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麥〕安徒生著 韋葦譯

第二天早晨,孩子們進來,把這個錫兵放在了窗口。也不知是小妖精幹的,還是風吹的,窗子一下子打開,錫兵倒栽蔥似的從三樓落到了下麵的街上。他摔得可厲害了,因為是頭朝下摔的,他的軍盔和刺刀插在了鋪路石的縫隙間,那條獨腿朝著天。

女仆和那個小男孩馬上下樓來找他,但是哪兒也找不到,雖然有一次他們險些踩在了他身上。如果他叫一聲“我在這裏”就好了,但是他穿著軍服,太自豪了,不好大叫救命。

緊接著下起雨來了,雨點越來越密,最後下起了傾盆大雨。雨後,恰巧有兩個男孩走過,其中一個說:“瞧,這兒有個錫兵。他該有條船坐著航行。”

於是,他們用一張報紙折成一隻小船,把錫兵放進去,讓他順著水溝航行,兩個男孩在旁邊跟著他走,一路拍著手。天哪,水溝裏浪頭多麽大啊!水流得多麽急啊!因為剛才那場雨太大了。紙船搖來晃去,有時候轉得那麽快,錫兵也跟著搖搖晃晃。然而他保持堅定,臉色不變,筆直地望著前麵,扛著他的槍。

船忽然漂過一座橋,這橋是陰溝的一部分。接下來,四周黑得像在錫兵的盒子裏一樣。可是,盒子裏有二十四個夥伴,這裏可沒有。

“我這會兒是在往哪兒去呢?”他想,“我斷定這都是那個黑妖精搗的鬼。啊,要是那位小姐和我一起在船上就好了,那樣的話,再黑我也不在乎。”

忽然出現了一隻很大的水老鼠,他住在陰溝裏。

“你有通行證嗎?”老鼠問道,“馬上把它給我。”

但是,錫兵保持沉默,把槍握得更緊了。船繼續漂走,老鼠跟在後麵。老鼠咬牙切齒,對木屑和幹草大叫:“攔住他,攔住他!他還沒有付過路錢,還沒有出示通行證。”

但是水流得越來越急,錫兵已經看得見陰溝盡頭燦爛的陽光了。這時候,他聽見一陣隆隆聲,可怕得足以把最勇敢的人嚇倒。在陰溝的盡頭處,水流猛地瀉入一條大水溝裏,對於他來說,這危險程度就像瀑布之於我們一樣。

他離得太近,沒有辦法停住,船就這樣衝了下去。可憐的錫兵隻能盡量挺直身體,眼皮也不動一動,表示他一點兒也不害怕。船旋轉了三四圈,接著水漫到了船邊,沒有任何辦法能挽救它,使它不沉下去了。他站在那裏,水淹到了他的脖子處,而船越沉越深,紙一濕就變軟,鬆散開來了。最後,水淹沒了錫兵的頭頂。他想起了那位再也看不到的嬌美舞女,耳邊響起了一句歌詞:

“再見了,武士!你從來勇敢無比,一直漂到你的墳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