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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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想幹什麽?”我第二次感到了死神的臨近,沒想到兩次竟然有著驚人的相似,同樣的突然,同樣的手足無措。
我感覺腦子裏突然一閃念,我知道這是生的渴望,我不能死,至少我不能死在他的手上!於是我發瘋似的撲向梁希鬆。
他早有防備,閃身躲過了我,我則摔在了座位上。他趁機打開車門,快速地鑽出去,然後又狠狠地關上了,“哈哈,再見了!”他透過車窗玻璃衝我獰笑著。
車窗、門全部被他反鎖上了,我瘋狂地捶打著車窗玻璃。車內開始彌漫起一種特殊的氣味,瞬間我渾身失去了力氣,意識也開始模糊。我絕望地盯著車外麵目猙獰的梁希鬆,疲憊地閉上了雙眼……
我知道自己開始走進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四周隻是靜得可怕的黑暗,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鬼哭妖泣,沒有一絲聲響,甚至於沒有我的呼吸和心跳。我知道,被死神帶走的我從此不會再有呼吸和心跳了。模糊中,我看到她來了,由遠及近緩慢地來到我身邊,滿眼愛憐地看著我,輕輕地歎著氣。我無助地看著她,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感到內心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緩緩地俯下身子,伸出她的雙手——我這才知道原來她是有手的,輕輕地按壓著我的胸脯,我頓時感到一股氣體緩緩地流進我的體內,窒息的感覺減輕了許多。她慢慢地起身,將我的身體搭在了她的背上,看來她要載我一程,我感覺身體隨著她輕輕地飄在了空中。耳邊出現“呼呼”的風聲,盡管她的身體冰冷,但當我伏在她背上時,內心卻感到一陣陣的溫暖和幸福感。於是我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了,我實在太累了![=BWW][=Z(]六十七別了,孤墳魅影[=]我突然感到眼前一線光亮,於是我盡最大努力去捕捉,因為我不想永遠地呆在無盡的黑暗裏。
也不知過了多久,傳來推門的聲音,我知道有人進來了,應該是一個醫生,一身的白大褂,戴著口罩。我隻能看到他的眼,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我不禁納悶,我這是在哪兒呀?
他來到我身邊,然後看看四周。他的動作不是很自然,從懷裏掏出一個注射器,裏麵盛滿著像鮮血一樣鮮紅的**,看樣子他要給我注射到體內。正當他準備動手的時候,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聲響,我順著聲音望過去,突然看到“她”正悠悠地飄在窗戶上,一眼不眨地注視著我們。看到她,我有些激動,便張口想叫她,但張了幾次口終於沒說出話來,於是心裏萬分淒涼。
也奇怪,那個醫生看到“她”慌亂地收起手裏的東西,離開了。
當我再回首看“她”時,“她”已經離開了,我失望地閉上了眼睛,又沉沉睡去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我再次感到一線光亮。我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眼前的所見立刻讓我感覺有一種強烈的幸福感襲來,因為我看到了小溪,她正坐在我的身邊,雙眼紅腫地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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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溪!”我脫口而出,這次我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你醒了?”她熱淚盈眶了。
我掙紮著起身,驚喜地道:“小溪,我還活著?”
她淚眼婆娑地點點頭。
“你決定回到我身邊了?”我迫不及待地問,盡管還有許多疑問。
她繼續點著頭。
“我不是在做夢吧?”
她再次點點頭。
“那你還哭?”我伸出手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
她突然撲進我的懷裏,身體顫抖得更厲害了。我輕輕地撫摸著她一頭柔軟的秀發,鼻尖一陣酸澀。
我和小溪相擁著走出醫院,當然確切地說是小溪攙扶著我,因為我的身體實在太虛弱了。父母在身後手舞足蹈地跟著。
這次很意外,母親竟然提議我們回宿舍住,她決定每天給我們送飯,很顯然,她知道這是小溪說不出口的想法。我們感激地接受了她的提議。
“你不嫌棄我嗎?”
小溪的眼神讓我心酸,我強忍著淚水微笑著搖了搖頭:“怎麽會呢?你是我這一輩子唯一愛的人!”我輕輕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幸好你醒了,要不我……”她說不下去了,身體有節奏地在我懷裏顫抖著。
“你不在的日子,我死都不怕,現在你回來了,我就一定要好好活著了!有你在,我死不了的!”
我們摟得更緊了。
每天母親和小溪都很忙碌,他們共同忙碌的結果就是我的身體以極快的速度恢複了。
這幾天一直沒有人來打擾我們,我已無暇去顧及外麵會再發生什麽了,包括梁希鬆。按照事情發展的規律,現實生活絕對不會像我感覺的那樣無休止地平靜著,但我顧不了也不願去顧慮那麽多了,因為我的身邊每天都有小溪陪伴著,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比這還重要的!
“我們去看一下我姐姐吧?”突然有一天小溪向我提議,這時候我的身體已經完全恢複了。
我當然答應,隻是我實在不清楚她所謂的看望她姐姐的具體含義,禁不住問道:“晚上嗎?”
“嗯!”她表情嚴肅地點了點頭。
走在路上,我才想起來,今天晚上應該是那個“魅影”——準確地說是小溪的姐姐何小欣——出現的日子,於是我明白了許多。
我們沒有進醫院,小溪領著我沿著圍牆外走向了墳場的方向。在離著墳場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我們停住了腳步。四周一團漆黑,能見度極低,但我還是發現前麵站著一個人。
我緊握著小溪的手率先驚叫道:“誰?”
“哈哈,你們到底還是來了!”一串分貝極高的笑聲穿透我的身體,是梁希鬆!我驚魂不定,小溪則顯得異常的平靜。
“哈哈,不錯呀,有情人終成眷屬!”梁希鬆陰笑著,“小溪,你到底還是選擇了這一步,看來我們得向那個‘孤墳魅影’道別了?”
小溪並不理會他,而是神情堅定地指著前麵道:“看那裏!”
我和梁希鬆同時向前望去,“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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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由遠及近悠悠地飄過來,口中傳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聲音。“她”穿過樹林,進入墳場,然後緩緩地落在何小欣的墳上,哭聲更加真切淒慘了。
梁希鬆驚恐地轉過身,望望小溪,又回頭看看“她”,顫抖著聲音道:“你……你們……”
小溪口中念念有詞,我聽清楚了,正好是那行血字:“如果一個人是冤死的,那她的靈魂既上不了天堂,也入不了地獄,而是變成孤魂野鬼四處遊**……”
“你……你不是……”由於過於激動和恐懼,梁希鬆的聲音顫抖個不停。
“哈哈,”小溪突然大笑起來,她的笑聲讓我倍感陌生,似一股陰冷的風進入到我身體裏,這是我從未聽到過的。我吃驚地盯著她那張此刻顯得異常蒼白的臉。
“你不會想到吧?你的太自以為是欺騙了你,我並不是你所認為的‘孤墳魅影’!而這個真實的‘魅影’就是我的姐姐,你的妻子何小欣!”
這時候,“魅影”已從何小欣的墳上“起身”了,“她”緩慢地幽幽地衝著我們的方向飄過來。“她”嘴裏的聲音變換成了一種零碎不堪的笑聲:“哈哈哈……嗬嗬嗬……嘿嘿嘿……”
笑聲在天地間回**,隨著風四處蔓延,讓人不寒而栗。
“不要過來!小欣,不要……”梁希鬆身體突然晃動了幾下,“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朝著“魅影”的方向聲嘶力竭地哭喊起來,“小欣,不要過來!不要傷害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我太愛你了,我不想讓人從我手裏把你搶走呀!你要相信我,我太愛你了!不要害我,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情麵上,饒了我吧……”他狼狽不堪地蜷縮著身體,趴在地上泣不成聲了。聽到梁希鬆的哭叫聲,“她”的笑聲止住了,呆呆地望著我們的方向,可能是被梁希鬆的話驚呆了,也可能是對他的求饒動心了。大約過了幾十秒鍾,她緩緩地轉過身,幽幽地飄走了。透過梁希鬆的哭聲,我清楚地聽到了“她”零碎的笑聲再一次在天地間響起,夾雜著無奈,無比淒慘……
小溪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她費力地抬起頭,已是淚流滿麵了,良久她才吃力地吐出一句話,似是對梁希鬆說的,又好像在自言自語:“愛她?愛她到了要她性命的地步嗎?到現在你考慮的還是你自己,你這也配叫愛嗎?”
聽了小溪的話,梁希鬆突然回過神,跪著雙腿抱住小溪的腿,大聲地嚎叫起來:“小溪,不要離開我,我是愛你的,你姐姐死了,我把愛全部給你了!我要改過自新,全心全意地愛你,答應我,不要離開我,嗚嗚……”
他的哭聲異常慘烈,讓人毛骨悚然。小溪費力地掙脫開他,她淚流成河,但發不出任何聲音。我慌忙扶住她的身體,我擔心她會昏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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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大笑,緊接著燈火通明。我猛然回頭,幾輛車同時打開了車燈,更讓我吃驚的是,燈光裏竟然走來了科長和公安局的黃局長。黃局長走上前來徑直衝梁希鬆道:“梁副院長,你到底說實話了!”
說著,身後過來兩個警察給梁希鬆戴上了手銬,梁希鬆頹然地癱倒在地,沒做任何反抗,幾乎是被兩人拖著走了。
科長上前來拍拍我的肩,關心地道:“小蘇呀,快點把小溪姑娘扶上車,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我百感交集,滿含熱淚地望著科長,但又實在抵不過心裏的好奇:“謝謝科長!你們這是……”
“哈哈,說什麽呢?我們可是一個戰壕裏的兄弟呀!不過你小子到底被忽悠了,這是小溪姑娘配合我們黃局長設的一個圈套,你們可立了大功了!”黃局長在一旁微笑著點點頭。
“我……”我忙低頭看看懷裏的小溪,她臉色蒼白,緊閉著雙眼,我慌忙抱起她向車裏走去。
汽車發動了,小溪在我懷裏沉沉地睡著,呼吸已經趨於穩定了。
這時黃局長回過頭來,關心地問:“怎麽樣,小蘇?沒被嚇著吧?”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他繼續道:“以後你可得好好對待小溪姑娘,她可能幹得很呀!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這個案子拖了這麽久,要不是她,我們還真不知道該怎樣向市民交代呢!”
我鄭重地點點頭,把小溪摟得更緊了。
醫院裏。
小溪靜靜地躺在病**,緊閉著雙眼,臉色蒼白,呼吸微弱,透著羸弱不堪。我一夜未合眼,緊緊地握著她冰冷的雙手,凝視著她,心裏波濤翻滾,無限酸楚。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射入室內,同時帶進了幾絲溫暖。也許是感受到了這難得的光明和溫暖,小溪緩慢地睜開眼睛。
我臉帶笑意地道:“小溪,你醒了!”
她默默地點點頭,沒有言語,眼裏飽含著無盡的傷感和淒楚,我故意裝作視而不見,忍著心裏的酸痛強顏歡笑地道:“我看你睡得挺香的,怎麽,餓了吧?”
她搖搖頭,我看到了她眼裏閃爍些零星的光芒,我有些慌神,道:“你等著,我給你去弄點吃的……”
我轉身欲離開,她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蘇謙……”
我重新坐了下來,她掙紮著起身,然後撲進我懷裏,“嚶嚶”地哭起來。我無言地用手撫摸著她淩亂頭發,靜靜地等待著。
許久,她抬起頭望著我,依然淚如雨下:“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我明白她的意思,便盡最大努力地安慰她:“有的時候,有些事情是沒有為什麽的?”
她茫然地低下頭,依舊淚水滂沱:“你告訴我,在這個世界上,愛與恨到底有什麽區別呀?”
“或許,”我歎了口氣,“有時候,兩者是沒有什麽區別的!”
她的淚水漸漸止住了,但情緒還沒恢複,她哽咽著繼續問道:“你告訴我,什麽是真正的愛,愛就意味著無償占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