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溪,你差點讓我瘋了
[1]
哭了好一會兒,我才漸漸平靜下來,但眼淚雖止住了,身體卻還忍不住戰栗發抖,一下子好像被抽空力氣似的,我連站都站不起來。
閻亦封將我抱起來,走到浴室,將我放在浴缸邊緣坐下。他打開水龍頭,測試水溫,確定溫度可以才將水放出來。
水龍頭的水嘩嘩嘩地響著,浴室裏,除了我時不時哽咽啜泣的聲音,還有他壓抑的呼吸低喘聲。我情緒控製下來了,揉了揉哭紅的眼睛,抬起頭看他。
閻亦封站在浴缸前,視線盯著水龍頭。他身體僵硬,因克製強忍著,胸口微微起伏,渾身的肌肉似乎都緊繃著,捏緊的拳頭青筋暴起。他咬緊著牙關,眼眸微紅,漆黑的瞳孔死一般沉寂,就像一隻處於暴怒邊緣隨時會爆發的猛獸。
這樣的他,有些可怕。我怯弱地看著他,剛哭過的嗓音沙啞,喉嚨也有些疼,我帶著哭腔的嗓音無力地喊了他一聲:“閻亦封……”
閻亦封握緊了拳,突然在牆上猛地一砸。
我被嚇住,他驀地轉過身來,單膝在我麵前蹲下,伸手就粗魯地扒下我的衣服,我條件反射地將衣服拽住。
“閻亦封,你別這樣……”我無助膽怯地看著他。
他動作停了下來,低著頭喘氣,而後將我緊緊摟住。他的力度很大,就好像怕我會消失似的,我聽到他微顫低啞的嗓音在我耳邊說:“阿溪,你差點讓我瘋了……”
我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不知該說什麽,就隻能緊緊抱著他。
他將下巴抵在我頸窩上,深吸了幾口氣,控製住暴戾的氣息。他伸出手在我腦袋上揉了揉,站起身說:“你淋了雨,先洗澡吧,我就在門口,有事喊我。”
“好……”我應了一聲。
他轉身走出去,將門關上後,我沒有聽到離去的腳步聲,他就守在門外。
我泡了許久,直到水溫下降,我才站起來,浴室裏有浴袍,我裹在身上後開了門。
閻亦封就站在門框邊,看到我出來,眉頭一蹙,二話不說再次直接將我攔腰抱起,放到沙發上。我抱膝縮坐在沙發上,他拿了一條毯子蓋在我身上。
他在客廳裏一陣翻找,不一會兒才將吹風機找到,插上電源,他亂按了幾下,由於對著臉,一按最大的風直接噴他臉上。
第一次碰這種東西,閻亦封猝不及防被吹了下眼睛,他立馬避開。我看著他心急暴躁的模樣,一臉的擔心,吹風機很貴,可別弄壞了呀。
操作了一會兒,了解了功能後他才走過來,調了剛剛好的溫度與風力,他站在沙發後,小心翼翼地幫我吹濕漉漉的頭發。
他挑起一小撮很有耐心仔細地吹幹,我下巴抵在膝蓋上,當他的手指輕輕穿過頭發的瞬間,會有一種酥麻的感覺,這是第一次有人給我吹頭發,原來,被嗬護的感覺是這樣的。
我就這麽坐著,耳邊傳來吹風機嗡嗡的細微聲響,好像有催眠的功效,不一會兒,我就昏昏欲睡了。
[2]
“這麽著急喊我們過來,出什麽事了?”
門被猛地推開,急促的腳步聲與著急的人聲,讓我睡意瞬間消散。我抬眸一看,就見一身白大褂的方秦醫生還有身穿軍裝的楊龍嘯走進來了,兩人風塵仆仆的模樣,像是被突然急喚過來的。
我扭頭想看閻亦封一眼,他卻將我腦袋摁住,不讓亂動。
不過想到在浴室裏時,聽到他當時隱隱約約的說話聲,我就猜到是他把他們喊過來的了。
方秦醫生跟楊龍嘯走上前來,見閻亦封給我吹頭發,兩人麵麵相覷,一臉蒙。
“好了。”
閻亦封關掉吹風機,撥弄了幾下總算被吹幹的頭發。我耷拉著腦袋,不知怎麽,困意又上來了。我晃了晃腦袋,想站起來,結果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我跌坐回沙發,呼吸有些急促,甚至感覺臉頰發燙。
閻亦封立馬走到我麵前,一摸我的額頭,皺著眉對方秦醫生說:“發燒了。”
“我看看。”方秦醫生走過來,摸了下我的額頭,“確實發燒了,還燒得不輕,趕緊上床睡下吧。”
閻亦封把我抱回房間。方秦醫生跟楊龍嘯都跟了上來,楊龍嘯問閻亦封我怎麽了,他麵無表情地說:“她淋了雨,還哭了,但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
“啊?”楊龍嘯詫異地看了看我,一臉意外。
“丫頭,你淋了多久的雨啊?”方秦醫生打開醫用箱,溫柔和藹地看著我。
“也沒多久,一路走回來,也就……兩個多小時……”在閻亦封跟刀一樣射過來的眼神下,我的聲音越來越小,怎麽辦?他好像很生氣?
“淋了一路啊,發生什麽事了嗎?”還是方秦醫生沉穩淡定,笑眯眯地問。
聽到他這話,閻亦封的眼神黯淡下來,眸色漸黑,顯然,他也想知道,並且非常迫切地想知道。
我抓著被子的手緊了緊,看著閻亦封說了一句:“我要訂婚了。”
方秦醫生跟楊龍嘯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到閻亦封身上。
閻亦封悶聲不語,麵無表情。
“唐伯父病危了,唐伯母說,他活不了幾天了,伯父現在隻有一個心願,那就是能看到我跟他兒子唐逾白訂婚……可是,閻亦封,我不要跟他訂婚,除了你,我誰都不要,但唐伯母跪下來求我了,我沒辦法……閻亦封,我不想背叛你,我不要……”
眼淚奪眶而出,一想到要跟別人訂婚,無形中背叛了閻亦封,我就呼吸困難,心髒跟被掐住了一樣難受,太痛苦了,想得越深入,就感覺自己越瀕臨崩潰。
[3]
閻亦封瞳孔微顫,修長的眼睫毛垂了下來。他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半晌才睜開眼睛,眸底一片清明。
他走到床邊蹲下,伸出手在我額頭上輕彈了一下,帶著寵溺的口氣罵了我一句:“笨蛋。”
我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我都這樣了,你還欺負我?
“還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這點小事,不值得你掉眼淚。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處理,你好好睡一覺,醒了後,就什麽事都沒有了。”閻亦封捏了捏我的臉,輕笑一聲,臉上滿是溫暖寵溺的笑。
“你要做什麽?”我有些擔心,他不會是要去找唐伯母、唐伯父他們當麵說吧?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不會把事情鬧大的。乖,先睡覺。”他摸了摸我的頭發,站起來,示意地看了方秦醫生一眼。
方秦醫生微微一笑,走上前來準備給我打針。
閻亦封又看了楊龍嘯一眼,說了一句“跟我來”,兩個人就走出了房間。
我想喊住閻亦封,方秦醫生卻笑眯眯地說:“病人要乖乖接受治療,其他的事,就讓別人去做。”
“可是方醫生,真的不會有事嗎?”我很擔心,倘若閻亦封去找了唐伯父,唐伯父一時接受不了受刺激出意外怎麽辦?
方秦醫生氣定神閑地笑了笑,從容不迫地說:“閻亦封這個人呢,除了是個生活白癡外,可別小看他,處理這點小事,對他來說還是輕而易舉的。你就放心睡覺,等明天一醒來,就發現什麽事都沒有了。”
我被他一勸,確實安心了不少。
方秦醫生催促我趕緊閉上眼睡覺,我眼睛一閉,就聽他帶著笑的聲音說:“丫頭,閻亦封對你是真感情啊,還從來沒見過他這麽溫柔過,是你讓他開始像個正常人一樣。我可是很看好你們的哦,照你們這發展的速度看,離喝喜酒的日子也不遠了。”
我被他的調侃逗笑,隻是礙於麵子,閉著眼裝睡,苦澀壓抑的心情舒緩了不少,心情一放鬆下來,我很快就睡過去了。這一覺,直接睡到隔天中午才醒。
準確地說,是被一通電話催醒的。
手機放在枕頭邊,電話一響,我睡眼蒙矓地摸索著,接了電話“喂”了一聲。
“來一趟醫院。”唐逾白清冷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一個激靈立馬坐起來,唐逾白這時已經掛斷電話了。我揉了揉眼睛,一看手機上的時間,十二點半,我嗖地翻身下床,開了門急衝到客廳。閻亦封正坐在沙發上,悠閑地看著電視,還是動畫片。
看到我醒了,他招了招手說:“過來。”
我走過去,他把我拉坐在他腿上,額頭抵在我的額頭上,半晌才說:“嗯,燒退了,還感覺哪裏不舒服嗎?”
我搖了搖頭,看著他,總感覺忘了點什麽事,好像有點平靜過頭了。
“對了,我要去趟醫院。”我想起正事,從他懷裏跳出來。
我以為他會說什麽,結果他就“哦”了一聲,並且提醒我換上衣服再走。
我一籌莫展,閻亦封今天的態度很反常啊!
但不管怎樣,我也沒時間去細想了,轉身快步衝上樓,我換了衣服後又衝下來,雷厲風行,風風火火出了門。我特地看了他一眼,他正好也轉過頭來,薄唇輕啟,他無聲說了幾個字。
他說:“一路順風。”
我蒙圈,這是目送女朋友該說的話嗎?真是!
[4]
來到醫院,站在病房門口,我遲遲沒敲門進去,不知道麵對的會是什麽。如果唐伯父真的宣布我跟唐逾白訂婚,我該怎麽麵對?
我仔細想過了,這種謊我沒必要去欺騙唐伯父,既然最終我不會跟唐逾白在一起,又何必欺騙他這一時。
想到這裏,我就篤定地開門進去了。
我原以為病房裏會圍很多人,畢竟唐伯父要宣布這麽重大的事,肯定會將親朋好友喊過來,然而沒有,病房裏就隻有唐伯母跟唐逾白。
唐逾白的臉色不好看,見我進來,他瞥了我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唐伯母則是從我進來就一直悶著頭,一聲不吭,也沒看我一眼。
“小溪來啦,快過來。”還是唐伯父看到我,和藹地喊我過去。
“伯父。”我走過去。
唐伯父握住我的手,溫柔慈愛地說:“讓你為難了吧,伯父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我愣住,不明所以:“伯父,您說對不起幹嗎?”
“我不知道你跟阿逾相處得不好,還要你們訂婚,這是我的不對。今天叫你來,就是要告訴你,伯父不想你跟阿逾訂婚了。”唐伯父麵容虛弱,卻還是強撐著說了這麽長一段話。
我詫異地看了唐逾白一眼,他冷眸掃了我一眼,悶聲不語,扭頭看著窗外。
“小溪,你覺得伯父這個決定怎麽樣?”唐伯父微笑看著我。
我點頭,心裏卻是莫名一陣苦澀,唐伯父也是為我著想,聽他這麽說,我有些難受。
隨後,唐伯父將唐伯母跟唐逾白都遣了出去,表示要和我單獨聊一聊。
唐逾白二話不說轉身就走,唐伯母雖然不情願,但在唐伯父的眼神示意下,還是妥協地走了出去,並關上了門。
病房裏隻剩下我跟唐伯父了,唐伯父看著我,第一句話就說:“他是個不錯的年輕人。”
“嗯?”我疑惑。
“他說他叫閻亦封。”唐伯父再次開口。
一句話激起萬層浪,我猛地站起來,急忙說:“他……他昨晚過來找您了?伯父,那個,伯父您聽我說,如果他說了不好聽讓您不舒服的話,我代他向您道歉,希望您別介意,他有口無心的。”
我瞬間就慌了,聯想到今天閻亦封反常的態度,他昨晚果真來見唐伯父了。不怪我會這麽說,實在是他跟人說話的語氣與態度,讓我很擔心啊!
“哈哈哈!”唐伯父卻是失笑出聲,隻是笑了兩聲就忍不住咳嗽起來了,我連忙撫了撫他的胸口。
唐伯父緩和了一會兒,才對我說:“他那麽成熟穩重的一個男人,哪像你說的那麽魯莽衝動,你未免也太操心他了。”
“成熟”“穩重”這兩個詞有一天也能用在閻亦封身上,我不由得好奇起昨晚閻亦封跟唐伯父說什麽了。
唐伯父之所以留下我,也是要跟我說這事,從他的話中,我才知道,閻亦封竟然也有我所不知道的另一麵。
昨晚十一點多鍾,楊龍嘯將閻亦封送到醫院門口,閻亦封獨自來到唐伯父的病房,至於他如何知道唐伯父的病房所在,我也是之後才知道,閻亦封雖然表麵什麽都不問,實際什麽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這個時間點,唐伯母跟唐逾白都去隔壁病房裏睡了,特殊時期,母子倆日夜都陪在唐伯父身邊,出什麽事第一時間可以在場。
唐伯父住在VIP病房,護士時不時過來檢查,當護士關門離開的時候,閻亦封推門進去了。
唐伯父以為是護士忘記什麽東西了,也沒在意,閉著眼睛睡覺。過了好一會兒,他發現沒有開門離開的聲響,才緩緩睜開了眼。
病房裏已經關燈,但為了以防萬一,會亮著一盞昏黃的台燈,足以看清周圍,他睜開眼,就看到了一個陌生男人站在窗戶前,背對著他,身姿挺拔。
唐伯父也沒感覺到害怕,甚至連驚訝都沒有,他很平靜地問:“請問你是?”
閻亦封轉過頭來,走近床邊,頷首說:“你好,冒昧打擾了,我是閻亦封,突然來訪,是為了一個人。”
“為一個人?”唐伯父疑惑不解。
閻亦封點頭:“為了喬溪。”
[5]
唐伯父頓了一下,看著他的眼神立馬就不一樣了。一個年輕男人,大半夜為了一個女人,見他一個病人,這之間存在著什麽關係,唐伯父身為過來人,一眼就看透了。他猜測說:“你,難道是她的男朋友?”
閻亦封再次點頭,他話一向不多。
唐伯父好奇了,奇怪地說:“小溪那孩子交男朋友了,我怎麽沒聽說呢?我今天還讓她跟我兒子訂婚,我還以為,她在跟我兒子相處呢。”
“我就是為這件事來的,你不知道你這一句話,給她造成了多大的影響,讓她跟你兒子訂婚,就相當於讓她背叛我。她是什麽為人,你應該再清楚不過了。”閻亦封語氣很平淡,卻帶著明顯的惱怒。
唐伯父愣住,喃喃著:“她可以直說的啊,為什麽不告訴我?”
“你以為她不想說嗎?”閻亦封話中有話。
唐伯父看著閻亦封,不一會兒想到什麽,他苦笑著搖了搖頭說:“看來,是被她逼的了,當她們從洗手間裏出來的時候,我就該看出來才對……我知道該怎麽做了,謝謝你過來告訴我,否則,我還不知道自己無意間傷害了她。”唐伯父歎了口氣,他也是明事理的人,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
“謝謝。”閻亦封說了兩個字。
我很清楚閻亦封的性格,讓他主動跟一個人道謝,那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你不用謝我,是我該謝謝你才對,她身邊有你這樣的男人陪伴,我也就放心了。小夥子,你可不能虧待她啊!”唐伯父感慨,叮囑他一聲。
“你放心吧。”閻亦封眼神裏充滿了堅定,絲毫不需要別人的提醒。
唐伯父滿意地點點頭,閻亦封這才離開,毫不拖泥帶水,悄無聲息地出現,瀟灑離去。
我跟唐伯父聊了好一會兒,他問我閻亦封是什麽樣的一個人,也關心他是什麽身份,能不能給我帶來好的生活。
我悄悄告訴了他閻亦封的身份,唐伯父震驚之餘,既是驚訝又是感慨,最終祝願我們幸福。
離開醫院的時候,我渾身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昨天還處於水深火熱中,今天就皆大歡喜了。而最大的功勞,當數閻亦封。
一出醫院,我就迫不及待地給閻亦封打了電話,他一接,我立馬就笑著說:“閻亦封,謝謝你!”
他又是“哦”一聲,我不滿地撇撇嘴說:“你除了‘哦’就不能換一句嗎?”
“那就上車吧。”他說。
上車?我下意識地看了眼四周,就看到一輛車開了過來,車窗打開,閻亦封掛了電話,對我一笑。
這一笑,可謂是春風拂麵,又膩又甜。
我欣喜一笑,打開車門,我一屁股坐進去,將他往裏麵擠了擠。
“去哪兒?”我問他。
他吐出兩個字:“回家。”
[6]
回到家,閻亦封還擔心我身體還沒恢複,問我要不要再睡會兒?
我拍拍他的肩膀說:“沒有什麽比好心情更能治病的良藥了,我現在的狀態,跟老虎打架都沒問題!”
說著,阿布就從我麵前走過。我咧嘴一笑,袖子一捋,阿布腳步一頓,轉身就跑。
“別跑!”
我追過去,一虎一人滿客廳跑。
最後還是閻亦封揪住我的衣領把我拎起來,這場追逐戰才結束。
“去去去。”閻亦封對阿布趕了趕。阿布就地蹲伏,就是不走。
閻亦封冷眸一挑,阿布這才歎了口氣,很無奈地走開了。我關注著他們的互動,見阿布走了,我好奇地問:“閻亦封,你是怎麽跟它們交流的?有時候你好像都不用說話,它們也能懂你的意思。”
“獸性。”閻亦封簡單地說,“隻要是動物,就會有獸性,而我,天生就有獸性,自然就能聽懂。”
我“哇哦”了一聲,看著他的眼神滿是崇拜。想到他說動物都有獸性,我下意識地做了個招財貓招爪的動作,“喵”了一聲說:“是不是像這樣?”
然後,我就看到他的耳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躥紅,他呆了一下,拎著我將我放坐在沙發邊緣上,有點高,我扶住他的肩膀,他雙手環抱住我的腰,低頭看著我,緊接著就吻了下來。
我扶著他肩膀的手,不知不覺地摟住了他的脖子,這一吻,甜蜜而綿長……
再次到學校的時候,路過的同學無不對我點頭微笑,態度可謂是尊敬友好,跟幾天前的指指點點全然不同。
我一頭霧水,直到永遠衝在八卦前端的王萌萌告訴我,我才知道是怎麽回事。
前兩天學校來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超級大人物,校長在校門口親自迎接,排場那叫一個壯觀。聽說這位大人物還是將軍級別的,能光臨本校,簡直是讓S大蓬蓽生輝啊!
這位老將軍笑眯眯地說了幾句話,說是本校有個女學生,賢良淑德,善良可愛。
一次機緣巧合之下,女學生攙扶了他這位老將軍過馬路,奈何這位女學生什麽報答都不要,為此,他這老將軍在雨天送她一程,就當報答了。
校長聽了大喜,趕緊公布了這位女學生賢良淑德、助人為樂的優秀行為,於是校內網就有了“喬溪同學攙扶老將軍過馬路,老將軍親自上校答謝”的標題出現了。
“喬溪”兩個字,就掛在了榜首。
我看完一臉蒙,這故事就不能扯得好點嗎?扶過馬路,喂喂!編得離奇轉折點好嗎?
“小溪,之前大家都在說你傍上大款,現在真相公布了,沒人再敢說你了。”王萌萌一臉得意,就好像做了好事的是她一樣。
我抹了把冷汗,嗬嗬幹笑一聲,對閻亦封的辦事能力表示哭笑不得。
前兩天我跟他隨口提過,沒想到,他直接將人家老伯請出場,親自為我證明,還扯了這麽一個沒有技術含量的故事。
不過,老伯的身份竟然這麽尊貴,我也是沒料到,突然覺得自己之前實在太失禮了,得找機會好好登門拜訪。
[7]
“不過小溪,你男朋友到底長什麽樣啊,我們到現在都沒見過,連叫什麽都不知道,你是不是藏太嚴了?”王萌萌不滿抗議。
聽她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貌似我確實沒提起過,正要說的時候,我電話響了,一看聯係人,是唐逾白。不知道為什麽,看到聯係人是他,我的心怦怦直跳,手有些微顫。我按下了接聽,聲音很平靜地說:“喂。”
電話那邊一片安靜,許久,才聽到他低啞的嗓音說:“我爸走了。”
唐伯父是在早上七點多鍾去世的,唐伯母當場暈了過去。
唐逾白在一瞬間好像長大了,將家族所有親戚好友都請了過來,料理唐伯父的後事。他的話更少了,總是皺著眉頭,如果以前隻是高冷,那現在的他,似乎是高不可攀了,言行舉止沉穩得像個一絲不苟的成熟男人。
蘇雨熙得知消息,立馬趕到醫院,守著一醒來就哭的唐伯母,全程陪在她身邊安慰。
我接到消息立馬趕到了醫院,瞥了一眼唐伯父,眼淚忍不住流下來。離去前,我看了唐逾白一眼,他正在跟長輩商議,沒注意到我,停留了一會兒,我就離開了。
唐伯父下葬那天,我被通知過去。
那天下起了毛毛細雨,天空陰沉沉的,所有人都穿著黑衣,望著墓碑,靜默哀悼。
這段時間,我也是食不知味,閻亦封看在眼裏,他沒有刻意提起,隻是叮囑我注意休息。
之後我就聽說,唐逾白接下了整個公司,從此走到哪兒,身邊都跟著一群人。唐伯母在家裏以淚洗麵,也是讓人同情心疼。
我去見過唐家幾次,都被拒之門外,沒見著。
我將兼職都辭了,準備去報社申請實習機會,麵試了幾家,都讓我回家等消息。
回到家,見楊龍嘯也在,我現在已經習慣了,他一來,必定有事。
我一進去,就聽他說:“你明天恐怕不能帶她回去見你爸媽了,臨時出了點事,需要你去一趟,不會太久,也就幾天時間。”
“你確定不是故意的?”閻亦封不悅蹙眉,瞥了他一眼。
楊龍嘯立馬發誓:“天地可鑒!我肯定不是故意的啊!”
閻亦封很不滿,看得出來,他很不情願。
為了不讓閻亦封為難,我走過去,坐在他身邊,摟著他的肩說:“去就去嘛,也不差這幾天。”
關於帶我去見他爸媽這件事,閻亦封跟我說了,我還拉著他幫我挑了一晚上的衣服。見公婆這種大事,可不能隨便,為此我還緊張了好久,聽到他要離開得延遲幾天,我也是鬆了口氣,可以多幾天時間緩衝一下了。
閻亦封看著我,有些撒嬌:“我就要明天。”
“哎喲,哪天不是明天啊,幾天後的明天也是明天是不是?”我擺了擺手,含糊回應。
閻亦封可不吃這一套,他又不傻,最終還是楊龍嘯受不了我們膩歪,叮囑我好好哄他,說明天過來接人。
我也還真哄了一晚上,隔天,閻亦封頂著一張臭臉坐上車走了。
[8]
當天晚上,我就收到報社實習通知了。我鬆了口氣,不過有點奇怪的是,上麵通知讓我明天去郊外,說是有輛車會等我,要進山區采訪。
我有些疑惑,有這樣一實習就立馬出外勤的嗎?不過,通知可不是假的,為了讓明天精力充沛,我早早就睡了覺,隔天一早搭車去了郊外。
按照通知上的地址與信息,我很快就找到了那輛車子,一輛黑色的麵包車,我走過去,圍著麵包車走了一圈,奇怪,沒人在啊?
我打開手機看通知,找一找有沒有電話聯係,就在這時,後腦勺突然被什麽東西一砸,我眼前發昏,忍不住蹲了下來。
想去觸碰後腦勺,這時有條毛巾伸了過來,捂住我的口鼻,一股嗆鼻的氣味湧了進來,當我察覺到是什麽的時候為時已晚了,眼前的視野漸漸黑了下來,最終陷入了黑暗。
呼吸不暢,好難受,空氣,我要空氣……
意識昏昏沉沉間,我感覺自己像是被人摁著頭埋在土裏,那種無法呼吸的窒息感,讓人恐懼而絕望。我想掙紮,身體就跟被灌了鉛一樣沉重,不管怎麽掙紮,都感覺紋絲不動。
意識逐漸清醒過來後,這種窒息感就更明顯了,我嚐試著睜開眼,眼皮卻像是被什麽黏住了,渾身動彈不得,胸腔因無法呼吸而越來越壓抑痛苦。死亡的恐懼讓我心生一股力量,我使勁地掙紮,揮動著仿佛被死死摁住的手腳,很快,當我感覺出摩擦皮膚的顆粒是什麽時,恐懼如同潮水般瞬間將我吞沒。
我被活埋了!
導致我無法呼吸、無法動彈的真凶,是壓在我身上的泥土,我被埋在了地裏。
察覺到這一點,我害怕得不行。那種被死神掐住了喉嚨的感覺太可怕了,我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突然使勁往上挖,估計是剛埋不久的緣故,泥土比較鬆散,我手扒拉出縫隙的時候,立馬使出渾身的勁往上探,事實證明,人在麵臨死亡的時候,是會迸發出潛力的。
腦袋最先破土而出,呼吸到空氣的瞬間,我哭了,那是一種置死地而後生的喜悅,沒經曆過的人不會懂。
呼吸到空氣後,也有了些力氣,我從土裏爬出來,這才看到,我是被埋在一個坑裏,將我埋住的全是泥土。我失去所有力氣,一屁股坐在土裏,大大喘著氣,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緩了許久,我才逐漸清醒過來,一看四周,密不透風的森林,那茂密的枝丫伸展在半空中,遮擋了陽光,垂下一地的陰影,讓人感到壓抑陰涼。
四周有些昏暗,顯然太陽已經快落山,我強撐著站起來,環顧四周,空無一人,連隻小動物都沒看到,耳邊隻傳來蟬的鳴叫聲,以及展翅飛過不知名的鳥叫,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聲響。
我一站起來,就一陣頭暈眼花,不隻是因為被埋在土裏,還有後腦勺上的傷。輕輕一碰,疼得我差點眼一翻暈死過去,手上有血,可想而知那一下撞擊有多重了。
就在這時,小雨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我仰頭一看,幾滴雨水滴在我臉上,不一會兒,腳下的泥土被沾濕。
我看著接觸到水凝固到一起的泥土,心跳忽然猛地加快,恐懼再次扼住我的喉嚨。我不敢想象,如果晚一步爬出來,淋了雨的泥土,我一定爬不出來,到時候我必死無疑。
我慌亂地後退,恐懼驅使我立馬離開這裏,腳步踉蹌,我分不清方向,腳步往哪裏走,我就往這個方向而去。
雨一直下,很快將我淋透,這種感覺可跟上一次被淋一路不一樣,我身上沾了泥,雨一淋,渾身黏糊糊的,後腦勺有傷,我用手捂著,以免更嚴重。
我的背包被拿走了,身上什麽都沒有,在這深山密林中,我一個人,眼下隻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趕緊逃出這裏。
但走到雨停了,天黑了,我還是沒走出去。天一黑,眼睛什麽都看不到,我隻好靠摸索,但一個人在黑暗中,又是深山,我想換了誰,都沒勇氣輕易邁出一步。
我也會害怕,不敢保證下一步會不會落到水裏被淹死,或者摔入山穀裏摔斷了手腳,天一亮,被太陽曬死。
伴隨著饑渴,我寸步難行,蹲了下來喘著氣,眼淚再一次不爭氣地流了下來,我趕緊把眼淚擦去,現在可不是哭的時候,眼淚容易流失水分,死都不能哭!
我抱著膝蓋縮成一團,腦海裏這時出現了閻亦封的身影,以及在山洞裏的一幕,我忽然如夢初醒,對了!山洞!
[9]
我連忙站起來,眼下這種情況我是走不出去的了,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歇息的地方,那就是山洞。
憑著這一路走過來的記憶,除了都是樹林外,中途有見過山石,我立馬轉身往回走,憑借著記憶摸索。
視線越來越模糊,我強忍著疲憊,拖著沉重的身體一直走,終於,被我找到了山石堆,並且果然有遮風擋雨的一處山洞。
我走了進去,再也站不住腳倒下了。躺在山洞裏,我渾身動彈不得,隻有急促的呼吸聲能證明我還活著。
到了晚上,深山裏容易下雨,露水也重,聽著外麵淅淅瀝瀝的雨聲,我躲在山洞裏,虛弱地笑了笑。倘若不是有之前的經曆,一個人在森林裏淋一晚上,都不知道能不能撐過一天。
我已經看清形勢了,憑我現在的狀態,是走不出去了。這林子有多大,誰也不知道,保不齊就迷失在這山裏,普通人都承受不了,更何況現在半死不活的我,別說走了,連站起來我都做不到。
唯一的辦法,那就是等!
等有人發現我失蹤,知道我被丟在深山裏,等他們來營救,有可能是兩天後,也有可能是一周後,最慘的還有可能找不到我被丟在哪兒,那我就隻能在這裏等死了。
想到這裏,我的腦海裏隻有一個人的身影,我忍不住呼喚他的名字:“閻亦封……”
嘴唇已經幹裂,喉嚨生疼,盡管如此,隻有一遍遍地呼喚他的名字,我才能不害怕。
我不知道是誰將我綁架到深山裏,還想出將我活埋這種殘忍的手段,恐怕連死了,我做了鬼都不知道找誰報仇,想想突然覺得我這鬼當得也太可憐了。
就這麽胡思亂想著,我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直到天亮了,我才睜開了眼,我還在森林裏,昨晚原來真的不是夢。
我起身想坐起來,隻是奇怪,身體怎麽動不了了?我奇怪地眨了眨眼睛,想抬起手,卻發現手也動不了。
“不會吧,動不了了?”
我苦笑低喃,又掙紮了幾次,發現無果後才放棄掙紮了。我躺在山洞裏,望著外麵,想著,如果有人走過來,看到我,然後驚喜地喊:“找到了!找到了!”我就能放心地昏睡過去了。等我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在醫院裏,噩夢就結束了。
隻是我等啊等啊,就是沒有人走過來。
從白天等到黑夜,就是沒有人過來,我的意識昏迷又清醒,又再次昏迷,反反複複,無數次我都以為自己死了。
我也會想,如果那一天閻亦封沒有臨時離開幾天,那我是不是跟他一起回家見他爸媽了?
我會坐在他家舒服的沙發上,閻爸爸跟我聊家常,閻媽媽在廚房裏做菜,我讓閻亦封跟他爸爸聊天,然後我溜去幫閻媽媽的忙,一起做了一頓香噴噴熱騰騰的飯菜,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有說有笑。
餐桌上有什麽菜呢?做道紅燒肉末茄子吧,還有糖醋排骨,我也喜歡吃,還有什麽呢?不行了,越想就越餓,胃都餓得攣縮了。我舔了舔幹巴巴裂開的唇,眼皮重得撐不開了。我閉上眼,這一次,可能再也睜不開了吧。
“阿溪……”
嗯?誰在叫我?
“阿溪……”
別吵,我要睡覺,好累。
“阿溪,醒醒!”
這聲音,怎麽這麽像一個人?是誰呢?一時想不起來了,算了,不想,還是舒舒服服地睡覺吧。
“阿溪!”
呼喚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呼喊,我被驚醒,意識在一瞬間回歸,我沉重疲憊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憔悴的臉,胡子幾天沒刮了,眼睛布滿了血絲,這人誰呀,長得真醜。
我扯了下嘴角,看著他,虛弱地說了一句:“真難看……”
閻亦封將我緊緊抱在懷裏,他渾身顫抖著,我倒是可以安心睡覺了。
兩天了,我整整等了他兩天……
就讓我睡個昏天黑地吧,累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