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們每個人都帶來了幸運。”

關店後,許珍貴陸陸續續地處理了器材,賣二手的賣二手,扔廢品的扔廢品,都清理得差不多了。陳莎不久之後要換新工作,離這邊遠了,正好推薦她去了白小婧那裏。薑爾爾為了遠離父母,找了另一個城市的工作,準備先適應一段時間再考在職研究生,馬上就要走了。

該處理的都處理掉了,許珍貴把房子打掃得幹幹淨淨,隻留下了最開始的那個掛在中間的吊環。她把手機支架架好,放起自己最喜歡的音樂,在吊環上跳了一段隨意又開心的舞,然後把視頻發在朋友圈。

“是永遠的大後方,是我們專屬的回憶,是我最幸運的事情。”她說。

最後一個晚上鄭家悅和祝安安來陪她,三個人在空****的窗邊喝酒聊天,許珍貴看著本來熱熱鬧鬧、滿滿當當的屋子,現在隻剩下一個空空的吊環,突然有些傷感。她想起剛租下這裏的第一個晚上,也是什麽都沒有,滿屋都是裝修前的破爛,隻能在紙殼箱上吃餃子。

“時間過得好快啊!”她想著,突然覺得有點委屈,也有點失落,“我折騰了半年多,好像一直在忙活,又好像什麽都沒幹成。”

“我也是。”鄭家悅跟她碰了個杯,說,“原來我覺得三十歲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坎兒,我要是沒有緊趕慢趕地結婚生孩子,就跨不過去了,這輩子就完了。沒想到這半年,我緊趕慢趕地,放棄了孩子,還離了婚。現在我反倒覺得,沒有什麽坎兒是過不去的了。這半年是改變了我人生的半年。”

“我也是,”祝安安接著碰了個杯,“我都出門了!”

鄭家悅笑道:“就是,你都出門了,這麽大的事,太棒了。”

“我也沒有什麽坎兒是過不去的了。如果有的話,隻能拜托我的輪椅幫我跨過去。”祝安安笑著說。

“你看,你們都有改變。我呢,折騰一圈,折騰得一無所有。”許珍貴說。

“我們的改變也是因為你。”祝安安笑著對許珍貴說,“你給我們每個人都帶來了幸運,你真的特別棒。”

“……但我什麽都沒做。”許珍貴搖頭道,“我就隻是……”

“你就隻是你自己啊。”祝安安說,“你做你自己,對你的朋友來說,就是幸運了。”

許珍貴對這個回答並不滿意,說:“幸運是什麽?能當飯吃嗎?能當錢花嗎?看得見摸得著嗎?有什麽用呢?我還是一無所有……”

“有的。”祝安安說,“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人,你分給別人越多,你得到的幸運就越多,不管以後你幹什麽,好運氣會一直保護著你、陪著你的。”

“以後幹什麽呢?”許珍貴嘴上說著,心裏卻有些許猶豫。她雖然樂觀,卻也不是每時每刻都無比堅定:“就這樣折騰下去嗎?折騰到什麽時候呢?”

“這樣折騰下去也沒什麽不好的。”鄭家悅若有所思地說,“勇於折騰,說明我們還年輕,還敢試錯,還有機會去尋找自己到底想要什麽樣的生活。雖然現在我也還不知道,但至少我知道我不想要什麽樣的生活了。你不是也知道了嗎?而且你有你熱愛並且想堅持的東西,我以後也會找到的。”

“所以你就不用擔心。”祝安安對許珍貴說,“我們也相信你。你對別人的好,會悄悄地回報在你自己身上,給你的人生保駕護航。”

“是嗎?”許珍貴說,“小時候我爸就這麽跟我說的。我都這個年紀了,怎麽還信呢?”

“……你缺心眼唄。”

幾個人忍不住齊聲大笑,酒灑了一身。

“好啦好啦。”她們哄道,“你不是缺心眼,你是我們的吉祥物。”

等到許珍貴決定動身的時候,家鄉已經過早地下起了初雪。

她在朋友圈發的消息被楊婷看到了,來問她是不是關店了。原來楊婷回老家開店也不順利,又經曆了患病親人的離世,應朋友邀請,決定重新回大城市碰碰運氣,看許珍貴也偃旗息鼓的,就問她要不要同行。

“可是我沒有錢了。”許珍貴說。

“不就是一次從頭開始嗎?”楊婷說,“有手有腳,有頭腦,我們隻是差一點點運氣而已。”

“這你可就找對人了。”許珍貴說,“運氣我可不差。”

鄭前程離開家鄉去深圳的當天,在機場值機的時候,竟然看到了許珍貴,他還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做夢呢吧?”他走過去,手足無措,“我那天說著玩兒的,沒想讓你來送我。雖然我已經跟我姐說過一百遍我的航班了,讓她務必告訴你一百遍,時間也不能記錯了。”

許珍貴笑:“為什麽他們每個人都說你臉皮薄,不會表達?我怎麽不覺得呢?”

鄭前程立刻又不好意思了。“所以……”他正要問,看到了許珍貴的登機箱,驚訝道,“你不是特意來送我的?”

“當然不是。”許珍貴笑。

“哦。”他表情掩飾不住的失望,“你也要走了。”

“嗯。”許珍貴說,“人生貴在折騰,我又要開始新一輪的折騰啦!”

“彼此彼此。”

“所以,我也算是來送你了吧?”她笑著問,“有沒有接收到我的好運氣?”

“有,特別有。”他點點頭,心滿意足地說。

兩個人相視而笑。

那天晚上鄭家悅其實問過她。

“鄭前程要去深圳了。”鄭家悅說。

她很奇怪:“所以呢?”

鄭家悅就笑。“這個小屁孩。”她搖頭道,“我其實都看出來了,我也知道你看出來了。但既然你不想回應,那一定有你的原因,我也不用知道,畢竟怎樣都是你的決定。”

“決不決定也在以後,至少不是在什麽都無法確定的當下。不過既然有以後,那就有很多種可能。人都是會變的,對吧?”許珍貴說。

“嗯,果然。”鄭家悅說,“他說他猜到你肯定會這麽敷衍我。”

“沒有敷衍。”許珍貴笑道,“我就是這樣的人啊,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將來會喜歡什麽樣的人,又怎麽能跟別人解釋清楚呢?”

想到這裏她忍俊不禁,登機的廣播也響起來了。

“行,那我去登機了。”鄭前程說,“你注意安全,落地發個信息。”

他上了飛機落座,看到舷窗外飄著小雪,突然想起剛才許珍貴穿得不多,就又給她發:“我都忘了問你飛哪兒了,多穿點。雖然不像咱家這樣下雪,但是也不暖和啊。”

等了兩分鍾她沒回,可能關機了,他正準備關機,身旁有人過來,把登機箱往頭頂一放,然後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我去的地方挺熱的。”她笑嘻嘻地說,“跟你去的地方一樣熱。”

他驚得差點彈起來,剛扣了安全帶,又坐了回去。

“你怎麽?!”

“怎麽,我去深圳啊,隻能你去,不能我去?”

“能能能。”他說,眼睛都亮起來。

她扣好安全帶,然後和他一起看向舷窗外的雪。

“我覺得,今天可能是我最幸運的一天了。”他小聲說道。

透過小小的舷窗,家鄉的一切又再一次在她眼前退後消失。不管以後要麵對的是怎樣全新的世界,她還是會永遠好奇,永遠勇敢,永遠寄予希望。

畢竟她可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人呢!

“一切順利。”

“一切順利。”

“願我擁有美好的前程。”

“願我擁有珍貴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