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刀也隻刺入兩寸,便如同卡住了一般,再沒有進入分毫。

幾乎是同時,祁墨反手一刀,紮進他的胸口。楓蕘咳了聲,倒退數步,最終撞上走廊裏的牆,緩緩跌坐在地。

他微垂著頭,似乎盯著胸口發怔,臉上表情是他無法形容的複雜。也許隻是一秒鍾的時間,祁墨卻覺得過了很久很久。直到楓蕘緩緩咧開嘴角,露出了帶血的牙齒,他居然……

笑了。

“嗬……”一絲鮮血沿著他的嘴角滑落,他抬手擦去,僅僅這個動作,卻似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抬眸望向祁墨時的眼神,不複仇恨,不複瘋狂,平靜的好似一汪清泉,帶著薄薄的霧氣與笑意,臉上是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滄桑與悲涼。

他剩下的話沒有說,因為這個時候,整個房間裏,響起了倒計時的聲音。

嘀、嘀、嘀……

也是這時,兩人同時聽見了一聲輕吟,不絕而同的望向床的方向,隻見沐清歡正緩緩坐起來,臉上一片茫然。

楓蕘撐著地想起身,祁墨卻已經衝了過去。

他默然坐了回去,眼睜睜看著祁墨抱著沐清歡從窗戶衝出去,嘩啦一陣響,玻璃渣在半空裏旋轉,倒映出無數個祁墨與沐清歡。

祁墨臉上是失而複得的驚喜,沐清歡摟著他的脖子,驚愕的望著立在門口一動不動望著他們的楓蕘。

走廊裏的燈光並不特別明亮,他血人兒似的坐在地上,血染透了他的衣服,淌了滿地。

時間變得緩慢了下來,沐清歡望著他,他也察覺到了她的注視,眼珠緩緩移向她,衝她輕輕一笑。

耳邊風聲如吼,雨滴冰冷,落在皮膚上,一直冷透到心底裏。

沐清歡覺得自己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她什麽都想不起來,記憶斷片在某個清晨,她給受傷的楓蕘送了粥,自他受傷後,兩人之間又仿佛回到了當初。

後來呢?

後來她回到了酒店,遇到了華叔。

再後來,便如同被截斷了一般,睜開眼,便是渾身是傷的祁墨與楓蕘。

祁墨抱著她衝出窗子的瞬間,她似乎聽到了嘀嘀的聲響,如同奪命的鬼鈴,一聲一聲撞擊著她的耳膜。

茫然不再,她的思緒一股腦湧回腦海。祁墨抱著她落了地,正要遠離這是危險之地,沐清歡突然失聲道:“那是定時炸藥的聲音!”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她從緊緊抱著她的祁墨懷裏掙紮出來,朝著楓蕘衝去!

祁墨拉住她,厲聲道:“你要幹什麽?他不值得你去救他!”

沐清歡狠狠甩開他,衝向窗戶。

祁墨怒道:“沐清歡!”

卻在這時,那嘀嘀聲響消失,霎時,窗戶之下,突然爆炸!

巨大的氣浪將正要衝過去的沐清歡掀了出去!

祁墨在她落地時,將她接住,可她身上多處受到涉及,一口血猛地吐出來,祁墨大驚失色,她卻猛地抓住他的手臂!

“救他!”她嘶聲厲喝,不顧自身的傷勢,指甲都摳進了祁墨手背:“祁墨,他不能死!不能死!”

沐清歡的神色太過恐怖,絕望與痛苦摻雜在一起,仿佛如果楓蕘死了,她也會死掉一般。

轟然一聲巨響,房子坍塌了一處,灰石四濺,撲簌簌往下落,整幢房子搖搖欲墜。

那炸藥每隔半分鍾便會炸掉一處,如同鈍刀在人心中慢慢的磨動一般。

“沐清歡,他是七重門的人。”祁墨強行將她的手握住,沐清歡卻猛地抽出手,眼中是對祁墨的失望。

她絕望的望向逐漸被大火吞噬的房子,淚水傾泄而下,帶著一絲迷惘,哽咽道:“祁墨,他真的……不能死。”

她的樣子太過嚇人,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又一聲爆炸聲響,她的臉色已然變得死灰。仿佛所有的力氣都消失了一般,她卻艱難的起身要衝過去。

祁墨猛地將她抱起來,沐清歡開始劇烈的掙紮:“放開我!!我要去救他!我要救他!祁墨你放開!!”掙脫不了的無力感,令她失聲痛哭……

下一刻,祁墨將她放在一塊巨大在的青石上,折身衝向火海。沐清歡呼吸倏停,望著他血淋淋的背,耳邊回**的全是他無奈的話語:

“我會把他帶出來。”

聲音隨同他的身影一起,飄然遠去,迅速被火焰吞噬。

楓蕘抹了她的記憶,一定是的。

而那個記憶,是非常重要的秘密。

沐清歡無意識的喃喃道:“我隻知道,如果他死了,我和你都會後悔……”

“我隻知道,如果我眼睜看著他們活下去,我會後悔。”

突如其來的聲音,令沐清歡渾身一寒!

她回頭望去,秦琛如同一座山嶽般立在她身後,半個身子隱在黑暗之中,正微微露出牙齒衝她淺笑。

……咣!

一塊巨石砸下,伴隨著灼人的焰火。

楓蕘坐在走廊裏,安安靜靜地,如同一尊被拋棄的破娃娃。

鮮血在地上蜿蜒成河,倒映著熊熊火光。

房子搖搖欲墜,灰塵石塊不斷的下落。那個人帶著他在乎的人遠遠離開,沒有回過頭。

他輕笑了下,有血從頭上流下來,沒入了眼眶。是什麽時候被砸傷的?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血還在流,他靠著牆,淡漠的望著即將倒塌的房子,仿佛看到了當年那道身影。

“哥哥……”他輕輕的喚了聲,記憶的大門訇然打開……

也是這樣的火,他從那間黑暗的房子裏逃出來,追著哥哥的腳步,卻隻看到他帶著那些孩子離開的背影。

他聲嘶力竭的喚他,一聲又一聲,喊破了喉嚨,流出了血,那人卻始終沒有回頭。他以為沒有聽見,渾身是傷的他光著腳奔跑在遍地烈火的地麵,尖石刺破他的腳底,他重重跌倒在地,頭上流了好多血。

劇烈的疼痛令他快要暈過去,他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雙手被燙燒的鮮血淋淋,他不在乎,他隻想跟著他一起走。

他那麽討厭自己這副沒用的身體,總是給哥哥拖後腿,什麽都做不了。望著那人遠去的身影,他咬牙爬起來,一步一步走在流火之上,有血流進眼裏,他便使勁揉著眼,直到能看清那人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