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玉林端起杯子和幾人碰了一杯。
慢悠悠的把杯子湊到了嘴邊,目光卻在盯著這些送磚之人。
也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
…
跑船的老頭們這段時間特別的難受。
剛開始的時候,他們夾私貨販賣了第一批竹籃到各自跑船的目的地。
令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帶過去的東西還隻是剛拿到菜市場,因為價格便宜,質量好,馬上就被哄搶一空。
多的賺了四五塊,少的最少也賺了兩塊多。
他們第一次幹,回來後良心被錘的不行,尤其是在單位看到牆上掛著的馬克思頭像後,心裏更加愧疚的無地自容。
也想過把他們賺的錢交給單位,主動向組織交代問題。
但當他們看到單位外麵的豬肉攤後,這種想法打消了。
感覺這錢賺的太罪惡了,於是他們凶巴巴的跑到了豬肉攤上。
把他們賺的錢給全部買了豬肉,這家分點,那家分點,好減輕心裏的罪惡感。
後來,婆娘把肉剁碎打成了肉湯後,一入口,這些人開始變得瘋狂……
要是每天回家能喝上這麽一碗肉湯,那該有多美好啊…
如此,他們每天都會在船上都會望著岸邊:那個小夥子怎麽還沒有來?
他上次不是說要賣竹席嗎?
長洲那邊品相好的,都能賣到三塊一二了!
就這樣,他們期盼了幾天的時間。
這天,秦國柱帶著解放帽,大軍褲。
手裏拿著個煙鬥,蹲在船邊有些焦慮,緊張,似乎遇到了什麽難事。
不一會,隔壁鐵皮運輸船老陳,在岸邊吹了一記口哨,像是在打什麽暗號。
秦國柱回頭看了他一眼:“幹嘛呢你,擠眉弄眼的。”
老陳頭趕緊招手。
沒法兒,秦國柱拿煙鬥在船邊敲掉了煙渣,背著手到了岸邊。
眉頭緊鎖:“單位給你通知了沒有?這個月的工資好像又沒法發了。”
“還這麽下去,我們都得餓死!”
老陳頭趕緊拉著他往岸邊走,聲音壓的很低,生怕被人給聽到。
“不發就不發,反正一個月也就十幾塊,我們每個月這麽倒賣幾趟,工錢不就有了?”
“那個小夥子又來了?”秦國柱愣了下。
“你說呢?就你二五八萬似的在這裏愁眉苦臉。”
“那小夥子拖了一拖拉機過來,兩百多張涼席!”
“就賣兩塊一張,長洲那邊都賣到三塊出頭了。”
“這就是兩百多塊錢的利潤啊,都快搶沒了,你還在這裏糊裏糊塗的想著單位的事。”
“哪兒呢?我沒見著人呐?”秦國柱下意識的周圍看了看,他也一直在等著那個小夥子。
老陳頭拉著他趕緊走:“這麽招搖,哪能讓他來這裏?”
“邊上,我們已經約定好了,以後就在那裏固定交易!”
繞了幾圈後,他們在一處荒廢的破舊小屋後邊見到了馬玉林。
馬玉林已經賣瘋了。
這會周麗娟,腦子一片空白的望著他收錢找錢的樣子。
原來,賺錢可以這麽簡單?
當然了,這個女孩兒非常的賢惠能幹。
昨天就已經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
很快也投入到了收錢,點貨當中。
夫妻兩個非常的默契。
至於彤彤,小丫頭雖然不大,但也在幫爸爸媽媽拿東西,出奇的懂事。
不過,當秦國柱過來後。
周麗娟整個人都愣了下,然後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至於秦國柱,他的臉色更加的難看,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就好。
馬玉林不解的抬頭望著她:“怎麽了?”
周麗娟低著腦袋,就是不說話,樣子楚楚可憐。
最終還是秦國柱一臉凝重的望著周麗娟:“這小子,就是你老公?”
“嗯嗯,秦叔好。”周麗娟慌忙回了句,又緊張的把彤彤給拉了過來:“彤彤,快叫爺爺。”
彤彤很是乖巧,帶著瑟瑟的目光望著這個一臉嚴肅的老頭,喊了聲爺爺。
馬玉林馬上明白:原來是熟人。
不等他開口,秦國柱一臉憤怒的望著馬玉林:“不是看在上次你讓我賺了一塊六毛錢的份上。”
“我今天就要替我老戰友替天行道,把你給當場斃了!”
“這…”
馬玉林一陣尷尬:“老丈人的戰友?”
“一起打過鬼子的!對你老人家的事,也沒少有過耳聞。”
“偷雞摸狗,不務正業,不管妻女,村裏狗都嫌!”
“現在還在幹…”
老頭本想批判馬玉林“投機倒把”的罪惡行為。
但腦子一想,自己好像也被拉下水了,憋了回去。
一陣心煩意亂的從口袋裏掏出來了一遝碎票,舔了舔手指頭,一張張的數著。
“二十塊,給我來十張席子,速度快點,我馬上要去開船。”
“哦,好,秦叔我幫你拿。”周麗娟趕緊幫忙拿貨。
老頭拿了十張席子後,原本是要走。
但想了想,又在口袋裏左掏右掏,掏了半天後。
就掏出了一把炒熟的蠶豆,走到了彤彤的麵前。
布滿了褶皺的手,輕輕的摸了摸彤彤的小腦袋。
“多可憐的孩子,瘦成了什麽樣子。”
“今天爺爺錢全部進貨了,沒準備,下次還過來,爺爺給你買糖果吃。”
然後把那一把蠶豆全放進了彤彤的褲袋子裏。
彤彤抱住了爸爸的手臂,躲在後麵瑟瑟的望著這個濃眉爺爺。
點了點頭:“謝謝爺爺。”
秦國柱臉上露出了很是慈愛的笑容。
馬玉林想要致謝,但老頭沒給什麽好臉色,板著臉,起身就走。
他也想得通,老丈人的戰友嘛。
老丈人現在恨我入骨,對我挫骨揚灰都算客氣的。
他戰友對我的印象,估計也好不到哪裏去。
無奈的搖了搖頭。
周麗娟邊上看他這樣,說了句:“秦叔脾氣和我爸一樣火爆。”
“他倆經常在一起喝酒,一喝酒就跟年輕人一樣幹架。”
“但每次幹完架後,第二天他們又在一起下象棋,這麽多年了,他們兩個一直都是這麽個怪性格,你別在意。”
馬玉林忽然回頭望著她:“這應該是你第一次在我麵前這麽解釋你爸吧。”
“擔心我對他有誤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