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說過,除了我,別讓任何欺負你。”

沐清歡呆呆地望著祁墨,他是什麽時候來的?

像看透了她的想法一樣,向來冷漠寡言的祁墨,破開荒的多說了一句:“你哭的時候,我就來了。”

雖然不合時宜,但是沐清歡覺得很丟人。真是不好意思,讓他又一次見到了自己的懦弱。

祁墨伸手攬住她的肩的動作那麽自然。但是就是這麽一個輕輕的動作,讓所有人的閉上了嘴,連唐雲暖都忘記了哭泣,怔怔瞪著祁墨。

祁墨一手攬著她,一手緩緩抬起,食指從唐雲暖,掠過秦琛、李嬌,最後落到唐逸的身上。

然後轉過來對沐清歡淡淡說:“這些人,你都不需要容忍。讓我來告訴你,唐家收留你的目的。”

目的?什麽目的?

沐清歡有些茫然,她看向唐逸,本以為看見的會是被誣蔑的憤怒,但是最終落進她眼裏的,是唐逸的惱羞成怒。

“祁墨!你胡說什麽?給我滾出去!”

祁墨不是沐清歡,也不是以往唐逸遇見的任何一人,不會因為他年長而給他麵子,不會對他有最基本的客氣。

在祁墨這裏,隻有兩種人配他客氣,一是朋友,二是敵人。

他從來沒把唐逸放在眼裏,就算是現在,他也隻是把他當成了一個噪音製造器,自顧自的道:“唐逸收留你,因為你是唐雲暖的第二條命。你在唐家,不過是唐家的備用血庫。”

他緩緩的說著那些她所不知道的事情,仍然那樣輕描淡寫。

沐清歡有些發怔,抬頭:“祁墨,你在說什麽?”

祁墨隻是淡淡撇了她一眼,繼續說:“你的血型,骨髓,以及身體機能跟唐雲暖的一樣,唐家有遺傳性再生障礙貧血。”

祁墨的聲音不大,但是卻字字如千鈞,擲地有聲,狠狠地落進沐清歡心裏,在她一直以來都堪稱完壁的心潮裏,砸出了一條條蜘蛛網般的裂縫。

這是她認識祁墨以來,聽他說過最長的一段話,聲音還是那麽好聽,語氣還是那麽不急不徐,那麽寒冷無情。

他吐出的話一個字接一個字的灌進她的耳裏,她有片刻的失聰。

她知道,祁墨不會騙她。

是什麽感覺?

憤怒?不是;傷心?也不是;失望?更不是。

是激流過後的幹涸的死寂,是失望到無以複加的無力,是放下一切的漠然,以及突然撥開雲霧的清明。

原來是這樣,原來李嬌不喜歡她是那樣的原因。原來唐雲暖從來不尊重她,是這個原因。原來就算她再怎麽維護,這些都不會把她當親人。

血庫?嗬。

嗒地一聲,一滴眼淚落地,打破了所有的安靜。聲音大得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連唐逸,都收斂起了所有的怒容,怔怔的盯著沐清歡:“清歡……”

她緩緩抬起頭,眼睛裏全是血絲,聲音卻平靜的讓所有人都心寒:“祁墨說的是真的嗎?”

唐逸臉皮子一抽:“你這是什麽態度……”

“我問你是不是真的?!”沐清歡陡然一聲怒吼,唐逸一震!

唐雲暖見不得沐清歡這麽對待自己父親,失聲低喝:“是真的又怎麽樣?!你算什麽東西!我唐家給你吃給你穿哪裏虧待過你?!”

沐清歡厲喝:“你閉嘴!!”

唐雲暖被她嚇了一跳,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見過沐清歡這樣發怒的模樣,一次也沒有。

但是這一次就夠了。

得到一個肯定的回答,沐清歡並沒有多麽開心。相反的,她覺得很累。累到她連憤怒的力氣都沒有。

一個她生活了這麽多年的家,幾個不友好的親人,當真相揭開的時候,揭的這麽直接了當這麽鮮血淋淋,沒有給她絲毫的準備,就赤果果的攤開在了她的麵前。

她一直都想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無數次覺得委屈的時候,會想一想扔下她的親生父母,甚至她憧憬過親生父母和唐家父母遇見時的一幕……

她以為唐逸肯收留她,是因為同情,因為愛,她想,原來現實,真的永遠比想像的殘酷。

沐清歡抬起手指,像祁墨那樣,從唐雲暖的臉,一一掠過,最後移到了唐逸的臉上。這是第一次,她這麽沒禮貌的指著這個養育了她這麽多年人男人的臉。

“既然如此,從今天開始,我們的關係就到為止。唐先生,謝謝你養我十幾年,我用每個月的血用三年的試驗付清這份情,以後……別見了吧。”

說到最後一個字,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沒有人知道,她究竟花了多大的力氣,才說出這麽一句話給這段長達十幾年的利用做一個了斷。

唐家人不會知道,祁墨更不會知道。

但是這一刻,她感謝祁墨,一直有力的扶著她,以至於她可以自始至終她都挺直背脊,邁著從容不迫的步伐走出唐家。

這一次走的比任何一次都徹底。

她走的多快,祁墨就跟的多快,到最後沐清歡幾乎是跑了起來!

祁墨的聲音在身後冷冷傳來,像是附骨之蛆一般怎麽甩了甩不掉:“你再跑迷路了不要找我!”

聲音帶了幾絲厲色,沐清歡對此充耳不聞。

她該感謝祁墨的,因為縱使真相鮮血淋淋,但是它被掀開的恰到好處。如果不是唐雲暖,不是李嬌,不是那些她懶得反駁的指責,就算祁墨把真相鋪開在她麵前,她最終也許憤怒多過絕望。

可是,為什麽是祁墨?

她所有的狼狽,都在祁墨麵前無所遁形。連她小心維護的親情,最後也都是這麽一個笑話。

多麽難堪。

她澎地一聲倒在地上,幾次想爬起來都沒有成功,最後祁墨將她拉起來,一下一下,重重的拍打著她身上的灰。

“……”她揪住他的袖子,攥地手心的汗浸濕了衣袖:“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可以嗎?”

祁墨仍然拍著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求你了,別管我好嗎?”她的聲音很小,小到讓祁墨的手再也拍不下去。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沐清歡,像一個蠶,想要做一個繭把自己包裹起來。就算是被秦琛百般折磨的時候,她仍然在一醒來就活崩亂跳。

他低頭看著她緊緊抓著自己衣袖的手,緩緩地伸出手,在她被秦琛打過的臉頰上停留了一瞬,而後緩緩移到她的後腦,猛地將她的頭按下,力道大的沐清歡腦門都撞疼了。

然後一下一下,在他胸膛震動的同時,她聽見那那句話:“不管你,讓你去死嗎?”

沐清歡一怔。

突然間,她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