟來,他自己隨著陳安走了過去,避開人群十多米後,兩人停下腳步。
“你是想問我啷個曉得這兩件銅器跟西王寶藏有關,是不是?”
陳安先開口,聲音壓得很小。
孟奎鬆點點頭:“真人麵前不說假話,你應該曉得,這種事情非常隱秘,我尋找寶藏,也不想功虧一簣!”
陳安既然猜到孟奎鬆想問什麽,自然也有自己的說辭:“是董秋玲告訴我的,她到我家找我,想要回銅牛,我隨口問了幾句,她大概跟我說過,這是她祖上傳下來的東西,還說了張獻忠四個義子,銅牛、銅鼓、銅龍、銅虎,分別交給他們四人,事關西王寶藏。
你既然在找,也曉得在蜀地,各種關於西王寶藏的傳聞不少,並不是很難理解。”
老方法,推給死人!
孟奎鬆沉吟一會兒:“你沒說實話!”
陳安嗤笑一聲:“你愛信不信,我隻曉得,她當時很慌,像是有人在追她。她說這東西留在手裏邊會惹來麻煩,有不少人在找,你也在找。
不然,我閑著沒事,會帶著這兩個小東西,專門跑漢中鍾樓飯店?主要還是因為曉得你在找,想找補點回來,我們就是專門來找你嘞。
至於寶藏,我沒得興趣摻和,鬼曉得那銅龍、銅虎在啥子地方。
我這人有個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自知之明,我曉得找到這些東西,如同大海撈針,更曉得,即使東西找全了,真找到寶藏,或者說,真有寶藏,那也不是我能染指嘞。
我也不想給自己找麻煩,手裏邊的銅牛、銅鼓,送出來順便賺筆錢,讓人曉得東西不在我手裏邊了,麻煩自然也就不會去找我,這鍾樓飯店,龍蛇混雜,是個好地方,銅牛銅鼓很多人都看到了,相信會傳出去。
我不曉得到底是些啥子人在找這些東西,但隻要不找我就好。
你現在也可以反悔不要,我也不是非要把東西賣了,當著眾人把東西毀了,一樣可以免除麻煩。
說直白點,我就是專門來坑你嘞。”
事情說得真真假假,陳安也很擅長。
孟奎鬆聽得一陣頭疼,很有種進退兩難的感覺。
銅牛、銅鼓若是真被毀了,這些年一直惦念的西王寶藏,怕是就再沒找到的可能;可要是把東西收了,麻煩自然會落到自己頭上來。
他很清楚其中的過節,一番權衡後,隻能硬著頭皮接下,東西在自己手裏,隻要找到寶藏,再不濟也能分一杯羹。
他現在對陳安,又有了一個新的認知:心思縝密,懂進退。
但有些事情,需要進一步確定,所以,他接著問道:“那你曉不曉得,董秋玲在哪裏?”
“我曉得個錘子,我好好的日子不會過,巴不得她離我遠點,這種女人,我幾年前就曉得她不是啥子好貨咯!”
陳安頓了一下,笑問道:“銅牛、銅鼓,你還要不要?”
孟奎鬆點了點頭。
“那我繼續在鍾樓飯店,等你兩天。”
陳安深深地看了眼孟奎鬆:“等你東西拿到手,你不妨再像上次買崹參給我弄個車禍出來,或者再給我耍點別的陰招……
包括我家裏邊,再有人因為這個事情找上我,找上我的家人,你看我找不找你。
我隻想好好過日子,把我惹毛了,那結果就隻有一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信你就告一哈。”
說完,他不再理會孟奎鬆,轉身走到宏山和甄應全身邊:“我們還得在這裏再住上兩天。”
孟奎鬆心裏五味雜陳,都不知道怎麽就招惹到陳安這麽一個刺頭。
幹偷屍賊這一行,能在西北古玩界站穩腳跟,他自然也不是啥善茬。
但老話說在哪兒: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他很清楚,很多人逼急了,往往做事兒不考慮後果,來硬的。
何況是陳安這種,頭腦不簡單又能玩命的。
攆山人向來少有人願意招惹,何況是精明厲害的攆山人。
打心底裏,他也不想,至少現在不想。
就這一次,明著坑,還不得不受著。
何況,這是八六年,第三階段的治安整治,還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有些事情一旦讓人盯上,沒有人能受得了。
本來他所做的事兒,就是偷屍的勾當,還有尋西王寶藏的事兒,都得低調進行。
孟奎鬆心裏微微歎了口氣,暗想:希望寶藏的事兒,不會讓人失望!
陳安他們三人沒有返回酒店,而是邀約著去了街上。
孟奎鬆看著三人離開,也沒有回飯店,而是讓一個貼身保鏢,將好不容易站起來,還在捂著自己喉嚨、腰眼的那家夥送去看醫生。
他自己則是和另一個保鏢上了轎車,匆匆離開。
車上,開著車的保鏢問道:“老板,需不需要找回場子?”
“找回場子?你在人家手底下,能走幾回合?”孟奎鬆反問。
那保鏢想了想:“單打獨鬥,我不是對手,但我們人多……耍點手段,還是有辦法收拾他們嘞。”
孟奎鬆哼笑一聲:“你曉不曉得,他剛才啷個跟我說?他說,莫把他惹毛咯,不然就是你死我亡……你有把握,能弄幹淨?”
“有把握!”保鏢肯定道。
孟奎鬆把眼睛閉了起來:“你有把握,但我不想賭,更不想橫生枝節。”
“難道就這麽算了?”
“聰明的人,不會問這種愚蠢的問題,任何事情,總有個合適的時機……現在,都給老子安分點,莫招惹他們!”
“曉得了!”
“把車子開快點,盡早趕回西安。”
保鏢兼司機隨即加大油門,出城後,一路疾馳而去,揚起不少塵土。
飯店裏為他點的一桌子好菜,哪怕王老板上前來請,孟奎鬆也顧不上了。
看熱鬧的一幫子人,今天算是看了個稀奇,都沒有想到,一向喜歡強吃貨的孟奎鬆,雖然不清楚具體是怎麽回事,但都看得出,孟奎鬆在幾個名不見經傳的山民手裏吃癟。
不少人心裏都覺得有些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