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偵探小鳳凰

花滿樓鮮少的沉默了。

這並不是說花滿樓不是一個安靜的人。

他的生活大部分時間是安靜又熱鬧的。他聽得到風輕輕吹拂在耳畔的聲音,聽得到鮮花綻放時的美景,聽得到蝴蝶扇動翅膀時美妙而又有節奏的聲響……

花滿樓是一位隨時隨地都享受著生命的人。

這些時候,他的沉默是為了感受生命的熱烈。

而這一刻,感受到小掌櫃氣息劇烈的變化,花滿樓的沉默中帶著淡淡的尷尬。

但是如果讓他解釋,這要他怎麽說——告訴他的新朋友,他做的菜是因為聞起來太香而被他朋友的朋友偷走了?而且他還有幸被分了一杯羹?

這話聽起來就很滑稽。

花滿樓不禁露出一個苦笑,這件事要他如何解釋?

這邊的花滿樓陷入糾結,那番的梁三願卻突然明白了什麽,不再追問這件事,接著熱情地推薦花滿樓吃菜。

花滿樓一愣:“這……”

梁三願朝他眨眨眼睛,又突然想起他看不見,隻好開口說道:“沒事,花公子你仔細嚐嚐這道菜,比上次做得還要好。”

有些話不必非要說得一清二楚,花滿樓明白,想來梁三願自有打算,他於這件事上便不再多說。

花滿樓笑道:“好,我一定好好品嚐。”

請人吃飯光有菜自然不夠,梁三願取出了昨日做醉蟹時剩餘的花雕酒。

花雕酒酒精度數不高,酒性柔和,酒色橙黃清亮,酒香馥鬱芬芳,酒味甘香醇厚。

秋夜寒涼,梁三願將酒在廚房內進行了溫燙。加溫後的花雕酒酒精度降低,因此變得更加香醇厚實,容易入口。

更別說蟹性涼,花雕酒暖胃,搭配極佳。

好蟹好酒,好景好友。

果然是賓主盡歡的一頓好宴。

天剛亮,睡眼朦朧的張武張勇兄弟從後院的屋子裏一前一後出來,正準備打些井水洗漱,卻看見廚房竟然亮著燈。

張勇大大咧咧沒有注意到直奔井口,小心謹慎的張武看到了,他微微皺起眉頭。

因為早餐不向外供應,客棧的客房又隻有那麽幾間,基本沒有早餐需求,應急的話有老王那邊的餛飩。

梁老板通常過了辰時才會從房間出來,心情好時自己做早餐,其他時間出去買著吃,通常都會帶上客棧裏夥計雜役的份。

因此,梁老板應該不在廚房。

梁老板體恤在廚房做幫工的王瑤母女,不要求每日早起,及時做好前一天晚上吩咐的午餐前的準備工作就可以。

廚房裏應該也不是她們。

雜工吳忠一般不在廚房,他有自己的住處,這還沒有到他出工的時間。

應該也不是他。

在心裏分析一圈下來,張武隻能得出看起來最正確的結論——有賊來了。

可是一個賊能到廚房偷什麽呢?

因天色還未大亮,能在外麵清楚的看到屋內明亮的燭火裏有人影閃動,張武肯定,這小賊一定還在。

張武向兄長比了個安靜的手勢,張勇機靈,立刻輕聲走到弟弟身邊,做出訊問的姿勢。

張武將自己的想法耳語告訴了張勇。

張勇從來都很相信自己的弟弟,立刻看向廚房——沒錯,那裏麵確實是有道人影!

除了瞬間湧上心頭的擔心和怒氣,他不禁還有些納悶:這小賊偷東西前沒下過功課?不清楚主人家的作息點就罷了,竟然還明目張膽的亮著燈??

奇怪歸奇怪,兄弟二人一人從角落裏找了一根手腕粗細的木棍子,慢慢向廚房移動。

都是年輕氣盛的小夥子,根本不知道懼怕為何物。

兩人緊貼門框,聽著裏麵的動靜。

有東西被移動的動靜,應該是在做打包。沒有交談的聲音,說明隻有一個人。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默契地衝了進入。張勇口中大喊:“小賊,看你往哪裏跑?!!”

屋內的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得一激靈,抬頭看向來人,不解道:“小勇小武?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這時,張武已經看清了屋內的人是誰,他連忙拉住還在往裏衝的哥哥,急切喊道:“哥,是梁老板!”

張勇舉著木棒一個緊急刹車,嘴巴張張合合,最後蹦出來一個字:“......啊?”

……

梁三願慢條斯理地用方巾擦著手上的水珠,聽完張勇的解釋,斜睨了他一眼:“抓賊?”

張勇麵紅耳赤地點了點頭。

梁三願放下方巾,看向張勇,表情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他歎了一口氣,道:“我見你比小武還大一點,怎麽比弟弟還活潑?”

腦補出一場事故的張武低頭不語,耳尖通紅。張勇不服氣,睜大了眼睛,為自己辯解:“不是!老板,有賊這件事可是我弟弟說的!”

聞言,梁三願立刻換了一張臉,硬是從清雋精致的臉上咧出了一抹慈愛的笑容:“原來小武這麽穩重啊,很好,很好!”

見老板如此雙標,張勇一臉的不可置信。

他麵部表情實在豐富。

看著這個活寶委屈的模樣,梁三願朗笑出聲,麵癱如張武也露出淡淡的笑意。

張勇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是被老板聯合著弟弟耍了,然而一位是發工錢的老板,一位是自家弟弟,他敢怒不敢言。

把人家孩子逗急了就不好了,梁三願見好就收,斂起臉上誇張的笑意,誠心實意的誇獎道:“有這份警惕心是沒錯的,你們做得不錯,老板晚上給你們加道好菜。”

見識過梁三願的廚藝,張勇立刻忘記了之前的戲弄,眼睛放光地看著他:“老板,我們晚上吃什麽?!”

梁三願錯開身,露出了自己起了一大早在忙活的東西:“喏,就在那呢。”

廚房裏除了一列排開的幾個大灶台外,角落裏還有一個小灶台,此刻小灶台正燃著旺盛的火苗。

張勇是經常往廚房裏跑的,俗話說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就算不會做菜,他也從梁三願的種種處理方法中看出些門道來。

張勇驚訝道:“老板,你怎麽用缸來煮東西?!”

梁三願頗感欣慰:“小勇啊,你竟然認得缸,老板我甚感欣慰。”

張勇頓時塌下眼皮,心中充滿了無力感。不就是在第一次幫忙中把糖當成鹽遞過去嗎?梁老板怎麽記仇記這麽久啊。

再說他家也要醃鹹菜的,這不就一縮小版的鹹菜缸嘛,他怎麽可能不認識!

看著哥哥生無可戀的表情,張武怕再打擊下去今天就隻剩他堅守崗位,於是開口問道:“老板,我好像沒見過你用缸煮菜?”

也沒見你起這麽早。

梁三願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表情。

天剛亮,已識得做菜樂趣的梁大廚就已經起來了,為的是做一道菜,缸肉。

缸肉顧名思義,就是用缸做成的肉菜。傳說中蘇東坡就是根據這道菜進行改良,發明了赫赫有名的東坡肉。

比起東坡肉,這道缸肉更為簡單粗獷,但味道卻毫不遜色。

缸肉所需的五花肉在前一天便被屠夫送來,肉是上好的五花肉,五花三層,肉塊方正,肥瘦相間,高度足達3厘米。被切好的肉,每塊兒兩斤半左右。

據說這樣的肉,每隻豬身上不超過四塊。

五花肉不用做特殊處理,洗幹淨後,梁三願用稻草將肉捆綁起來,表麵形成一個“十”字。

梁三願從置物架底層取出一個小缸。這缸是他前幾日從外麵買到的,據賣家說更結實,且能用火燒,如今正好就用上了。

而將缸作為炊具,自然是有講究的。缸密封性好,內部能聚攏蒸汽,蒸汽在湯與食材之間不斷的循環,兩者的美妙滋味可以被最大程度的激發出來。

稻草和粽葉在缸內最底部墊底,蔥薑蒜和紅棗等調味料均勻的鋪在上麵,接著用竹網壓實,將五花肉放在竹網上。

接著,梁三願取來荷葉等植物熬製出來的汁水,倒入缸內,之後便可蓋上蓋子。

缸肉講究的就是文火悶燒,梁三願將小灶台的火候調好,將小缸放了上去。

缸肉的製作過程就是這些,剩下的就是需要花費時間進行燉煮了。梁三願提醒自己記得在王瑤進來後叮囑她注意火候,便準備回去再睡個回籠覺。

哪知這時,張勇兄弟突然高喊著進來,嚇了他一跳。

想到這,梁三願決定保持神秘,無視兄弟二人殷切的眼神,他冷酷無情地說道:“等到晚上自然知道了。”

說罷,他便揮手告別,徒留一個瀟灑的背影。

轉眼,晚餐的最後一位客人結賬走人,唯二的兩位住店客人也熄燈休息,梁三願一眾匯集到了後院。

不止跑趟的兩位兄弟,其他三個也眼巴巴地望著梁三願,尤其是聽過張勇繪聲繪色的描述後分外渴望的何招娣小姑娘。

在客棧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何招娣就已經與當初被賣時的模樣判若兩人,衣服幹淨整潔,被王瑤梳了兩個羊角辮,隨著她的動作左右晃動,精靈可愛。

何招娣圓圓的眼睛亮晶晶的,脆生生的問道:“梁哥哥,我們吃什麽好吃的呀?”

王瑤輕輕捂住女兒的嘴,朝梁三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其實她也很好奇,一整天呆在廚房,上午的時候還好,等到下午,若有若無的香味從小缸子裏飄出,味道濃鬱醇厚,勾得人心癢癢。

迎著大大小小期盼的目光,梁三願也不再賣關子,算了算時間已經夠了,他走到小灶台旁,墊著一塊兒布,將蓋子掀起。

幾乎是在蓋子掀起的一瞬間,霸道的香氣瞬間充滿了整間廚房,並向外擴散去。

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肉香,細細聞起來還有稻草與粽葉特殊的香氣,讓人不禁做起了吞咽的動作。

張勇立刻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的口水都要落地了:“乖乖,這是什麽好東西!”

其餘幾個人眼巴巴的目光早已從梁三願的身上轉移到了缸上。

梁三願用木筷小心翼翼地挑起纏繞在五花肉上的稻草,借著稻草,將肉放入一旁的大瓷碗中。

經過一整天的燉煮,五花肉已變成漂亮的棕紅色,晶瑩剔透的皮肉正因梁三願的動作而不停的顫動,在白瓷的襯托下,更加嬌嫩誘人。

頂著眾人像是他十年沒給飯吃的目光,梁小掌櫃半是驕傲半是委屈的拿出一把剪刀——缸肉最正宗的吃法,正是用剪刀將稻繩剪斷,再直接用剪刀將肉剪成小塊。

一塊兒兩斤半的肉,足夠十個人吃了,不過看著眾人根本舍不得將眼神從缸肉上移開,梁三願索性給了他們五個人一塊兒。

梁三願放下剪刀,用濕方巾擦著手指,笑道:“端去大廳吃吧,不要將客人吵醒就行。”

眾人急急謝過小老板,由最穩重的張武端著大碗,一行人擁簇著他往大廳趕去。

梁三願失笑搖了搖頭。

缸肉一共做了三塊,如今缸內還餘兩塊。梁三願大敞著廚房門,沉默地看向門外點綴著星光的夜空。

突然,一陣風從屋頂吹過。

梁三願站直身體,高聲笑道:“來者是客,閣下為何還不現身,好嚐嚐在下的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