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實現者以哲人的態度接受他的自我、接受人性、接受眾多的社會生活、接受自然和客觀現實,這自然而然地為他的價值係統提供了堅實基礎。這些接受價值,在整個日常的個人價值判斷中占很大一個比例。他所讚成或不讚成的,他所反對的或建議的,他所高興的或不高興的,往往可以理解為這種接受的潛源特質的表麵衍生物。
自我實現者的內在動力不僅自然地無一例外地為他們提供了這種基礎(因此至少從這個意義上看,充分發展的人性是全球的、跨文化的),而且還提供了其他決定因素。這些決定因素包括:(1)他與現實的特別適意的關係;(2)他的社會感情;(3)他的基本需要滿足的狀態;(4)他所特有的對於手段和目的的區分,等等。(見前麵)
這種對待世界的態度及其實踐所產生的一個極為重要的後果就是:在生活的許多方麵,衝突、鬥爭以及選擇時的猶豫和矛盾減弱或消失了。很明顯,“道德”很大程度上是不接受或不滿意的副現象。在一種異教徒的氣氛裏,許多問題似乎沒有道理,並且淡化了。其實,與其說解決了這些問題,不如說把它們看得更清楚了,它們原本絕非一些內在固有的問題,而隻是一些“病人製造的”問題,例如,打牌、跳舞、穿短裙、在某些教堂裏接受祝福或不接受祝福,喝酒、隻吃某些肉類或隻在某些日子裏吃肉。對於自我實現者不僅這些瑣事變得不重要了,而且整個生命進程在一個更重要的水平上繼續發展,例如,兩性關係、對身體構造及其功能的態度、對死亡本身的態度等。
對於這種發現的更深層次的探求使筆者想到,被視為道德、倫理和價值的許多其他東西,可能是一般人普遍心理病態的毫無道理的副現象。一般人被迫在許多衝突、挫折和威脅中作出某種選擇,價值就在選擇中表現出來,而對於自我實現者,這些衝突、挫折和威脅都消失或者解決了,就像關於一個舞蹈的爭論會平息一樣。他們覺得兩性表麵上不可調和的鬥爭不再是鬥爭,而是快樂的協作;成人與兒童的利益其實根本沒有那樣強的對抗性。對他們來說,不僅異性間和不同年齡間的不和是如此,天生的差異、階級、種姓的差異、政治的差異、不同角色間的差異、宗教差異,等等也是如此。我們知道,這些差異都是焦慮、懼怕、敵意、進攻性、防禦和嫉妒的肥沃的溫床。但現在看來,它們似乎並非必然如此,因為我們的研究對象對於差異的反應就很少屬於這種不值得追求的類型。
師生關係就是一個明顯的範例。我們研究對象中的教師的行為方式非常健康,這是因為他們對這種關係的理解不同於一般人。例如,他們將它理解為愉快的合作,而不是意誌間的衝突,對權威、尊嚴的威脅。他們以自然的坦率代替了做作的尊嚴,前者很不易受到威脅,而後者很容易甚至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冒犯。他們並不試圖做出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樣子,也不搞威嚇學生的權力主義。他們並不認為學生間、師生間的關係是競爭關係,他們也不會擺出教授的架子,而是保持像木匠、管道工一樣普通人的本色。所有這一切創造了一種沒有猜疑、小心翼翼、自衛,沒有敵意和擔心的課堂氣氛。在婚姻關係、家庭關係以及其他人間關係中也同樣如此,當威脅減弱了,這些類似的對威脅的反應往往也就消失了。
絕望的人和心理健康的人的原則和價值觀至少在某幾個方麵是不相同的。他們對於自然界、社會以及自己隱蔽的心理世界的感知和理解有著深刻的區別,這種感知和理解的組織和係統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該人的價值係統。對於基本需要滿足匱乏的人來說,周圍世界充滿危險,就像是生活在莽林中,他又像生活在敵國領土上,在其中既有著他可以支配的人,也有可以控製他的人。就像任何貧民區居民的價值體係不可避免地受低級需要特別是生理需要和安全需要的支配和組織。基本需要得到滿足的人則不同,由於基本需要的充分滿足,他能夠把這些需要及其滿足看得無所謂,並全力以赴地追求更高級的滿足。這就是說,兩者的價值體係不同,事實上也必然不相同。在已經自我實現了的人的價值係統中,其最高點是絕對獨一無二的,它是個人獨特的性格結構的體現。這種情況非常清楚不容置疑,因為自我實現就是實現一個自我,而沒有兩個自我是完全相同的。隻有一個雷諾爾(Renoir),一個布拉姆斯(Brahms),一個斯賓諾莎。我們已經看到,我們的研究對象有很多共同之處,但同時個人化的程度卻又更高、他們更加鮮明成為他們自己,他們也不像任何常人對照組的成員那樣容易彼此互相混淆,也就是說,他們之間相似之處甚多但又迥然不同。他們同迄今描述過的任何一類人相比,都有著更加徹底的個人化,同時又有著更加完全的社會化,有著對人類的更深刻的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