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已經說過,我們把心理區分為本我、自我和超我。如果這個區分代表了我們認識的某種進展,它就應該使我們更徹底地理解和更清楚地描述心理的動力關係。我們也已經得出結論(參見173頁),自我特別受知覺的影響,廣義地說,可以說知覺對自我有著本能對本我所具有的同樣意義。同時自我像本我一樣也受本能的影響,如我們所知自我隻不過是本我的一個特別改變過的部分。
最近我發展了本能的觀點[49],在這裏我堅持這個觀點並把它作為進一步討論的基礎。按照這個觀點,我們把本能分為兩種,一種是性本能或叫作愛的本能(Eros),它是一個非常惹人注目和比較容易研究的本能。它不僅包括不受約束的性本能本身和目標受約束的本能衝動或發源於性本能的帶升華性質的衝動,而且還包括了自我保存本能,自我保存本能必須分配給自我,並且在我們分析工作的開始,我們有足夠的理由把它與性對象本能相對比。第二種本能不這麽容易表明;最後我們把施虐狂看作它的代表。在理論考慮的基礎上,並在生物學的支持下,我們提出了死的本能的假說,這種本能的任務就是把機體的生命帶回到無生命的狀態;另一方麵,由於產生越來越廣泛的微粒的結合——活著的實體分散成這些微粒——我們便設想愛的本能的目的在於複雜的生命,當然,同時也在於保護這個複雜的生命。這樣做的結果,兩種本能在詞的最嚴格的意義中將是保守的,因為這兩種本能都力圖重建被生命的出現所擾亂了的事物的某種狀態。生命的出現就這樣成了生命繼續的原因,同時也是努力趨向死亡的原因;生命本身就是存在於這兩個趨向之間的一種衝突和妥協。生命的起源問題仍是個宇宙論的問題;而對生命的目的和目標這個問題的回答則具有二重性。[50]
從這個觀點來看,一個特殊的生理過程(合成代謝的或分解代謝的)會與兩種本能的每一種發生聯係;兩種本能會以不相等的比例活躍在活著的實體的每一個微粒之中,這就使某一個實體能夠作為愛的本能的主要的代表。
無論如何,這個假說依然無助於理解兩種本能相互熔化、混合和合鑄在一起的方式;但這個有規律地、非常廣泛地發生的事情對我們的概念卻是必不可少的一個設想。單細胞機體結合為生命的多細胞形式的結果顯示出單細胞的死的本能能夠成功地被抵消,並且破壞性衝動(destructive impulses)通過一個特殊器官的媒介被轉向外部世界。這個特殊器官好像是肌肉器官;死的本能就會這樣來表達自己——雖然可能隻是部分地——它是一個針對外部世界和其他機體的破壞的本能。[51]
一旦我們承認了兩種本能相互熔合的觀點,它們的——或多或少完全的——“解脫”的可能性就會自己找上門來。[52]性本能的施虐**成分會成為有用的本能熔合的標準範例;雖然沒有一種施虐狂能達到極點,但是使自己作為一個性反常行為而獨立的施虐狂會成為解脫的典型。從這點出發,我們認識了大部分事實,這些事實在以前從未被清楚地考慮過。我們發覺為了發泄,破壞的本能習以為常地來為愛的本能服務;我們猜想癲癇的發作是一種本能解脫的產物和跡象[53];我們開始懂得在一些嚴重的神經症——例如,強迫性神經症——的後果中,對本能解脫和死的本能的明顯出現需要進行特別的考慮。匆匆地概括一下,我們能夠猜測到力比多退行(如,從性器戀階段到施虐性肛欲階段)的本質存在於本能的解脫中,相反,從較早的階段到確定的性器戀階段的進程以性成分的增加為條件。[54]問題又出來了,是否那個在具有神經症傾向的氣質中常常特別強烈的普通的矛盾心理不應被視為解脫的產物;但是,矛盾心理是這樣一種基本現象以至它更有可能代表一種沒有完成的本能結合。
很自然,我們的興趣將轉向調查在我們假設存在的結構——以自我、超我和本我為一方,而以兩種本能為另一方——這兩者之間是否可能有指導性的聯係可供探尋。更進一步,控製心理過程的快樂原則是否可以顯示出與兩種本能和我們在心理中所劃出的那些區別有任何恒定不變的關係。但是在我們討論這個以前,我們必須清除掉對有關闡明問題的術語的懷疑。確實,快樂原則是毫無疑問的,自我中的區別有很好的臨床證明;但兩種本能之間的區別好像沒能得到足夠的確證,並且有可能發現臨床分析的事實使這個區別與它的權利一起廢除。
一個這樣的事實出現了。為了解釋兩種本能的對立,我們可以放上愛和恨的兩極。[55]要找一個愛的本能的例子是沒有困難的;但我們必須慶幸我們在破壞的本能中能夠找到難以理解的死的本能的例子——恨,指明了通向它的道路。現在,臨床觀察表明不僅僅愛被恨按著意外的規律性伴隨著(矛盾心理),不僅僅在人類關係中,恨常常是愛的先驅,而且在許多情況中恨轉化為愛,愛轉化為恨。如果這個轉化不僅限於時間上的繼承——就是說,如果他們中的一個真正轉化為另外一個——那麽很清楚,這個話題就會從這個區別中消失了,這是一個如此基本的區別,正如愛的本能和死的本能之間的區別一樣,其中的一個包含著進入相反方向的另一個生理過程。
現在,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先愛後恨(或者相反)是因為那個人給了他這樣做的理由,顯而易見,這種情況與我們的問題沒有絲毫關係。另一種情況也是如此:還不明確的愛的感情開始是用敵意和進攻趨勢表達自己的;因為在這裏可能是這樣,在向對象精力貫注中的破壞成分匆忙前行,隻是以後**成分才加入進來。但是我們知道在神經症心理學中的幾個例子,似乎更有理由用來假設轉化的確發生。在迫害妄想狂(persecutory paranoia)中,病人用特別的方法擋住了對某些特殊人物的過分強烈的同性戀的依戀;結果,他最愛的人成為一個迫害者,病人對他采取常常是危險的進攻。這裏我們有權插入一個以前的階段,這個階段把愛轉化為恨。在同性戀發源和非性欲社會感情發源的情況中,分析性的調查隻是最近才告訴我們要認識競爭的狂暴感情是存在的,並會導致進攻傾向,隻有在它們被克服以後,以前所恨的對象才能成為所愛的對象,或者引起一種自居作用。[56]問題出現了,在這些例子中,我們是否要設想存在一個從恨到愛的直接轉化。很清楚,在這裏,這些變化是純粹內部的,在對象行為中的一個改變在這些變化中不起作用。
但是,另外一個可能的機製是我們通過對妄想狂改變過程化的分析調查才開始知道的。矛盾心理的態度從一開始就有,由於精力貫注反相性轉換的影響,精神能量從性衝動中被引出並加在敵意衝動上。
當導致同性戀的敵意競爭被克服了,不完全一樣但有些相像的事發生了。敵意態度沒有被滿足的前景;結果——就是說,為了經濟原因——它被一個更有滿足前景(也就是發泄的可能性)的愛的態度所代替。所以我們知道在任何這類事情中我們不能滿足於設想一種從恨到愛的直接轉化,直接轉化與兩種本能之間的性質差別是不能共存的。
但是,人們會注意到通過介紹由愛轉化為恨的這樣的另外一種機製,我們不言而喻地提出了另一個值得進行清楚闡明的設想。我們認為在心理中——不管在自我中還是在本我中——好像存在著一個可轉換的能量,這能量本身是中性的,它能被加在一個在性質上有區別的性衝動或破壞衝動上,增加它的整個精力貫注。不假設這種可轉換能量的存在,我們就不能有所前進。唯一的問題是,這可轉換能量是從什麽地方來的,這屬於什麽,意味著什麽?
本能衝動的性質和經過各種變化繼續存在的問題仍然是很含糊的,至今幾乎還未著手研究。在特別易於觀察的有性成分的本能中有可能發現幾個與我們正在討論的同屬一個類型的過程。例如,我們看到某種程度的交往存在於各組成成分的本能之間,來自一個特別性感的源泉的本能可以把它的強度轉於加強源自另一個源泉的另一個本能的組成成分,一個本能的滿足能代替另一個本能的滿足——這些事實,還有其他更多的性質相同的事實,必定激勵我們敢於提出某些假設。
此外,在現在的討論中我隻提出了一個假設;我還沒有證據可以提供。在自我和本我中,毫無疑問地積極行動著的這個可移換的和中性的能量從力比多——這是非性欲的愛的本能——的自戀儲存中發展出來,這似乎是一個言之有理的觀點。(愛的本能看來比破壞的本能更具有可塑性、更容易被移換和被轉換。)從這個觀點出發,我們很容易繼續假設這個可以移換的力比多被用來為快樂原則排除障礙和促進發泄服務。在這種關係中很容易觀察到對發泄發生的途徑的某種冷淡,隻要它以某種方式發生。我們知道這個特性;它是在本我中精力貫注過程的特性。在性欲精力貫注中我們發現這個特性表現出對對象的一種特別注意;它在分析中出現的移情裏是特別明顯的,它必然地發展著,不管它們的對象是些什麽人。不久以前,蘭克(Rank,1913)發表了這方麵的一些很好的例子,說明了神經症性報複行為可以弄錯對象。無意識部分中的這些行為使我想起了三個鄉村裁縫的喜劇性故事,由於唯一的一個鄉村鐵匠犯了死罪,所以三個裁縫中的一個必須被吊死。[57]即使不懲罰犯罪者,懲罰也是必要的。在夢的工作的研究中,我們首先碰到了由原始心理過程造成的移換中的這種鬆散現象。在這種情況中,對象被這樣降到僅是第二重要的地位上,就像在我們正在討論的情況中一樣,這是發泄的一些途徑。自我的特性在選擇一個對象和一條發泄的途徑時將更加特殊。
如果這種可移換的能量是非性欲的力比多,那麽它也能被描寫為升華的能量;因為就它幫助建立結合或結合的趨向——這趨向是自我的特殊性格——而言,這種可移換的能量將仍然保留著愛的本能的主要目的——組合和融合的目的。從廣義上說,如果思想過程包括在這些移換之中,那麽,思想的活動也從性動力的升華中得到補充。
這裏我們又一次得出了已經討論過的(參見178頁)升華作用會通過自我的調節而有規律地發生的可能性。另一個情況將被回憶起來,在這個情況中,由於自我從本我的第一個對象精力貫注中接管了力比多來加在自己身上,並把力比多結合起來促成靠著自居作用而產生的自我的改變,自我便處理了本我的第一個對象精力貫注(當然也處理以後的一些對象精力貫注)。[性力比多]向自我力比多的轉化當然包括著一個性目標的放棄,一個非性欲化過程。在任何情況中,這一點都將使處在自我與愛的本能的關係中的自我的重要功能清楚地顯示出來。自我由於從對象精力貫注中抓住了力比多,並把自己作為唯一的愛的對象樹立起來,由於使本我力比多解除性欲或升華了,自我就反對了愛的本能的目的,並使自己為相反的本能衝動服務。它必然默認本我的其他一些對象精力貫注;可以這麽說,它必須加入它們之中。後麵我們將回到自我的這種活動的另一個可能的結果上去。
這個觀點好像暗示著自戀理論的一個重要的擴充。從一開始,所有的力比多積聚在本我中,這裏,自我仍在形成的過程中,或者還很弱。本我發送一部分力比多到性對象精力貫注中去,於是長得強壯了的自我試圖抓住這個對象力比多,並且把自己作為愛的對象強加於本我。自我的自戀正是這樣一種繼發性的自戀,它是從對象中被抽出來的。[58]
當我們能夠追溯本能衝動的時候,我們一次又一次地發現,它們作為愛的本能的派生物呈現出來。如果不是因為《超越唯樂原則》中提出的幾點考慮,如果不是最終因為依附於愛的本能的施虐**成分,我們堅持我們基本的二元觀點是有困難的。[59]但是因為我們不能避免這個觀點,我們被迫下結論說,死的本能的本性是緘默的,生命的喧嚷大部分來自愛的本能。[60]
還有,來自反對愛的本能的鬥爭!很難懷疑快樂原則在它反對力比多——把幹擾引進生命過程的力——的鬥爭中是作為一個指南針來為本我服務的。如果費希納(Fechner)的常性原則[61]控製著生命是正確的——這原則包括繼續下降趨向死亡——那麽,常性原則就是愛的本能的要求,性的本能的要求,在本能需要的形式中阻止下降的水平和引進新的緊張。本我,在快樂原則的指導下——就是說根據痛苦的知覺——用種種方法擋住這些緊張。它這樣做首先是盡可能快地按照未解除性欲的力比多的要求——努力滿足直接的性趨向。但是,它是以一個更全麵的方式在與一個滿足的特殊形式的關係中這樣做的,在這個關係中所有的成分都需要匯集——通過性物質的發泄;可以這麽說,這個性物質是性緊張飽和的媒介物。[62]在性行為中,性物質的射出相當於軀體和種質分離的意思。這說明隨著完全的性滿足而來的狀況活像消亡的狀況,也說明死亡與一些低級動物的**行為相一致的事實。這些造物在生殖的行為中死去,因為愛的本能通過滿足的過程被排除以後,死的本能就可以為所欲為地達到它的目的。最後,正如我們看到的,自我為了它自己和它的目的依靠升華一部分力比多,在它對緊張作控製的工作中援助了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