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麽要這樣做?這曾經是我最難以示人的傷疤,也是他極力隱藏的秘密。沒有想到,今天將會由我,在這種地點、以這種方式講給陌生人聽。
我端起杯子,捧在手心。咖啡的溫度很快便透過杯子,傳遞到了掌心。定了定神後,我開始講自己的故事。
~1~
我叫己生,是一個怪人。
曾經我想靠寫作來消解孤獨,可如今卻靠寫作謀生。還幫著那個男人,成了你們口中的己生老師。
我的內心與身體並不般配。我是女人,可身體卻長成了男人的模樣。這便是我怪的原因,也是我孤獨的緣由。
大概就是因為我的古怪,父親拋棄了我。我隨母親改嫁,與繼父和繼父的兒子生活在了同一屋簷下。繼父對我並不好,但他的兒子,卻對我很友善,也曾經一度是我在那個陌生小城中唯一的朋友。
因為我的古怪,在學校時常會有成群結隊的男孩跑來嘲弄我,說我是一個娘娘腔。他看到後,總會擋在我麵前,把那些精力無處釋放的男孩兒趕跑。
但我知道,他給予我的幫助,並非我想要的。因為他不止一次對我說過,小時候他也總被欺負,我隻不過是變聲期晚了幾年而已。等再過一陣子,我就會像他一樣,會像其他男生一樣。
可他哪裏知道,我和他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盡管他如此這般照顧我,我依舊還是對自己的秘密隻字不提。不光是對他,對任何人,都是如此。
畢業以後,隨著母親的離世,我的內心越發焦躁和空洞,也越發厭惡自己穿男裝的樣子,更討厭起自己。一條裙子,成了那時唯一能安撫我內心的禮物。
從那年起,我開始悄悄攢錢。到了一定數目,就會打著給女友買禮物的幌子,去商場挑選一兩條裙子回家。
所有的裙子,都被我悄悄藏到了天花板的隔層中。隻有我一個人藏在臥室時,才有機會穿上它們,度過屬於我的女生時光。除此之外,我有了更大的計劃——就是搬出那裏,不再寄人籬下。隻有那樣,我才能擁有徹底的自由。
變故發生在一個午後。當時繼父剛剛去世不久,哥哥也在離家不遠的寫字樓找到了一份實習工作。他工作繁忙,很久沒有回家吃過午飯。我趴在陽台上,確定周圍沒什麽熟人之後,便返身跑回屋子。距離下午兼職的時間還有一會兒,這足夠我試一下剛買的那套紅色內衣,那也是我買給自己的第一套,也是唯一一套內衣。
家中除了我,空無一人,所以我沒有關上房門。
褪下身上的一件件衣服後,我雙手顫抖著,從禮盒中拿出紅色的內衣。我小心翼翼地將內衣挎過胳膊,背著手,笨拙地在鏡子前扭動著身子。一遍遍地嚐試,模仿女生,調整著內衣的肩帶和排鉤。
內衣並不合適,當時店裏的導購太過熱情,一遍遍追問著我那不存在的“女友”的胸圍。本來我就緊張,一下子更手足無措了,慌亂中隨口報出一個數字。當導購笑意盈盈地遞上這一套時,我沒有片刻猶豫,付款後落荒而逃。
我一邊照著鏡子,一邊懊惱著當時的窘迫。樓梯上傳來的急促腳步聲,便被我那樣忽略了。
直到“砰”的一聲悶響,我才回過神。發現哥哥正站在臥室門外,手中的公文包摔在地上,大張著嘴巴看著我。
我們之間一時無語,兩人對視著站著。不知過了多久,他替我關上了門。關門前,他對我說了兩個字:怪物。
他的反應是我意料之中的,但沒想到是以如此尷尬的方式。我顧不上脫下內衣,慌亂地套上一身衣服,就追了出去。可任憑我怎樣敲門,他都沒有回應。
就在我惶恐不安,害怕他會將這事告訴其他人的時候,他竟敲開了我的房門。
進屋以後,他不顧我的阻攔,將房間裏大大小小的櫃子翻了個遍。不僅如此,他竟輕車熟路地找到了天花板的隔層,想來我和他房間的構造相同,他應該也知道那是個藏匿東西的好地方。
辛苦藏下的幾條裙子就這樣被他粗魯地扯了出來,摔在我的麵前:“你這個怪物!”
我沒有說話,任憑他一遍遍咬牙切齒地辱罵:“從我家滾出去,現在就滾!”
聲音像是拳頭,一拳一拳地砸在我的心窩裏。我默默地收拾起了衣服。
“明天我就走,但你……”說到這兒,我朝他的方向緩緩跪了下去,“不要告訴其他人好嗎?”
他不再說話。直到我跪了很久之後,將所有的東西裝進一個手提包後,他才開了口。
“你可以不用走,我也不會將這件事說出去,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2~
故事講到這兒,我呷了一口咖啡。身後陽光已移到了牆麵上,幾隻貓開始活動起身子,在沙發後探頭探腦地踱步。這不禁讓我想起了自殺公寓裏那隻肥肥的渡。
“所以你是因為這件事,才開始成為他的代筆寫手?”
我沒有理會穆珂的發問,按照自己的節奏,繼續講了下去。
“他一直知道我在寫小說,也曾是我每一篇小說的第一個讀者。我也是事後才知道,那天他突然回家,其實是想帶給我一份驚喜的。因為之前他幫我投出的一篇小說不僅被發表,而且還得到了大批人的推崇。
“可他沒想到,這份驚喜卻讓他撞到了我最大的秘密。我不害怕離開家庭獨自生活,因為這也是我曾經的願望;我怕的是,他將我的秘密告訴其他人。
“從小到大,那種嫌棄而鄙夷的目光,我已經承受太多了。我不想這一次,成為大家眼中不折不扣的怪物。
“於是,我答應了他,從此做他的影子作家。
“己生,這位小說界的新秀,從此成了他的頭銜。
“他辭掉了之前那份繁重的實習工作,搖身一變,成了專職作家。訪談簽售不斷,一時風光無二。而我,則日複一日地縮在房間裏,絞盡腦汁,源源不斷地給他供應新的稿件,以幫助他維持己生這個名字所賜予他的光環。”
~3~
“其實我之前與你聯係過?”
“我?”穆珂瞪大眼睛,身體向我傾了過來,“我之前沒有見過你啊。”
“是通過郵件。就是那篇《自稱他的她》,不知你有沒有印象。曾經你和己生圍繞小說中的幾處細節,通過郵件討論。後來還是因為擔心兩性人的話題,會引起讀者對立場的爭執,所以將這份原本準備發表的中篇小說,退了回來。我記得你當時還說過,你很喜歡這篇。”
“所以當時與我溝通的人是你?”
“對,因為那天他喝多了,你又催得緊,他一時心煩,便把我拎到了他的電腦前,讓我代替他來和你聯係。雖然當時用的是他的電腦和郵箱,但是回到自己房間後,又想到了幾個點。憑著記憶,我又用自己的郵箱試著和你通信,沒想到,竟然聯係上了你。”
“我想起來了,當時我還很好奇,己生為什麽會同時使用兩個郵箱地址。可你那時為什麽不說出真相?”
真相?往事真切,那一晚所發生的一切,在眼前又一次鮮活了起來。
~4~
和編輯溝通完稿件問題,我便洗漱上床。可那個男人,卻一身酒氣地衝進我的房間,將我拽了過去,說是要談談新的約稿內容。
雖然不滿,但我沒有辦法,便強打起精神。
其實他壓根兒不會說什麽約稿的事情,隻是想借著酒勁,使勁兒羞辱我罷了。但這一次,他醉得厲害,竟莫名其妙打開了電腦,在幾個文檔裏翻來覆去搜索著。之後,他點開了一個視頻。
視頻中的我,正**著身體,對著鏡子擺弄一條新的裙子,不時還傻傻發笑。全然不知,自己最為私密的舉動,竟被人一覽無餘。
男人指著屏幕,噴著酒氣,對我說:“你看看你的這副模樣,和怪物有什麽區別?一個男人,竟然會喜歡穿女人的衣服。我之前隻是以為你性格陰柔,沒想到,你竟然真的是個不折不扣不男不女的怪物。”
看到我發瘋一般地衝回房間,四處找著他偷偷安置在我房間裏的攝像頭時,他晃著身子,也擠了進來。
“你不要找了,這家裏我安了很多,還有你洗澡的視頻呢。你可真惡心,竟然還會在洗澡的時候,那樣摸自己。”
“你,你究竟要幹什麽!”
“不,不幹什麽,就是好奇。我的好弟弟,私下生活裏會是什麽樣子。你都不知道,看得我,有多過癮。”
男人靠著門框,搖頭晃腦地說著。
“你信不信我把你冒充作者的事情說出去?”
“信,你去說啊。你去說,看看那些喜歡我的人,是相信我,還是相信你這麽一個怪人,”男人衝我笑著,“剛才你還摸過我的電腦,如果明天新寫的書稿消失不見,那應該就是你趁我酒醉,半夜潛入我房間偷走的吧?我可是有錄像的。”說完,男人笑著轉身離開。
當晚,我的夢中,火光衝天,宛如白晝。大火要把這一切毀得一幹二淨。毀掉這個到處都是眼睛的地方,毀掉這個噩夢。滾滾的濃煙,灼燒著我的眼睛;炙熱的火舌扼著我的喉嚨。我每一秒的痛苦,都在告訴我,大火之後,我將會獲得永恒的寧靜。
然而,這火並沒有順遂我的心意。那晚附近的寫字樓也發生了一起火災,消防隊很快便趕了過來,所以我們兩人都毫發未損。
~5~
“男人出來的時候,甚至還抱著他的電腦。這事也曾被大肆宣揚過,你應該也很清楚吧。”
坐在對麵的穆珂點點頭,想了一會兒,猶猶豫豫地開了口:“當時外界對己生評價很高,傳言他兩度衝入火場,搶救書稿。”
“他搶救的並不是什麽書稿,書稿都在我的腦袋裏。他的電腦上,除了那些監控視頻,還能有什麽?”
“這場大火是怎麽引起的?”穆珂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房子修繕的那段日子,我們暫時住在了繼父留在老家秋坪的一個舊房子裏。房子不大,是個一居室。沒有辦法,我和他隻能擠在一間房裏睡覺。
夜深人靜,我卻毫無睡意,正盯著天花板發呆時,身邊的他突然開了口:“原本我帶電腦出來,隻是無心之舉。不過,現在越發覺得是老天冥冥之中在幫我。”
我沒有吭聲,一動不動地躺著。
“那晚火雖然大,但是大火發生之前的錄像,還是一五一十地傳輸到了我的電腦上,”男人不急不慌地從**坐了起來,“那晚你去了廚房,當你再次出現在攝像頭下時,身後就湧起了濃煙。這應該不是巧合吧?”
“你想幹什麽?”
“什麽都不想幹,隻是今天閑來無事,無意間翻到了這段錄像而已。”
男人坐在了我的床邊,壓低身子,向我湊了過來。
“我是不會報警的。”
“你想幹什麽?”
“我要你一輩子,都當我的影子。”
~6~
一隻黑貓突然躍上了桌麵,湊在穆珂的咖啡杯旁嗅著。穆珂應該怕貓,驚叫了一聲,引得躲在櫃台後麵的男生匆忙跑來,一把將黑貓抱了起來。
“不好意思,你繼續講。”穆珂衝著戴眼鏡的男生點點頭後,緊接著又轉向了我。
“我的故事講完了。這就是己生的秘密,也是野澤的妖怪。”
“所以,這本書裏寫的,都是關於你的真事?”穆珂用手指了指我放在桌上的那本《野澤的妖怪》。
“差不多吧。隻是我被替換成了野澤的妖怪,他成了那位捍衛規則的英雄。”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他開始寫《野澤的妖怪》時,我並不知情。直到那天偶然間進到他房間的時候,我才發現他堆放在桌麵上的書稿。我害怕極了,害怕旁人從這書中尋到我的影子,更害怕自己的秘密會成為人盡皆知的笑談。所以當我知道這本書要出版上市的時候,就逃到青奈裏躲了起來。”
“難怪……”穆珂欲言又止,看了看我後,從包裏拿出手機。
“之前己生老師,不,”穆珂皺了下眉,“之前他曾給我發來一條短信。”
說著,她將手機舉到我的麵前。屏幕上有一行小字:我把己生弄丟了。
“我以為他是因為《野澤的妖怪》口碑不如之前,才發來這麽懊喪的信息。原來他講的是真的。”
“這次找你來,也是因為我一直有個疑問。”
“你說。”
“《野澤的妖怪》一直是你在負責跟進嗎?”
“對,雖然我之前不看好這本書,但社裏的老編輯都說,題材的新穎可以彌補文筆的不足。何況打出己生嚐試新文風的噱頭,銷路不會太差,所以我才繼續跟進的。”
“這本書的結尾,一直都是這個嗎?”
說完,我拿起手邊的那本書,翻到了最後一章,指著寥寥幾行的結尾:
“野澤的妖怪消失不見,小城恢複了秩序。曾極力捍衛著小城規則的他,心中恍然若失。英雄的身份曾是妖怪給予,如今妖怪不再出現,他也不再是什麽英雄。
“妖怪,到底去了哪裏……”
穆珂看著我,眼神裏寫滿了不可思議。
“你是怎麽發現的?出版後,己生老師曾聯係我,改動過一次結尾。舊版的書也全部讓他收購了回去,流通在市麵上的,應該很少了吧。”
“之前的結尾是什麽樣子的?”
“大概是妖怪被大火燒死,英雄幫助小城恢複了井然有序的生活,成了世世代代傳頌的英雄吧。我隻記得大意。”
“所以這就是我的疑問,他為什麽要改動結尾?”
“會不會是他,良心發現?”穆珂眼睛不敢看向我,壓低聲音,像是無心拋出了這話。
“對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猛地出聲,驚到了發呆的穆珂。
“他的那條短信是什麽時間發給你的?”
“就是在他要求改動結尾之前。前後可能就隻隔了一天。”
“你現在也聯係不到他了嗎?”
“之前的簽售會,一直推延,就是因為沒有人能聯係到他,”穆珂突然挺直了身子,“不過,如果你需要我幫忙的話,我可以……”
“不要。”穆珂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我慌忙打斷。
“關於己生的事情,希望你替我暫時保密,等我搞清楚所有的疑團之後,再說也不遲。”
“好,那你今後可以隨時聯係我,我不僅是己生的編輯,也一直是己生的粉絲,我真的很喜歡你寫的文字。”
“謝謝你。如果他聯係你,請務必轉告我。我想,該是我們好好談談的時候了。”
“一定。”說完,穆珂看了看天色,起身向我告別。臨走,我們交換了手機號碼。
我像個筋疲力盡的戰士,終於倒在了一片荒蕪的戰場上。
手機振動了一下,是穆珂發來的短信:你比我想象中勇敢。
~7~
咖啡館氛圍極好。到了傍晚,羅溪車站來往的上班族多了起來。但小小的咖啡館裏,依舊安靜。
曬足太陽的貓咪們,開始在咖啡館裏散起了步。作為這房間裏唯一的新麵孔,我自然招來了大大小小幾隻貓咪的關注。熟絡之後,它們便一隻兩隻地躍上了我對麵的沙發座,懶懶地等著開飯的時間。
我看了看表,距離回青奈裏的末班車還有一段時間。我便向咖啡館小哥要了紙筆,趴在桌前,寫下了寄給自殺公寓的又一封回信。
老先生:
您好。今日對我來說是不同尋常的一天,我終於開始正視自己曾一塌糊塗的生活,雖然一些疑問依舊沒有搞清楚。
這一次的三個故事我依舊很喜歡。尤其是第三個故事,合了我此時此刻的心境,是一個讓我看到希望的故事。不管我是誰,不管我經曆了什麽,我都可以去愛,並且去愛任何人或事。如果有一天,我也能終日行走在陽光之下,我想我也會深愛這世界的一草一木,一分一秒。
您在故事中的心意,我都領會得到。尤其是第一個故事中,女孩留下的那句話:從今以後,無論生命上揚還是下沉,我都會自己站在光下。這話讓我堅定了決心,要邁出青奈裏的小院,不再畏懼站在光下。有時我真的相信,您是一位可以未卜先知的聖人。不然,您的故事為什麽總會如此暗合我的心境?
對了,上次來信中,我提到了渡。這次,我便也碰到了一隻和渡十分相似的黑貓。雖然我並沒有見過渡,但從您的故事中,猜測得八九不離十。咖啡店的這隻貓,雖然沒有渡那般胖,膽子卻也很大,讓我看著特別親切。
我已經準備將自己的故事一五一十地告訴您,但還請您多給我一些時日,讓我搞清最後的疑惑。雖然這疑惑並不是什麽很要緊的問題,但對於我而言,這是影響我做出最後選擇的關鍵。所以還望您體諒。
請您務必保重身體。
己生
戴眼鏡的小哥很是熱情,注意到我在寫信後,竟然送來了信封和郵票,還說:“羅溪車站往左,再走幾分鍾就有郵筒。”
“是嗎,那太感謝了。”我起身向小哥道謝,注意到掛在小哥圍裙兜裏的黑貓。
“它可真會找地方。”
“它啊,是這兒最聰明的貓。要開飯了,它就早早鑽進我的圍裙裏,一會兒最占優勢。”
我伸出手,在貓的腦袋上搔了幾下,黑貓舒服地閉上眼睛,兩隻肉墊爪子竟還抱住了我的手指。
“它喜歡你,”男生衝我笑著,“平日它不喜歡與人親近的。”
“還真和渡一模一樣?”
“什麽?”
“哦,沒事,我是說,它和我認識的另一隻貓很像。這裏的貓都是你養的嗎?”
“大多是附近的流浪貓,我看著它們可憐,便都收留了。如果你喜歡,可以抱走一隻。看你的模樣,知道你也一定會對貓咪很好的。”男生說著,伸手將黑貓從圍裙兜裏抱了出來,試著放在了我的懷裏。
沒想到,黑貓竟很溫順,兩隻爪子順勢搭在了我的脖子上,黑色的鼻頭在我脖子處蹭來蹭去。
“我可以嗎?從來沒有養過。”
“你可以試試。如果不行,送回來便是了。”男生說完,轉身鑽進櫃台後,取了一包貓糧,遞了出來。
“我一直都沒有給它們起名字,你可以先給它起個名字,這樣越叫就會越親近。”
我抱著懷中的貓咪,柔軟而溫暖,竟有些舍不得這感覺。索性讓它陪我一陣試試,想著便接過小哥的貓糧,又一次道謝,然後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