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續手中,黑洞洞的槍口已經對準了王下三的後腦勺。他緊張得手心冒汗,渾身也微微發顫。他咬咬牙,一閉眼朝著司機的後腦勺扣動了扳機。槍口冒出一股淡藍色的青煙。沉悶的槍聲,仿佛要把車子震翻了似的。看到駕駛座上的王下三死了,頭上的鮮血還在汩汩流淌,汪學成、翟廣嚇的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一、禍從天降

在我國甘肅河西走廊東段古絲綢之路上,有一座被人們譽為西北明珠的戈壁新城,她就是世界第二、亞洲第一大鎳基地,我國鎳鉑族稀有金屬提煉中心,著名的鎳都金昌。

春節前三天,二十二歲的年輕司機駕駛剛買不到十天的全新桑塔納高級小轎車突然失蹤……一時間,金昌出租車行業司機談車色變,罪犯將司機槍殺後碎屍九段,並預謀實施爆炸公安刑偵大樓和市政府大樓。

案件發生在五月份的“百日嚴打”中,經鎳都金昌公安衛士艱難偵破,終於將一夥持槍劫車殺人碎屍惡魔擒獲,並冒著十級的沙塵暴到內蒙古阿拉善右旗追回了被劫走的車輛。

案破後,鎳都轟動,全市震驚,人民群眾拍手稱快。金昌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因此榮立集體二等功,四人分別被記一、二、三等功,多人受到嘉獎。

2月17日,是農曆臘月二十九日,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鎳都金昌市區的大街小巷人頭攢動,人們在匆匆忙忙置辦年貨。“二踢腳”和“鑽天猴”炮的響聲連綿不斷,年頭年尾忙碌的人們,正歡天喜地、張燈結彩,準備過大年。

西伯利亞的寒風穿過騰格裏沙漠,在廣袤的大戈壁上大一陣小一陣地吹著。中午時分,從龍首山那邊吹來一層黑雲,緊接著,天空飄飄灑灑的下起了小雪。

此刻,在市區邊緣金川區寧遠鄉某村的一個普通農家小院裏,卻被濃濃的愁雲包圍著,院裏的人放輕腳步匆匆忙忙的進進出出,或搖頭歎氣,或悄聲議論,偶爾有小孩的嬉鬧聲,也被大人們瞪幾眼。炕頭上,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奶奶盤腿坐著,哽哽咽咽,抽抽搭搭,嘴裏不停地叨念著什麽,聲音悲切,有氣無力。

幾天來,A的老母親湯水未進,不停地念叨著寶貝孫子。A和他的妻子頭發零亂,臉色蠟黃,眼窩下陷,一副絕望的神情。

這個平時飄**著歡聲笑語的家庭是怎麽了?

七月份,王老大的兒子王下三在蘭州某大學自費畢業了。日子漸漸紅火富裕的王老大一家人都高興得合不攏嘴。王下三是老小,又是家裏唯一的男孩。老奶奶打孫子出生那天起就視如掌上明珠。王下三喜歡開車,不久前在市駕校培訓,考取了汽車駕駛執照,全家人更是喜上眉梢。

“爸,咱們買輛車跑出租吧!”王下三眉宇間透出一種興奮。

“能行?”王老大看看漸漸成熟的兒子,從心眼裏高興。

“行呢!開出租車也是一種職業嘛。”王下三胸有成竹。

這幾年的鎳都金昌,工農業生產蒸蒸日上,被國務院列為全國三十六個小康城市之一不久,中共中央總書記視察金昌,曾揮筆寫下“騰飛的鎳都”的題詞。眼下,市區高樓林立,街道寬暢,尤其是市區道路的建設取得了大的發展。省內外有“看古跡上敦煌,看馬路上金昌”的說法。

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發展,出租車行業如雨後春筍般發展起來。買車跑出租是王下三的夢想,經慎重考慮,他的父親東挪西借,加上自己多年的積蓄,花十七萬元為兒子買了一台桑塔納高級小轎車。

王下三撫摸著藍瑩瑩光澤如鏡的小車,心醉了。他抬頭望望天空,鎳都的天是那樣高,那樣藍,眺望市區西邊的龍首山,覺得是那樣的雄偉壯觀,正是有了它蘊含著豐富的礦藏,才有了今天的鎳都,自己才可以開著桑塔納車往前飛馳。

2月15日早晨7點多,王下三駕駛寶石藍全新桑塔納車,掛甘C—0145號臨時牌照外出跑出租。天漸漸黑下來了,王下三家的飯菜涼了又熱,熱了又涼,單等兒子回來吃飯,時針指向11點了,仍不見兒子蹤影。王老大坐不住了,幾次到大門口了望。

王老大母親不顧年邁,在兒媳的攙扶下也來到門口,朝遠處的黑暗張望。

一輛輛小車亮起刺眼的大燈急駛而來,他們一次又一次地興奮,一次又一次地失望。這一夜,全家人都未合眼。以為王下三駕車可能到親戚或同學家去玩了,玩高興了,忘記了回家。第二天,聽到王下三沒有回家的消息後,王家的親戚朋友、鄉親鄰居渡幫著到王下三有可能去的地方查找。

王老大清楚,兒子從不撒謊,無論有什麽事,他能回來決不會在外過夜。撥打他隨身帶的傳呼機,傳呼機嘀嘀響,就是不見回話。

王下三是不是丟了車不敢回家?王老大說,不管怎樣,人,平安回來就好。全家人和王老大一樣,一直企盼著。可是,盼了三天了,還是不見王下三的消息。三天來,他們度日如年。去蘭州找的人回來了;去武威找的人回來了;去張掖的人回來了。然而,人車茫茫,王下三如泥牛入海無消息。

一種不祥的感覺升上王老大的心頭。於是,王老大想到了報案!對,馬上到公安局報案!

下午兩點來鍾,王老大這位四十多歲本來十分壯實的漢子,吃力地蹬著自行車,向坐落在市區公園東路的市公安局急行。

他麵容憔悴,神情疲憊,雖是寒風刺骨的冬天,額頭上卻滲出了一層汗珠。他把自行車匆匆忙忙斜靠在門柱上,踉踉蹌蹌奔進了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值班室。值班室,刑警二大隊大隊長李占東給王老大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開水:不著急,慢慢說。

王老大聲淚俱下地訴說後,要求刑警隊幫助查找兒子和車的下落。

李占東做完筆錄後,眉心漸漸皺起了一團疙瘩:“師傅,您別急壞了身子,我們一定會千方百計幫您查找。”

情況迅速上報支隊。刑警支隊長楊一清、政委鄭銀生、副支隊長王兆福一同向市公安局局長廖原、副局長王正國作了匯報,局長們當即表示,要把查找王家的人車下落,作為春節期間安全保衛工作的一項重要任務。

“占東,這個任務就交給你們了,要組織警力想方設法查找,不然,人心不穩哪!”楊一清遞給李占東一支煙,有力的大手拍拍他的肩膀。

李占東這位三十四歲的刑二大隊長,經他手上偵破的刑事案子,少說也有二百多起,這種事難度大收效少,眼下又是春節,真是大海撈針啊!他覺得身上的擔子沉甸甸的。從支隊長室出來後,他即召集副教導員馮宏慶、副大隊長呂培祿研究查找方案。隨後,二大隊各探組偵查員刑警腰間的BP機都“嘀嘀噠噠”響起來了。

警車發動了。摩托車發動了。市區的大街小巷,飯館攤點,各停車場晃動著刑警們的身影。然而人海茫茫,偌大的市區,查找王家的人車下落談何容易。

“發協查通報!”在當天晚上的碰頭會上,局長楊一清指示李占東。於是,市公安局通過省公安廳發出了幾百份協查通報。

大年三十。黃昏。市區家家戶戶彩燈高懸,喜慶的爆竹不斷炸響。

刑警支隊二樓會議室。二大隊的刑警們有的踱步,有的抽煙,會議室一片沉默。盡管家人催他們回家吃年飯的傳呼不止一次地響起,可誰也沒有心思給家裏回電話。李占東把煙蒂往煙灰缸裏狠狠一撚,提高聲音說:“大家先回家和家人吃一頓團圓飯,然後我們再查找。”可是,沒有一個人動窩。

“不吃飯不睡覺就能查到王下三的下落?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三天不吃飯都行。大家的心情可以理解,年還得過,事還得辦。”其實,呂培祿比誰都急。

“走走走!”馮宏慶下令。

會議室大木鍾的秒針“滴滴答答”地響著,每一次響聲像重錘敲擊著刑警們的心。頭兒們都放話了,可誰也沒有說話,誰也沒有動。這個年年被評為先進的集體,每逢遇到難題,大家總是聚在一起久久不願散去。

一陣腳步聲,廖原局長、王正國副局長帶楊一清、鄭銀生、王兆福推門進來了。

“大家還沒回?”廖局長披著大衣樂嗬嗬地說,“怎麽,是不是老楊你不讓回?”

“我可沒有啊!”楊支隊長笑著說,“我們的弟兄有個賤毛病,完不成任務幹啥都沒心思。”支隊長問刑警們:“這時候了都不回家,你們回去後不怕挨媳婦子罵?”一句話逗得刑警們笑了起來,室內的氣氛這才有所活躍。

廖局長讓鄭銀生拿來兩瓶酒:“正好,趁這個機會,我代表局領導給大家拜個早年,今天破個例,每人給敬兩杯酒,喝完都回家吃團圓飯去。”

窗外寒氣逼人,室內暖意融融。直到中央電視台春節文藝聯歡節目開始,刑警們才各自回家。

二、夢魘纏身

天漸漸黑了下來,昏睡了半天的汪學成才從**爬了起來,他心情很壞,動不動就跟老爹吹胡子瞪眼發脾氣,他很驚恐,窗外任何稍大的動靜,都足以使他豎起耳朵聽半天。三十四歲的他至今還沒有成家。

怨誰呢?怨自己。他心裏自有一本賬。

汪學成自幼喪母,父親是某公司的普通工人,含辛茹苦地拉巴著他們過日子,生活挺艱難。他從小頑劣,不愛念書,調皮得讓老師和同學們難以接受。每天像一匹不掛籠頭的野馬東跑西顛。老父親看他實在不成材,小學畢業後就讓他在公司當了工人。誰知他野性不改,常常惹事弄非,自己的親哥竟死在了他的手下。那是1980年的一天,他與哥哥在家發生爭吵,爭吵中惱羞成怒,拿出自製的鋼砂槍,失手將哥哥打死,法院判他有期徒刑十年。1989年刑滿釋放後,他本可以重塑自我,在人生的起跑線上從零開始,可他仍然不務正業,浪**於街頭。老爹苦口婆心相勸,他全當成耳旁風,我行我素。幫教小組多次找他談話,他口是心非,謊話一大筐。後又因吸毒和盜竊,幾次被公安機關處理過,老父親憐他是唯一的一個兒子,寫下保證書後,把他保外。保外回家後,年邁的父親總希望兒子能改邪歸正,但善良的願望一次又一次落空了。

眼下,全國開展“百日嚴打”,金昌和全國一樣,嚴打行動如火如荼。汪學成日裏夜裏如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他忘不了那一天,他在馬路上閑轉,一抬頭,過去認識的一位哥們在向他笑。於是,他們到一截牆根下,悄悄耳語。

“汪學成,有檔子好事你幹不幹?”

“好事能輪到我?”汪學成眨巴著眼睛。

“不瞞你說,我偷了輛摩托,你幫我賣了,二一添作五,平分。”

真是天上掉餡餅,汪學成手裏缺的就是錢,夢裏想得也是錢,不幹白不幹。

“當真?”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二人當即拍板成交。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汪學成騎上摩托車到與金昌相鄰的內蒙古阿拉善右旗,找到他認識的朋友某某,廉價銷贓。

不搭本不費多大勁千把塊錢裝進了兜裏,汪學成樂了。但是,他也清楚,這位哥們幹的這事兒,說不定哪天就會被公安局抓住,鑼鼓長了沒好戲,幹脆隻和他做這一回。於是,接下來,他再沒有與哥們聯係。

老謀深算的汪學成狡兔三窟,他的判斷沒錯。不久,風聲就傳入了他的耳朵,公安機關正在全市抓捕他的那位哥們。

汪學成心虛了,害怕了。他重重地拍了幾下前額,長一聲短一聲歎氣,一旦那位哥們被抓,自己必受牽連,萬一拔出蘿卜帶出泥,自己不就麻煩了嗎?這可怎麽辦呢?

汪學成不敢想下去了。突然,他腦瓜一轉,想起公安局的一個人,不禁心頭暗喜。

過去,他曾盜竊吸毒被刑二大隊副教導員馮宏慶處理過,隻因情節較輕,夠不上刑事處罰。教育了他一番,就把他放了。馮宏慶做事精細,柔中有剛,剛中有柔,執法嚴格,態度和藹,給汪學成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汪學成從家裏走出來,心裏湧上了無限的煩惱。

一隻夜貓子掠過市區的夜空,淒涼地叫著。汪學成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來到了刑警支隊。公安刑偵大樓,燈光如晝,馮宏慶加班連軸轉,正在看材料。

“馮哥!”汪學成敲開門咧嘴“嘿嘿”笑。

刑二大隊早在一個多月前就把汪學成納入了視線,這還沒有去找他,他到自己送上門來了。馮宏慶心下高興,臉上卻不顯山不露水地問:“汪學成,你最近忙啥呢?”

“沒……沒忙啥,呆在家裏。”汪學成摸著後腦勺。

“誰養活你呢?”

“靠老爹的退休工資唄!”汪學成裝模作樣,唉聲歎氣。

“那東西再抽過沒有(指海洛因)?”

“看你說的,馮哥,我早戒了,要不,我也對不起你對我的教育呀!”他撒謊從不臉紅。馮宏慶笑著說:“戒了好,戒了好,戒了你就有前途了。”

“馮哥,有個情況想給你反映反映。”汪學成試探著眨巴幾下眼珠,壓低聲音神秘地說。

“好啊!你說。”馮宏慶掀開筆記本,準備記錄。

“河西堡糖酒公司有個叫翟廣的,你知道不?我聽人說他至少偷了十來輛摩托……”汪學成吸溜著鼻涕。

馮宏慶對他提供的情況相信也不完全相信,他對汪學成有一定的了解。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幹刑警這行得多長幾個心眼兒。他作完記錄後扔給他一支煙:“你說的都是真的?”“我也不知道真假,聽別人說的唄!”汪學成抽一口煙,一副很實誠的樣子。

“夠他媽賊了。”馮宏慶一邊心裏罵著一邊很親熱地說:“以後有啥情況多給我們反映。”說著讓汪學成記了自己的傳呼機號:“有啥事,可以給我打傳呼。”

汪學成點頭哈腰像雞吃米,從馮宏慶的神態和話語裏,他沒有發現公安對他有任何的懷疑。

從馮宏慶處出來後,汪學成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此時此刻,他後背上已冒出了一層汗。

他走到了馬路上,路燈映出了他瘦長的影子。他腳踩著自己忽長忽短的身影,反複回憶琢磨著和馮宏慶的對話,心裏像吃了顆定心丸。但一回到家,他心裏就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起來了。三個多月來,他一直如坐針氈,連做夢都夢見自己被押上刑場。那血淋淋的一幕時常浮現在他的腦海裏,任憑怎麽也抹不去。

三、武當山的把兄弟

二月,南國已是溫暖如春、油菜花飄香的日子。可位於西北的甘肅大戈壁卻正是“千裏冰封,萬裏雪飄”的季節。金昌市的轄區永昌縣,雖與市區相隔50餘公裏,但山上的常年溫度要比山下低四度。這裏,水草豐茂,牛羊肥美,是河西走廊、古絲綢之路的必經地。1936年紅四方麵軍西征,永昌戰役,我軍與馬匪展開激戰,悲壯慘烈,至今校場山坡還長眠著幾千紅軍將士的英靈。

六十年後的今天,緊靠縣城的北武當山的羊腸小道上晃動著三個惡魔的身影,如果犧牲的將士們地下有靈,他們會跳起來大罵這類不肖子孫,甚至會把他們撕成碎片。

武當山,山勢險峻,怪石嶙峋,山上是這一帶較有名氣的佛家勝地。每日裏善男信女不斷,香火繚繞。這三個專門從金昌乘班車來的人,走在陡峭的山路上。走了一陣,他們就累得氣喘籲籲,一個個踉踉蹌蹌的,如果有風,一定會把他們吹下山去的。

陣陣山風吹起沙粒,吹得他們睜不開眼,寒風鑽進他們的脖領,凍得他們臉色發青,嘴唇發紫。

“大哥,我看還是不上了吧。”小個子翟廣望望仍不見盡頭的山頂擰了一把鼻涕。

結實健壯的江續畏難地皺皺眉。

“啥?熊了?”好像永遠站不直的瘦高個汪學成翻起了白眼珠。

“沒……沒……”翟廣結巴著嘴。

“咱們大老遠的是來玩的嗎?當年三國的劉、關、張桃園三結義,今天我們是汪、江、翟結義武當山。”汪學成擺出老大哥的架勢借古喻今充大瓣蒜。

他這一說,江續、翟廣還真來了勁兒,撅起尻子忽吃忽吃拚命往上爬。

中午十一點來鍾,他們終於爬上了山頂,三人一屁股坐在山坡上,腿發軟、心發慌,冒汗的後背,山風一吹,透心涼,凍得上下牙直打架……

山上,幾間古香古色的殿堂神秘而清幽。三人走進殿內,向前麵的紙箱裏扔了幾塊錢,燃一炷香,燒一堆紙,學著電影、電視上俠膽義士的樣子,三拜九叩,結拜把兄弟。他們口中念念有詞:“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聲音渾濁,參差不齊,令人啼笑皆非。

不知為啥,出門時,三人同時想到了“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的佛語,渾身不禁一顫,大眼瞪小眼一時無話。

汪學成三人武當山拜把兄弟,按年齡依次排列,汪學成老大,翟廣老二,江續老三。三位把兄弟,三個惡魔,武當山一行,成為他們走向地獄之門的開端。

一次偶然的機會,汪學成在酒場上認識了在某廠工作的工人翟廣。二十五歲的翟廣從小被抱養,養父把他當親兒子待。他從小嬌生慣養,鬥雞走狗,很不爭氣。因為“走南闖北”的原因,這個從永昌偏僻農村出來的娃子見的世麵越來越多,常常被花花綠綠的世界撩撥得心裏發癢。後來,他在金川結識了一幫狐朋狗友,染上了毒癮,每月工資不能滿足,不免幹些偷偷摸摸的事。於是,他經常往來於永昌金川,在金川,他有三處落腳點。

在一次酒桌上,他認識了汪學成,兩人話語滔滔,相見恨晚。

後來,汪學成把翟廣介紹給某公司工人江續。二十四歲的江續曾因盜竊罪被判刑六個月。三人臭味相投,一來二去視為知己。

武當山結拜把兄弟的當天,三人回到金川開席把酒以示慶賀。

汪學成端起酒杯唾沫星亂飛:“共同的事業、共同的命運把我們共同拴在一條褲腰帶上了,來,幹杯!”

“當!”三位把兄弟碰杯,喝酒。

“這年頭,沒錢不行啊!”汪學成感慨著搖頭歎氣。

“有錢能使鬼上樹,一分錢難倒英雄好漢。”一提到錢,翟廣心裏就發癢。

“上那個破班,掙不了幾個錢,沒勁!”江續滿肚子牢騷怨氣。

“咱們得想法子搞點錢,要幹就幹大的,小打小鬧,滴水不解渴。”汪學成沉吟著撚著下巴上幾根稀稀落落的黃胡子。

屋裏一片沉默。

“咱們弟兄要鬧錢就鬧點大的,不知老二老三有沒有膽量?”汪學成故意賣關子。

“啥?誰怕誰不是人。”翟廣胸脯拍得啪啪響。

“大哥,你說咋個弄法?”江續支棱起耳朵伸長了脖子。

昏暗的燈光下,三個頭湊在一起時,時而竊竊私語,時而吃吃大笑。

金昌市占地麵積9593平方公裏,人口四十四萬,地處河西走廊東部,祁連山脈北麓,阿拉善台地南緣。北、東與民勤縣相連,東南與武威市相靠,南與肅南裕固族自治縣相接,西南與青海省門源回族自治縣搭界,西與民樂、山丹縣接壤,西北與內蒙古自治區阿拉善右旗毗鄰。全境東西長144.7公裏,南北寬134.6公裏,境內有茫茫大戈壁和上千萬畝草原,北靠巴丹吉林大沙漠,地廣人稀。有這樣一個地理環境,作案後易於逃匿藏身,任憑你公安有千裏眼順風耳也無濟於事。

三人分析著鎳都金昌的地理位置,樂了,樂得搖頭晃腦拍大腿。

汪學成枕頭下取出一把烏黑發亮的手槍遞給江續,這是他費盡心思花錢請人製造的,能打半自動步槍子彈。

江續激動得用手掂掂,退掉子彈,拉了幾下槍栓連連說好。

窗外,月亮悄悄躲進雲層。窗內,酒氣熏天,三個人得意忘形,蠢蠢欲動。

四、喪盡天良

2月14日,金昌天高雲淡,氣溫有所回升。馬路上進城的農民川流不息,他們紛紛湧進城來或買或賣,臉上流露出無限的興奮。老頭老太太們從各自的樓房上走下來散步,活動腿腳,或擠在人群裏為他們的子孫挑選衣帽,新春佳節就要到了,人們心裏充滿著希望。

冬日的陽光灑滿鎳城,陽光下,三位不速之客騎著禿尾巴自行車在人流中東張西望。

東區汽車站停車場,人如潮水,車輛雲集,回家探親的人們匆匆擠上開往四麵八方的班車,各式各樣的出租車不停地打著喇叭在招攬顧客。

汪學成、江續、翟廣把自行車停到一邊,蹲在樹溝裏,六隻眼不停地往出租車上瞄。

“那輛車怎麽樣?”翟廣指著一輛嶄新的昌河牌出租車。

“不行,不行。”汪學成連連擺手。

“那一輛!”江續指一輛半新不舊的桑塔納。

汪學成又連連搖頭。

“這一輛!”江續顯得有點急躁,又悄悄指著輛“長建”。

“真沒眼光,要搞就搞輛值錢的。”汪學成站起身。

三人來到鎳都大廈停車場,又轉到大市場,然後在金川公司一招停車場附近停下。好半天沒有選中目標,汪學成悄聲罵娘。

驀地,從蘭州路駛來一輛嶄新的桑塔納車,在一招門口停下。

三人一陣興奮,正欲上前,眨眼功夫被一個老板模樣的人雇走。

得意的獵物失掉了,三人罵罵咧咧掃興而回。

這一天,他們沒有動手。

夜裏,一場西北風,第二天金昌氣溫驟然下降,陰沉沉的天小刀子風。天剛放亮,王下三就早早起了床,第一件事就是來到院裏摸摸他那心愛的買了不到十天的桑塔納車,藍寶石般的車身,光亮照人,藍瑩瑩的繚人眼睛。

幾天來,王下三駕駛著它在市區如魚得水,他待人真誠,態度和藹,租價合理,一天下來,淨掙百把二百元,王下三高興得跳蹦子。

家裏人給他打了幾個荷包蛋,他熱熱地吃了,興衝衝地啟動了出門、上車,打著了發動機馬達。

“早點回來。”老奶奶順著窗戶囑咐。

“開車慢一點。”父親反複叮嚀。

“你們放心吧,沒事!”王下三寬慰著老人。

王老大把兒子送出門口,一直望著車子拐了彎,才臉上滿意地掛著微笑回屋了。

太陽被雲遮住了,市區一片霧蒙蒙的。王下三把車停在冶煉廠附近金川公司一招門口。冶煉廠機器的轟鳴,像一首永遠唱不完的歌。新的生活,新的開端,充滿無限的希望。他能掙錢了,二十二歲的他,覺得一切都是那麽美好,這個世界上的人都非常的的真誠和善良。

“小師傅,走永昌多少錢?”汪學成和藹的聲音。

王下三正專心擦擋風玻璃上的哈氣,被眼前一高一矮的人嚇了一跳。

高的是汪學成,瘦長臉皮多肉少,黃不拉幾,兩隻眼珠咕碌碌轉。矮個的是翟廣,瘦小身材,“八”字眉,臉上黑不溜秋。

王下三一見這倆人的長相,心裏就犯嘀咕。

汪學成“啪”地甩到駕駛室兩張票子:“先給二百塊,要錢回來再給你二百,怎麽樣?小師傅!”

“老板欠我們幾萬塊錢,說定今天給,我倆去趟河西堡。”翟廣說話有點結巴。

還沒等王下三搭話,他們已拉開了車門。

這一幕,被站在不遠處等候獵物上鉤的江續看在眼裏。

汪學成給他遞一個暗號。江續迅速搭乘了去河西堡的車。

桑塔納車在寬廣平坦的金河公路上行駛。王下三心情格外好,客人態度和藹,說出租車司機如何辛苦,如何偉大,是最受人尊敬的職業,是人們達到目的地的天使。奉承話兒使王下三有點兒飄飄然。王下三心說,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呀,這兩個人其實很不錯嘛。

車子越過山灣收費站,拐過幾道山梁,進入了河西堡鎮,一小夥在馬路邊左顧右盼。

江續招手攔車。事前,他們作了周密策劃。

“咱們三人去租車,人多,司機會起疑心的,再說,現在的司機刁得很,不是熟人不跟著出遠門。”汪學成花花腸子多。

“那咋辦?”江續和翟廣嘴巴大張。

“我和翟廣去租車,江續你在一邊看著我們租上車後,就趕緊搭車到河西堡化工廠門口等我們……”

“行!”江續懷裏揣上了汪學成給他的手槍。

“還是大哥辦法多!”翟廣趕緊溜汪學成的馬屁。

這當兒,江續已經上了車。裝作債權人之一的江續給汪、翟遞個眼色憤憤罵道:“媽的,老板去了水源,他家裏人說他在那裏等我們。”

“那……那我們還去不去水源?”翟廣故意問道。

“算了,大哥!幹脆我們回金川吧。”江續裝作不耐煩的樣子。

“那……,我們還是去水源吧!”汪學成假裝沉吟。

“去,錢肯定能拿回來。”翟廣裝扮得很像。

“那就跑一趟,師傅!請你再辛苦些,拉我們去水源吧!”汪學成晃動著腦殼。

“回來後,我們多給你些錢。”三人花言巧語。年輕、純潔、善良的王下三正一步一步走向他們的圈套。

中午時分,車子到達永昌縣城,此時,太陽從雲縫中鑽出來,溫暖的陽光,給大地增添了幾分活力。

“到北海子公園轉轉吧,天還早呢。”汪學成故意拖延時間。

北海子公園位於城北一公裏處,這裏是永昌八景之一的“柳池漾月”。古跡景點,渾然一體,亭台池榭,樓閣參差,古楊參天,馬踏泉泉水凜冽,常年噴湧。靠北有明代永樂年間重修的高二十五米的唐塔一座。園東有烈士陵園,徐向前元帥題寫的“革命烈士永垂不朽”的紀念碑,掩映在蒼鬆翠柏之中。此古今名勝,掌故傳說,令人心神馳往。

王下三沒有忘記奶奶“早去早回”的囑咐,執意不去。

汪學成看看手表,說是肚子餓了到飯館吃飯。他們把王下三拉進了一家餐館,花二百塊錢要了一桌酒菜,“來來來,師傅,你也挺辛苦的,咱們吃個飯再到水源要錢不遲。”汪學成親熱地把王下三按坐在了酒桌前。

王下三涉世較淺,經不起他們一番熱情。席上,汪學成三人細斟慢嚼,慢吃慢喝。

看看天色漸晚,王下三焦急地幾次離開酒桌,提出馬上去水源。

“車,我們哥們包了,你這當司機的,得聽我們的,回來多加點錢就是了。”汪學成忙不迭地給王下三遞煙加菜。

是啊!出租車司機主隨客便,隻有耐心的等待了。

酒足飯飽後,桑塔納車開往水源。

王下三聚精會神地目視前方,加大油門,車子在高速行駛。

他想早些辦完事趕回家,說不定奶奶正在大門口張望他呢。

遠處,昏黃的天空中盤旋著一群烏鴉。夕陽西下,落日餘暉把戈壁染成一片淡淡的金紅色。

車子在橫穿戈壁灘的清河公路上疾馳,馬路兩邊,戈壁茫茫,幾十裏地無村莊,車輛行人稀少。路邊枯黃的駱駝草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偶爾駛來一輛汽車,也是風馳電掣般地閃過。時逢人煙稀少的沙灘,又是暮色蒼茫,正是他們下手的好機會。

車上的人不再說話。汪學成三人雖然心懷鬼胎閉著眼睛假裝睡覺,但臉上卻透出了一股殺氣。車輪在高速旋轉,路邊一排排的電線杆迅速向後倒去,耳邊隻有“呼呼”的風聲。

想到馬上要動手了,汪學成的血液加快了流動,心快要從胸膛蹦出來了,緊張得手腿發軟。他伸伸懶腰,大聲地打著哈欠,“師傅,停一停,撒個尿!”坐在前排的汪學成向王下三身後的江續使了個眼色。

江續心領神會,手迅速伸向懷裏,臉上的肌肉**著,兩眼發出了凶殘的光。

車子減速,緩緩停穩。

此時,江續手中,黑洞洞的槍口已經對準了王下三的後腦勺。他緊張得手心冒汗,渾身止不住地微微發顫。

江續咬咬牙,一閉眼扣動了扳機。槍口冒出一股淡藍色的青煙。沉悶的槍聲,仿佛要把車子震翻了似的。聽到槍聲,汪學成、翟廣禁不住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子彈穿過王下三的後腦擊打在了前擋風玻璃上,又落在了車裏。

王下三的頭剛想向後轉,張開嘴想說什麽,槍響了,他頭一歪,軟軟地斜靠在了駕駛員座上。殷紅的血從頭上順著脖子淌下,浸透了衣服,又浸透了坐墊。

“哇——哇——”一群烏鴉淒厲地叫著,盤旋著飛過上空。車內的空氣像是凝固了,車外,朔風發出悲慘的呼嘯。一隻野兔橫穿馬路後在戈壁灘上驚恐地逃竄。此時此刻,大戈壁拉下了夜的帷幕。

看著王下三腦袋上汩汩直流的血液,車內靜得讓人發怵。三人瞪大眼珠,急促的呼吸著,隻有汪學成思考著下一步該怎麽辦?

短暫的沉默後,汪學成慌慌張張下車,前後望望,又趴在地上聽了一陣,然後小聲訓斥道:“你倆還愣著幹啥?還不趕緊把他拖到後麵去。”

江續、翟廣這才反應過來,慌慌張張把司機的屍體拖到車的後備箱裏。翟廣曾在駕校培訓過,會開車。他來不及擦手上的血,就戰戰兢兢地發動了馬達。

劫車成功,汪學成第一步計劃終於實現,他顯得有點亢奮:“向皇城開,快……快!”

江續的心還在劇烈地跳,一個活生生的人竟無辜死在他的槍下,他怕極了。不知是老天報應還是高度緊張,翟廣的雙手不聽使喚,哆哆嗦嗦地把不住方向盤。車子“轟”一聲開進了路溝。

翟廣的膀子重重撞在車門上,汪學成前額也撞起了一個大包,江續被前座頂得肋骨生疼生疼。

“真他媽笨。”汪學成、江續罵罵咧咧。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又是月黑風高,把車推上路根本不可能。刺骨的寒風中,三人急得火燒屁股。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前方駛來一輛130客貨車,他們慌忙上前阻攔,作揖打躬,求他們幫著把桑塔納車拖上路基。車輛受損,前臉撞壞,好在還能開動。

夜半,桑塔納車開往皇城水庫,平時碧波**漾的水庫,現在早已是白茫茫一片冰凍。水庫邊的山峰像一尊尊令人毛骨悚然的野獸。

“哎,我們怎麽沒想到結冰呢!”汪學成狠狠拍了拍腦袋。

到皇城水庫拋屍的計劃落空,他們急得火上房,圍著車子打轉。此地不能久留,萬一王下三家明天報了案,就會壞事的。得先找個地方把車和屍體藏匿起來。三個人商量後,隻好連夜開車往永昌返。

一路上,車子在低沉的呻吟中搖搖晃晃,汪學成不斷地咒罵著這倒黴的車,淩晨三點多,車子好不容易才開到了永昌東部開發區。

翟廣敲開路邊一家飯館的門。飯館人員已放假回家過年,隻有一個看門的老頭。翟廣正和飯店中的一女服務員談對象,所以老頭認識他,他們謊稱看朋友,汽車發生故障,把車停進了飯館後麵的破倉庫裏。

此時,高度緊張的他們,渾身疲乏得像抽了筋,沒有了一絲力氣。

2月20日,大年初二。正是女婿拜望丈人、丈母娘的一天。金昌城鄉家家戶戶興高采烈、迎來送往、猜拳行令。農民們把年前殺好的羊、雞拿出來,燉一鍋黃燜羊肉,蒸一盆雞肉墊卷子,擺一桌酒菜,喝幾瓶上好的燒酒,熱熱鬧鬧,熱騰騰的屋裏飄出陣陣歡笑。

夜幕籠罩的永昌東區某飯館,整個冷冷清清,靜得讓人害怕。汪學成、江續、翟廣縮著脖子圍坐在火爐旁唉聲歎氣。

江續心事重重的哭喪著臉。翟廣八字眉低垂,一臉晦氣。

汪學成黃臉更加發黃,額上的幾條皺紋更深了。盡管爐火燒紅了半截煙筒,他們仍凍得打牙巴骨,他們沒有平常人的歡笑,更沒有新年的快樂。往年,這一天,也是他們與親朋好友歡聚飲酒的日子,相互間笑盈盈地道一聲新年好運。眼下,他們反而覺得像有一根無形的繩索正套向他們的脖子,無論如何也打不起精神。

夜深人靜。汪學成抬起眼皮小聲道:“快把那家夥處理掉吧,不然是塊心病。”

江續、翟廣沉默不語。

“大丈夫做事,一不做不二休,動手!”汪學成猛地站起:“翟廣,你到廚房向老頭借把菜刀,再找兩條編織袋。”

翟廣很不情願地、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看門老頭住房:“老師傅,有菜刀嗎?”天冷心慌,翟廣的嘴結巴得更厲害了。

“幹啥用?”老頭喝了幾杯燒酒斜躺在**漫不經心地問,他對翟廣三人既沒有興趣也沒有疑惑。

“我……我們給朋友帶了幾隻羊,想……想分……分一下羊肉。”翟廣磕磕巴巴聲音發抖。

老頭對他的話深信不疑:“在廚房裏,你自己找。”

冰窖般的廚房裏,翟廣拉開燈。一把剁肉的菜刀在案板上閃著寒光。翟廣怯了,他拿了幾次才把刀拿起。走出廚房,一股寒風卷起沙土迷了他的眼睛,翟廣一個趔趄,菜刀差點掉地。

破倉庫裏,寒冷徹骨,陰森森地充滿著殺氣。翟廣丟魂般地哭喪著臉,江續無精打采的樣子。“把那家夥抬出來……”汪學成滿臉殺氣:“話得說明白,咱們哥仨可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露了餡誰也跑不了。”

六隻哆哆嗦嗦的手從冰冷的車的後備箱內抬出了已經僵硬的屍體。

“搜搜他的身上。”汪學成命令道:“說不定他身上還有錢呢。”於是,三人一齊動手……

“有錢!”汪學成從司機的身上搜出一遝錢喜出望外,趕緊數數:“喲,是六百塊……”

“媽呀!”翟廣的眼光突然落在死者那雙目圓睜的眼睛上,脊骨一陣發麻,丟魂般地尖叫了一聲。江續嚇得向後趔趄。

汪學成手中的錢差點落地,好一會才定下心:“真他媽膽小鬼。”

汪學成譏笑著罵翟廣,乜斜著眼瞅江續:“三一三十一,每人二百,有福同享嘛!”他軟硬兼施,每人分給二百塊錢。

“看我的!”汪學成照準死者的脖子狠狠舉起菜刀。寒光閃處,“嚓!”一刀下去,死者立時身首異處。汪學成隨即把死者血淋淋的頭抱在懷裏,殺氣騰騰,瞪著吃人般的眼睛嘿嘿笑。

江續、翟廣大張嘴巴,目瞪口呆。

“就這麽幹,誰也別想耍滑。”汪學成把刀甩給他倆。

院外,國道邊的一根電線杆上,一隻貓頭鷹在寒風中“呱——呱——”地叫著,淒厲的叫聲給這寂靜的夜平添了幾分悲涼和恐怖。

稍作遲疑後,江續、翟廣先後也瘋狂地舉起了菜刀,倉庫裏一陣“乒乓”亂響,刹那間,死者已經被大卸成了九塊。他們把九塊屍體用汽車坐墊包好後裝進了兩個編織袋。這時候,一隻碩大的老鼠從牆角處鑽出來,瞪著驚恐的眼窺視著他們,吱吱地叫,倏地又逃進了洞去。汪學成三人又是一驚,大喘著氣,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好大陣兒,他們才回過神來。三人慌慌張張端來爐灰打掃完了血汙,將骨肉碎渣填入火爐。緊接著,他們燒掉了死者的衣服。然後,他們拉滅電燈,篩糠般地坐在地上,有氣無力地抽煙。黑暗中,暗淡的光裏依稀映出三張扭曲的、猙獰的麵孔。

節日的夜是那麽平靜。戈壁灘村莊的男人們吃了一天的肉和酒,在暖烘烘的炕頭上已經發出了喃喃的夢囈。嬰兒也依偎在媽媽的懷裏在酣睡。家家高懸的紅燈籠依然通亮,永昌縣城古樓上的霓虹燈閃閃爍爍。

拂曉,他們揉著血紅色的眼在校場山山坡察看好了埋屍路線和地點,在瑟瑟的寒風中,用瑟瑟發抖的手,挖開了冰封堅硬的土,將屍塊埋人了一座墳中。

太陽又一次從東邊升起,永昌東區,三叉路口,依然如故,來往車輛的馬達聲不絕於耳,看上去還是那樣喧鬧。王下三,這位還略帶稚氣的司機,就這樣悄悄地離開了讓他充滿幻想的人世。

大年初三,汪學成三人忐忑不安地從金川買回汽車配件。汪學成曾幹過汽車修理,所以,他們把壞了的桑塔納車修好後,將車開到了內蒙古阿右旗,藏匿於某某處。

五、歹毒的陰謀

春節過後,天氣一天天暖了起來,冰封的土地開始漸漸解凍。老謀深算的汪學成心裏的石頭也一日重似一日。這些日子,他挺守規矩,不像以前那樣偷點摸點,因為唾手可得的鈔票使他頭腦越加發昏。勾結、爭奪和凶殘是任何嚴重刑事犯罪團夥的共同特點。汪學成坐不穩了。於是,他開始想入非非,考慮如果買車的問題了:“那輛新的桑塔納車,十七萬哪!賣十二萬,每人四萬,一年搞一兩回,雖然擔點風險,隻要……”

“隻要什麽?”同夥問他。

“唉!也難哪,跑了多少趟阿右旗,至今還沒找到買主。”汪學成瞬間又懊惱起來。他望著天花板愣神:“對,得想法除掉這塊心病,心病不除,不安寧啊!再說……”

第二天,他置辦了幾碟小菜,招來江續、翟廣。吃喝中,汪學成借翟廣上衛生間的當兒,跟江續悄悄耳語:“那件事萬一被翟廣的對象知道了,怕是要招禍呢!”

“那咋辦?”江續一驚。

“我看,把她幹掉算了。”

“那……翟廣願意嗎?”

“要不先跟翟廣商量商量再說。”汪學成掠掠頭發。

上衛生間回來,翟廣正挑起一塊肥肉大吃。“吃好,二弟!”汪學成親熱地拍他的肩。

“嘿嘿……大哥!”翟廣忙不迭地點頭。

“咱們三兄弟,情同手足,那件事……怕是要出婁子,萬一出事,弟兄們的頭可得要搬家呀!”

翟廣停止了咀嚼,吃驚的望著他們。

“我看哪,要出事就會出到你身上。”汪學成深知翟廣膽小,預料事早晚會敗在他身上。

“絕不可能!”翟廣委屈得對天發誓。

“要不,事就出在你對象身上。”江續一本正經地說。

“再說,我不可能把這事告訴她呀!”翟廣很委屈。

“幹脆,把她也殺了!”在汪學成眼裏殺人就像殺隻雞。“不行,就幹掉!”江續隨聲附和。翟廣一聽,嚇得屁滾尿流,“撲通”跪地磕頭如搗蒜。他希望大哥放了她,因為他現在已經離不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