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那場雨下的,這麽形容吧,估計把城市犄角旮旯的蒼蠅蚊子老鼠統統灌死了。光頭的那輛麵包車忽忽悠悠的順著斜坡就跑了,起初那車像是靈魂附了體,拚命地擰巴著被鬼舔了的屁股,繼而泄氣皮球似的放棄抵抗,一頭紮進洪水中繳械投降了。

彼時,光頭大亮和我正坐在一家小麵館裏吃飯喝酒。朵兒坐在光頭的對麵,我和大亮的中間。

或許是被小飯館外麵的雷雨嚇到了,朵兒尖叫著撲進了我的懷中。光頭扭頭望窗外,驚悚地叫:“車!車!老子的車!”

光頭是第一個衝出去的,我是第二個。大亮慢了半拍,據他後來說,是朵兒摁著不讓他動。

光頭把小命都豁出去了,一手把著車門,一腳蹬著馬路,半拉屁股撅著也被水淹了。大亮腰一拱蝦米一樣蹦上了馬路牙。馬路邊是一人多高的槐樹,是學校為了美化道路栽的。每年春天修剪的凸尾巴雞一樣,不過很快就會長成開屏的孔雀。

大亮一隻胳膊搭在了車門上,一隻胳臂幾次嚐試著抱住槐樹,都失敗了。

我淌水追著車屁股跑,張開雙臂,才發現基本和狗吃刺蝟一樣,力氣越大越是徒勞。

如果不是我跟在車屁股後頭,能及時的扶一把,早就屁股朝天掉進水裏了。光頭快撐不住了,反身用肩膀頂住車門,兩腿展展地蹬了出去。大亮的胳膊被樹皮磨破了皮,都渾然不知。

盡管我和大亮經常褒貶光頭的車,說他的車除了喇叭不響,哪兒都響,可它畢竟是我們哥兒仨的作案工具,我們仰仗它跑小二路。沒有它我們怎麽跑小二路,不跑小二路,我們怎麽邂逅那些女生,不邂逅那些女生,我們體內的雄性荷爾蒙怎麽釋放。所以就算丟了小命,也不能丟了車。

我一屁股坐到水裏,抓住後保險杠的時候,大亮也抱住了一棵槐樹。水都淹到我的脖子了,那天若不是我的脖子長,非淹死不可。我想淹死我也不會撒手的。

我們三個人,像雕塑一般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直到洪水退去。

大亮的爹動輒就詛咒我們說:“遲早讓車要了龜孫子們的命。”謝天謝地,大亮的眼屎爹的嘴再一次沒變成烏鴉嘴,否則我們仨的小命早就一命嗚呼了。大亮他爹,整天吊著兩坨眼屎,趿拉著一雙老布鞋在街口補車胎。

反正從我記事起,他爹就在街口補車胎,掙了錢就買酒喝,把老婆都喝跑了,還喝,最後大亮也跑了。

小時候,我和光頭欺負大亮,說他還吃什麽飯,吃他爹的眼屎都吃飽了。真搞不明白,他爹哪裏來的那麽多眼屎,學了古詩“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之後,光頭說大亮他爹的眼屎是“擦也擦不盡,擦了還會生”。氣的大亮揭他的短,“你爹好,你爹是洗也洗不盡,洗了還會尿。”

我們都知道,光頭的爹是個尿褲襠,冬天穿一條大棉褲,尿的一片黃一片白的。夏天不穿大棉褲,一條能把蒼蠅熏窒息的大褲衩,從穿那天就沒見他脫過。

大亮一說光頭他爹尿褲襠,他就閉了嘴。閉了嘴的光頭,摸著凸腦瓜子瞅我。他一瞅我,我就溜。他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欺負不了大亮,欺負我。每當他誇張地說起我娘的大白屁股,我就像受了奇恥大辱似的,想宰了他。

其實不光光頭看見了我娘的大白屁股,我也看見了,在我家的炕沿邊上。我娘渾然不顧耷拉到腳麵上的褲子,撅著她的大白屁股,身後是王叔叔。王叔叔是我娘工廠的車間主任,有老婆。

後來我娘就鬧著要和我爹離婚,我爹哭著跪下求我娘。我急了,我說:“你不離還等什麽?”我爹重重地扇了我一嘴巴。我強,不哭,脖子一梗,“你的帽子都綠了,你還不離。”我爹還想扇我嘴巴,我跑了,身後是我爹的嚎啕聲。

我從心眼兒裏瞧不起我爹,自己的女人都看不住。大亮他娘被他爹喝跑的第二年,我娘如願和我爹離了婚。離婚時,我娘想摸我的頭,我躲開了。我娘的眼角湧出兩滴鱷魚般的淚水,說:“兔子,跟娘走。”我皺緊眉頭,乜斜著眼前拋棄了父親的女人斬釘截鐵地說:“我才不跟你走。”

兔子是我的小名,我爹起的,我娘生我的那年是兔年。我爹先是小兔子小兔子的叫,我大一點之後又兔子兔子的叫。我對我的小名半點不感興趣,可惜被左鄰右舍叫了多年,想改談何容易。

可能是同病相憐吧,也或者是臭味相投。打小大亮光頭和我就在一起廝混,頗有點桃園三結義,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意思。大亮是高三最後一學期輟的學,我和光頭一直把他送到學校門口,光頭拍拍他的肩膀說:“等著哥兒們。”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第二天光頭就追隨著大亮離開了校園。光頭和大亮的輟學,對於全校的師生來說都是值得歡呼雀躍的,用老師的話說害群之馬終於滾蛋了。讓老師沒想到的是,第三天我也要輟學,老師慌了,先是不認識似的瞪了我足足有三分鍾,然後摸摸我的腦門兒,叫著我的大名說:“賈春,你腦袋不發燒啊。”

同小名比起來,我的大名更讓我惱火。學了化學之後,我才知道甲醇是酒精,消毒用的。幸虧我不姓乙,不然我爹給我起名乙醚該怎麽辦。

班主任老師切切地道:“你知不知道,再有一個月就要高考了,你怎麽能學他們呢。”我去意已決,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說不念就不念,老師也拿我沒辦法,隻好風風火火地通知了我那不爭氣的爹。那一刻甭說是我爹,就算我爺爺在世,也無法憾動我輟學的決心。

我爹先是賞了我兩個響亮的耳光,捎帶著又饒了我兩腳,凶神惡煞似的一指門前的那條臭水溝,“給老子回去。”

在這裏有必要說說我家門前的那條臭水溝,原本的河床一米多深三米多寬,清一色的鵝卵石築成。那時候家家醃菜,石頭都到家門口了,焉有不就地取材的道理。很快東家一塊西家兩塊,溝沿磕掉門牙似的豁了。其中就有我的功勞,我娘不等把大白菜摁到缸裏,就說:“兔子,給娘抱兩塊石頭回來。”

後來,我娘和我爹離婚幾年了,我家牆根還有好幾塊石頭靜靜地躺在雜草裏,再沒壓過菜。每次我爹看見那幾塊石頭就拿我撒氣,“給老子扔的遠遠去。”我才懶的搭理他,要扔也是他扔,出門就是臭水溝。

起初河溝兩岸的住戶倒髒水的時候小心翼翼的,怕是弄髒了那些鵝卵石似的,漸漸的放肆了,一切生活垃圾統統往溝裏傾倒,誰家老人吐的痰,誰家小孩拉的便盡收眼底。

那些頗具生活氣息的爛菜葉,破皮鞋攢在溝底,仿佛就是為了邂逅一場把它們帶走的雨似的耐性十足,從來不懂得抱怨,從來不嫌棄誰的左膀是臭狗屎,誰的右臂是黑炭灰,誰的頭頂是破棉絮,一切井然無序地和睦相處著,反而河溝兩岸的居民整天東家長西家短,雞飛狗叫的。

有次大亮的眼屎爹把騷尿倒到了光頭家門前,碰巧被光頭的娘瞅見了,扯著嗓子質問他為什麽倒她家門口。大亮的眼屎爹也毫不示弱,一摳眼窩的眼屎反問她,“溝是你家的?”

“你家的?”

“你家的?”

倆人站在臭水溝旁你一句我一句的把光頭的尿褲襠爹嗆嗆的出了聲,“也不嫌臭。”

光頭的爹三棒子打不出半個屁,整天睡眼惺忪的打不完的哈欠,像是前世缺覺太多的緣故。光頭他娘想繼續和大亮他爹理論,隻見光頭的爹不倒翁似的挪動著胖胖的身子,邊打嗬欠邊對大亮的爹慢言慢語地說:“快摳摳你的眼屎吧,惡心。”

俗話說罵人怕揭短,打人怕打臉,大亮他爹罵罵咧咧地回敬道:“你好,你好,尿褲襠。”

盡管幾家大人隔三差五的打口仗,卻絲毫不影響我們的友誼。我和大亮從不在自家門口尿尿,都會繞過小橋,跑到光頭他們家對麵,腆著肚子對著他家尿,恨不得把尿柱射射到他家院牆上。光頭的娘嘴碎,每次瞅見我和大亮對著她家尿,就嚇唬我倆說再尿把我倆的小雞雞揪了。光頭不怕她,我更不怕她,她一嚇唬我倆,我倆就故意把小肚子腆的老高讓她揪。比起光頭的娘,還是他爹淡定,眼一眯就是一個哈欠,“有本事尿老子房簷上。”

甭說尿他家房簷上了,就連對麵溝沿已經汙穢不堪的鵝卵石,我倆都尿不上。

有次光頭對著大亮家尿的正歡,被大亮一腳踹進了臭水溝。大亮耷拉著小雞雞爬上水溝,順手抓起一塊磚頭,不偏不倚砸在了大亮的太陽穴上。大亮連叫都沒叫就“撲通”跌倒了。

我以為大亮死了,揪著臭烘烘的光頭說:“你娘的,你把大亮打死了。”光頭還不解恨,又對著大亮的屁股踢了幾腳,“讓你踹老子,讓你踹老子。”我一把推開光頭,再次強調,“你娘的,你把大亮打死了。”

光頭害怕了,提溜著褲子跑回了家。

大亮爬起來,問我大亮去哪兒了?我怕他倆再打起來,就撒謊說:“跑了?”大亮找不到光頭抓著我不放,好像光頭是我放跑的,或者我和他夥穿一條褲子似的。

“光頭呢?”大亮翻來覆去的問我一句話,我翻來覆去的告訴他跑了。

“跑哪兒了?”

“我怎麽知道。”

“你娘的!”

“你娘的!”

我和大亮打起來的時候,光頭卻躲在他家院牆後看熱鬧。直到大亮把我推下臭水溝,他才露頭。更可氣的是,他不讓我爬上來,我一爬他就拿腳踢我。踢了幾次把我踢惱火了,一把抓住他的腳後跟,把他又扯進了臭水溝。

站在沿上的大亮突然說:“你娘的別打了,杏熟了。”

當天晚上,我被我爹狠狠的教訓了一頓,原因是大亮和光頭一口咬定,是我領頭偷的鄰居家的杏。鄰居家的女人扯著嗓子罵,“好狗還護三村呢。”她那意思是我不是好狗,我本來就不是狗。

關於門前那條臭水溝的記憶太多了,有次溝底丟了幾個氣球,大亮非讓我下去撿,我不下去,他就推搡我,“你他娘的下不下去,你他娘的下不下去。”嬉皮笑臉的。

我輟學回家被我爹往學校攆,大亮又嬉皮笑臉地出現在了我的麵前,“你他娘的回不回去,你他娘的回不回去。”我心一橫道:“我他娘的不回去。”

光頭膽敢揪我的耳朵,於是一個在前麵揪,一個在後麵踹,硬生生的把我趕到了學校門口。我又不是三歲的孩子,他們前腳走,後腳我又溜了。

我溜的時候,校門口看自行車的老大爺正提溜著那根大鐵鏈挨個鎖車。我衝他做個鬼臉說:“爺爺,再見。”我真想不明白,再的什麽見。可能是老爺爺手裏“嘩啦嘩啦”的鐵鏈聲刺激到我了,太像恐怖片裏揮舞著鐵鏈的索命無常,真擔心他把鐵鏈套在我脖子上道:“拿命來。”

我逃到了一個自以為誰都找不到我的地方,包括大亮和光頭。

自從那次偷杏被我爹揍,我再沒敢踏進鄰居家半步,關鍵時刻我還是發揮了我的聰明才智,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我爹從上午找到下午,又從下午找到太陽落,倆幫凶寸步不離地跟在我爹屁股後頭,不把我找到誓不罷休。

最後是我的屁出賣了我,一整天我餓了杏渴了杏,應了那句話桃飽杏傷人。萬幸我藏在了杏樹下,若是藏在李子樹下,估計我的小命早不保了。

用屁屎狼煙形容半點都不過分,原本我打算循序漸進悄無聲息地解決的,誰曾料後果不堪設想。

我是被我爹一腳一腳的踹出鄰居家院子的。好漢架不住三泡稀,何況我不是好漢,一泡稀就把我拉垮掉了,叫我如何擺脫豺狼虎豹的圍追堵截,隻好束手就擒。

鄰居家的女人不知道打哪兒來的憐憫之心,死揪著我爹說:“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別打孩子別打孩子。”我爹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呢,踹出我兩行熱淚。大亮和光頭一前一後為他呐喊助威,“該,活該。”

要說我們仨,也隻有我有可能考上大學,至於大亮和光頭想都甭想,我的輟學,徹底粉碎了他們倆的大學夢,即便自己考不上,好朋友考上也是振奮人心的。

當天夜裏,我爹問我為什麽不想念了,我說沒有為什麽,就不想念了。我爹唉聲歎氣了半宿。

第二天一大早我爹就把我喊醒了,說:“不想念書,就跟老子去收破爛吧。”真讓我哭笑不得,誰說我不念書要跟他去收破爛的,真是笑話。我說:“我不去。”我爹又唉聲歎氣了半天獨自騎著他的破三輪出門了。

我爹下崗後,改行收起了破爛,不像大亮的爹有手藝,會補車胎。

我還沒起大亮和光頭就把我堵在了被窩裏,看來他們還沒死心塌地,非逼著我回學校。我說:“就算我考上了,就憑我爹收破爛掙那幾毛錢,拿什麽交學費。”大亮和光頭異口同聲地道:“我們哥兒倆給你掙。”我瞅瞅大亮,又瞅瞅光頭,嗤之以鼻地道:“掙命吧掙。”

至此我的讀書生涯徹底結束了。

用大亮他爹的話說,我們仨就是狐朋狗友,整天遊手好閑不學無術,網吧進網吧出。

那時候網吧剛剛時興,上網費貴的嚇人,我們仨又沒有經濟來源,大兮兮的小夥子怎麽好意思腆著臉和家長要,我們不好意思要,我們偷。很快我爹攢的那點錢就被我捐給了網吧。光頭他娘整天防賊似的防著他,讓他屢屢失手。光頭就更甭提了,他的眼屎爹白天黑夜都把錢包塞在褲襠裏,讓他無從下手。

捉襟見肘的日子,讓光頭見網友的心情都沒有。他說:“這樣下去,我們會死的。”我覺得他說的都是廢話。老天餓不死瞎家雀,光頭說:“我們買輛車吧。”

光頭說的特別認真,以至我和大亮愣了半天才納過悶來。買車,說的輕巧,那得先把我或者大亮賣了,還得有人願意買,我們又不是黃花大閨女。

我們經常光顧的那家網吧,地理位置比較特殊,沿著我們居住的地方徒步也就幾站地,再爬上傾斜角足有三十度的二百米大坡,頂頭就是那家環境設備忒落伍的網吧。十幾台舊電腦稀稀拉拉地分布在一百多平米的房間裏,總讓人有種找不見北的感覺。那時別的網吧攝像頭都有了,它連耳麥都沒有,更為惡劣的是網吧的老板娘和網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網速慢的快趕上六七十年代的牛車了,老板娘的嘴卻快的驚人,動輒就把來此上網的學生罵的狗血噴頭。她不說自己記性不好,總是記錯時間,明明人家上了兩小時,她非說三小時,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想抵賴門兒都沒有。

有的學生不吃她那一套,據理力爭,她抱住一句口頭禪沒完沒了了,“窮瘋了,沒錢別上啊。”

網吧本來就是人員密集的場所,知道的人是老板娘記錯時間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真的想賴人家那幾塊錢的網費。

按說這樣的破網吧,光頭大亮和我是不屑光顧的。這就好比讀書,誰不想坐在寬敞明亮的大教室裏。我們之所以樂此不疲憊地願意來,是因為到網吧上網的幾乎全是學生。我忘記介紹網吧特殊的地理位置了,坐北朝南,西邊是一所專門培養白衣天使的衛生技術學院,東邊是專門培養辛勤園丁的教育學院。網吧被夾在中間,占盡了天時地利。

讓我們趨之若騖的另外一個原因,是那些學生裏女生居多。

去的次數多了,就和蠻橫不講理的老板娘混熟了,偶爾她會發發慈悲,免我們幾塊錢的網費。當然我們去的目的並非區區幾塊錢的網費,用光頭的話說,我們是醉翁之意不在網,在乎女女也。

隻要看到漂亮的女生在上網,我們就耐心地等待著,她前腳離開,後腳我們就從電腦上找到她的號碼,加為好友。隨著美麗的女網友越來越多,我最早開始苦惱的。口袋裏的鈔票不能滿足我一天二十四小時泡在網吧裏熱火朝天地聊天,何況眾多女生裏,想聊的那個未必二十四小時在往上等我。

那種痛苦就像饑腸轆轆的人看到了顯示器裏蹦出來的美食圖片一樣,明明在那裏,就是吃不著。

用狼形容我一點都不為過,而且是一匹流竄的狼,在尋找我的小綿羊。

開始那個女生是光頭加的,聊了有兩個多禮拜,被我覬覦到了。那時候我們就是這樣,誰有聊的好的女生,迫不及待地互相加了,美其名曰資源共享。

也就兩小時的時間,我的小綿羊就被我聊的不搭理光頭了。光頭還以為她下線了,湊到我跟前說:“媽的。跑了。”當他發現我和她聊的正酣的時候,來了句,“什麽情況,他媽的什麽情況。”

無庸質疑,小綿羊是我的初戀。我們互稱寶貝是兩周之後的事情了,她說想見見我。我有點膽怯。她說:“我都不怕你怕什麽?”

我也不知道我怕什麽。

大亮躍躍欲試地道:“你不敢見,我見。”“去你媽的,我見。”光頭急了。

見麵的地點是她選的,學校門口。

我做什麽事情都不會少了大亮和光頭,包括見網友。大亮說:“兔子,你別說話,讓她猜。”光頭也附和道:“就是,看她猜誰。”

校門口的門垛子是新貼的瓷磚,古銅色,方方正正的那種劣質瓷磚,一點光澤都沒有。光頭滿腦袋沒幾根毛,對著瓷磚大動幹戈的捋了幾次頭發,興師動眾的像是他要見網友,高調的有點過分。大亮就顯得十分低調,每次有身材高挑長相出眾的女生走出校門,他都會按捺著對我悄聲道:“這個,這個。”待人家走遠了,他既失望又遺憾地又喋喋不休地道:“要是這個就好了,要是這個就好了。”

我完全像個配角,叼著根煙卷淡然地打量著每一個進出校門的女生。看門房的老大爺也叼著根煙卷透過門房的窗口瞅我們仨。我心思難道他是擔心我們偷走門口的兩扇大鐵門,不然瞅我們做什麽,還笑。我湊到跟前遞給他一根煙卷,問他,“大爺,你笑什麽?”他說:“你看那個後生臭美的,一會兒一會兒扒拉頭發。”我禁不住也樂了,“大爺,你別理他,他就一神經病。”

他竟然問我,“來找女女?”他是怎麽看出來的,他不說女生,偏偏說女女,大爺真幽默。我更幽默,我說:“等我對象。”說的時候我回頭給了光頭一句,“你他媽的快別扒拉你那兩根半毛了,大爺都笑你了。”

讓我和光頭措手不及的是,竟然一起出來七八個女生,有高的有低,有胖有瘦,有戴眼鏡的有不戴眼鏡的。我記得我的小綿羊說她戴眼鏡,就下意識地往兩個戴眼鏡的女生身上瞅。我還記得我的小綿羊說她個子很高很苗條,就特意多看了符合條件的那個眼鏡女生幾眼,她臉紅了,羞澀地把頭一低,說:“你看我幹什麽,不是我,不是我。”說著躲到了另一女生的後麵。

我已經認定是她了,繞到女生背後說:“就是你,就是你。”

誰知道她前麵的低個女生一指大亮,說:“是你吧。”大亮既不承認也不否認,自顧“嘿嘿”地笑。大亮自告奮勇,深沉地說了聲,“我。”

幾個女生跟著起哄,把戴眼鏡的另一個女生推到了大亮的跟前,我認準的那個戴眼鏡的女生嚷嚷的最歡,“請客請客。”大亮轉身跑進小賣部買了八根火炬,真奢侈。那是他最大方的一次。

光頭看沒他的份,追著讓女生請客,女生隻好把還沒撕開口的火炬給了他,大亮想搶回來,已經晚了。

其他幾個女生啃著火炬唧唧喳喳地回學校了,把她獨自丟在了校門口,還不忘嘻嘻哈哈地打趣她,“不許夜不歸宿啊。”她的臉更紅了,追著要打那幾個女生。大亮乘機神神秘秘地問我:“兔子,你爹在家不?”我一時沒明白他什麽意思,搖搖頭說:“我爹晚上才回家。”

我爹中午一般都在廢品收購站湊合吃一口,晚上把收到的廢品交到廢品收購站才騎著他的破三輪優哉遊哉地哼著小曲回家。

大亮說:“給哥兒們鑰匙。”我還是不明白,他要做什麽。

她氣喘籲籲地回來,嘴上還說:“討厭死了。”光頭壞笑,“他討厭吧。”說著手指大亮,她把嘴一撇,“你討厭。”

正好上來一輛小二路,大亮從我手裏搶過鑰匙,拉著她上去了。

後來大亮有沒有再給她買火炬,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和光頭繼續回網吧上網,讓我納悶的是,我的小綿羊竟然連問我三聲,“在麽?”我急忙說:“在。”“對不起,我騙了你,希望你原諒我。”說的我一頭霧水,“怎麽了,寶貝。”

“我有男朋友,我不想背叛他。”

我這才反應過來,和大亮走的那個女生壓根就不是我的小綿羊,那不過是一場陰差陽錯的邂逅,也就是說我見的人不是她,她見的人並非我。

我偷著樂了,光頭問我怎麽了,我說沒事。接著我打出了這樣一串字:我就想見見你,既然你還沒想好,我等你想好的那一天。

過了很久她才回來一行字:恐怕你會失望的。然後她的頭像黑了。

之後,坐在電腦前,我又加了幾個好友,剛和其中一個聊熱乎,大亮就垂頭喪氣地出現在了我的身後,沒有任何過渡地來了一句,“甭聊了,甭聊了。”刻不容緩的。

光頭又湊了過來,“怎麽了?”大亮這才一摸腦袋說:“甭提了,你媽的,兔子他爹回去了。”“拿掉沒有?”光頭關心的是大亮拿掉那女生沒有,根本不關心我爹回去沒回去。大亮說:“拿是拿掉了,就是兔子他爹回去了。”我扭頭給了他一拳,“你他媽的拿都拿掉了,還說個屁。”大亮嘟囔道:“要不是你爹回去,哥兒們——”我沒讓他把後半截話說出來,說:“快滾吧你。”

大亮以為我吃醋了,腆著大臉說:“哥兒們讓給你行了吧。”光頭替我打抱不平,“本來就是兔子的。”

不知道為什麽,我也沒告訴大亮,他拿掉的那女生不是我的小綿羊。

至於我爹那天為什麽提前回家,我懶的理會,那是他的家,他想什麽時候回就什麽時候回。

大亮嚷嚷著要租個房子,兜裏沒錢,問我和光頭有沒有。我把口袋翻個底兒朝天給他看,光頭說他也沒有。

後來的那段時間,我就開始偷我爹收破爛攢的錢,跑到網吧和我的小綿羊談情說愛,我認為我們已經夠了解了,可她說還不夠。

大亮偷偷的帶那女生回過他家幾次,中途皆被回家取自行車零件的他爹驚擾了,以至他偷了他爹藏在褲襠裏的錢,租了一間小南方。租房後,我和光頭有一個多禮拜時間沒見他的麵兒。光頭忿忿地道:“媽的,也不怕累死。”

再見他的時候,他和那女生都自自然然地手牽手了。光頭逗她說:“你拉錯手了,我才是你要見的人。”“你胡說。”她拉了臉。光頭繼續逗她,“騙你我是狗。”她認了真,“騙子,你們都是騙子。”盡管大亮一再的和她解釋說光頭是逗她的,她根本聽不進去,哭著跑回了學校。

光頭和她是怎麽聯係上的,大亮不知情,我就更不知情了。反正大亮告訴我的時候,她和光頭在他的出租屋已經睡過好幾夜了。大亮是這麽和我說的,“兔子,可不能怪哥兒們啊。”我以為出了什麽事兒,問他怎麽了,他吞吞吐吐地說:“就你那小綿羊,又和光頭睡了。”

“關我屁事。”我實話實說。

“你等著,哥兒們給你撬回來。”

“你他媽的有病。”我想抽他。

沒想到大亮當了真,當著光頭的麵說出了實情,“其實你見的人是他。”他指了指我。我和他急了,“你他媽的少胡說。”“就是你,就是你。”我要瘋了,她究竟是怎麽發現當初要和她見麵的人是我呢。我說:“真不是我。”

“騙子!”

“把你那同學介紹給我吧。”

“哪個?”

“戴眼鏡那個。”

“她有男朋友。”

“騙人。”

“騙你是小狗。”

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消失了,再沒和我們其中的任何一個聯係,可能是真的見光死。

她的消失絲毫不影響我們約見新的網友,哪怕均以失敗而告終。我的小綿羊還在猶豫,我說再猶豫你就畢業了。她說:“那我們就畢業的最後一天見。”

我已經習慣了那間近乎徒有四壁的出租屋,習慣了那張大的有些誇張的木板床,綽綽有餘地讓我們仨躺在一起而不覺得擁擠。水泥的地麵永遠感覺不到髒的樣子,老舊報紙糊的頂棚記錄著那個年代曾經發生過的一些奇聞軼事。

大亮說:“哥兒們真沒錢了。”

沒錢的何止是他,我破記錄地連續三天沒進過網吧的門了。

房東已經下了最後通牒,再不交房租就打電話報警,讓警察趕我們走。我和他耍橫的,“你信不信,我把你房子點了。”他才閉了嘴。光頭把玩著手裏的空打火機,動作無賴極了。

“有根煙抽該多好啊。”真感慨。

生存還是死亡,真成了問題。光頭就是那天晚上說:“我們買輛車吧。”

光頭說到做到,第二天竟真的開來一輛麵包車。我想了想,他那一棒子打不出半個響屁的爹真是疼他,說買車就買車。想想我爹那德行,甭說真車了,就算模型也未必給我買。用他的話說對我已經不報什麽希望,我對他更不報什麽希望。

從此我們的生活走進了新時代,加入了小二路的行列。說是小二路,實則就從學校到展覽館,展覽館到學校,實際路程也就大二路的五分之一。光頭負責開車,我和大亮負責搶客,隻拉學生,社會閑散人員一律不拉。碰到長的漂亮的女生直接送到宿舍門口,倘若不是看宿舍的阿姨攔著,我們能給她背上樓去。

人多力量大,我們的車幾乎從不放空,趟趟客滿為患。有時候我不得不留守在學校門口或者展覽館二路站牌前,就這樣說不定大亮懷裏還得抱一個。一人一元,積少成多。溫飽思**欲,口袋裏有錢後,我更加思念我的小綿羊。我給她留言說:“我想你。”得到的回複是我也想你。真搞不懂,既然她也想我,為什麽猶豫著不見我,難道真等畢業的最後一天見我,黃瓜菜都涼了。

小二路的司機魚龍混雜,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我是那硬的,大亮是那橫的,光頭是那不要命的,打過幾架之後,再沒人敢搶我們的生意,其中有個司機半道被光頭逼停,拖下車就打,鼻青臉腫的,破麵包車在馬路邊扔了一個多星期才開走。

大概我們長的都比較帥吧,女生們擠也願意在我們車上擠。越是擠,光頭越把車開的橫衝直撞的,刺激的那些女生“吱吱哇哇”地叫。趕上我懷裏或者大亮懷裏抱著女生的時候,他故意左右猛打方向盤,晃的我和大亮在女生身上亂抓。

有次大亮的眼屎爹去批發自行車零件,我們順便捎他一程。光頭和大亮開玩笑,讓他把他懷裏的女生讓給他爹抱,嚇的女生轉身摟著大亮的脖子再沒撒開。大亮的爹都下車了,她還抱著不撒,我說:“注意點文明禮貌啊,車上可有未成年少女。”

衛生技術學院每年特招一批“三加二”的初中畢業生,所謂的“三加二”就是讀三年中專,再讀兩年大專,有的女生長的小巧玲瓏,看上去像未成年少女。大亮的眼屎爹白騎毛驢還嫌顛,竟然說我們不是在掙錢,而是掙命,什麽玩意兒,沒文化沒素質。同樣沒文化,差異怎麽就那麽大呢。我懷疑大亮他爹整天風吹日曬,白喝了四十多年西北風。每次在街上和我爹擦肩而過,我爹都來一句,“當飛機開呢。”

光頭誠心氣我爹,大老遠瞅見他就巴著車窗學他的樣子吆喝,“書包報紙啤酒瓶,破銅爛鐵硬紙殼。”我爹頭也不回送他一句,“當飛機開呢。”光頭不好好開車,放慢速度晃晃悠悠地和我爹並排著逗我爹,“大爺,我這車你給多少錢?”我爹右手扶把,左手一伸。光頭說:“五千?”我爹佯裝要扇他,“我給你五根麻花一餅子,五千。”

我說:“你他媽的招他做什麽,不好好開車。”

就上回捎大亮的眼屎爹批發自行車零件拉的那個小丫頭,到終點車都不下了,非要跟著大亮跑小二路,無奈我隻好跑到網吧上網,正上半截光頭就喊我,我問他大亮呢,他給我來了句,“早你媽的X女女去了。”那口氣像是我的錯。

我剛和我的小綿羊聊了沒三句,節骨眼上,她說:“你能陪陪我麽,我心情糟透了。”我竊喜,關切地問:“失戀了?”“差不多吧。”我狂喜,蒼天啊大地啊,終於給我逮著機會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我必須趁熱打鐵和她見麵,我剛說:“你還有我呢。”光頭就風風火火地喊我。那一刻我才感受到什麽叫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見大亮帶著小丫頭回出租屋,光頭嫉妒的夠戧,不等我上車他就衝我嚷嚷,“趕緊學開車啊。”我說:“你不是開的好好的嘛。”“誰想開誰開,我是不想開了。”

之前我連方向盤都沒摸過,簡直是趕著鴨子上架,幸虧學校的操場大,不然我早撞樹上了。光頭說:“你他媽豬啊,眼瞎了,樹也往上撞啊。”坐在後座的大亮抱著剛剛拿掉的小丫頭,一會兒親親,一會兒摸摸,一會兒行家一樣指揮我,“左左,右右。”

“你來。”我撂挑子了。

小丫頭非要坐在附駕的位置,光頭說:“不行。”小丫頭也不惱,“小氣。”

大亮的爹下崗前在機械廠開拖拉機,打小他就跟著他爹摸過拖拉機,方向感比我強多了。可他不好好學車,開著大燈晃操場上廢寢忘食搞對象的學生,開到人家跟前晃。他晃他的,人家親人家的,半點羞恥心都沒有。

光頭火了,“你他媽的,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不說還好,一說他更來勁了,狂摁喇叭,把女生摁惱了,“有病。”

大亮“嘿嘿”地樂,“你才有病,你們全家都有病。”男生怕惹事,拉著女生匆匆忙忙地要走,大亮卻炫他的車技,猛踩油門,在撞到女生屁股的瞬間一腳刹車急停,幾個回合,和我並排而坐的小丫頭就到了我的懷裏。

女生以為大亮真要撞她,抱著男生“媽呀媽呀”地叫。

大亮顧著戲弄嚇成一團的女生,沒注意我偷偷的捏了捏小丫頭的胸,光頭從後視鏡發現了,一驚一乍地喊:“耍流氓了,耍流氓了。”大亮不明所以,以為光頭說他呢,更來勁了,又踩了一腳油門。這次男生終於忍無可忍地爆發了,“你他媽的有病啊。”

這次我趁大亮沒注意,摸了摸小丫頭的胸。光頭的目光始終就沒離開後視鏡,看我摸小丫頭眼饞,“我也要摸,我也要摸。”這回大亮感覺不對勁了,扭頭瞪著我吼,“幹什麽呢,幹什麽呢。”我若無其事地道:“沒幹什麽啊。”又扭頭問我身邊的小丫頭,“你幹什麽了嗎?”小丫頭也若無其事地回答道:“沒幹什麽啊。”

光頭在前麵忿忿不平,“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

小丫頭宿舍都不回,非要跟著大亮走。大亮有些為難。光頭說:“走就走吧。”我也說:“走吧。”

大亮說:“往那裏睡。”

我說:“跟你睡。”

光頭說:“就是。”

回出租屋的路上,車是光頭開的,我坐在附駕的位置,給了小丫頭和大亮自由空間。光頭一路上就沒消停過,小丫頭剛和大亮親上嘴,光頭就開車裏的燈。

可能是大亮捕捉到了什麽異樣,睡覺的時候,非讓小丫頭貼著牆根睡。睡之前還旁敲側擊,“都他媽的老實點啊。”

光頭記住了他的那句話,剛躺下就來了句,“老實點。”

我充滿期待地等著聽好戲,可惡的光頭惡作劇,剛躺下沒十分鍾又來了句,“老實點。”我忍不住樂了,黑暗中忍俊不禁的笑聲灌了一出租屋。

五月的出租屋依然陰冷潮濕,終日見不著陽光的被褥有股尿騷味。我忍不住咳嗽了兩聲,光頭推我,“老實點。”我踹了他兩腳,“你老實點。”

光頭卻又踹大亮,“大亮,兔子讓你老實點。”

黑暗中,我看不見大亮的臉,我估計黑成包公了。很快他就妥協了,“求求你們,快睡吧,明天咱還跑車呢。”我說:“你睡你的,管我們做什麽。”他說:“你們不睡,他媽的我睡不著。”光頭壞笑,“你老實點就睡著了。”

剛安靜不到十分鍾,大亮就叫開了,“誰的爪子?”我和光頭都裝睡不吭聲,繼續在被子下做小動作,大亮被騷擾的火燒火燎的嚷:“他媽的,誰的爪子,再摸老子不客氣了。”

我裝好人,“光頭,別折騰了,快讓大亮睡吧。”

“誰折騰了,誰折騰了。”光頭的嗓門真高。

“他媽的,爺不睡了。”大亮說著竟然把燈打開了,刺眼的白熾燈光下,他的肋骨一根一根的。

小丫頭蒙著頭,光頭來了句,“大亮不許悄悄放屁啊。”她實在憋不住了,被子一掀,把眼睛,鼻子,嘴露了出來,同時說了一句,“你們倆個討厭死了。”

我向小丫頭擠了下眼睛,說:“睡了,睡了。”說著隨手關了燈。

大亮不知道的是,那夜我隱藏在被子下的手和小丫頭的手十指相扣了整整一夜。

開車是個熟練活,很快大亮就出了徒,頂替光頭坐到了駕駛的位置。與光頭比起來,大亮的駕駛技術顯得更嫻熟,起步停車的時候很少有誇張的抖動。我一到人多的地方就慌,尤其是十字路口。

光頭和大亮倆人恨不得手腳並用地指揮我,我都學不會,甚至連檔位都分不清楚,急的光頭失去了最後的耐性,“滾滾滾,廢物典型。”

這樣一來,學生多的時候,我就有大把的時間跑進網吧上網,給小綿羊一條一條地留言,或者一條一條地讀她給我的留言。有時候,我能一口氣打出一堆“我想你”。

她依然顧慮重重,依然沒有從失戀的陰影中走出來。更多的時候她會說:“陪陪我好嗎?”我迫切地想知道她在那家網吧,她卻從不告訴我,我追問的緊了,她就說:“我下了啊。”然後頭像瞬間就黑了。

一次在網吧碰見了小丫頭,她滿臉憂鬱地說:“兔子哥哥,你覺得大亮他愛我麽?”我笑笑道:“愛吧。”小丫頭說了句特別深沉的話,“他不愛我,愛我就不會和別的女生聊天。”原來小丫頭是在吃醋。見她不開心,我突然心血**,“哥哥帶你去玩吧。”

瞞著大亮,我把小丫頭偷偷帶回了出租屋。小丫頭說:“兔子哥哥,大亮知道了會生氣的。”我說:“他不會知道的。”

六月的出租屋有了溫度,懶散地堆在**的被子依然有股熟悉的味道。小丫頭不肯上床,僵持中問我,“兔子哥哥,你愛我嗎?”我突然感到心慌意亂,再不敢看她的眼睛。

一隻蒼蠅“嗡嗡“地在我倆的麵前飛來飛去,有次竟然不知死活地落在了她的臉上。我嘟噥道:“討厭的蒼蠅。”追著要滅掉它。

比起一隻不知死活的蒼蠅,我笨拙的要命,幾次都給它逃了。

小丫頭說:“你打它做什麽。”“嗡嗡的心煩。”我說。

“陪我說說話,兔子哥哥。”小丫頭多愁善感地說。

我的第一感覺是,小丫頭愛上大亮了,就說:“說吧。”“他有別的女人嗎?”小丫頭一臉的茫然。她竟然說女人,而不是女孩子,她怎麽可以這樣,她僅僅是個十六歲的小丫頭,怎麽能把自己當女人,反正在我眼裏,她是小丫頭,不是女人。

看我猶豫,她眯著眼笑了,天真無邪的樣子,“你告訴我,我不生氣。”我趕緊搖頭,她的臉上瞬間又布滿了愁容,喃喃地自言自語道:“我就知道他有別的女人。”一時間我有點手足無措,我搖頭是想告訴她沒有,而不是我不知道。

待我再和她解釋的時候,已經晚了,她不苟言笑的表情震撼到我了,小丫頭陷的夠深。

我還想拍那隻在我眼前翩翩亂舞的蒼蠅,小丫頭卻無動於衷,任由它雜耍般地毫無美感地扇動著翅膀,在她的麵前飛來飛去。我再次肯定地告訴小丫頭說:“他真沒有別的女人。”

小丫頭又天真爛漫地笑了,“我才不信,每天車上那麽多女生。”繼而又道:“我得看著那些賤女生。”“怎麽看?”

那天之後小丫頭走著站著地跟著大亮,課都不上。

光頭也沒辦法,他也想有小丫頭整天跟著他,可惜沒有。

期間小丫頭跟人打了一架,也沒因為什麽,就是一大二的女生問我們要了網號,小丫頭受了刺激。在車上就按捺不住發威了,罵那女生賤貨。

女生也非省油燈,小丫頭不提防就被抽了臉。

那天如果不是我和光頭護著她,估計小丫頭非破了相。

我第一次見女生打架,原來那麽狠,高根皮鞋直接往小丫頭肚子上踢,踢的小丫頭齜牙咧嘴的叫。小丫頭根本不是那女生的對手,幾次險先摔倒。我想起了那隻不知死活的蒼蠅,咋呼的凶,也就過過嘴癮。女生追她,她就圍著車跑,母老虎一樣。

光頭熄了火,指示大亮,“愣什麽,還不快去拉。”“活該她,賤貨。”大亮賭氣。

“什麽東西。”我急忙跳下車,抱住那女生道:“妹子,妹子,別和她一小丫頭一般見識。”小丫頭不識火候,不等撲到跟前就被一高跟鞋踢趴了,躺在地上捂著肚子“哎喲哎喲”地呻吟。

大亮絲毫不心疼,讓我和女生上車快走,我說:“你他媽的還是不是人。”

小綿羊一直在猶豫要不要見我,我充滿了期待。

光頭喜歡了個女生,帶著玩了兩個多月玩起了失蹤。管宿舍的阿姨不讓他進樓道裏找,隻允許他在樓梯口等,等不見,他就吼,樓上樓下都是他淒涼的吼聲。

光頭喜歡的女生是我們第一次見網友時的另外一個戴眼鏡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