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5月20日10時20分。晴天。
省委一號會議室裏作出的決定。
省委常委會進行到了最後一個議程:關於新城市委班子的問題。
省委書記陳剛說話了:馬炳書記的建議很好,派於波去新城,新城這個地方該有個得力的幹將去了,再不去個人扭轉一下乾坤,這個曾是大名鼎鼎的經濟發達地區,就繼續走下坡路。經濟萎縮的局麵將會持續到21世紀。但是,馬書記讓楊棟卸任後到人大去當主任,這一點我不能苟同。
陳剛喝了口水繼續說:“這個楊棟該下去了,你們聽聽老百姓是咋說的?‘市委書記軍事化,賣官書記咚咚嚓,法院院長不懂法,公安局長賣字畫,水利局長守的幹河壩,電力局長點的蠟,糧食局長搞自殺,移動公司編的假數碼;國有資產私人劃,下崗工人淚嘩嘩。’說楊棟軍事化是因為雙擁工作做得不錯,新城市獲得了國家模範雙擁城的稱號。這個整天到舞廳咚咚嚓的家夥是誰呀?亂彈琴嘛!”
省委副書記馬炳見陳書記詢問的目光盯著自己,說:“可能有領導進過舞廳讓老百姓發現了,這確實欠妥當:不過,究竟哪一個,連老百姓也說不上來。”
陳書記喝了口水,繼續說:“法院院長不懂法的事兒是有的。那個美國人投資的公司據說就是一個姓佘的副院長違法查死的嘛!公安局長賣字畫我沒看見,亂彈琴嘛!那個持槍傷人、人室強奸的案到現在了還沒有破,你們說,這老百姓能滿意嗎?針對這件事於波就說過,受害人為什麽不報案,這裏頭確有很深的因素,查來查去,據說與環球集團有點關係,楊棟說要保護企業家,這個觀點沒有什麽不對,可是作為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公安局長的於波硬要查。這兩個人就有矛盾了。三年前,我對楊棟說過,於波調進省公安廳了,這案子還得必須破。楊棟給我立下了軍令狀,三年內破不了案,他這個市委書記就辭職。如今這三年過去了,這個案子還是破不了,而且據說還又出現了新的持槍傷人案。緊接著,惡性爆炸案又在新城市出現了。亂彈琴嘛,我說你用的這個公安局長是幹啥吃的,老百姓說他賣字畫,說明他不務正業嘛!至於水利局長守幹河壩,這也是勿容置疑的現實。現在的新城市為了保證工業用水,已經限製農民澆地了,這個於波不簡單嘛,三年前就提出了‘引黃入新’工程的設想,可就是沒有人重視。今天怎麽樣,事實證明於波同誌是正確的嘛。所以,這個楊棟我看就完完全全下去得了,免得當個舉舉手的人大主任,把新市委給晃悠悠了。”
馬炳副書記接上說:“陳書記,你這一提醒,我倒改變主意了。”
“噢?”陳書記問:“又有啥高見?”
馬炳:“我看這個楊棟該撤職!”
陳書記:“是呀!無功便是過。就不講楊棟的功過了,如果把楊棟擺到人大主任的位子上,他肯定要對於波指手畫腳,他是個看不慣做事的人哪!”
馬炳早就發現陳剛對楊棟不感興趣了,開始發現這個秘密時,他有點吃驚。省委書記過去對這個新城市委書記可是言聽計從哪,這倒不是因為這個楊棟有什麽能耐和本事,而是楊棟是個有來頭的幹部。他是從中組部下派的過度千部,幹一陣就可以直接到中央部委去上任了。一個時期這事兒被新城的老百姓傳得沸沸揚揚。楊棟便暫時放棄了去中央的念頭,你說我要去了,我偏不去。我姓楊的也是一個堂堂男子漢,我要在新城幹出個名堂來。楊棟還真在新城幹出了點名堂,憑著父母在北京的關係,新城還拿了不少國家級呢,什麽“雙擁模範城”啦、“精神文明先進地區”啦等等。這是陳剛不敢得罪楊棟的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因素是楊棟的父母均是北京的正部級、副部長幹部。父親八十年代一直在部長的位子上幹著,母親也一直是副部長。為什麽陳剛突然對楊棟不感興趣了呢?馬炳總結了一下,大概有兩點:一是楊棟上北京的希望徹底沒有了,去年朱總理精簡政府機構,連在職的都得下去,你地方上的就更不能進中央部委了。同時楊棟的父母也從部長、副部長的位子上退了下來。二是陳剛也到年齡了,這個省委書記也就是一兩年的事了,能不能跨到世紀那邊去,也都是個未知數。所以,陳剛連個人大主任也不讓人家當,這就在情理之中了。幸虧我馬炳高瞻遠矚,來了個先發製人,把於波推薦到新城當市委書記,你於波總得感激我老馬吧!那麽,楊棟下去了,還有那個被群眾稱其為“咚咚嚓”的市委副書記兼市紀委書記祁貴,還有市人大副主任、環球董事長呂黃秋,由此,新城市應該說還是翻不了天的。
對於推薦於波去新城當市委書記的事,馬炳也是考慮了再三才下定決心的。他從種種跡象看,陳剛是非重用於波不可了,那麽我馬炳一定要大肚能容天下難容之事,雖然對於波有看法,那看法歸看法,於波的優點還是很多的,與其讓你陳剛提出來,還不如我老馬提出來妥當呢!一來別的領導沒啥可說的,根本說不出於波跟你陳剛有什麽關係,二來我老馬也落個大公無私的口碑,這三嗎,你陳剛和於波還能對我老馬沒有好感?
被老馬看中的事確實從來都沒有錯過,這也是省委書記陳剛欣賞馬炳的主要原因。三年前於波在新城市受到楊棟等人排擠時,馬炳就提出平調於波到省公安廳任副廳長。陳剛很讚成馬炳的意見。於波上任後果然很出色,在他分管省公安廳刑偵工作的一年多時間裏,連續破了幾起大案要案,尤其是轟動全國的“利泉殺人碎屍案”,事隔五年之後,讓於波給破了。1998年3月,於波被省委派出到中央黨校上黨政管理碩士研究生班,這不,於波剛結業回來,就當上了省紀委常務副書記。老馬通過這些跡象判斷,於波幹不了幾個月,省紀委書記司馬克就退下了,那於波的省紀委書記就穩穩當上了。那麽,兩年之後,或者兩年左右,陳剛退下來了,接替省委書記的,會不會是於波呢?所以,馬炳考慮再三,還是讓於波下去。讓於波在新城市幹滿一屆,把新城搞好了,你陳剛也該下去了,我馬炳上來了,你於波再上不遲……
陳書記見馬炳沉思的時間不少了,就點名了:“馬書記,你看呢?對楊棟,我們就讓他體麵一點下來算了,他還是做了不少事情嘛!”
馬炳說:“好吧,陳書記,我同意。”
陳書記繼續說:“水利局長守的幹河壩這句話讓老百姓給說準了,一針見血。那麽,新市委上任的第一件大事應該是於波在三年前提出的這個‘引黃人新’工程!”……
於波妻子梁豔芳把做好的西紅柿雞蛋湯端放到小餐廳的桌子上,看著幾個扣著碗的菜想,這老於咋就還不來呢?她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又看了看表,這時候,院門口小汽車倒車的聲音傳來了。梁豔芳知道是於波來了,便匆忙走進廚房盛米飯。於波很少在家裏吃飯,在單位不是忙這就是忙那,所以梁豔芳對於丈夫回家的飯菜,做得總是很仔細、很認真。
門鈴響了,這個老於,自己拿著鑰匙不直接開門,幹嘛老摁門鈴呢?梁豔芳想著急忙打開了門。摁門鈴的不是她要等的老於,而是距省城400公裏的新城市常務副市長程忠。
她驚喜地說:“喲,是程市長?”梁豔芳忙讓進了肚子大得像一個鍋—樣的程忠。程忠說:“怎麽?弟妹,於書記不在呀?”
梁豔芳一連聲說著一會就來”的話,請程忠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她急忙給程忠沏茶時,於波推門進來了。
“程市長!”於波進門就叫起來了:“老夥計,你還沒忘了我這個小兄弟呀?……院裏停著新城市的18號紅旗車,我估摸著就是你。”
兩個老朋友見麵,分外高興,程忠拍著於波的肩膀,於波敲著程忠的肚子:“怎麽,程市長,你這肚裏又進去了一船呀?”程忠說:“什麽船呀?肚子都餓扁,快給飯吃吧。”於波說:“夫人,上飯!”梁豔芳說:“飯菜早端好了,請兩位領導進餐廳用餐吧。”
於波想,程市長此時來家裏會是什麽事呢?這位老兄肚量也實在是太大了。三年前,自己來省城時,就聽說要當市長了,可市委書記還想繼續一肩挑兩:書記加市長。在這個楊棟手下幹活,那是很憋氣的,他啥也不懂,可啥也要插那麽一杆子。插一杆子的本意並不壞,此人不貪不占、兩袖清風。可他這麽插來插去,弄得下麵的人沒有辦法工作。這三年,程忠的氣定受夠了。那麽,他今天來,肯定是找老朋友訴苦來的。可是自己身為省紀委常務副書記,對這些事是沒有辦法管的。你管什麽?管人家楊棟沒有能力,讓他下來?讓程忠這個實幹家當市長,自己實在沒有這個權力。管三年前的那幾起案子?還有近來發生的案子?當公安廳副廳長時都沒法管,現在你更沒法管了。管那位市人大副主任、大企業家呂黃秋?那是省裏市裏力保的大能人。你更不能管,也不敢管。不過,於波有個感覺,這些年發生在新城的持槍傷人、強奸等案的案犯和這個大企業家有一定的關係。可是這一切,你又能怎麽樣呢?民不告官不糾。沒有人告狀,你一點招都沒有。隻是不由地替程老兄在心裏抱不平罷了。
“程市長!來吃吧,嚐嚐夫人的手藝。”於波拉程忠坐下後,妻子已經把菜上的碗取下了,陣陣香味撲鼻而來,沁人心肺。程忠吸吸鼻子,誇張的做了個怪動作說:“弟妹的手藝是越來越爐火純青了,看著這魚就讓人流口水。哎,於書記呀,我退休後來省城和弟妹開飯館怎麽樣?”
“得了吧,我的程市長,快填肚子吧!”於波說著把程忠的大肚子又捶了一下。
程忠不開玩笑了,神秘地說:“快坦白,啥時候到新城上任,我老程終於熬出頭來。我今天來,是向你要官的,你給我個市長吧,真正的一把手,我親自給你負責‘引黃人新’工程……”
“呀!呀!呀!”於波打斷了程忠的話:“我說程市長呀,你啥時候當上省委組織部長了,你啥時候調我到新城市了?”於波確實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
程忠說:“我說老弟呀,你是真不知道呢還是假不知道,你來我們新城市當市委書記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新城啦。”
“是嗎,”於波說:“怪不得省紀委司馬書記通知說,陳剛書記讓我下午5點半到他辦公室去。莫非這是真的?”
“錯不了,”程忠往嘴裏填了一口米飯說:“你就趕緊走馬上任吧!我都有點等不及了!”
“程市長,說真的,假設我真當上了新城的市委書記,那麽我一定建議省領導,這個市長還真是你的。”
“於書記,我就想大幹一場,把你三年前那個‘引黃人新’工程的設想付諸實施。你知道嗎?這些天,水的形勢吃緊。老天要是再不下雨,非出大亂子不可。”程忠放下了飯碗,用餐巾紙擦了擦嘴巴和手說,“到客廳,你看看我的計劃。”
“咋?老兄,你還真把我當市委書記了?”
“老弟,要知朝中事,山裏問野人,我看這小道上消息,有時可是百發百中哪!我看這事絕對不會錯。你想,省委書記都要找你談話了。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
於波當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公安局長時,程忠是分管農業的副市長。他們相處非常好。有些看法也很一致,“引黃人新”工程的最初設想也是和程忠在一起閑聊時提出來的。程忠說:你是常委,給那些官老爺提一提,看有無希望通過。程忠當時提這個問題是出於兩點考慮:一是新城的水資源確實很有限;二是新城是全國特大型油田所在地,跟市政府平級的油建公司歸口中央^所以,油建公司事事處處以老大自居,有時根本不把你這個副市長放在眼裏。程忠說:如果市上把電廠建起來,再把水引過來。他油建公司就乖乖的了。再說了,出於對振興地方經濟和長遠考慮,這兩個項目上了比不上好。
當於波拿起程忠沉甸甸的項目建議書時,電話響了。梁豔芳說:“給,省委馬書記的電話。”
果然是馬炳副書記的聲音:“於波呀,下午我和陳書記、劉省長給你談話,你知道是什麽事情嗎?”
於波:“馬書記,不知道。”
馬副書記:“不知道好呀,還沒有給你談話哩,知道了還了得?那不成了未卜先知了嗎?實話告訴你吧,我的提議陳書記和省委已經通過了。我要把你派到那個你曾經夢繞魂牽的地方去”
於波笑了:“喲,馬書記,準備派我去哪裏呀?能否先透露一下?”
馬副書記:“調你到新城市主持工作,你不會有意見吧?”
“新城市?”於波裝出很吃驚的樣子,問:“楊棟書記幹得好好的”
馬副書記打斷了於波的話:“於波呀,楊棟的年齡已經到了,讓他提前退下來。這不僅是我和陳書記的意思,也是省委的意見。記住,省上三年前調你到省公安廳是出於公心,今天再讓你去新城,也是出於公心。我的意思是你下去再鍛煉幾年,把新城給我搞好,我再提你上來。”
於波吃驚了:馬副書記真是出於公心嗎?自己夢繞魂牽的果然就是那個地方呀。他怎麽知道的?也許是自己太小心眼了,人家馬副書記可是站在公正的立場上的。
“怎麽樣?”程忠說:“要知朝中事,山裏問野人這話沒錯吧?”於波說:“程市長,你說怪不怪,這路透社的消息咋就這麽準呢?”
程忠說:“這一點兒也不奇怪,當今時代是信息時代嘛!”
新城市委副書記祁貴已經躺到被窩裏了。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他中午總是按時下班、按時回家、按時吃飯、按時睡覺。中午不睡覺整個下午就迷迷登登,上不好班。周圍的人都知道祁副書記有兩個習慣,一個是午覺,另一個是跳舞。中午,他準在家裏,晚上肯定是在舞場。不了解他的人總感到他很忙,一般人都找不到他的影子。
祁貴剛迷糊著,刺耳的門鈴便響起來了,而且是響了一遍又追。他翻起身來,關上了臥室厚重的包著真皮的門,刺耳的鈴聲頓時被隔在了門外。
祁貴剛閉上眼睛,床頭的緊急電話突然響了。祁貴被嚇了一大跳。這是個隻有公檢法和少數人知道的電話號碼,裝上一年多了,從來沒有響過。今天突然響了,肯定是有緊急情況,不然的話,這個電話是不會響的。他急忙抓起了電話,是公安局刑警支隊長辛銀打來的:“祁書記,十萬火急!請你開門,我就在門口。”
祁副書記放下了電話,心想,什麽十萬火急的事?難道是呂黃秋的人又出事了?
開門讓座後,祁副書記也不急著問,從冰箱裏拿出了兩瓶西瓜飲料,一瓶放在了辛銀麵前的茶幾上,一瓶啟開仰脖喝下了一口,他感覺清醒了許多,便把目光投向了刑警支隊長。
辛銀很胖,他喝下了一口飲料,解著警服扣子說:“呂黃秋從廣州打來了電話,說楊棟要下台了,新書記要來上任了。”
祁副書記:“也該下去了。他下了新書記總會來的。”
見祁副書記慢慢吞吞的樣子,辛銀便也不著急了。他問:“你猜誰來當市委書記?”
祁貴目光唰地盯住了辛銀:會是誰呢?難道是……
“是於波。”
“什麽?”
“是於波!他一兩天就來上任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祁貴把飲料罐放在了茶幾上,說:“他要來,恐怕是來者不善哪!”
“是啊!”辛銀說:“呂總說,他也怕於波來,這家夥三年前就盯住呂總了,現在來……”
“莫要怕!”祁貴盯了一眼辛銀說:“有權不用,過期作廢。於波來當然要查那幾起案子了。不過我也不是吃素的,常務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紀委書記。還有,這兩年我哄著老頑童提拔了近70個縣級幹部。在新城,來個於波也翻不了天的。呂黃秋還說什麽了?”
“他說讓我告訴你,他已經給馬書記說了,馬書記答應提你當市長。你還要抓緊行動……”
“你告訴呂黃秋,讓他那幾個活寶注意一點,萬一不行,就藏起來。千萬別再捅出什麽亂子來。”
“好。祁書記,我立即轉告。”
“還有。你給汪盛他們講講,讓他們一定注意工人的苗頭。萬一不行,就全都放假,別讓他們到廠裏來,聯絡不起來就不怕他們群訪。按慣例新書記上任,省委要來人,馬書記來沒關係,萬一陳書記來了,出現上訪的事件可就麻煩了。”祁貴說著撥通了市委秘書長金璽的手機說“你馬上跟鄉企局、經貿委的頭講一聲,讓他們今天下午就分頭到幾個廠去一下,馬上開個會。千萬別在這幾天出現群訪的事。”
祁貴關上手機後見辛銀還沒有要走的跡象,他問:“還有什麽事?”
辛銀:“這新書記來了,你看我那個副局長的事……”
“你不說我倒忘了。好,我記著呢,下午我就找老頑童去,臨下台了,你們幾個的事他不會反對的。”
“好吧。”辛銀笑著抖動著胖胖的身軀走了。
省委的決定是不是太快點了?祁貴還沒有來得及實施爬上市委書記的計劃,這新書記的人選就定下了,竟定了個於波。這於波可不是個饒爺爺的孫子。無論如何也要當上市長,當不上市長,怎麽去跟於波鬥呢。這新城市的好戲怕要連台了。如何演好這一出出戲,關鍵的關鍵就是當上這個市長。祁貴在心裏暗暗地下定了決心。
程忠可真是塊當市長的料,關於“引黃人新”工程,他給於波講了許多。有些問題,想的比他還細還周到呢。
程忠說:“為新城市供水的新川峽水流幾乎斷流,新城水庫的水位已經降到了令人吃驚的程度。老天爺要是再不關照一下,這新城市的工農業用水不但難以保證,而且連城市的飲用水也會出現問題。我們的那位楊棟書記還說什麽,怕什麽怕?如果真到居民吃不上水的時候,我給集團軍的首長一個電話,他就會用汽車源源不斷地給我供水。連楊書記都動開了水的腦子,你想想,水的形勢嚴峻到了什麽程度?
“一周以前,農民們前來市政府靜坐請願。原因是莊稼澆不上水,這是政府棄農保工的措施造成的。他們謾罵政府,向政府要水。政府怎麽辦?油建公司是中央的企業,不保行不行?不保不行。這個道理老百姓不懂。工作人員說,你們看電視、看報紙沒有?以美國為首的北約集團轟炸我駐南斯拉夫大使館,犯下了滔天罪行,全國人民上街遊行,到美國大使館前討還公道。你們可倒好,不想著如何種田,跑到政府來鬧事?有農民說,你給江澤民主席說一聲,他美國人敢放導彈炸我們的大使館,我們也放幾顆給美國人看一看,一顆放到克林頓的白宮裏去,一顆放到他們的大使館裏去。
“工作人員笑了,你們的愛國熱情好呀,我們這就給上麵寫報告,把你們的心願反映上去。可是你們也得回去,你們這樣子,如果讓美國佬知道了,還不笑話咱中國人呀?農民們想想也是呀,就呼啦啦回去了感動得政府工作人員都掉眼淚了。”
於波給程忠的杯子裏續上了水,說:“程市長,咱們的農民群眾好呀。關鍵是我們這些領導幹部不幹事呀,如果三年前上馬‘引黃人新’工程,還有今天的麻煩?所以,‘引黃入新’,是我們別無選擇的選擇。……老兄呀,你是個老水利了,上馬‘引黃人新’工程你我是鐵了心了。但我還有點擔心。”
“擔心什麽?”程忠問:“怕批不準嗎?”
“不!”於波笑著說:“我擔心你的身體呀!”
“怕啥?”程忠拍拍肚皮說:“52歲,年富力強,除了想為老百姓做點事情,再就是這200斤肚囊,隻要你書記一聲令下,這200斤就歸‘引黃入新’工程了!”
“老兄呀!”於波扳過了程忠的肩頭,兩個老朋友的頭緊緊靠在了一起。
這是一件大事。於波問:“還有什麽?”
“第二件大事是,”程忠從包裏取出了一遝信遞給了於波,說,“這是第二件大事。”
於波念了一遍標題:“群眾來信摘要……是哪方麵的內容?”
程忠說:“省委正確呀!如果再讓這些無政績而口碑不錯的領導主持新城市的工作的話,那可不得了啊!”
於波:“程市長,呂黃秋的呂九莊裏真連執法人員也進不去?”
“於書記,我哄你幹啥?連我這個堂堂常務副市長有時都進不去呀!”
“楊棟書記知道這事兒嗎?”
“市委的一切權力都把持在祁貴的手裏,他們背地裏把楊棟叫老頑童,在手掌心裏捏著,想咋玩就咋玩。楊棟還聽不進去別人的意見。”
“這賣官的事、國有資產流失的事,也全是真的?”
“是!”
“程市長,這麽嚴重的問題,你為什麽不早向省委匯報?”
“於書記,我是個市委常委,雖是常務副市長,我得首先向楊棟負責。他偏聽偏信,我的話根本聽不進去。我越級向省裏反映,省裏支持的還是楊棟!一次馬副書記到新城,我把有些事兒給他匯報了,人家說:老程呀,難怪你不能當市長,你肚量還是不大呀,你思想還是不解放呀!楊書記是省委任命的,又是中組部下來的,你要尊重楊書記,有事多向楊書記匯報,不要老是向上反映嘛,當然,向上反映問題是可以的,可你要尊重事實。楊棟有哪些問題,你指一指。於書記,楊棟的問題還真不好指出來,他似乎什麽過分的事也沒有。還真是個人民公仆形象,上下班騎自行車,一年四季都穿軍裝,不抽煙、不喝酒。你說他什麽?新城市發生的這一係列事兒,都是別人操縱他做的,這些人能不向著他嗎?馬副書記還說,關於呂黃秋,我們更要保護了,他是全國人大代表、勞動模範、優秀企業家。否定呂黃秋,就是否定市委、省委,就是否定改革開放。於書記,你說說,我敢向上反映嗎,我還想做點事,如果連個副市長也不是了,還能幹什麽?”
“是啊!”於波又拉住了程忠的手,說:“程市長,三年前我受排擠,就是因為看不慣楊書記的那一套,我也沒敢向上反映,不!不是不敢,而是沒有證據!現在這些事兒,仍然沒有證據,是不是?如果讓省紀委派人、省公安廳派人,那麽,工作將很難開展。就像那個持槍傷人、人室強奸犯一樣,他會在這個地球上突然消失,讓你連風都聞不到。對吧?程市長?”
“對!所以我的意見是你先上任,好在你就是省紀委副書記,還幹過公安局長。你就慢慢地掌握證據,然後會同省裏,將這些家夥們一網打盡!”
“好!程市長。我就這個主意。”
兩個老朋友又一次握住了雙手。
劉婷邁著疲憊的步子跨進了市郊環球別墅區西區38號藺蘭生給她買的別墅的院門。院裏鋪著梅花形紅綠相間的地磚。台階下幾株玫瑰花開得正豔。她無心看這些,迅速打開門又鎖上門,噔噔噔爬上了二樓,打開右手主臥室的門,把手提包往**一扔,就三下五除二脫掉了牛仔裙、真絲襯衣,連褲頭和文胸也扔到了床邊的小櫃子上,跑進衛生間擰開了熱水,她要衝個熱水澡,痛痛快快地睡一覺。晚上藺蘭生要來,那家夥的勁兒可大了,常常弄得她疼痛難忍又痛快淋漓,兩個人就像幹透了的柴,一旦燃起來,在短時間內是熄不了的。趁放水的工夫,她通過鏡子欣賞自己。自己的身材真是又苗條又潔白,兩個乳峰像剛出籠的饅頭一樣高高聳起。她扭扭細細的腰,再摸摸寬寬的胯骨,衝著鏡子笑了。這一笑不要緊,鏡子裏一個高個子、大胡子男人站在她身後,她嚇得連叫的聲音也沒有發出來,那冰涼涼的槍口就頂到了她的腰眼上。不愧是經過槍林彈雨的劉婷,驚嚇過後便考慮起對策來了。這家夥是幹啥的?是來敲詐錢財還是看上我了?敲詐不行,不能給他錢……
背上的槍口很有分寸的又頂了她一下,她從鏡子裏看清這個家夥的尊容:小眉小眼,但很精神,個子很高足有一米八五吧。
“到臥室裏!”這家夥開口了。
劉婷除了順從還能幹啥呢?她乖乖地來到臥室,到床邊又轉過身來,用眼光問他:“幹什麽?”
這人不是別人,就是三年前於波想抓而又最終沒有抓住的持槍傷人、人室強奸犯吳旺發。
吳旺發拿過劉婷的連褲襪,把劉婷的雙手從背後綁上,然後像扔皮球一樣把她扔進了高級席夢思**,脫光衣服撲了上去
發泄完之後,吳旺發穿好了衣裳,他一手端著槍一手解開了她的手,惡狠狠地低聲命令:“穿上衣服!”劉婷懵了,這家夥還想幹啥?她一件一件穿好了衣服,帶著哭音問:“你還不走?”
吳旺發冷笑一聲:“走?我要殺人,等藺蘭生那個王八蛋來了,我好一塊兒收拾你們。”劉婷明白,這家夥絕對不會輕易就走,是貪色又貪財的主。她哭著問:“你到底要多少?”
“要啥呀?”吳旺發又冷笑了一聲。
“說吧,你要多少錢?但你不能胡來。”劉婷雙眼盯著吳旺發手上那把烏黑閃亮的小手槍,怕他突然間扣動扳機。
“錢?哼!錢算個什麽東西。我是真想要你們的命!”
“大哥。”劉婷抖動著嚇白了的雙唇,小心地問:“大哥,你能不能說說原因,讓我知道知道。”
“你聽著!姓藺的貪汙受賄了多少錢,你知道嗎?這套別墅花了多少錢?八十多萬哪!他藺蘭生哪來的這些錢,就衝這一點也該判個十年以上。要是他幹的那些事全抖落出來,他還能活嗎?”
“大哥!請你給我指條路吧。”劉婷跪下了,淚眼婆娑地說。“倒是有一條路,”吳旺發擺弄著手槍說:“就怕你們不走陽光大道,偏走獨木橋。”
“不會的!不會的!”劉婷見吳旺發鬆口了,提著的心放了下來:“大哥,隻要你肯放過我們,就聽你的。”
“你聽著,要是不聽我的話,不按我說的去辦,我就讓你們的腦袋搬家!……好,知道了就好。你聽說過環球集團一個公司的廠長金釗嗎?”
“好像聽他說過,說那個姓金的太狂了,到工商局注冊了個小公司、皮包公司,想兼並鍋爐廠。”
“對!就這事。你知道那個金釗是誰嗎?他舅舅是主管公檢法的市委書記,你告訴藺蘭生,他這個鍋爐廠就按金老板提出的條件合作,如其不然,我這槍可不認人。你聽清了沒有?”
“聽清了。大哥!”
正說著,門鎖響了,緊接著藺蘭生聲音傳了進來:“媽拉個巴子,那個姓金的又來找我,真正的不自量力!”
吳旺發躲在了臥室門後,等藺蘭生進來,上去左右開弓就是兩耳光:“媽的,你活膩了是不是,金老板也是你罵的?”
藺蘭生摸著臉喊:“你他媽還打人!”
吳旺發哢嚓一聲子彈上了膛,把手槍對準了藺蘭生的腦殼:“打了兩下算啥?我還要崩了你哩。”嚇得藺蘭生不敢吭聲了。
“小姐!你把我幹了些啥,說了些啥,告訴他吧。”
劉婷:“大哥,說什麽?”吳旺發惡聲惡氣說:“老老實實,有什麽說什麽!”
沒等劉婷再開口,藺蘭生頭上的汗就下來了。他戰戰兢兢地問:“請問先生高姓大名。”
“神槍吳大俠。”吳旺發冷冷地說。
“啊?!”藺蘭生一聽這名字,大驚失色。
神槍吳大俠的名字在新城市誰不知道呀。據傳聞:那年油料緊張,油建公司的油控製很嚴,連環球集團的石油經銷公司也斷頓了。吳旺發跑到油建公司供銷公司田經理的辦公室去批條子,田經理沒有給批。吳旺發掀翻了田經理的桌子大罵道:“姓田的,你有眼不識泰山,小心老子敲斷你的腿!”田經理立即給公安局打電話報案。吳旺發見案報完了,搶過電話說:“讓你們辛隊長聽電話!……辛支隊長嗎?你親自過來!”
吳旺發咚一下扣上了電話,田經理嚇壞了,這姓吳的敢調刑警隊長來。又一想,這家夥是在糊弄人吧。田經理就讓保衛科的人把吳旺發看了起來。一會兒公安局刑警支隊長辛銀果然帶人來了,田經理才知道這吳旺發不是個輕易惹的主。辛支隊長在回局裏的路上就把吳旺發給放了。
果然不出田經理的所料,第二天吳旺發就把一遝照片扔在了田經理的桌子上。田經理一看嚇壞了,照片上的存折足有七八張,全是以妻子的名義存的,存款金額達三十多萬元。還有一張照片上是一堆金戒指、金項鏈等首飾。怪怪,存折是他親手放在家裏地下室小房的頂篷裏麵的,還有這金首飾是放在油缸裏的呀,怎麽到了姓吳的手裏了?
吳旺發斜躺在真皮沙發上,雙腳搭在了茶幾上,看著田經理的反應。見田經理腦門上、鼻尖上沁出了汗珠兒,吳旺發說話了:“田總,與人方便,自己方便。隻要你把這份合同簽了,照片、底片,還有存折、首飾全還給你。”
田經理放下了國營企業老大的架子,屈尊過來從吳旺發手中拿過了合同,這是一份給環球集團長期供油的合同。田經理的手有點抖,似乎在下決心。吳旺發惡狠狠地說:“田經理,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反貪局局長還在等著我的回話呢!”
田經理不敢不簽。這吳旺發也說話算數,在手機上拔了個號,一會兒就來了一個人。吳旺發把一堆存折、首飾放進了田經理的抽屜,說:“田總,咱們後會有期。”
田經理吃了啞巴虧自然不舒服,便通過一個小老板給他請來了一個所謂黑道上的人物二旦子。二旦子接過田經理的三萬元錢裝進口袋裏說:田經理,等我卸下吳旺發的大腿後,你再付我兩萬元。說完就走了。
二旦子是新城一幫地痞的頭,不是什麽黑道上的人物。不過這家夥領著幾個痞子專門給人收欠款。不管什麽樣的主,隻要碰上二旦子,那就沒招,隻有乖乖兒還錢。
二旦子找吳旺發報複的信息通過吳旺發的網絡反饋到了吳旺發的耳朵裏。同時,吳旺發還得知二旦子一夥五個人正在新城茶館裏喝茶呢。吳旺發單槍闖茶樓,堵住了二旦子等五人。二旦子—聲口哨過後,五把尖刀對準了吳旺發。吳旺發甩槍“!叭!……”五下,五個家夥的大腿上中了五槍。為了給二旦子個教訓,吳旺發又朝二旦子的另一條大腿開了兩槍。茶館隨著幾聲槍響炸了,人們紛紛起來準備逃走。吳旺發舉著槍命令道:沒你們的事,照喝茶喝荼,誰要是活膩味了,就站著!人們又乖乖地坐下了,一個個緊張地盯著那冒煙的槍口。
吳旺發提槍指著二旦子說:“二旦子,你聽著,你們自稱是黑社會的老大,欺壓百姓。本來我今天要送你上西天,老子今天心情好,留你們幾條活命,再敢對我‘神槍吳大俠’過不去,下次碰上決不饒你們!”吳旺發平端著槍,後退著下了樓梯,轉眼間不見了。
吳旺發的這點曆史,新城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公安局查了三年,至今連吳旺發的影子都找不到。今天突然出現在他藺蘭生的秘密別墅裏,他姓藺的就是有十顆腦袋也不敢不應呀!藺蘭生知道,隻要是環球集團呂黃秋要做的事,誰還敢說半個不字。
藺蘭生擦了一把冷汗,說市裏頭的工作你們去做,廠裏的事我辦。
“對頭!”吳旺發把手槍插進了衣兜說:“藺老板爽快,我們呂老板決不會虧待你!告辭!”
藺蘭生眼睜睜地看著吳旺發揚長而去……
一早
於波給程忠續上了茶水,看看表離去省委的時間還早,說:“程市長呀,你放心。我就向省委、向陳書記舉薦你,好在你和楊棟合作得很好,估計沒有啥問題。那麽,我們現在的問題就是如何做這三件大事了。這三件事還得有三員將,要既不驚動祁貴他們,還要把事情辦好。我總不能在省裏帶人去吧。”
程忠喝了一口茶水,說:“老弟,我想這些事情這樣好不好?引黃人新工程我挑頭,資金和北京立項的事你還得跑一跑。但你得給我配個副指揮,這談不上驚動他們,就光明正大把鍾祥提半級,誰也說不出啥來……”
“鍾祥?”於波問:“是鍾區長吧。”
“是呀。還是你提起的呢。”
“不!他可正兒八經是人民代表選上去的。說來也好笑,那次選舉把楊棟、祁貴他們可氣壞了。”於波笑了起來。
程忠也笑了,接上說:“還不是你及時給省委匯報了情況,不然,楊棟他們絕對不會讓鍾祥當市中區區長。”
“那是自然。”於波喝了口茶水說:“他們指定的區長沒選上,選了個渾身長刺的鍾祥,他們能舒服嗎?其實,祁貴也沒自知之明,這種事情是合法的,你送個順水人情給鍾祥就算了,幹啥非要鬧到省裏來人了才去宣布。噯,人哪!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哎?程市長,鍾祥在開發區幹得還好吧?”
“好什麽呀!早被免職了,快要投產的電廠也放下了。我還是那句老話,沒有政績的幹部不是好幹部,無功便是過這話說得太好了。照這個原則,楊棟、祁貴早就該下去了。鍾祥是個實幹家呀,當了四年半區長,因為農民土地糾紛,得罪了呂黃秋,被祁貴找了個借口調到了發不出工資來的開發區。鍾祥就想方設法招商引資,好不容易引來了資金、安裝了設備,可又被免職了。”
“又被免了?”於波站了起來,問:“總得有個理由吧?”
“有呀,5月18日,在管委會發生了爆炸案。雖說這事根本與開發區管委沒有任何關係。可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是不是有更深的內幕?”
“是!祁貴要扶市委秘書長金璽為副市長,鍾祥是對手的對手。如果鍾祥把電廠搞成了,那還有金璽的果子吃嗎?撤了管委會主任,僅剩了個市政府副秘書長,還是掛名的。”
“這也太過分了!”於波生氣地坐在了沙發上。
“所以,我才打算讓他給我當‘引黃入新’的副指揮。雖沒有副市長有職有權,但職位總能升半級吧,更重要的是用這個人我放心。”
於波說:“程市長,我如果真去新城市,這一點更沒問題。鍾祥當區長前就幹過區水電局長嘛!”
程忠不依了:“哎,於書記,你就別再說去不了新城的話,好不好?再這樣說,我可真不想說了。”
“好!好!好!程市長,我再不說了。鍾祥就算一員虎將吧。那另外兩員呢?”
“第二員是現任市委常委、市中區區委書記汪強;第三員是湯縣縣委常委、縣公安局局長汪吉湟。”
於波笑了:“汪強我知道,退伍軍人,騎著老虎發的家,外號汪老虎。汪吉湟這個人不是太清楚。”
程忠笑著說:“汪強你肯定知道的了,他的老虎出名,他辦的企業也出名。後來被選為副縣長,真正走上仕途也就是四五年的事,當過副區長、區紀委書記、區委書記。他說話不多,可部隊上帶來的作風一直堅持下來了。辦事利落,從不拖泥帶水,且能處理好方方麵麵的關係,是個很能幹的幹部。我的意思讓他負責市委紀檢委的工作,讓他徹底查處祁貴等人的腐敗問題。
“汪吉湟你不了解的話,我多介紹兩句。他出生時就失去了母親,父親是個羊倌,臨死時給未考上大學的兒子留下了五隻羊,三公兩母。他科學養羊發了家致了富,還免費和半免費給鄉親們提供種羊,全市聞名的養羊專業鎮就是他帶起來的。那個鎮上配備科技副鎮長,縣裏就選中了他。說來也巧,他上任沒幾天就當了一回代代鎮長。……”
“代代鎮長?”於波糾正說:“是代鎮長吧?”
“不。”程忠肯定地說:“絕對是代代鎮長。代鎮長姓於,也剛來鎮裏時間不長。這於代鎮長把家裏的黨委副書記、人大主席、武裝部長等人帶上去深圳取經學習,黨委書記還沒有到任,這代代鎮長的擔子就落到了他的肩上。
“小夥子很自信,思維也很超前,屬於那種幹什麽就幹好、幹得漂亮的人。這一天,他到街上軋馬路,他感到這鎮子怎麽突然之間亂七八糟的不像樣子了呢?這前麵的像‘汪四全羊館’等豪華型的飯店、商店快蓋到了國道邊上,這後麵的低矮的小店鋪,如他丈母娘開的‘珍珍米粥店’灰頭土腦的快要被前麵的‘汪四全羊館’擋嚴了。他突然間義憤填膺起來:這汪死狗(汪四全羊館老板的外號)咋這麽霸道?咋把店蓋到我汪代代鎮長丈母娘的店前麵了呢?這影響了小店的生意不說,還把個街道弄得參差不齊。
“他又想,過去他常給汪死狗送羊肉,咋就沒注意到這一點呢?噢,他明白了,過去他是養羊專業戶,街道齊不齊整跟他沒有關係,而今是堂堂的代代鎮長,該收拾收拾汪四狗這個惡霸了。一來為丈母娘出出氣,二來這新官上任總得幹出點什麽來吧。主意一定,他就叫來了鎮經委和土地辦的幹事了解情況:這街道亂糟糟的是咋回事。幹事們告訴他,汪死狗的姐夫是鎮上的老鎮長,便狐假虎威,欺壓百姓。鎮上年年喊拆除,年年下文件,都是啞巴的舌頭聾子的耳朵一擺設。
……
“前麵的事情代代鎮長知道,可後麵的事就不知道了。聽說年年下文件,代代鎮長就問:‘今年也下文件了?”
“下了,已經超過拆除期限兩天了。”
“代代鎮長拿著鎮裏強行拆除違章建築的文件,不亞於包文正拿到了尚方寶劍,在鎮上幾個老同誌的支持下,代代鎮長用推土機推倒了汪死狗的全羊館,這下可熱鬧了,全鎮的違章建築一夜之間全拆除了。汪死狗在強行拆除時,大打出手,手舉菜刀朝一個姓陳的老同誌頭上砍去,代代鎮長急忙推了一把汪死狗,刀飛走了,可汪死狗卻摔倒了,頭碰到了壓麵機上。……”
“後來呢?”於波聽得津津有味,催促著喝水的程忠。
程忠繼續說:“後來,鎮上的領導回來了,汪吉湟的科技副鎮長就丟了。汪吉湟說了句‘當官不為民辦事,不如回家放羊去’的話就走了。他和未婚妻籌備開辦小尾寒羊養殖場時,縣公安局以傷害罪抓走了汪吉湟。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在人代會上,身陷囹圄的汪吉湟被當選為鎮長。以這件事為原形創作的電影劇本《農民鎮長》獲得了國家級獎。汪吉湟上任後,大刀闊斧、敢於改革,使一個經濟不太發達的小鎮一躍而成為全市經濟效益最好的鎮。尤其是社會治安成效顯著,汪莊鎮去年被國家授予社會治安先進鄉鎮,鎮派出所評為全國優秀派出所。就為這個因素,汪吉湟被調任縣公安局局長。這個農民出身的公安局長還真行,把一個案件最多的小縣變成了全省案件最少的縣,今年初,湯縣公安局又被評為全國優秀公安局。我看這個人可以幹市公安局局長。”
於波說:“這些情況我聽說過,我在省公安廳工作時就知道新城有個治安管理全國先進鎮,本來要去搞搞調研,可我去了中央黨校。北京回來後,我又到了省紀委。湯縣評為全國優秀公安局的事我是從報紙上看到的。好呀,程市長,你給我點的這三員將,可以說我都非常滿意。”
“我有個想法,”程忠說:“於書記,你想過沒有?這後兩個人還不能立刻就用,用了汪強,祁貴就有了警覺,他們的問題就更暴露不了啦。用了汪吉湟,市公安局的辛銀就更難對付了。據我知道,這兩個人跟環球集團的呂黃秋是一路貨,如果打草驚蛇了,新城的工作更難做了。”
“你的意思是秘密的搞,搞出他們的證據就好辦了?”
“於書記,我就是這個意思。”
“程市長,我問你,這些事難道給省委也不匯報了?”
“不能。”程忠說:“我看馬副書記和呂黃秋他們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如果有必要的話,我看可以給陳書記個別匯報一下,讓他心中有數。”
於波:“噢,我明白了,給省委僅匯報‘引黃人新’,不談別的。別的隻能給陳書記個別談?”
“於書記,快五點了,你抓緊去開會吧,我在賓館等你的消息。”
“別去賓館。”於波又抓住了程忠的手說:“你就在這裏呆著,看看電視,看書也行。”
“好吧!”
於波推開小會議室那漂亮的半圓門時,愣住了。省委陳剛書記和馬炳副書記正坐在沙發上交談。於波的臉馬上紅,說:“陳書記、馬書記,我遲到了。”
陳書記說:“沒遲到。劉省長還沒過來呢,快進來吧。”
於波剛坐下,劉省長就進來了。他說:“這天氣,不見太陽還熱得要命。該下雨了,再不下雨西部地區就麻煩了。尤其是新城。”
“聽見了吧?於波,劉省長的話也是我正要說的,解決新城地區水的問題已到了刻不容緩的時候了。”
於波點點頭說:“聽到了,你們的指示我一定不打折扣地認真落實。”
馬副書記剛要說什麽,被陳剛書記打斷了,他說:“好,先談主要問題。於波,馬副書記給你電話上已經講了,讓你去新城當市委書記,不知你有什麽想法沒有?”
於波說:“謝謝省委領導對我的信任。首先,我無條件的服從省委的安排。想法嘛,也不少呀!”
“噢?”陳書記笑了:“於波呀,要不是馬副書記推薦你,我還真下不定決心呢。劉省長不放你呀,想讓你出任省公安廳廳長呢。可是馬副書記說得好,於波對新城熟悉,三年前主持過新城市政府的工作。讓你再下去磨煉一下,把新城水的問題給我解決好,讓新城變變樣子,再來省城吧。對於這個任命,省委是經過了慎重考慮的。你還年輕,新城跨世紀的重任就交給你了。可以這麽講,新城市由於曆史和現實的因素,問題不少,你是上任於危難之際呀。楊棟同誌雖退下來了,你還要搞好方方麵麵的關係。說搞好關係,不是不去大膽工作。原則問題、是非問題上不糊塗,始終保持清醒的頭腦。是不是就這麽個大前提呀?馬書記,劉省長?”
馬副書記說:“陳書記講得非常對,搞好各方麵的關係是我們做好工作的前提。這次去跟三年前不一樣了,三年前你是常委、副市長、公安局長,這次是市委書記,是地方最高首長、是地方黨的最高領導。既要跟常委一班人搞好關係,還要跟社會各界搞好關係,尤其是經濟界,經濟要發展,首先要靠企業家。楊棟同誌最大的成績就是樹立了一個大企業家呂黃秋,環球集團1998年的產值是26個億,達到了中央企業油建公司二分之一的產值,這是個不得了的成就呀。如果你新城出現十個呂黃秋,你新城的產值就會超過省城市。你於波就會功不可抹呀!”
於波愕然了,陳書記與馬副書記的分歧是顯而易見的。陳書記講的搞好關係是全方位的,而馬副書記講的搞好關係是強調要跟呂黃秋、祁貴等人搞好關係。再說了,作為省委副書記,有些提法也欠妥嘛,作為一個黨的書記,首要工作是和各方麵搞好關係嗎?看來程忠的看法沒有錯,馬炳肯定和呂黃秋之流有特殊的關係。肯定是這樣的。呂黃秋是怎麽富起來的,別人不知道,程忠能不知道?連我於波也早有耳聞。三年前的持槍傷人、人室強奸案的案犯聽說就是呂黃秋的人。而且很可能這個人就藏在呂黃秋環球集團在鄉下的總部、呂黃秋當年發家的地方——呂九莊。這個呂九莊可不簡單,在社會上搜羅了一幫打手成立了一個保安部。這些人打人在新城市是出了名的,隻要在呂九莊或者是市裏的環球大廈出現搗亂者,首先逃脫不了一頓痛打。橡皮警棍、對講機、武裝帶滿天飛,騎摩托坐小車,住別墅玩小姐,要多威風有多威風。有人說呂黃秋保安部人員的待遇是中國最好的。他們有錢呀,連指揮十個人的小保安隊長都有自己的小汽車……那麽,“5·18”爆炸案跟這些人有無關係呢?
陳剛書記咳了一聲,於波回到了現實。他見省委書記打開了筆記本,要正式談話了。也從皮夾裏取出了筆記本開始記錄。
“於波同誌,下麵我代表省委給你談談。首先是班子問題。省委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你是書記市長一肩挑呢,還是讓省裏考慮一位市長人選?你推薦也行。”
於波見省委書記征求自己的意見,說:“陳書記,我隻當書記,市長人選我推薦一位。這人三年前與我一塊兒當副市長,對農業和水利很有一套。為了我三年前提出的那個‘引黃人新,工程,他帶人三上九龍山斷魂嶺。在省裏還沒有立項的情況下,他作出了引黃河水須開隧洞穿越九龍山脈主脊的全部規劃。這個規劃已經得到了鐵道部隧洞總公司高工的認可!也通過了北京隧洞專家的論證。”
於波從皮夾裏抽出了蓋著鐵道部印章的計劃書。
劉省長插話了:“於波同誌,這個人是不是現任市委常委的常務副市長程忠同誌?”
“劉省長,是他!”
劉省長笑了:“去年,他讓我托人到鐵道部打聽隧洞造價的事兒,我按他提供的數據給他打聽清了,一米兩萬元。怎麽?他現在不認我這個紅娘了?”
於波也笑說:“劉省長,他是怕你忙影響你的工作,後來因為楊棟同誌有不同意見,所以立項報告至今還沒有打到省裏來。”
陳書記插話了:“亂彈琴嘛!這個問題上,楊棟同誌是有點欠考慮。”
馬副書記見陳書記說話了,眉頭皺了一下。心想,看來推薦祁貴當市長的事又泡湯了。
“你繼續說吧。”陳書記對於波說。
於波說:“不僅如此,程忠同誌還號召‘引黃人新’工程第一受益地湯縣人民修了一條三十公裏的簡易公路,當然,市政府也出了點錢,理由是為湯縣經濟發展考慮而修的路。而實際上這
條簡易公路如果不進行引黃人新工程的話,沒有一點用處。”
陳書記又插話了:“亂彈琴嘛!如果這個項目上不了呢?……不過,這個程忠同誌跟你於波同誌一樣不簡單呀,他認為你三年前的建議好哇!”
“陳書記!”於波說:“三年前我那個建議書實際上就是和程忠同誌共同搞出來的。”
“陳書記、馬副書記,程忠這個同誌我比較了解,我看我們是不是考慮一下於波同誌的意見,讓程忠出來工作,過去之所以默默無聞,是我們沒有給他做事情的機會嘛。”劉省長表態了。
陳書記點點頭說:“既然劉省長沒有意見,我也就沒意見了。你呢,馬副書記?”
馬炳艱難地在臉上擠出了一點笑,說:“我也同意。”
陳書記說:“那好。這個事就這樣定下了。第二件事就是這個引黃人新的工程問題。這事兒我首先表態,我支持。劉省長看樣子也支持嘛,國家計委立項要錢的事你也幫新城方麵跑一跑,找找你那位老同學,他現在已經是國家計委的一位司長了。”見劉省長說了聲沒有問題,陳書記接著說:“怎麽樣,於波同誌,關於這個問題,你再說說?”
於波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這條路修得可真不容易。大部分路段都是在具有厚厚凍土層的懸崖峭壁或深溝巨壑邊上修造的,要在荒山野嶺、根本沒有路的地方修路,其難度是可想而知的。可是,不修這條路,就沒辦法施工,施工隊伍和物資就不可能進去。三年前我和程忠同誌到這裏考察時,徒步走了大概兩天還不止吧。比起隧洞近三個億的造價,這條路的投資算不了什麽,可是這條路確實是進行引黃入新工程的重要部分。”
“噢?”陳書記越發感興趣了:“你也實地去考察過?”
“去過不止一次呢。”於波見陳書記興致很高繼續說道:“這裏的海拔大約是3000多米,沒有嚐過高山缺氧的人應該到這裏去體驗一下生活。我比程忠年輕,可走得快了喘氣都困難。程忠同誌不同,他比我大好幾歲,還胖、肚子大,走得急了,他的臉憋得烏青,我怕他不行,就攙扶他,他一把推開了我說:‘我行他還就是行,到我們不行的時候,他反而能行了。一次修路時,程忠同誌差點‘出師未捷身先死’呢!那時候,在一個叫絕命崖的地方修路,程忠同誌去了,他坐在一台履帶式拖拉機上,觀察這路修得是否合理,可誰想到,拖拉機在斜坡上走時滑到了絕命崖邊上,再差那麽一點點就完了。當時別說是司機嚇壞了,程忠同誌也嚇壞了,事後他說,要是翻下去就完了,生命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沒有引來水人就先去了,無法給新城人民交待呀!”
“馬副書記,這個程忠同誌是位好幹部,你和劉省長分頭給報社、電視台打打招呼,等於波上任了,把程忠同誌和這個工程宣傳一下,給於波同誌鼓鼓勁。”陳書記喝下了一口水,說下了這幾句話,在劉省長痛快的答應聲中,馬副書記也無可奈何地哼哼著。
……
“第三個問題是幾封群眾來信反映的社會治安、反腐敗問題。於波同誌,在這個時候,這些群眾來信是不是有點不可思議?亂彈琴嘛!目前,舉國上下都在聲討以美國為首的北約炸我駐南使館的罪行。你們新城卻是另一番景象,這告狀信像雪片一樣往省裏飛,有的還飛到了北京。從這一點上看,新城肯定有問題,有大問題。你於波同誌的省紀檢委副書記還沒有免,你給我好好査,如果有人敢頂風作案、貪汙受賄,不管他是哪一個,也不管他們背景、後台如何,一個也不能放過。必要時,省委還可以派出工作組嘛!”
“還有社會治安問題,也是亂彈琴!這個新城還真特殊,還敢持槍傷人,傷了還不止一個人,更為奇怪的是這些傷者不舉報、不報案,這就說明惡勢力已經形成氣候了。前幾天,又發生了震驚省內的‘5·18’爆炸案,案犯沒有一點下落。另外,有人反映,聞名於世的呂九莊連執法人員都進不去了。亂彈琴嘛!天下是誰的天下?還是共產黨執政嘛,你就這麽囂張?發展經濟固然非常非常的重要,但你必須在遵紀守法的前提下掙錢,對不對?所以,千萬不能在這些問題上心慈手軟,如果查出這是事實,絕不能放過。搞好方方麵麵的關係,這個方方麵麵,不包括違法亂紀、膽敢以身試法的人。一句話,堅持發展經濟這個中心不動搖!同時還要反腐倡廉、打擊犯罪、維護安定團結。兩手抓,兩手都要硬!在這一點上,省委的態度是一貫的!”
馬炳副書記補充說:“陳書記的這三點非常重要。發展經濟、反腐倡廉、保一方平安是原則,有關問題我們會同省紀委、省公安廳的同誌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