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親手把藥喂她喝下去,打掉了孩子。也是我讓人製造她假懷孕的事情,一開始我不過是想有個讓她能夠留在我身邊的理由,我讓人兩個月想盡一切辦法把她體內毒素排出來。我想著,隻要她身體沒事了,孩子什麽時候都可以有。對吧?”
祁墨沒有出聲,車速越來越快。
顧以南視線渙散,聲音仿佛隨時會斷掉一般:“直到現在,我仍然想不起她。想不起她以前的樣子,想不起我跟她之間的點點滴滴。第一次在醫院看到她的時候,我甚至因為那張臉感到惡心。可是奇怪啊,我越是反感她,越是控製不住想接近她,她冷言冷語的對我,讓我覺得似曾相識……”
說到最後,他喉嚨疼的發不出聲音。一口一口的血被他咽下去,全悶在胸口,連呼吸都不再順暢。可他想把這些話說出來,這些本來要說給那個女人的話,隻可惜她聽不見了。
祁墨猛地將車停下,他問道:“你一早就知道她是容家失散多年的女兒,為什麽要暗中利用她的消息幫著喬家對付容家?”
“我沒有。”顧以南喃喃說:“我沒有算計過她。一開始我隻是想打壓她囂張的氣焰,因為她連看都不看我,可我就是那麽變態,就處她長得醜,我也想讓她好好看著我,隻能看著我,而不是每次見了我,都無動於衷。簡瑜告訴我我和她的過往,我便順水推舟,也不過是想把她留下來……怎麽會算計她呢,我沒有那麽卑劣。”
喬家背後有人暗中控製著容家,甚至觸手伸進了顧家,那絕不是喬家能有的勢力,他甚至不知道,容七為什麽會突然出現,為什麽會突然那樣絕決……直到現在,他仍像做夢。
他迫切的想找個人說說話,不管這個人是誰。仿佛這樣,那個人就能聽見,也許她會回來吧……回來殺自己也好,怎樣都好……
如果是個夢,就好了。
祁墨低頭看著西裝口袋上別著的白花,歎息道:“你為什麽不告訴她?”
顧以南搖了搖頭,該怎麽說?他想說的時候,她把刀捅進她自己的胸口,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她有她的驕傲,他亦有他的驕傲。性格如此,才走到今天這一步。
如果他從一開始就將自己的位置放低一些,如果容七可以不那麽狠絕……可是這個世上,沒有如果。他錯過了開始,她揮刀結束,從此陰陽陌路……這就是容七給他的答案。
他看著窗外,沒想到祁墨會把他拉來醫院。他神經質的笑起來:“人和人之間,就算失去記憶,熟悉的感覺也不會失去的。不過我現在真不想下車,不想進醫院,你放心,我沒事。你有煙麽?”
祁墨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一包煙和火機,看著他點燃了煙,深吸進去嗆得鮮血從嘴角噴出來,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他擦了擦嘴角,再開口時,宛如破舊的風霜呼啦呼啦斷斷續續的聲音,幾乎讓人聽不清:“就像簡瑜說的,容七等過我,而我讓她失望了。所以我回來的時候,她不想再跟我扯上關係……嗯,她做人做事總是這麽果斷堅決,有時候真讓人討厭。”
他扯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你說她信沒信過我?是不敢信我,還是不想信我?對她來說,我是一個連解釋都不需要就可以判我死刑的人。也許在她心裏,我真的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吧,永遠隻會害她。”
過去的兩個月裏,他和她像平常夫妻那樣,相親相愛。他都沒有機會問她,有沒有像他一樣覺得幸福過;有沒有像他一樣,想把那樣的日子,變成一輩子。
“要怪,也隻怪我自己。”他咬著煙,眼底一片茫然。
車裏一片安靜,他仿佛說完了所有想說的話,閉上眼像在沉思,隻有青白煙霧裏間,明滅閃光的煙火仍不斷的跳躍著。
煙蒂快要燒著他的嘴,祁墨伸手取下扔出窗外,才發現他已經昏睡過去了。
在祁墨的記憶裏,顧以南從來沒有這樣狼狽過。
可是,悔也好,恨也好,是怨是愛,都不重要了。因為重要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他偎依在窗子上,呼吸輕不可聞,如果不是那微微起伏的胸膛,祁墨會以為他隻是一具屍體。
喬音每天在醫院裏陪著他,他自醒來後,便一直望著窗外,像在看著什麽,又像是什麽都沒看。容七下葬的那天,她沒有告訴他,一個人偷偷跑出去,跟在孤兒院的隊伍裏,望著鮮花環繞的墓碑,上麵的院長不是她所熟悉的院長。
那是一張兩寸的照片,容七一本正經的在灰色背景中,臉上沒有笑容,眼中卻滿是靈光,像妖精一般靈氣的雙眸,透過那令人窒息的黑白,狡黠的打量著從她墓碑前經過的每一個人。
就像她活著的時候,坐在院子裏打量著她們這群無家可歸的孤兒一般,隻是那照片不知是什麽時候照的,沒有後來的溫柔。
孤兒院的孩子們哭成一團,雨,就在那時候飄灑起來。
喬音突然衝出人群,一路奔回醫院,衝進病房時,顧以南仍然保持著先前的姿勢,一動不動靜如了無生命的岩石。
喬音撲過去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去看看院長吧!她那麽喜歡你,那麽喜歡你,你不去她會傷心……”
顧以南搖了搖頭,輕輕推開她:“沒什麽好看的……”
“有的!有的!”喬音急道:“院長以前的樣子就在墓碑上,你不想看看嗎?可美了,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美!以南哥哥,院長她說過的,她說過最喜歡你了,那天她坐在門口看星星的等你回來的時候,我聽到她悄悄說的,你不可以不要她!不可以!!”
她尖聲吼叫,像發了瘋的小狗一般撕扯著顧以南的衣服,想把他拉下床,**的人卻紋絲不動。喬音對他拳打腳踢,固執的想把他拉到墓地,她哭著捶打他:“外麵下雨了,院長一個人躺在地下一定很冷很冷,你都不去看她,你為什麽不去看她……你是壞蛋!壞蛋壞蛋壞蛋!”
顧以南閉上眼,眼前一片血幕。仿佛直到現在,他仍然能聞到她滾燙的鮮血噴出來時,那帶著她體香的血腥氣。
她用那樣的方式讓他記得她,記得他手握著刀,紮進她胸口……
容七,你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