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夙昧什麽的,就一直沒個正經模樣,以為自己有了張好皮囊就不可一世了。哼,不過他離京三年去學藝之後就像是變了個樣子。說話雖然也是這麽個不著調的,但我總覺得他深沉了點,這也許是因為年歲增長的緣故,但我總覺得心裏寂寥得很。他與雲啟倒不再向原來這麽親近了。又或許是本來他倆就不親近,隻是當時雲啟屁大點,於是愛跟著年齡相對長一些的孩子玩。而今呢,他好歹也是個帝王了,總不能像原來那樣沒皮沒臉吧。

綜上所述,我便釋然了,總結出來的不外乎三點:

一、流光不僅改人容顏,而且改了人的內在。小屁孩出落得倜儻如斯,舉手投足間都是強大氣場。讓人難以直視。

二、一切都是緣分呐。若八年前我未起了興參加那國子監的秋試,我就未必會上到這個位置。

三、男兒如酒越老越醇香,女子如肴越久越久腐爛。我自是不想說了,眼見我一日日虛歲徒增,但我始終沒有找到我的白馬良人。呃,就算我找到了,但人家若是對我沒那個意思,我不是丟了我這張老臉嗎?

我聲明一下,袁崧海這老皇帝還是有人性的,他臨走時還對我說有卷聖旨特意寫給我,說是耽誤了我這麽多年大好青春,若是找到個好的,待到他兒子根基穩了,便把自己嫁掉好了。但是說得輕鬆,我真正實踐起來又是有多難。也不想想我頂著一個前太後的頭銜,縱是有人中意我也會因此望而卻步。

想到此,不僅有些黯然。跨過一個門檻,抬頭猛一眼,卻見到了聶疏言。心一漾。真是想什麽來什麽,毫不羞澀的說,這這便是老天給我安排的白馬良人麽?

聶司馬立在大殿外。一身白衣,眉朗目清,溫潤如春風化雨,淡淡笑意似是將你全身都融了去,倒真是個翩翩公子,真叫我歡喜。三年前,才十八便成了狀元郎,一路青雲,竟是做到了司馬的位置上。我估摸著若是老皇帝在世,一定又要說他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假以時日必能挑起大梁。

開口欲打個照麵,但話不由己,竟生生地出了個“白。”馬良人的音,忽覺不對,立即收口,掩住了我這點小心思。那個,寡婦亂勾搭是不人道的,即使她寡的是個皇帝。我轉口換成了:“白衣卿相,褪去了朝服,倒是更有一番風骨。聶司馬,許久不見,可安好?”

心裏頭緩了緩,還好我急中生智啊。

“回太後,臣安。”清淺的笑意如蓮如水,似吹麵不寒楊柳之風。

娘的,一旁的太監卻就在邊上喊著扭捏的嗓音:“皇上宣聶司馬覲見。”破壞了我的旖旎小夢境,一陣頭痛,被擾亂了美景,便與聶疏言告辭,回我的桑梓宮。

我施施然回宮,一遍思忖著如何與夙昧開口。也沒注意其他,見到了桑梓宮便撲向床榻,正想好好休息一下再說。有道是當一天太後就老十歲,哀家是真的叫苦不迭啊。

然後,冷不防我渾身僵硬,不料的是感到身下有著些許的不正常,呃,什麽時候多了個仿真性人偶。人偶之手撫開我的散落的頭發,我僵硬地轉頭抬眼,對上那個我身下床之上巋然不動安然自如的那個人。

鳳目微張,凜厲地道:“大膽狂徒,竟敢上哀家的鳳榻!此榻先皇亦不曾睡過,豈由你這小人染指?還不快快贖罪,乞哀家饒你一命。”

“微臣,”夙昧嘴角露出一絲戲謔,“知罪,願聽憑太後處置。揉、圓、搓、方,由太後定之。”

我挑起身下人下巴,不懷好意地笑著說:“看你這副我見由憐的樣子,不如就收入哀家袖中,從了哀家,享一世榮華。”我流轉著目光,語速放慢地說,“夙麵首,可否?”

“求之不得,”他今日如此配合我玩耍,我心一陣歡喜,起身坐在榻邊卻聽他繼續道,“今是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四美具,不知太後欲何時與微臣共赴巫山見周公?”

他口味重了,我有一絲羞赧,真真是調戲不成反被調。夙昧依舊懶散地躺在上麵。我歎了口氣,打算將我兒子的想法與他說了。

“永遼行省水災一事已了,你功不可沒,皇上欲犒勞你。猜猜賞你什麽?”

“賞我什麽?黃金萬兩?國庫空虛,積貧積弱;封侯坐相?大權豈不分散;我看也隻有賜我點香車美人了。”我無力於夙昧的敏睿,點頭表示他說中了。其實我讓他猜猜什麽的都是廢話啊,他哪有說不準的東西。有時候我真懷疑他是不是半仙。

但他話鋒一轉,頗有興致地看向我說:“可是朝堂上下有誰不知微臣是太後的入幕之賓,你兒子這樣做,讓你主持這件事,是在試探你。”他輕淡一笑,“亦是在探微臣,有沒有逆反之心。”

聽後,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隨即一怔,道:“雲啟他,探我不有可能。我與他相識這麽多年,他怎麽會不知我對皇權無心。若不是袁崧海的聖旨,我也不可能在元京在宮中待那麽久。至於什麽入幕之賓,你我不過是普通的朋友,朝廷之事我從未有偏私過。雲啟和我們一起長大,感情甚是篤厚,我不相信他會疑我。而且,雲啟尚未取正宮,皇後也沒著落。這婚娶之事也應由我這太後來操持的。”說完,我便看向他希望能得到他的肯定,好打消那個揣測。

“普通朋友麽,”他的眸光有一絲深幽,“你這樣想,別人卻不這麽想。總以為你我有私,若不是這樣,你這桑梓宮我怎能輕易出入。你的宮人們又為何在我來時,自動回避。而你我,”他看似不經意地拂過錦被,“現也同在一張鳳榻之上。”他眼角笑意更濃,然而複雜了一些我看不通透的東西。

“所以,你兒子是在探我二人無疑。帝皇本就多疑。隻是你卻妄交了真心。如今知道事實,又不敢承認罷。隻是,他欲為我指婚,難道最終是要把你賜予我,再一看虛實。但你容貌尚可卻也稱不上美人,他想以此做籌碼,也算是高估了他母後你了。”

被這樣貶低我已經習慣了,但是我是萬萬不敢相信雲啟對我是有這樣的心思的,心裏是悵惘得很。但夙昧此話有理有據,我亦是不敢不信。我躊躇著不知偏向誰,這事是複雜了。我身邊也沒有個可以商量的人了,爹爹八年前離了京後就再也沒來過了,即便是在我冊封的大典上他也沒來。他說了勿通音信,就好像從此再沒我這個女兒似的。

所以,凡是我隻能憑自己。

我總想著夙昧與雲啟之間的恩怨我不了解,可是為什麽又要把我給牽扯進去呢?我這一輩子不求榮華富貴,隻求一生平順。但是事與願為,當今也隻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但是聽著夙昧你兒子你兒子地叫雲啟,我心內不知為何有些躁意,有些氣衝衝地說:“你和雲啟到底怎麽了,我看就沒正常過。從前兒個可不是這樣的。我當你們是不親近,沒想到竟是互相猜忌了。”

而他不回答我的話,反倒繼續說著:“那麽,你是怎麽想的。是打算就遂了他們的意,以身相許於我呢,還是為我另謀佳人?太後可是情願麽?”

夙昧有些咄咄了,但我無視他深湛的眼色,因為有些慍意,便最終說:“既然你說我算不上美人,我又何必委屈自己下嫁給你,反倒要看你的臉色。倒不如為你另擇佳人,與你鸞鳳和鳴。畢竟我們是所謂的青梅竹馬,哀家自然也不會委屈你的。”