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可能。”

周麗娟的臉色馬上冷了下來。

馬玉林看她這樣，知道還需要時間，才能化解她心裏的那些傷。

沒關係，這輩子我有的是耐心，以及時間。

笑了笑，沒再說話。

最後他們整理了下收到的貨款。

剛剛在忙的時候，沒心思去關心他們收了多少錢。

但這會忙完了，周麗娟拿著幾遝的分票，毛票等等。

一點數，居然有四百多塊錢。

扣除他們的收貨價，以及給王麻子一張席子一毛錢的“老爹信譽”抵押提成。

他們足足賺了一百八十零幾毛。

周麗娟有些慌了，也有些害怕。

在上車的時候，抱著彤彤，忽然很是可愛的抬頭說了句：“要不，我們跑吧…”

“跑？”

馬玉林笑了笑，拿過來了拖拉機搖把，穿著草鞋的腳，一腳踏在車頭上，對著車頭一搖，拖拉機噠噠噠的響了起來。

把搖把丟到了鐵皮箱後跳上拖拉機機，回頭給了母女一個笑臉：“國家現在允許小農經濟，我們這不算投機倒把。”

“放心吧，我們現在就去縣裏吃飯！國營到店裏下館子，吃鹵牛肉！”

周麗娟趕緊說了句：“別，不跑也行，那我們就把賺的錢藏起來，不要那麽招搖…”

“媽媽，鹵牛肉是什麽味道呀，和豬肉一樣好吃嗎？”

彤彤不等她把話說完，抬頭眼巴巴的望著她。

那枯黃，營養不良的樣子，看的這個做娘的又一陣心疼。

歎了口氣：“媽媽也忘記了，還是好多年吃過了。”

說完把彤彤抱在了腿上，沒再說話…

拖拉機噠噠噠的行駛過了一片翠綠的稻田，周麗娟抱著女兒一直呆呆的望著眼前的景象。

也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

馬玉林知道老婆擔心這錢賺的不心安。

他在路過一個報刊亭的時候，在報刊亭裏找了很久，終於找到了一些有關小商品流通的政策新聞。

買回來給了周麗娟。

周麗娟看著看著，整個人的情緒都開始激動了。

猛然之間，好像感覺外麵的風氣已經大變了一樣。

隻是他們在農村裏，根本感受不到。

而這樣一個小縣城裏的人，也按部就班的生活著，也根本沒有讀懂這些報紙上的一個個內容。

巴川縣國營飯店裏。

周麗娟顯得有些膽怯。

這三四年非人一般的生活，把她曾經所有的高傲消磨殆盡，在城裏見人也有些自卑，總是會低著腦袋。

哪還有當年在長寧縣國營廠，每天下班推著自行車，滿麵自信笑容的模樣。

典型的一朵鮮花，被馬玉林摧殘的不成樣的形象。

馬玉林看她站在門口不敢進去。

一手抱起了彤彤，然後一手牽住了周麗娟的手。

周麗娟下意識的要去躲開，但被馬玉林抓的緊緊的，怎麽都撒不開，掙紮了會後，也隻能作罷。

因為他怕馬玉林以前的那種脾氣忽然一下冒出來，不顧形象的在大門口罵她。

飯店裏，不少人正在吃飯。

都是附近國營廠員工在吹水。

一個個聲音特別大。

三人穿過了喧囂的大堂，坐在了一個位置上。

穿著大白褂的服務員，拿著一個菜單走了過來。

雖說是服務員，但也是吃國家金飯碗飯的人，看馬玉林腳上穿著草鞋，那股子金飯碗的優越感馬上出來了。

不冷不淡的說：“想吃什麽，快點啊，那邊還有很多客人需要我去招呼。”

不冷不淡的態度，讓母女倆那種自卑的感覺更濃。

馬玉林拿過了菜單，微微皺眉的看了她一眼。

但也沒有太計較，開始點菜。

紅燒五香牛肉，2.2元一斤，點了三斤。

他記得，當年周麗娟特別喜歡吃鮮肉大包。

7分錢一個，他點了四個。

魚火鍋四塊。

巴川縣縣的荷花糕一直遠近聞名，當時他也記得，周麗娟經常和她廠裏的同事騎著單車過來購買。

一份二十塊荷花糕，2.7毛錢…

看馬玉林還要點，周麗娟舍不得錢，趕緊說：“玉林，別點了，我們三個人吃不完的。”

馬玉林抬頭：“真夠了？”

“嗯，真的夠了。”

周麗娟點了點頭，心裏其實還是有些感動的。

因為馬玉林點的這些東西，都是她以前最喜歡吃的東西。

馬玉林又翻到了果汁那一頁：“鮮桔汽水什麽價格？”

服務員懶懶道：“2毛3，全市統一價，要不要啊。”

“來三瓶，最好冰過的。”

“行。”

完了後，服務員忽然把手掌攤開對著馬玉林勾了勾，態度有些頤指氣使。

馬玉林抬頭：“怎麽？”

“結賬啊，怎麽怎麽？加起來十一塊八毛四分錢。”

“怕我跑了？”

服務員本能的看了看馬玉林的草鞋：“您這也不像是國營廠裏做事的人，一開口就點了十一塊多的東西，明話說，我是怕你跑了。”

周麗娟一聽吃一頓飯就要這麽多錢，趕緊邊上開口：“玉林，要不算了，我們去外麵買幾個餅就已經很好了…”

“那不行，彤彤這輩子還沒吃過鮮肉包，今天哪裏也不去。”

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了錢，點了十一塊多錢後給了服務員。

加了句：“大家都是勞動人民，沒必要這麽看不起人，你身上穿的國營單位的製服，別丟了這一身衣服的臉。”

服務員很不耐煩的一把把錢給拿了過來：“德行，一農民裝什麽大尾巴狼。”

然後扭著屁股走了。

周麗娟這會心髒都在砰砰的跳，因為要是平常，他肯定會抄起東西就打人，而且無論男女老少。

邊上趕緊說了句：“不要和她吵，我們錢都給他了，要吵也先把東西吃完後再吵。”

“不然虧死了。”

或許是真心疼，一頓飯就吃了十一塊多，哪怕以前她是光榮工人時，都沒這麽奢侈過。

說完還著急的跺了跺腳。

馬玉林臉上很平靜，回頭望著他笑了下：“和一個服務員吵架，不掉我身份？”

“放心吧。”

“彤彤，坐爸爸這裏來？”

“嗯嗯好，爸爸，鮮肉大包好吃嗎？”

“當然。”

馬玉林一把把彤彤給抱起來放在了腿上，周麗娟看馬玉林是真沒有脾氣，也沒有再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