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汲清去世時,距他91周歲生日差8天。人生七十古來稀,像大師這樣髙齡的人,盡管在生活條件十分優越的現代社會,也是不多見的。不少對壽星健康原因的調査證明,心胸開朗和舒暢與人的壽命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黃汲清活著的時候,自言一生中有三段時間活得最愜意。第一段是他從大學校門走出後在丁文江、翁文灝手下當地質調查所調査員,到1935年他留洋回國前的七八年。這一階段,是他學有所成,在事業上學術上迅速崛起的青春閃光期。第二段是打重慶解放到他親自組織領導大慶油田等一批國家重要油田和礦產地發現與開采的六七年,這是黃汲清一生中最有成就的黃金時期。第三段起於粉碎四人幫後鄧小平開創的科學的春天,一直到黃汲清去世前的十四五年間。三個階段加起來大約30年時間,如此好時光,對一般人來說或許不算少了,但對大師這樣高壽的人來說,似乎並不算多。他的一生中,壓抑與痛苦的時光遠多於舒暢與活泛的日子。
芙好的時光總是難忘的,黃汲清感慨最多的正是組織與領導發現大慶油田前後的那段時光。論時間,正好是他一生的中間部位。那是他作為一個舊知識分子脫胎換骨獲得新生的重要轉折時期。
在20世紀的中葉中國發生了一場震驚世界的大事。以毛澤東為首的共產黨人和以蔣介石為代表的國民黨政府正在展開中華民族曆史上最人的一次決戰。廣大中國人特別是中國的知識分子都靣隘著次選擇。此時此刻的黃汲清正在西方國家進行石油科學考察與學術交流的途中。他是1948年夏作為中國代表團主要成員,應英國文化委員會之邀,出席第十八屆國際地質大會的。此後,為了發展中國石油工業,他赴瑞典、丹麥、瑞士,最後到達美國,進行學術訪問和地質旅行。在美國的近半年時間內,他幾乎走遍了德克薩斯、科羅拉多、加利福尼亞等州的幾個重要含油區,並與麻省理工學院、耶魯大學、哥倫比亞大學、芝加哥大學、加州大學等十幾所著名大學和美國聯邦各州的地質調查機構進行了學術交流,由於在本土的幾年實踐,加之吸收西方的先進技術與理論,此時的黃汲清已經由著名地質大師變成為石油通了。他渴望自己也能在了60萬平方公裏的祖國大地上找到蘇聯巴庫和美國加利福尼亞那樣的大油田!
1949年6月,黃汲清滿懷壯誌地由舊金山飛達香港,準備回國。可是,就在他下榻香港的一家飯店時,一位在台灣工作的舊友匆匆找上門來,並當麵向他轉交了一封台灣大學校長傅斯年的電函。傅斯年是黃汲清非常熟悉而且可以說是曾一度崇拜的人物之一,傅與丁文江、胡適都是好友,黃汲清作為丁文江的得意門生,傅自然對黃也格外看重。此次,傅斯年是作為蔣介石的代表,出麵邀請黃汲清到台灣大學主持地質係工作的。傅的電文中語氣之懇切動情,真讓黃汲清感動了一番。可黃汲清有些不明白,為什麽要到那彈丸之地台灣呢?包括傅先生他自己在內。往內地一打電話,黃汲淸才恍然大悟:原來,蔣介石國民黨政府正在大撤退,把大陸各界名流拉納到台灣是蔣介石大撤退計劃中的一個重要內容。我不去!搞地質的,就得爬大山,跑大川,台灣那麽一塊小地方有啥地質可搞呀!黃汲清把傅斯年的電函一扔,毫不含糊地對舊友這樣說。那時的香港亂得一團糟,而且有蔣介石的特務。黃汲清怕出意外,決定立即抽身回國。
回哪兒去呢?南京的中央地質調査所?這是他出國前的就職單位,理當回那兒,可聽說南京已被共產黨解放,地質調查所也被收管。作為曾在舊政府中任過職的知名人士,當時黃汲清心裏顧慮很大,畢竟他對共產黨不了解。尤其令他擔憂的是他那位任國民黨行政院長的恩師翁文灝,聽說還被共產黨列人重要戰犯之一而逃之夭夭了。外界的傳聞當時也很多,尤其是蔣介石派特務在高層知識分子中放的謠言就更多。有人說共產黨來了,凡在國民黨政府中當過官、委過號的,不是殺頭就得坐牢。黃汲清心想,自己官也當過地質調查所所長、號也有中央研究院院士,這可怎麽辦?最後,他心一橫:管他那個,老子搞地質搞科學是一生變不了的事,任殺任砍聽天由命吧。當時他最掛念的還是妻子和3個孩子。有人告訴他,在南京混亂時,他的家人搬到了重慶北碚住。黃汲清再也沒有猶豫,在一些人潮水般向南奔命時,他一手挎一個皮包,頂著硝煙與塵埃,回到了山城。北碚是個距重慶十幾裏外的小鎮,抗戰時黃汲清曾作為所長帶著中央地質調查所全班人馬在此安營紮寨。此時的小鎮已是一片淒涼蕭條。大勢巳去的蔣介石坐鎮山城還想在此做最後的掙紮。黃汲清記得,那天他正擔心在兵荒馬亂一片狼藉之中,家人會不會走失,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站在他麵前傻笑著。兒子?兒子一黃汲淸喜出望外,他放下皮包,張開雙臂上前抱住大兒子浩生。
全家團聚在戰亂的硝煙之中。那時的黃汲清什麽都不想,隻要一家五口人平安無事就阿彌陀佛。可偏偏有人要找他麻煩。一天,有兩位持槍的憲兵上門了。黃先生,我們奉命請你跟我們一起走。憲兵顯然知道站在他們麵前的是位大科學家,說話還算客氣。上哪兒?黃汲清問。南邊,或者台灣。我不去。回去告訴你們的上司,我還是那句話:搞地質的,就得有自己的地盤,台灣那麽一塊小地方,沒法幹。憲兵冷冷地看了黃汲清片刻,沒有說話就走了。
沒過幾天,又來了幾個當兵的,而且還開了一輛吉普車,惟一不同的是軍裝變了樣。
這回你得跟我1門走一趟。一位當官模樣的人說。
黃汲清看了一眼妻子和孩子,隻好跟著上了車。
吉普車一溜煙走了,家人的心卻吊到了嗓子眼。夜色朦朧時,吉普車又回來了。黃汲清跳下車,拉著妻子和孩子就往屋裏走,情不自禁地連聲說道:我放心了!我放心了!
怎麽回事?妻子問。
我見到了共產黨!黃汲清滔滔不絕道,他們都是好人,完全不像國民黨說的那樣。有幾個當官的叫一一對,一個叫劉岱峰,還有段君毅、萬裏、李文彩,他們對我特別客氣,對我以前當過中央地質調查所所長和中央研究院院士都知道。說讓我把散處在西南幾省的地質人員找來一起為新中國服務,後來還要讓我見一位重要人物……噢,我穿什麽衣服去見合適呀?好像共產黨幹部都沒有穿西裝的,對,你想法給我買一套中山裝。
妻子樂了:行,看你高興的。
怎麽不高興?誰讓我搞科學、搞塏質,我就高興!黃汲清一本正經地說。他的那雙充滿智慧的眼裏,流露出固有的天真。
後來會見他的那位要人物便是當時任第二野戰軍政委和西南軍政委員會副主席的鄧小平同誌。兩位同齡的四川老鄉,一見如故。我們人民解放軍在毛澤東的領導下,用槍杆子趕跑了蔣介石國民黨,可是耍收拾這個爛攤子,再靠槍杆子是不行嘍,得靠工人、農積黃先生這樣的科學家了!鄧小平帶著濃重的四川鄉音,親切地說道,中央令我和劉伯承同誌一方麵率領部隊解放蔣匪殘留的地方,另一方麵是更重要的工作,那就是盡快恢複和建設好大西南。搞建設特別是工業生產建設就離不開地質工作。咱們四川老家和雲貴康舊省份西康。筆者注可是塊寶地,有很多礦產資源吧?所以我今天代表西南軍政委員會請黃先生出山配合政府領導和組織好西南地區地質工作。你看這工作應該怎麽做?
聆聽了鄧小平的一番話,黃汲清很受鼓舞,說應該先把機構搭起來。川、滇、黔、康原來都有地質調查所,是否可以考慮在這個基礎上組成西南地質調查所。
可以。鄧小平當即拍板,並說,黃先生可馬上著手與這些省份的地質人員聯係。需要政府出麵的隨時找我無妨。
1950年7月,西南軍政委員會召開第一次全體會議,黃汲清被選為委員。事隔不到兩個月,西南地質調查所又宣布成立。黃汲清任所長,另兩位地質學家樂森撏、常隆慶任副所長。成立那日,鄧小平親自設宴招待黃汲清等三人。席後,鄧小平單獨留下黃汲清。那時重慶市剛剛成立,這個昔口的戰時首都,是大西南最重要的工業城市,鄧小平對該市的工業發展十分關注。當他聽黃汲清介紹說重慶附近不少煤礦、鐵礦和天然氣資源因缺乏鑽探設備而一時難以開發時,便立即下達命令調來6台金剛石鑽機。
國家大規模建設需要人才,黃先生是知名人士,在國外也一定有不少地質界專家朋友,是否有人願意回國呀?鄧小平問道。
黃汲清想了一想,說有。他告訴鄧小平,有個名叫趙景德的青年專家,是地質學博士,學識豐富,願冋國參加建設。
那你就去請他回來,一切旅費我們負責。你寫個報告,我批!鄧小平非常幹脆。
遵照鄧小平的意見,黃汲淸即刻向西南軍政委員會寫了一份報告。不幾日,鄧小平就批準3000美元撥款,請黃汲清寄給趙景德作為回國的旅費。遺憾的是,趙收到旅費正準備回國時,美國當局下令禁出中國專家學者離境,因此趙不能成行。然而,通過這件事,鄧小平等共產黨領導人那種平易近人、尊重知識、尊重人才和雷厲風行的辦事作風,給黃汲清留下了深刻印象。無疑,這一切都給了黃汲清以極大的精神力量。在這之後的三四年裏,黃汲清以前所未有的工作幹勁兒,帶領西南地質調查所的科技人員,踏遍了西南雲、貴、川及西康一些地區的山山水水,出色完成了中梁山煤田、綦江鐵礦、彭縣銅礦、遵義錳礦、水城觀音山鐵礦、東川銅礦和江油海棠鋪、簡陽石經寺氣油田等重要礦產地的發現與勘探工作,為西南各省的大工業建設做出了卓著貢獻。如中梁山煤田,幾十年來一直是重慶市的主要能源供給地。
1954年,黃汲清奉命北調,赴中央人民政府地質部工作,從而開始了他為新中國石油事業建立卓越功勳的光輝篇章。
黃汲清不曾想到,憑他的性格與為人也不會想到,鬆遼普查這樣一個已經大會補充研究、部委會集體同意的重要項目,竟然被人不當那麽回事地擱在一邊晾了起來。
第一次石油普查工作會議是1955年2月11口閉幕的,形成文件式的會議報告3月份才印製出來。可至今還是個謎的是,在這份正式報告中所開列的普查項目中依然沒有鬆遼平原。黃汲清當時不知道這些,他是在這年4月底5月初與謝家榮、劉毅等普委成員準備對下達布置任務的地方檢查時,才發覺東北地質局的胡科處長一直沒有回音,不由得著急起來。電話裏一問,東北局根本沒有行動。黃汲清火了,他找到普委地質科技術員蘇雲山,說立即以普委的名義,草擬一份鬆遼平原石油普查設計任務書,然後直接給東北局送去。後來蘇雲山在黃的授意下,很快將任務書擬出,再經黃汲清修改後正式打印出來。黃在此份任務書上特別指出:普查隊應沿鬆花江進行路線調查,以便發現基岩露頭……5月13日,普委辦公室負責人李奔將任務書呈劉毅閱示。5月22日,黃汲清等普委人馬離開北京,到西北檢查工作。6月11日,在家處理日常事務的李奔正式向東北局簽發這份具有曆史性意義的鬆遼平原石油普查設計任務書。
幾十年後,我們固頭再看這一曆史事件時,有些細節確實令人費解。當時黃汲清向東北局發火、生氣,其實是冤枉了東北局,原因是東北局在接到部裏發的那份關於第一次石油普查工作會議的報告文件裏根本沒有提到他們的石油普查任務。上級沒有下達鬆遼找油的任務,東北局怎麽時以隨便拉上隊伍出去呢!50年代,地質隊實行的是半軍事化管理,不接到上麵命令,擅自行動是要受紀律處分的。再說,計劃經濟時,上麵不給項目,下麵也沒有錢去幹呀!
黃汲清是在大慶油田已經發現了20多年後才在檔案室査到當年的那份報告的。這份報告是誰起草的?為什麽又把鬆遼平原的石油普査項目給抹掉了?其目的是什麽?報告在正式形成之前是否向部長們報告了?或者媽向更高一層的領導人報告了?據檔案室的當事人說,黃汲淸在翻閱這份沉睡了幾十年的報告時,連說了幾個怎麽搞的因為上麵的一連串疑問,他始終弄不明白。我想,滴若李兩光、何長丄、許傑還有劉毅這些領導還在世的話,黃汲清肯定要拄著拐杖去問個究竟。可惜,這些人都一一先逝了。雖然大慶油田後來還是被發現了,但作為科學家,黃汲清對這份報告以及在報告上決定刪去鬆遼平原石油普查項目的人絕不原諒!
要是大慶油田晚發現5年、10年,國家建設會放慢多少?!黃汲清在臨終時,還憤憤不平地對前來探望的弟子這樣念:
共和國感到慶幸的是,經黃汲清大師親自授意並製定的那份向東北地質局發出的關於鬆遼平原石油普查設計任務書,使曆史彌補了一個兒乎鑄成的大錯。
說黃汲清對發現大慶油田有著不可磨滅的貢獻,關鍵就在於他對鬆遼平原石油普查的具體戰略決策上,這奠定了他成為大慶油田的真正發現者的基礎。現為地礦部卨谘中心的高級工程師蘇雲山,曾是當年普委的得力幹將,他專門為此撰文指出:第一次石油普查工作會議上,鬆遼平原並沒有被列為首選開展戰略普查的地區,鬆遼平原盆地是麵積約25萬平方公裏的大型沉積區盆地1平原被新沉積物覆蓋著,以往有關鬆遼平原的地質工作甚少,它是不是沉積盆地也有爭論。會議之後,黃汲清先生將鬆遼平原盆地。作為重要遺留課題,和我們這些年輕地質人員商議。他認為日本軍國主義分子占領期間,不會輕易放過鬆遼,應當做過地質工作,也會有油氣地質資料遺留下來。他當即指定我來收集查詢那裏的所有地質資料,並根據資料起草一個鬆遼平原石油地質踏勘設計任務書按照黃老的布置,我花費一個多月時間查閱鬆遼平原內及周邊可能查到的各種礦產及地質資料,整理資料後發現,鬆遼平原內在鬆花江兩岸和中長鐵路沿線有被切割出地表的基岩露頭,有多處零星分布的第三係和白堊係地層,屬陸相砂泥岩沉積層。在平原外圍的阜新和海拉爾地區,日本人曾做過石油地質工作。阜新在中生界地層中有原油顯示,海拉爾紮賚諾爾煤礦地表火山岩露頭中,玄武岩氣孔中有瀝青呈結核狀或脈狀分布……關於玄武岩氣孔的瀝青結核,我在1953年地質學院生產實習時所打岩石標本中親眼見到過。除玄武岩外還有粗麵岩,伴有沉積岩夾層,依據前人意見這些火山岩屬中生界。我將上述情況向黃老匯報後,他表現出很濃厚的興趣,並明確指出:需要立即對鬆遼平原做石油地質踏勘,盡快弄清情況,要調查第三係白堊係沉積分布範圍和沉積特征,是否有中新生代沉積,還應注意有沒有海相白堊紀沉積……我記憶比較清楚的是他在談到設計任務書的寫法時指出,應要求踏勘人員乘小船沿鬆花江兩岸多找出露的岩層,盡量測量地層剖麵,對鐵路兩側及平原邊緣的溝穀,要多下點力量,找基岩露頭和油氣顯示。踏勘設計任務書擬定後,曾經黃汲清先生修改和審定,於6月11日由李奔簽發下達給東北地質局。其後謝家榮先生還親自起草關於鬆遼平原石油地質踏勘工作方法,於1955年8月29日發給東北地質局。
東北地質局迅速組成以韓景行為組長的踏勘組,本著普查委員會發送給該局的鬆遼平原石油地質踏勘設計任務書和鬆遼平原石油地質踏勘工作方法實際是黃、謝兩位老專家的設計思路製訂出踏勘計劃,布置了沿第二鬆花江順流而下、哈沈鐵路兩側以及沈陽。阜新三條踏勘路線,從了月開始進行3個多月的野外實地油氣地質調查。踏勘組先後在東三道溝和閔家屯附近的衝溝中,發現含有豐富介形蟲化石、具有濃厚油味的砂泥岩和在氯仿中呈褐黃色的鮞狀泥灰岩薄層。在第二鬆花江橋南岸老哨溝車站附近的衝溝中鬆花江統的命名地,再次在中、新生界露頭上發現具有濃油味呈芝麻餅狀含介形蟲化石的泥岩層。踏勘組11月到達阜新盆地調查和收集資料,在日偽時期所打的一些石油鑽井岩心中,發現並驗證了有含油層及石油顯示的存在。踏勘工作一直進行到12月中旬結束。踏勘報告的結論與建議摘要如下:鬆遼平原內可能發育一套白堊紀一第三紀的鬆花江統沉積層,估計厚度約4000米,其中可能有生油層、儲油層;這套地層產狀角度的變化,較明顯地反映平原基底有起伏,在平原內可能有構造形成;這套地層以緩傾斜向平原腹部延伸,推測鬆遼平原可能為一沉降帶;這套地層曾受到晚期第三紀玄武岩侵入如大屯、泉頭等地,但沉積層未受影響;在第二鬆花江北岸永吉缸窯鎮、榆樹閔家屯以及德惠老哨溝衝溝中,發現含有介形蟲化石的泥頁岩和鮞狀泥灰岩,在氯仿浸泡下呈褐黃色溶液,說明具有生油層。
據此,報告提出了鬆遼平原可能是第三紀一白堊紀的沉降帶,可能有生、儲油層及儲油構造,推斷鬆遼平原具有含油前景,具備開展石油普查勘探的石油地質條件,建議迅速開展石油普查勘探工作。這一結論,完全證實了黃汲清先生在部署踏勘時的正確預見,使踏勘任務取得圓滿成功。
1956年2月,在地質部第二次石油普查工作會議上,充分肯定了鬆遼平原踏勘組的成果。黃汲清、謝家榮作報告,部署全年石油普查任務在全國更大範圍內展開,其中鬆遼平原首當其衝,調集力量,分別組成鬆遼石油普查大隊和石油物探大隊,在鬆遼平原全麵開展石油普查。從平原盆地整體著眼,充分發揮物探、地質鑽井和地質調查的綜合作用,運用區域綜合大剖麵,把各種物探技術與地質鑽井取得的資料緊密結合起來。同時組織若幹地質分隊,深入盆地周邊山區,聯係平原內部進行大規模的地質調查研究,探邊模底,研究平原盆地〕內外構造關係。經過1956年至1957年兩年的綜合勘查研究,基本明確了鬆遼是一個大型中新生代沉積盆地,劃分出東部隆起、中央四陷帶、西部斜坡帶等構造單元,初步建立地層層序,白堊係鬆花江群的沉積特征,表明是一套陸相生、儲、蓋組合。以在凹陷較深、沉積較厚的中央凹陷帶為找油氣理想部位。就此,鬆遼盆地具有良好的油氣前景的認識,在地質部和石油部的領導和專家中取得共識。
1958年4月,石油部的勘探隊伍開始投入工作。這一年地質、石油兩部協作進行更大規模的石油普查勘探和研究工作,加快了鬆遼盆地找油進程。地質部鬆遼石油普查隊伍完成1/20萬區域地質普查6400平方公裏,相應的航磁、電法、重力、地震、地質鑽井,取得豐碩成果,連續發現含油層、油砂及各種油氣顯示,在中央凹陷帶內圈出大同鎮長垣隆起及長垣範圍內的一批局部構造。地質部圍繞大同鎮長垣完成地震剖麵2048公裏,地質詳查麵積2400平方公裏,構造鑽井22000米,圈定大同鎮長垣邊界,南北長150公裏,東西寬20公裏~40公裏,並在長垣內圈定薩爾圖、高台子、葡萄花等一批可能儲油構造。地質部提供構造井位資料,石油部施鑽的鬆基三井高台子構造,於1959年了月26日噴出工業油流,即大慶油田的第一口發現井,從此大慶由大同而改名油田的光輝名字載入史冊,功昭千秋萬代,美名傳遍祖國和全世界。大慶油田從盆地普査到第一口井噴油而發現油田,用了4年時間,從第一口井出油到1960年大慶長垣內的首期7個局部構造出油並計算出油田儲量,隻用了一年零三個月。至1996年大慶油田含油麵積為2704平方公裏,含氣麵積325平方公裏,累計探明石油地質儲量50億噸,天然氣329億立方米。1960年投入開采,1976年年底年產油5000萬噸,連續穩產至今,成為裡界少有的特大油田之一。
地質部石油普查隊伍,從1955年開始到完成普査任務,編寫全盆地評價報告,於1962年撤出大慶會戰,為大慶油0的發現,做了係統完整的區域普查、構造詳査、建立係統沉積層層序,並發現圈定一大批儲油構造。在大慶油田發現的同時,地質部在鬆遼南部發現扶餘油田,運用中國特有的石濁地質理論,為整體評價鬆遼油區和大慶油田,做出了曆史性的貢獻。
黃汲清先生的主要貢獻在於,以他豐富的經驗,在1955年提出鬆遼盆地為找油選區。在踏勘、普查、找油方向、設計部署及全麵的勘查、研究工作中,充分運用他的多旋回、陸相生油等特有理論,突出地體現了一位總工程師和總設計師的曆史貢獻。
言歸正傳。1955年8月底,東北地質局在接到任務書的兩個月內,終於開始向鬆遼平原行動了,並且成立了一個由5名年輕人組成的踏勘小分隊。小分隊的隊長叫韓景行,28歲,他的隊友比他還小一截。對東北局遲遲不動和讓一個二十幾歲的小青年帶隊,黃汲清當初聽說後很是有氣。大師對工作從來不含糊,這是他一生的作風。自然他不會原諒東北局的這種拖拉和不慎重行為。不過關於後一點,大師倒是錯了。因為那個資曆淺顯的技術負責人韓景行雖年輕,但後來卻幹出了驚天動地的事。
1955年了月8日。吉林市第二鬆花江哈達灣碼頭。
你們一一誰搞過石油?一位身材髙大足有1.83米、滿臉胡茬的青年漢子,在臨上船、時,向前來報到的四位下巴頦沒長毛的小夥子問道。
小夥子們你瞅我,我瞅你,然而一起笑道:嘿嘿,可能隻有你隊長老人家嘍!
被叫做隊長的青年漢子臉一沉,像是對人說又似對自己說:誰都沒幹過,還找個什麽油!
呀,隊長你也沒搞過石油呀?小夥子們頓覺驚慌,繼而乂哄笑起來,這倒好,咱們都是大姑娘上轎一頭一回嘍!哈哈哈……
住口!隊長真火了。隻見他從地質包裏取出一捆書,一本一本地分給了大家,然後縱身躍上了船。帶上書,上船!他回頭向自己的屬下下達了第一道命令。
小夥子們捧書一看,嗬,盡是石油地質學、沉積岩石學什麽的。太棒了。在一片歡呼聲中,木船載著5位年輕人一起一伏地順著鬆花江水遊向遠方……
這就是發現大慶油田的第一隊先行者:地質部東北地質局石油踏勘小分隊。他們的名字是:韓景行隊長、束慶成、王勝、陳本善、趙福洪。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當時,這幾位新中國最大油田的普查勘探先行者們,並沒有意識到曆史將有一天會把他們的名字永恒地記載下來。他們隻是根據黃汲清的設計任務書和上級的要求,沿鬆花江河床進行地質觀測,以推斷鬆遼平原地下是否有成油儲油的條件。啥叫有油,啥叫沒有油,當時我們根本不懂。當回憶起往。那段不平凡的野外戰鬥經曆時,如今都已銀絲滿頭的幾位老地質隊員自我解嘲道。
小分隊在水上整整走了半個來月,後來到了吉林北部的陶賴昭,便棄船登岸,繼續沿沈一哈鐵路向遼西方向挺進,最後於當年12月底在阜新盆地結束了此次長達3個月之久的踏勘。我在這裏僅用了幾十個字便把韓景行他們邁向鬆遼大地的偉大壯舉草草了結了,其實這3個月中小分隊所經曆的一幕幕艱辛險阻,倘若全部記錄下來恐得花上好幾萬字才成。還是為讀者省點時間吧。
韓景行一行回到長春駐地時,一個個已經疲乏不堪。
你們都先別回家!小趙突然伸開雙手攔住同夥們,然後有氣無力地說道,在陶賴昭時,隊長許過願等完成任務後,他請我們吃紅燒肉、大肥腸,你們還記得嗎?
記得記得!同伴們頓時活躍起來,拉住韓景行就往大街邊上的一家飯店走。
大夥兒慢、慢點吃!飯店內,韓景行看著自己的兵恨不得一口就把大碗紅燒肉、大肥腸吞下肚子的情景,淚水禁不住在眼眶裏打轉:整整3個多月了,5個人沒嚐一口油腥味兒的東西。想到這兒,他掏錢又讓飯店掌櫃上了兩碗肉。隨後,韓景行招呼同伴一聲慢點吃,便獨自站起身,走進了附近的一家郵局,向郵局工作人員遞上一個發往北京普委黃汲清、李奔收的大信封……
像是通好了氣。正值韓景行的踏勘小分隊在長春再一次進飯店大啖紅燒肉和肥腸時,北京以湘味著稱的曲園飯店中也進行著一次石油地質工作者的聚餐。做東的是黃汲清和謝家榮、劉毅、呂華等四位普委頭兒。這幾人也是剛從大西北檢査石油普査工作歸來,在野外奔波了整整一個夏天。那時地質隊出野外的津貼很高,所以黃汲清等一間北京,普委一幫年輕人串通一氣要聚善請客的黃汲清竹杠。劉毅主動出麵擋駕,說這次我們幾個出野外的人口袋裏都餘下一些錢,別讓黃先生一人請。年輕人一聽更高興了,嘩啦一大幫人,還把當対任中科院地質所所長的侯德封和尹讚馱齊位名老地質學家一起請了來。
正當新老地質學家們觥籌鍺之際,李奔興衝衝地挾著一個大信封走了進來廣渚位,魯訊喜訊!韓景行他們在鬆遼一帶大有收獲!
真的!黃汲清一聽,搶過信封便看起來,太好了太好了!我早說鬆遼有希望嘛!
謝家榮、劉毅等人也坐不住了,紛紛俯首傳閱起韓景行寄來的鬆遼踏勘報告。
韓景行的報告中說,他們采集的泥頁岩中的熒光反應和泥頁岩中濃重的油味,這說明鬆遼盆地的含油性是無疑了!謝家榮說道。
我建議讓他們送些含油泥頁岩樣品到京作進一步研究。如果真像韓景行所說的,那整個鬆遼平原就是一個有巨厚沉積且具有含油大構造的盆地!黃汲清神采飛揚地接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